第12章 :小逃妻,哪裏逃!

第12章 :小逃妻,哪裏逃!

第12章:小逃妻,哪裏逃!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努力回憶,仔細往前想。

她先前一直在長公主府內等候,顏贏遲遲不到,若若也不以為意。

反正離天黑還有很久,小廚房專程準備的膳食還沒送過來,房外奴才們忙來忙去,沒一刻安靜。

太監總管孫安又叫三五個小太監抬了幾箱衣物過來,還說這是皇上一早吩咐做的,按照若若的身材,全是最新穎別緻的款式,有些圖樣還是瑤瑤公主親自設計的,特別漂亮。

對於顏初瑤,若若打心眼裏崇拜,直接命人留下,準備呆會從中選一套,穿上給顏贏秀秀。

這時候,有個面目姣好的小太監從外邊走進來,頭垂得低低的,說話聲音尖聲尖氣,與其他奴才沒有區別。

他請若若沿着暗門過去,還說皇上這會兒忙,但有些重要的事要親自知會,所以不得已只能勞駕貴妃娘娘親自去一趟。

這種事之前也發生過幾次,都是由顏贏近身的奴才過來傳話,若若也就沒有特別在意,甚至後來想起,那傳話奴才的臉都是模糊不清,不管怎麼就是想不起來。

於是,隨意帶了兩個宮娥,沿着小路穿過了暗門,便直接到了勤政殿的後面。

勤政殿內,少見的嘈雜,歌舞昇平,仙樂飄飄。

女人的笑聲陣陣,遠遠地飄出來。

「皇上,過來嘛,臣妾在這裏。」

「這是藩國送來的冰葡萄,臣妾已經剝好了皮,去了籽,皇上……」

還有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若若腦袋轟鳴,分不清那是不是顏贏的聲音。

只得手腳冰冷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繼續往前進一步,還是轉身默默離開,假裝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裏。

這就是顏贏從不在她跟前展現的另一面嗎?

還是一直以來,她固執地恪守原位,假裝不去在意的真相。

是怎麼走回來的,若若已經完全想不起了,路上許多人在同她打招呼,匍匐在腳下,高呼「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萬丈榮光都是建築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樓,陽光一曬,立即消散於無形,包括此刻的高高在上,和從前自以為是的快活。

顏贏從來都不是她的,他一直就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悲憫地俯視着她,可笑的是,她竟然真的就以為這樣的相處方式是最和諧自然的。

若若不愛喝酒,她酒量淺,酒品差,每次不得已而為之,總會鬧出許多笑話。

可今天大年三十,最後一日,小小的放縱應該是被允許的。

反正,那個人也不會來陪她。

反正,還是要一個人孤單單地迎接新年的到來。

還不如就這樣醉過去,昏昏沉沉地忘掉一切的煩惱,等再醒來時,顏贏還是她的燕隱哥哥,沒有任何改變。

若若胡亂地抓亂長發,被子裹住身軀,往床裏邊蹭蹭,盡量避免接觸到同樣寸縷未著的顏贏。可惜被子就那麼大,她拽猛了,倒是讓顏贏露出一大片光滑的肌膚,刺激着她的感官。

咽下大口口水,嗓子瞬時乾澀。

她紅著臉,小心翼翼地再把被子裹回到顏贏身上,不是擔心他會染了風寒,實在是受不住如此誘惑的場面。

「我什麼都沒看到呀,我什麼都沒看到……」只得反覆叨念這一句話,瞧顏贏睡得正熟,暫時沒有醒過來的可能,若若咬着牙關,弓身從腳底下慢慢往床邊挪,哪怕顏贏的呼吸稍微輕了些,她也像受驚的貓咪似的立即原地不動,直到感覺安全才繼續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這皇宮,絕對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真的沒臉與清醒后的顏贏相見,更不敢去想從此之後兩人要以何種心情相處。

顏贏會依舊把她當個純潔的小妹妹,疼愛寵溺,還是在無奈之下,讓她也真正成為後宮佳麗三千之中一個最不起眼的女人,她溫若若也終將淪落到和一大群女人爭寵奪愛的「戰爭」中去。

天啊,她只不過是想幫顏贏一把,讓他肩膀上沉重的壓力稍微減輕些,像顏初瑤在的時候似的,把後宮這不輕的擔子接過來,誰知道畫虎不成反類犬,她畢竟不是顏初瑤,與顏贏之間也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是以才釀成今日悲慘尷尬的局面。

手腳哆嗦地蹲在床下穿好衣物,再一樣樣把顏贏四散散落的衣物都拾起來堆在床邊,單手拎着鞋子,她墊着腳尖赤足走出去,不管了,反正能躲一時是一時,這會兒若若就想自己是只鴕鳥,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腦袋使勁往沙堆里一紮,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偌大長公主府,從頭轉到尾,最少也要花費小半天的功夫,亭台樓閣,錯落有致,上百間屋舍,各有用處。

可當若若真的想尋一處安靜的地方好好清理煩亂的思緒時,卻發現竟然沒有能容納她存身的所在。

出了門,福喜和嵐秋一左一右跟上,看出若若心情不佳,所以兩人都小心翼翼的。

天色微微泛了亮,清冷的空氣把僅存的熱度全部打散,若若走了幾步,回頭望見兩隻紅通通的眼,腫了老高。

「整晚沒睡?」福喜臉色還泛著青,顯然這一宿熬得不容易。

「奴婢沒關係,娘娘,要不要準備些熱水沐浴。」

「不必管我,回去睡吧。」天哪!真好丟臉啊!她發誓再也沒臉見人了。只想趕緊把小丫頭都打發開,否則這臉上的熱度是很難消褪了。

「可是……」

福喜垂下眼不敢亂說話,那邊貴妃娘娘的神情哀戚,大滴的淚珠在眼眶裏打着轉,馬上就要控制不住情緒,淚灑當場。

「娘娘,您這是想去哪裏?奴婢陪着您一塊吧,再讓人去小廚房端些好吃的,今兒可是大年初一呢,只許笑不能哭,否則會影響整年的運氣哦。」實在看不過去溫若若腳步踉蹌,福喜藉機上前,小心地攙扶住。

是啊,昨晚上是大年三十,今天自然就該是初一了,只能笑不能哭的日子。

在福喜的固執堅持下,若若在熱水之中浸泡許久,任由貼心的小宮娥忙前忙后,把她酸軟的身子清潔乾淨。

肩膀、脖頸、手臂,處處都烙印着細密的青紫色痕迹,顆顆草莓斑點提醒著若若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只得雙手捂住臉,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更不敢去看福喜的表情是輕笑還是鄙夷。

或許她不敢面對的就只有自己而已,從今往後,許多事情都要隨着一夜荒唐而發生改變,只是不知道,等待她的又將會是什麼。

換了清爽的新衣,福喜用桃木梳輕輕理順她的長發,「娘娘,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奴婢真為您高興,如果明年為陛下添個小皇子,沒準會被立為太子呢。」

日冕帝膝下無子,第一個到來的孩子,總會是令人期待的。

更何況,孩子的母親還是宮中最得寵的溫娘娘,陛下把整個內務府都交給了她,若再有個孩子,難保皇上不會慷慨地把天下最極致的榮耀親手送到娘娘手中。

若若仍舊無精打采,間或唉聲嘆氣,沒一點兒喜氣模樣。

她心中所想,與福喜猜測的相差何止萬里。

就連解釋都不知要從何處說起,索性就保持着沉默,讓大家都沉浸在編造出的環境之中沾沾自喜。

她這個唯一清醒的人,也註定要繼續苦惱思索,接下來要怎樣把這條一團混亂的穿越之路走下去。

九曜走進卧房時,顏贏還昏沉地睡着,他的臉頰佈滿了病態的紅暈。

從懷中取出好不容易派人連夜找回的藥丸,費了好大力才撬開皇上緊咬的牙關,待完成一切,九曜額頭汗漬淋淋,癱坐在顏贏床前。

接下來的就只有等待而已。

九曜知道皇上一定會醒來,這後宮也會因此而掀起新一輪的腥風血雨。

沉寂太久,有太多的人忘記了日冕帝其實是不那麼容易說話的人,他固執、堅持,信守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不去主動招惹,他也不會有時間特意去找誰的麻煩,可一旦觸及到陛下的逆鱗,所引發的一連串負面反應將是外人無法想像到的。

長公主現在也不知道身在何處,沒了她在陛下身邊,這件事要怎樣善始善終呢?

還是提早將這件事知會給老爺子知道?九曜想到此處,生生打了個寒噤,直接抹殺掉這個愚蠢的念頭。那位爺還是不驚動的好,否則一出現必然是腥風血雨、哀鴻遍野。

皇上和長公主是夫人的半條性命,而夫人又是老爺子的心頭肉。以此類推,誰敢沾惹上這家任何一位成員,所出現的都是恐怖的連鎖反應。

兩抹淡淡的氣息無聲地出現在窗外,九曜緩步走過去,壓低聲音問,「貴妃娘娘呢?」

「大人,娘娘由福喜伴着,一直在書房內。」

九曜心下稍安,「多派些人手暗中護著,千萬不要再出差錯了。」

昨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大概可以預料到,這會兒陛下還沒有清醒,他有義務把溫娘娘保護好,等諸事塵埃落定后,也許一切都會恢復到正軌之中吧。

福喜最終還是被趕出了書房。

溫若若想一個人安靜待會兒,她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昨夜的尷尬。

瑤瑤公主酷愛讀書,她的書房內,擺放了一張大得驚人的椅子,鋪了軟綿綿的厚墊,連兩側的扶手都纏得很鬆軟,蜷縮著小腿斜倚在上邊,一杯清茶便可消磨整個午後漫長的時光。有幾次若若直接就倚在這兒睡著了,香甜無夢,一覺醒來便正對上顏贏戲謔的眸子。

該死的,怎麼又想起了他。

若若使勁搖頭,努力把那一抹熟悉的影子甩出腦海。她現在決不能被幻象蒙蔽了本心,再一頭栽進漩渦之中無法抽身。

起身來到書架前,纖長白皙的手指尖從略微粗糙的書籍上劃過,大多是晦澀難懂的古文所編纂的書籍。若若用了三年的時間還是不習慣閱讀這樣的東西,沒有標點符號的。而且是必須要自己斷句,還得一邊思索著每個字所要表達的真正含義。於是興味索然地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沒有尋到一本可以打發時間,讓她能夠集中精神不再胡思亂想的讀物。

直到來到最後一排靠牆的書架前,若若無趣地抬頭觀望位置很高的典籍,卻猝不及防被腳底下胡亂丟棄的書本絆了個趔趄。

她掐著腰,暴怒著返回來,對準書架「咚」就是一腳,「看我好欺負是不是?」

一聲悶響,書架發出嘲笑似的咯吱聲,沿着一側分開。

她愕然地愣在原處,上下嘴唇許久才曉得要貼合回原處。摸索著去尋找方才「逞凶」的位置,只見倒數第二格的木板后,幾隻清晰的鞋印還殘留在上邊,名貴的香木書架被踹得遍體鱗傷。

這裏竟然是一間被隱藏起來的通道,她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從一處空置的民宅之中爬出來,溫若若成功逃離了困住她三年整的華麗牢籠。

可還不等她歡呼雀躍,更囧的事實已擺在面前。

最初她只是想改變裝束,藉助一些外物,掩住真實的容貌。

可一不小心玩過了頭,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她把自己畫得實在是太丑了,丑到了走到哪裏都有數十雙異樣的目光緊緊跟隨,丑到了頑皮的小孩子見了都要拿小石子丟她,丑到了拿着銅板去買白面饃饃,也要被老闆嫌棄地攆出老遠,怕她會影響店裏的生意。

至於那些高檔一些的酒樓茶館,還沒走到門前就已經有勢利的小二吆喝:「那個臭婆娘,你若再靠近,就放狗咬你。」

燕國的京城比想像之中還要更大一些,若若漫無目的走着,漸漸習慣了鄙夷冷漠的眼神落在身上。

大年初一,在街上閑逛的人實在不多,尤其快到正午時,連路邊賣吃食的小攤都早早的收了,家家戶戶關緊了門慶團圓,除了她這個無家可歸的孤兒還在苦苦思索接下來當如何走以後的路。

肚子咕嚕嚕的叫不停,飄香的餃子味四散瀰漫,原本不怎麼喜歡吃的東西,這會兒卻成了最美味的期盼。她不停地搜索路兩旁的店鋪,希望可以找到一家,花些散碎的銀兩吃上一碗,緩解身子沉重的疲憊感。

可惜,直到天黑,她簡單的願望也沒能實現。

找了個避風的牆根,若若縮進去抬頭望天苦笑,已經多少年沒落魄如此,昨天貴妃今天乞丐,人生還真是大起大落啊!

已經一整天了,皇宮裏並無動靜,也不見搜尋她的御林軍們呼嘯走過。

燕隱,是還沒發現她的離開,亦或是,根本毫不在意她是否存在?

銀灰色的天空淅淅瀝瀝飄起了雪花,未落到若若頭頂已然融化,她倒情願被這白雪覆蓋,把莫名受傷的心藏在冰冷之中,撤去陣痛。

沒有人管她,沒有人要她,不管曾多麼接近幸福,全部都是虛偽的假象。

「要是有個饅頭就好了。」她懷念起從前簡陋的生活,饅頭加鹹菜就著白開水,也照樣堅挺地活了下來。

砸吧砸吧嘴,口腔里好像還殘存着香甜的氣息,吃過了山珍海味大魚大肉,回到忍飢挨餓的日子,腦海里記得的也只是最簡單的食物。

鵝毛大雪,沉甸甸的從半空之中墜落,殘雪很快填滿空地,將天與地渲染成一片白色。

若若躲無可躲,就縮在原處不動,天色已擦黑,與其漫無目的的四散遊走,還不如就老實待在這兒等著明天飯館開門,大不了她用雪水抹去臉上的「偽裝」,大大方方進去大吃一頓,至於會不會引來有心人的覬覦,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總不能餓死在這兒吧。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若若循聲抬頭望去,大雪之間霧氣蒙蒙的看不太清晰,於是她不在意地把頭縮回來,重新埋進膝蓋。

那人直接來到若若身旁站定。

一隻好看的手掌手中握著還冒熱氣的饅頭,遞到若若眼前,「餓了吧,請你吃。」

若若愕然抬眸,猝不及防地對上一雙柔和溫潤的眼,莫名熟悉的俊逸五官令她好一會兒才記得,這個男人曾經卑微地匍匐在她腳下,感激她的仁慈善良。

京城小得可憐,離家出走都能遇到熟人。

他是常寧,那個為了妻子可以違抗聖旨,捨棄狀元身份,慷慨赴死的男人。

若若記得他。

只是換了時間、地點和華麗的裝扮,他還能認出她是誰嗎?若若好笑,心中暗嘆。

常寧瞧清楚這女子的面部輪廓也是身形大震,不是因為被這女子少見的醜陋嚇到,而是那雙酷似的溫娘娘的眼,直直地撞在他心底,掀起漣漪陣陣。

不待仔細瞧分明,這落魄女子已然迅速垂下頭,躲避開他的目光,順帶把她臉上唯一一處閃亮都藏起來不叫人瞧見。

「你……你吃吧,我不是壞人。」他局促地解釋,把食物塞到若若手中,還怕不夠,取出另一隻也送過去。

若若手縮在袖口之中不接,她是恨不得常寧趕緊收回充裕的愛心,快步離開,否則若是真的被認出來,玩笑可就開大了。

「前邊,轉角處就是我家。」躑躅良久,常寧突然冒出一句,話出口立即覺得不妥,邀請的意味實在太濃了,而他們還只是陌生人而已。

若若仍是不肯言語,兩個饅頭捏在手中,五指深深嵌入,指尖滾燙滾燙的,灼燒人心。

「我沒有叫你去的意思,只不過……今天是大年初一,家家團聚的日子。何況天氣還這麼冷,你就這麼蜷縮在這兒,會染上風寒的……」與女子極少的接觸經驗讓常寧一時之間無法準確表達心中所想,他只不過不想看見,那麼相似的一雙眼睛,會在寒夜裏孤苦伶仃地盼望溫暖的到來,直至絕望。

溫若若的眼眶通紅,常寧的話讓她不可抑制的思念起了某人。

扁扁小嘴,澀了嗓音,「我是孤兒,沒家可歸。」

常寧的心跟着莫名一酸,半蹲在她身旁,「我現在也是孤兒了,咱們同病相憐。」

若若抬起頭,又立即垂下,總覺得這種距離的直視非常危險,從地上踉蹌爬起,狼狽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喂,你去哪裏?」常寧快步跟上來,明明知道在大雪天跟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孤身女子很不宜,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兩條腿。尤其這女孩站起來的背影和走路款款而動的風姿都與宮裏的那位恩人特別像,他就更沒法任其不管,讓她消失在風雪的盡頭。

「要你管!」冷冷地回了句,溫若若半顆腦袋泛痛,這位狀元郎真是黏糊,大街上遇到個素不相識的醜女人,也會熱心地問東問西,還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男人。

「好好好,我不管。」再一個饅頭遞過來,「吃點身子才會暖和,有力氣了就能走更遠的路,對不對?」

不接,也不理。

嚴格來說,他也只是個陌生人,她毫無戒心的吃下去,在這迷藥橫行的年代裏,會發生什麼事誰能料到。

害人之心不可有,溫若若的防人之心可也一點不缺。

「你不想吃這個嗎?也是,沒滋沒味的確難以下咽,要不然這樣,你隨我回家,一起用個年夜飯如何?」快走兩步,拉扯住若若的手臂,常寧鼻尖已經見了汗,不知是因為疾行累的,還是第一次做這種搭訕的蠢事窘出來的,「我的夫人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她見到你會很開心。」

沒有哪個女人會樂意見到丈夫從大街上往回撿女人,即使容貌丑得令人想後退,同性之間的抵觸也會仍舊存在。

溫若若無奈地翻翻白眼,腳步不停,只想快點把他甩掉。

可她忘了讀書人的執拗。

常寧這種人,一旦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就絕不輕言放棄。他當初會為了妻子抗旨不遵,寧死也要陪在重病的愛人身旁不離開,現在也會因為這個流浪的女子神似心目中崇敬的恩人,而不願放她就此離去,被當成登徒子也沒關係。

被誤解也不要緊。

只要他認為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別人怎麼想實際上並不重要。

包括溫若若這個當事人在內。

大雪越下越大,飄絮似鵝毛一般飛舞盤旋,長長的一條街,被染成一片雪白。

也不知繞了多久,若若的腿腳都覺得有些麻木了,身後放棄說服,只是沉默跟隨的常寧忽然輕笑出聲,扯住溫若若的衣角,指著一處小小的庭院道,「你不知道這條路是環形的嗎?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咱們又繞回來了。」

可不是,四周景物似曾相識,若若先前蹲的那個角落已經徹底被積雪覆蓋,不著痕迹。

「這裏就是我家,都走到門前了,還是進來吧。」他幽默地指了指天色,「看來老天爺也不忍心讓你流落街頭,不如就順從了天意吧,大不了就住一宿,明天你想走,我叫人送你。」

說罷,已然上前輕敲房門,還用眼睛瞟著若若,十分擔心她又會拂袖而去。

不多時,門輕輕打開一條縫,從裏邊探出一張柔美細緻的臉,婦人打扮,眉眼之間還殘留着大病初癒后特有的蠟黃。

見到常寧,抿唇淺笑,「夫君,你終於回來了,看來大年初一想吃饅頭,的確不是個好主意。」

常寧自然地伸手扶住她,半擁在懷,「傻丫頭,你想吃,我便是尋遍天下也要買到,何況只是些饅頭。」把手裏的小紙包遞過去,他略帶歉意,「只是涼了,待會放在火上蒸一蒸吧。」

那婦人越過常寧的身體,目光落在門外正想抽身離開的若若身上,「這位是?」

「喔,瞧我這記性!」托住妻子的手,常寧落落大方道:「這是我的一個朋友,遇到些麻煩,想在家裏借宿幾日。」

若若垂下頭,等著女人勃然大怒,亦或是冷眸怒目。

可是,她卻聽見了順從柔軟的聲音道:「那便快進來吧,天氣好冷呢,咳咳,到屋裏說話。」

就這樣,連名字都沒問,夫妻兩個就把面貌「醜陋」,衣着落魄的溫若若迎進了自家小院,住進了唯一的客房之內。

常夫人的確是極好的女人,以夫為天,恭順謙和,只是身子着實不大好,每天湯藥不斷,屋子裏總有股子葯香。

家裏也沒請仆佣,就夫妻兩個相依著生活。

常寧雖然在朝為官,卻從不信奉君子遠庖廚那一套,他把大多數的家務都接在手中,洗衣做飯,牽馬喂草,恨不得把常夫人捧在手心裏呵護。

進了臘月北風寒,常夫人便不再出門,每天做做針線,還得偷偷進行,不然被常寧看見是要惱火的。

即使是過年,常寧家也就準備了四道小菜,就著白面饅頭,也吃得津津有味。

常夫人笑吟吟地瞧著夫君,難掩眼中愛戀,偶爾交談幾句,也不必多說就能心有靈犀地領會對方的意思。

若若吃着吃着,就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一臉羨慕地望着他們,心想正常的夫妻就該是這樣生活吧,家境貧寒卻不離不棄,無論疾病或災難,都無法將彼此分開。

她告訴他們自己叫若若。

常夫人也不多問,一個勁兒勸她多吃些,還很歉意的說,「實在沒什麼好東西招待的,怠慢了。」

與此同時,長公主府內,死一般的寧靜。

九曜單膝跪在床腳,內侍營和影衛派出尋找的人馬不斷送訊回來,可惜沒有令人欣喜的消息。

顏贏的臉色鐵青,接過熬得濃稠的葯汁,一口吞下,緩緩闔上眸子。

「皇上,是屬下的錯,請您責罰。」

貴妃娘娘,第二次在一大群侍衛的眼皮子底下失蹤了。

九曜真是一點辯解的借口都想不出。

此時此刻,他也深深對內侍營的能力產生了懷疑。如果連一個完全不懂武功的娘娘都看不住,他們還有什麼面目在皇帝面前爭辯。

「九曜!你親自去把這件事從孫安的手裏接過來,徹查到底。」緊咬牙根,顏贏費力說完一句話,便大口喘著粗氣,倚在床頭調理氣息。

「遵旨!」眼角閃過一抹忿恨,忠心的侍衛這回也是真的動怒,「可是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到娘娘,爺,屬下派了十幾個人專門守在書房外,的確是不曾見到有人進出,屋頂、地面、門窗都被從裏邊反鎖著,這件事着實蹊蹺。」

顏贏默然搖頭,這無力的身軀阻住了他焦急的腳步,心中再火,也不得不強忍着鎮定下來。

「多派人手,在出京的城門處守候,把長公主府和原來紫霞宮值守的侍衛都派出去,由見過娘娘相貌的帶隊,內緊外松,不動聲色佈置好。」顏贏的聲音越來越輕,淡淡的沒有一絲底氣,那是服食合歡散之後不可避免的後遺症,至少十二個時辰才會漸漸消失。

他昏沉着睡到了傍晚才張開眼,原以為見到的會是若若含羞帶怯的小臉,誰想到……

後宮諸女,放任太久,原以為憑這些個女子興不起什麼風浪,哪想到這回直接給他玩了一手釜底抽薪。

好,很好!

非要迫着他放棄無為而治,非要把他也拉扯進女人的戰場。

好吧,既然非要如此,他坦然加入便是。

只是不知道,接下來的一陣腥風血雨是不是她們所能夠承受的。

緩緩調理內息,一點點把殘餘的藥性逼出體外。

這淫邪的合歡散,當時究竟是怎樣被注入他面前的酒杯呢?顏贏仔細回憶當時的場面,從譚貴妃帶着一群女人進門,到屬國使節輪流賀拜,期間並沒有任何人接近過他。平日裏特別喜歡找機會靠近,往他懷裏黏糊的妃子也老實規矩地坐在原位,恪守本份,充當一枚最合適的佈景。

等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百次里有九十九次都會衝上來獻媚奪寵,唯獨這一次安分守己,是不是稍微巧合了些。

若若泫然欲滴的小臉不合時宜地跳出來打斷了顏贏的思緒,昨晚火熱的瘋狂,她的痛她的淚,愛煞人的瘋狂,一幕幕深刻地烙印在腦海之中,最終令他控制不住,但還是奪了她的清白,顏贏清晰地記得每一個小細節。

原本想等她再大一些,足以承受他的侵犯時,再輕輕地品嘗只屬於他的美味,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竟讓彼此的第一次發生在藥效所催的情形下。事後,禁不住藥力,他陷入無夢之眠補充體力,連和若若溫言細語的機會都沒有。

小妮子還沒有看清他的為人,苦心經營了這麼久,一點一滴地呵護着她長大,唯恐怠慢半點留下遺憾。在付出了這麼多之後,他還會面不改色任她逃離出自己的世界嗎?

他都已經失身給了她啊,所以,小若若必須對他負責到底,不離不棄相伴到最後,想要中途退出,也可以,除非他死。

無聲地催動內勁,加快康復的速度,窗外的黑夜被雪光映照,彷彿白晝。

天色微明時,常夫人劇烈的咳嗽聲從隔壁傳來。常寧一邊大聲安慰著,一邊忙碌著尋找熱水給妻子服下。御醫開的葯早就吃沒了,溫娘娘送的補藥也七七八八的進了常夫人的腹中,效果卻不如預期。

她一天天衰弱下去,雖佯裝堅強,可那灰濛濛的面色卻騙不得人。

常寧再急也是沒有辦法,多年病痛折磨,常夫人的身子早就被掏空,虛不受補,想要修養好必須由名醫輔佐調理,再加上一些珍稀的草藥來滋養方有一線希望。這些東西都與銀子分不開,常寧在的是清水衙門,薪俸不多,再加上為人耿直,就更不會去收別人的財物,所以日子才過得如此落魄。

常寧僅著中衣,瑟縮著端了一盆熱水往卧房跑。

路過若若門前,房門無聲無息被打開,面無表情的女孩攔住去路,手掌攤開,一粒黝黑的藥丸子呈現於手掌之上。「拿去給她吃。」

常寧把熱水放下,手掌胡亂在身上擦抹,待乾爽后才小心翼翼地接過,放在鼻端聞了聞,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他卻無法分辨其中的成分,「這是什麼?」

「治病的葯。」若若言簡意賅,並不想解釋太多,這本是顏贏留給她防身用的神葯,可驅除百病,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可以把垂死的人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顏贏送出的東西,品質完全可以保證,若若還記得當時他是多麼鄭重其事把這個交給她,她也堅信這顆不起眼的藥丸必然會達到類似的效果。

如今拿出來送給常寧,也只不過是還他昨夜收留的人情,不願瞧見這一對生死相契的有情人再次面臨分離。

「給我夫人的?」常寧傻笑點點頭,「吃了會不會拉肚子?」

「你可以試試!」門板哐一聲合好,若若不準備解釋太多,她倒是要瞧瞧常寧有沒有那個膽子信任一個相貌醜陋的女人的話,把來歷不明的藥丸子送給心愛的人服食。

正常的男人都要斟酌一番,最後的結果八成也是棄之不用吧,畢竟不吃還可以維持現狀,吃了沒準兒會更糟糕。

常寧笑笑,彎下腰又把水盆端起來,隔着門板大聲道:「若若,謝謝你!」

接着便美滋滋地走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常寧腳步沉重地跑過來,掄起拳頭使勁砸門,「若若,你在嗎?開門,快開門。」

若若警覺地把記事本藏好,小包袱直接塞到被子下,確定不會被發現后,才走到門邊掀開一條縫,好奇地瞅著常寧一腦門子熱汗,白皙的俊臉漲紅成暗紫色。

他大手一抄,卧房的門瞬時推開,十指如鈎,忘情地擒住若若的雙臂,大力搖晃,「那是什麼葯?你給我的究竟是什麼葯?」

若若暈眩著,不得不扶著常寧以維持身體平衡,只覺得被他鉗制住的地方火辣辣的痛,連骨頭都要被捏碎了。「常寧,你放開我,好痛。」

常寧連忙把手放開,不好意思地搓搓,捂頭傻笑:「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急糊塗啦,若若,錦兒她不咳嗽了,真的不再咳了,哈哈哈哈,太好了。」

手舞足蹈的常寧像是個孩子,他所說的「錦兒」就是常夫人,閨名衛錦。

一顆千金難買的救命葯幫衛錦鎮了咳,就把常寧高興得不知怎麼是好。

這頑疾跟隨妻子多年,跟膏藥似的甩不掉,名醫偏方不知用了多少,成效都不大。

服食了若若給的藥丸,半個時辰后,衛錦的呼吸漸漸平緩,之後就再沒咳過一聲,夫妻倆嘖嘖稱奇,不敢稍動,就彼此對望着,不知不覺幾個時辰,連早膳都忘記去準備了。

若若稍顯意外,那顆葯雖然她自己沒服用過,不過卻是很有信心,即便是不能完全改善常夫人的虛弱體質,可多少還是會有些幫助的。

讓她猜不透的人是常寧,給他,他便真敢拿愛妻做實驗,若那是顆毒藥該當如何。

她只是個面貌「猙獰」的陌生人呀!

這獃子連一絲戒心都沒生嗎?

「若若,那葯還有嗎?再給我……不,是再賣給我一顆,用銀子買,成嗎?」常寧目光灼灼,殷切盼望,那眼神清亮得讓人無法開口拒絕。

可是,即便是用銀子買,她也尋不出第二顆來賣啊,他以為那是什麼,菜市場的大白菜?隨時去隨時有,多買還多送一大棵。「你給常夫人服食了?呵呵,就不怕給你的是毒藥,反而害了她嗎?」

常寧笑得依舊坦蕩蕩,手指探出,點住若若眉心,對那醜陋的胎記視而不見,「你的眼睛既清澈又坦蕩,找不出一絲渾濁,相由心生,我願意相信你。」

這個答案聽着很舒服,可委實草率得很,哪有因為人家眼睛長得好就胡亂加以信任,這常寧啊,能考上狀元,入朝為官,並安穩地活到今天還真是個奇迹。

獃子,傻子,沒長腦子。

可這顆心就跟着他的笑柔軟下來,能認識這麼個單純的男人其實也不錯。

「既是如此,你就回去陪着常夫人吧,她會慢慢好起來的。」邊說着邊闔上房門,再一次送上「閉門羹」給常寧吃,「好東西貴在精,而不在多,一顆足矣。」

常寧又連連道謝,掩不住笑意往回走。

雖然若若並不相信,可常寧的確是無法拒絕那樣一雙飄蕩遊離於塵世之外的眸子,那眸子比最純凈的水晶還要耀眼。

她說可以,他便下意識遵從。

簡簡單單,自自然然。

至於「防備」二字,還是方才被若若提醒,常寧才記起來的。

幸好,他犯「傻」的時候並不多,每次又都幸運地遇到了福星,嘿嘿,真是夠走運的。

常夫人衛錦果然一日賽一日的好轉起來。

若若本想立即離開,可常夫人怎麼都不允,說是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子家在外,萬一出點什麼事可不得了。

若若點住臉,打趣道:「就這副模樣,還有壞人敢上前嗎?」

衛錦但笑不語。

反覆苦勸。

再等些日子,天氣轉暖,到時候再上路也不遲,到時候叫常寧尋一輛馬車,也免路上擔憂。

若若推辭不過,只好住下來,打算過了正月十五,驛站那邊一有載客的馬車,她就離開。

初三的時候,一隊巡視的御林軍來砸門,把衛錦和若若都喊出來,囑咐一番防火防盜之後揚長而去。

若若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一言不發回了房。她反鎖上門,跟着滿床的棉被較勁,用力捶打着,把它當成某人的替身。

剛剛緊張死了,她還以為……還以為是……

無力地趴在床頭,若若心中一陣委屈,酸酸澀澀的,淚珠子奪眶而出。

相處三年,再不濟也有點感情吧,她走了、不見了,他就丁點兒都不擔憂,尋也不尋,找都不找,就當生命之中從來都不認識她這個人嗎。

手背使勁兒揉了幾下,把不爭氣的水霧都擠回去,她可是很有骨氣的,不找就不找,她還巴不得呢,總算是自由了,天下這麼大,隨便她想去哪裏。

「若若,我可以進來嗎?」衛錦站在門外,擔憂地敲敲門框,「喝點熱茶吧。」

「夫人,若若明天就走了,你和常寧說一聲吧,我就不等他回來了。」初二晚上,一道聖旨把常寧從熱乎的被窩裏挖出來,他匆忙穿戴整齊后隨侍衛入了宮,到現在也沒回來,只是叫人傳了話說,有重要的公事要處理,叫妻子不必擔心。

衛錦一愣,她才勸好若若留下,怎麼眨眼的功夫若若又改了主意:「夫君離開時囑咐又囑咐,要你安心住下,若若,是不是錦兒招待不周,怠慢了你,所以才急着要離開?」

若若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臉朝里,不讓衛錦看見她彆扭的表情,她悶悶道:「跟你們都沒關係,我只是不想在京城待着而已。」

衛錦便不再追問,她本就是極有分寸的女子,不願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去揭人瘡疤,若若對自己的來歷從不多言,雖然粗布衣裙,她卻總覺得這個臉上長了大塊胎記的女子怕是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能隨手拋出千金難買的救命良藥,斯文有禮的談吐,用餐時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高貴,這一切都逃不開衛錦的雙眸。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骨子裏根植的教養可不是靠模仿而來,尋常百姓家哪會養出這種女子。

許久不聽見若若吭聲,彷彿是睡著了,衛錦嘆了口氣,上前用被子裹緊她的身子,悄悄退出門去。

這一睡,居然消磨了整個下午,再張眼時,天色已黑。

在常家比在宮裏清凈得多,沒有太多事忙碌,吃了睡睡了吃,再沒別的事好做。

她打了個哈欠,霧蒙蒙的再次闔上眼,聽見衛錦小跑着去開門,歡天喜地迎進了常寧。

真是平凡的幸福啊,被人期待,期待別人,清貧的生活也照樣過得有滋有味。

心思漸漸清明,若若卻並不想起身,常寧二天一夜沒回來,衛錦表面不說什麼,心裏卻焦急得很,她可不想在人家夫妻溫存的時刻出去打擾。

房內未燃蠟燭,漆黑的夜色阻擋住視線,牆角處一點熠熠生輝閃亮,似是某種野獸已經鎖定了獵物。

「誰?誰在那裏?」若若總算察覺出了異常,她「蹭」地坐直了身子,眯着眼努力地朝角落裏看,似乎有個人型輪廓靜靜地坐在不遠處,無聲的以眸色相對。

沒有人說話。

只是一股蓬勃的怒氣緩緩蔓延開,陰鬱凝結,幾乎化為實體。

溫若若下意識地吞咽了口唾沫。

這種異樣的熟悉感好可怕,她很難忽視掉日積月累養成的默契感。

眼睛會騙人,可是心卻不會。

那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覺,也唯有那個人才能帶給她。

有那麼一霎那,她幾乎要抑制不住尖叫起來,大眼睛不停地飄來飄去尋找逃走的路。

糟糕了,她有不好的預感。

身子自然的往後縮了縮,一層薄薄的被子阻隔不住危險的降臨。

沉默對峙,她不張口,亦不靠近,幾日不見,本已經漸漸消褪的尷尬又重回身邊。

畢竟已經與過去不一樣了,禁忌的關係被打破,有了肌膚相親的體驗,他和她都已經沒法再回到過去。

「若若!」鏗鏘有力地拋出兩個字,音量不高卻足以轟炸掉本就脆弱的神經,「你有什麼好解釋的嗎?」

解釋什麼?她不解地瞪視着發出聲音的角落,鼓起勇氣,用比小貓大不了多少的音量唉唉叫:「你怎麼會在這裏?我……我有什麼需要跟你解釋的?」

她又不是他的誰,好吧,名義上她是他的妃,也藉著酒勁捅破了不該有的窗戶紙,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他明明知道彼此之間除了濃濃的親情之外,從來都沒有更多的。

要她淪落成為眾女之中不起眼的一枚,對不起,她寧死不從。

瞧着她氣鼓鼓,還有幾分欺軟怕硬的勢力樣,顏贏怒極反笑,找了整整二十四個時辰,身體可以移動之後就馬不停蹄的奔波,里裏外外翻了個遍,誰知道反而是在常寧這邊逮住了逃家的「壞小孩」。

一腔的火氣,就被她輕描淡寫的嬌嗔打散,再也提不起勁兒來繼續糾纏不放。心裏是這麼想的,面色卻不準備立即陽光綻放,這女娃一發火就喜歡逃家,這個毛病縱容不得。

顏贏站起身。

若若驚恐得往後退。「不許過來,你就站在那裏別動。」

「小若若,憑你對我有限的了解,在經歷了為時二十四個時辰不眠不休的尋找之後,會這麼輕易地聽從你的吩咐,叫我不過去就不過去,哼?」最後一個字的挑音聽得人驚心動魄,沒錯,就是要她怕,以補償他的惶惶不安,那種弄丟了最心愛的人、不知她身在何方的滋味並不好受,他還一連經歷了兩次,就算神仙也要動真火了,何況他只是個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

她沒話好說。

在未發現密道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如此輕而易舉地離開皇宮啊。

做出那樣的選擇,一半是衝動而為之。在那種情況下,她就只想着怎麼逃開,到很遠的地方讓顏贏找不到,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平息內心的繁亂。

她使勁兒往床里拱,背靠到了牆發現已經無路可退,而顏贏早就趁勢欺身到跟前,鼻尖點住鼻尖,四片唇瓣之間的距離驚心動魄。

救命,誰來救救她,顏贏的眼神好可怕,兩顆渾圓的黑眼圈緊黏在眼眶上,泛青的胡茬刺得她小臉生疼,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兩人肌膚像貼著,幾欲融為一體。

「你不要過來,我快無法呼吸了。」她艱難吐出幾個字,手怯怯地抵住顏贏,以防止他更急切的靠近。

「自己選擇,我該怎樣懲罰你,小逃妻?」顏贏的白牙冷幽幽的,滲著野獸特有的兇殘,全無一絲溫柔。

逃逃逃……妻?

不,她才不是!

充其量,她最多算是眾女之間的一枚,「妻」這個尊貴的稱呼,她可擔不起。

「燕隱哥哥……」特意把哥哥咬得很重很重,提醒他兩人的真實關係,不能因為酒後亂了一次,感情就突飛猛進從親人變成了情人,這也未免太迅速了些。

「若若,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經告訴過你,我不是你的哥哥。」他的大手不知何時探入她的後腦,唇重重壓下去。

若若意外地瞪圓了眼,他怎麼真的吻了上來,還用這麼曖昧的方式,讓人臉紅心跳個不停。

顏贏凶凶的與她對視,唇齒旖旎,沒有間歇。

直到若若羞澀不已地闔上眸子,不再掙扎,任由他為所欲為的溫順模樣才漸漸撫平了顏贏嗜血的暴虐。

稍稍放鬆,讓若若可以大口呼吸,他把她緊擁在懷中,讓沒良心的小女娃能聽清他強烈的心跳聲。

「我們回家吧。」

顏贏沙啞著嗓音,雖是詢問,卻不容拒絕。

好一會,若若才從迷亂的情緒之中驚醒過來,消化掉這話的含義。自然的聯想起日後悲慘的爭寵生活,立即又不安分地掙紮起來,「我不要回去,皇宮也不是我的家,你說得很對,燕隱從來都不是我的哥哥,我也沒那個福氣擁有一位皇帝做哥哥,既然這樣你何必來找我,反正你宮裏有那麼多女人,順從溫馴。她們都恨不得用八抬大轎去請你,多我一個不多,少了也看不出來,你不如就看在過去咱們相交還不錯的情分上,放我自由吧。」

聲音越吼越大,尤其瞧見顏贏緊蹙的濃眉,她心中更是怨恨。

是誰把彼此之間的關係攪和得這麼複雜,他還覺得委屈,真是讓人看不慣。

「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兩指一捏,撕去她眉心處可笑的假胎記,捻在手中,顏贏依稀記得這玩意好像是顏初瑤的收藏品。

若若臉上本就塗了令皮膚黯淡的藥膏,膚色偏黑,毫不起眼。

而貼了假胎記的部位卻還保持原有的膚色,透亮白皙,這會兒看起來還是怪異得很,令人忍俊不禁。

「還給我。」那可是瑤瑤留下的小玩意之一,貼臉上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實在是逃家旅行的必備物品,不能輕易地被顏贏奪了去。

若若張牙舞爪地撲過去搶,無奈顏贏身材高大,手臂又長,怎麼都碰觸不到。她咬着呀,整個人壓上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堅決不放棄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轟……」

床榻邊的小柜子巨響倒地,是顏贏在躲閃之中不小心碰到的。上邊擱置的茶壺和茶杯摔了個粉碎,而若若的呼喊聲也已經驚到了還在隔壁溫存的常寧夫婦。

小兩口慌慌張張跑過來,擔心小院裏進了賊人,侵犯到獨居的若若。

常寧手裏甚至還擒著木棍,他已經下定決心,誓死捍衛家中的兩名重要女子。他雖是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膽色卻還是有的。

誰知才到跟前,手還沒摸到若若的卧房木門,四柄森寒的匕首憑空出現,分別抵住他的咽喉、心臟、腰側和後背,匕首的主人均穿着純黑色的夜行衣,與黑暗融為一體,氣勢驚人。

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是常寧卻有個直覺,他們可不是在開玩笑,假如自己再往前走一步,這四柄利刃必將毫不猶豫地刺入他的身體。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膽敢來本官的府邸鬧事,難道沒有王法了嗎?」常寧渾然不懼,擲地有聲地開罵。

他一個在鬼門關上繞了好幾次,閻王爺都不接收的人,對生死早已經看淡,雖然這會兒本能還是會腿軟,可不會因此就嚇破了膽子,畏縮回去,置之不理。

沒人搭理他。

也沒有更進一步的侵犯。

就維持這樣的姿勢不讓常寧靠近卧房。

「若若,你還好嗎?別怕,我在這裏!」心急的常寧根本沒意識到脫口而出的話有多曖昧,他只想着確定恩人的安危,哪裏還顧得了許多。

若若?這名字也是阿貓阿狗能隨意直呼的,哼,他倒要看看,即便常寧在這裏又能如何!

某人濃密的劍眉朝天狀倒豎,摟着袖子直坐起來,「這小子欠揍。」

若若見狀不好,立即攬住顏贏的手臂,緊緊擁抱在胸前,不讓他下床去發飆。

嗆人的老陳醋味飄蕩,搭眼一瞧若若就知道皇帝陛下怒從何來。

「他不知道我是誰啦,而且是我告訴他我的名字叫若若,這樣不算是犯了規矩,你別發火。」

「規矩?」顏贏冷笑,牙齒磨得咯吱響,「朕就是規矩!」

門外聽不見若若答應的某人愈發着急,「若若,你別嚇我,說句話啊!該死的強盜,我和你們拼了!」

衛錦哭音跟着傳來,「夫君,你沒事吧,摔疼了嗎?」

應該是常寧着急想硬往裏闖,卻被影衛毫不留情地給丟了出去。這個組織所有人馬都只聽從皇帝本人的命令,不管面前的人在朝野之中勢力多大,都與他們無關。於是,常寧這個朝廷新貴處處碰壁,沒人給他留半點情面。

「這幾天是常大人夫妻兩個收留我,不然若若可要流落街頭呢。」手指戳戳顏贏結實的胸膛,若若粗聲粗氣道:「快下令別讓你的人傷了他,好人該有好報的。」

顏贏唬著臉,扭到一旁,就是不下令。

他才是發號施令的皇帝,憑什麼要讓他看着不順眼的人好過,哼,說到收留,他還沒斤斤計較去找常寧的麻煩呢,若不是他把若若給「藏」起來,他哪需要費這麼大勁兒才尋到。

「常寧,我沒事,你和常夫人回房休息吧。」她故作鎮定地開口,不間斷的與顏贏玩瞪眼遊戲,兩人之間的爛帳可有的算了,「閑雜人等」先請退場,留下安靜的空間來好好對峙。

總算聽到了若若的聲音,常寧揉着摔得快散了架的胳膊大腿,「不行,這些人太凶了,我和錦兒絕對不能留你一人在此,你是我常家的恩人,還是在我的家裏,要常寧眼睜睜瞧着你受人脅迫,辦不到!」

顏贏那邊才落了一半的心火「蹭」的又燎起老高,他半推開若若,喃喃自語,「好啊,還挺講義氣!」

溫若若撲上去壓住他,厲聲呵斥,「叫你們走就趕快走!」

她快壓不住了啦,顏贏的力氣好大,輕輕鬆鬆一翻身,就直接推翻了她的「主動地位」,翻天覆地的大旋轉,還大力親了一下,「乖乖的,我去去就回來。」

若若再伸手去抓,顏贏已經靈巧地推開身子,腳步帶風往門前走去。

木門以雷霆之勢,從內打開。

一抹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此處的身影倨傲背手而立,明潢色的服飾刺痛了常寧的眼,盤旋在胸前的五爪金龍兇狠地咆哮怒瞪,威風凜凜地睥睨天下的一切,必將臣服於身前。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影衛單膝跪倒,頭低垂著,不敢直視。

皇上?

常寧愣了下,不及想太多,他立即起身整理衣帽,扶起妻子到顏贏面前,屈膝跪倒,「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常寧,這個年你過得好嗎?」感覺到若若靠近,顏贏手順勢伸出,緊握住柔若無骨的小手。

「回陛下的話,雖然微臣家裏不富裕,年過得還是蠻有滋味的。」常寧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心神不寧地回著話,只求別錯得太離譜冒犯了皇上。

顏贏冷冷地用鼻子一哼,「你過得好,朕卻不大好。」

短短几個字,裹夾着陰測測的冷風,吹得常寧頭皮發乍,「陛下,您是九五之尊,萬民之主,怎麼會過得不好呢,說笑了。」

那與先帝一模一樣的狹長眸子眯成危險的月牙形狀,「朕最心愛的貴妃丟了,你說這年能過得好嗎?」

常寧聽得心驚肉跳,據他所知,日冕帝的後宮內一共就兩位娘娘被封為貴妃,有位姓譚,聽說過卻沒見過;還有位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溫娘娘,有關於她的訊息,他總是特別的留意。「皇上,貴妃娘娘失蹤可是件大事,當多派人馬加緊找尋才是。」

顏贏愈發冷漠,怪怪道:「不必,已然找到了。」

啊?這麼快?

說丟就丟,丟了立即能找回來,他連動靜都沒咂摸到,就已經結束了嗎?

不過,這些東西暫且放下,皇上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他家?大門仍舊緊鎖著,也沒有人進出的痕迹,然後忽然之間,九五至尊平靜地從客房裏走出,意味深長地與他談論貴妃失蹤事件,這是不是太詭異了些?

對了,還有若若,方才就沒聽見她吭聲,皇上把她給怎麼了?

「皇上,客房裏住的是微臣的一位遠方表妹,相貌粗鄙,不懂禮儀,如果有不小心衝撞到陛下的地方,還請不要怪罪。」不管了,先替若若開脫再說。雖然是皇上先闖進來的,可畢竟人家是皇上啊,跺一腳京城都顫動不停,若若、衛錦再把他常寧一塊算在內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這屋檐實在太大了,身處其中,不低頭也不行。

顏贏冷冽的笑容比這寒冬季節最惡劣的天氣還要令人難以忍受,「常寧啊,昨天還誇你做人踏實,做事有分寸,今天就敢當着朕的面胡言亂語,朕的貴妃何時成了你的表妹?那這麼說來,朕豈不是也要尊稱你一聲『兄長』?」

若若在顏贏身後踢他後腳跟,強烈抗議他挖坑給常寧跳。

人家從頭到尾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太缺德了些。

他只不過是想維護自己而已,卻被顏贏抓住借口來找茬,平日裏落落大方的風姿全湮滅在顏贏的咄咄逼人之中。還有若若真實身份的拆穿對常寧似乎打擊太大了,聽完了顏贏的訓斥之後,常寧就維持同樣一個姿勢,動也不動,目光定格在腳下一點,久久無法回神。

若若惴惴地走出,「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想瞞着你們的,錦兒……別生我的氣好嗎?」

她實在不敢再提常寧的名字,否則顏贏火力更猛,可憐的書生現在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衛錦忐忑地垂下頭去,「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換了一種身份,不平等的地位將差距一下拉開,那個住在家裏幾天,寡言少語的女孩瞬時變得陌生起來。

常寧和衛錦許多猜測不出的問題有了答案。

為什麼一個無家可歸的女娃會擁有渾然無畏的眼神;為何在腹餓難耐的情況下,若若也是斯斯文文的用餐,絕不流露一絲粗鄙;落魄到連飯都吃不起時,她居然隨手就能送出救命的神丹……也許若若並沒有刻意想去隱藏什麼,她的特別也不是外物可以粉飾的。

只是他們都不敢聯想到那麼遠,常寧更是做夢都想不到,他會隨隨便便就從大街上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給撿回了家。

最惱人的是,那麼相似的輪廓,他居然一直坦然以為一切只是巧合。是啊,無家可歸的孤女和高高在上的貴妃,之間的差距不亞於天與地,換成是其他人也不敢做如此大膽的猜測吧。

瞧著常寧和衛錦的臉色,若若的心墜入深谷。這幾天來他們夫妻倆對自己照顧有加,她心裏一直很感激,沒想到最後還是保存不了這份情誼,「給你們添麻煩了。」

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已有侍衛送上早就準備好的華服,顏贏接過,親手裹在若若肩頭,半擁入懷,「隨朕回宮。」

眾目睽睽之下,她還不適應這個程度的親密,可又無法在人前拒絕。

皇帝的尊嚴不容許她有半點違抗,古代有古代的規則,連她也無法反抗。

她只好僵直著身子,配合顏贏的腳步,低垂下頭掩去面無表情,靜靜地離開。

常寧總算在獃滯之中回過神來,「溫娘娘,微臣常寧多謝娘娘救命之恩,多謝娘娘兩次贈葯之恩。」

是若若把他從天牢裏救出,是若若在錦兒身子最虛弱的時候慷慨賜予珍貴的補藥,也是若若把那救命的靈丹拿出來,讓錦兒可以在幾天之內恢復成正常人一樣,不必飽受病痛的折磨。

她一直就是他家的貴人,三番五次出手相救,不計回報。

常寧總在想,將來若有機會,定要赴湯蹈火報答溫娘娘的大恩,哪怕粉身碎骨也沒有關係。

哪知道近在咫尺相處了兩三天,他竟然魚目混珠,視而不見,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汗顏。

若若心下一暖,身形停住,逃宮帶出來的小包袱遞給身旁的侍衛,「這是本宮付給常家的住宿費,多日來熱情款待,總不好白吃白喝,拿去給常夫人,叫她留起來做私房錢。」

直接把常寧從中摘出去,免得身邊的男人又誤會什麼,再找些名目叫常寧好看。

果然,顏贏只是挑了挑眉,並未出言阻止。

「多謝娘娘。」錦兒雙手捧著沉甸甸的包袱,不敢拒絕,可若若才在她家吃了幾餐粗茶淡飯,住的也是僅能遮風擋雨的陋室,不至於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吧。

「皇上,以後錦兒有空,可以叫她常來宮中陪陪我嗎?」到時候她就可以順勢叫御醫來,再為她診治一番。

顏贏不答,心裏還在記恨著,也不知道當初自己是著了什麼魔,居然還想把若若和常寧成一對,自編自導了那場美人救英雄的戲碼,搞得常寧現在一瞧見若若就感激涕零,恨不得掏心掏肺,以身相報。

不爽,真是不爽。

若若無奈,柔荑回握住顏贏的,讓他的掌心與她的貼在一處,「陛下,常夫人和臣妾極為投緣,以後就當個娘家姐姐一般走動,不成嗎?」

五指摩挲,攪和得顏贏心猿意馬,雖說是有求於人若若才會對他如此親密,可在兩人還沒把那一晚的尷尬徹底解釋清楚時,總是一種美好的象徵。

他不忍心拒絕若若的軟語相求。

再說常夫人與常寧雖然是一家,本質上卻有很大區別,和她來往,只會讓常寧越來越偏離若若的生活軌道,直至再沒半點相交的可能。

於是大方地點頭答應,想了想,決定再拋一些甜頭出去,讓常夫人也記住皇帝的好處,以後更加「細心」地看管住自家夫君,讓他恪守本分,別對不該起念頭的事兒太上心。「傳朕的旨意,常夫人賢良淑德,有美名在外,又有護衛娘娘之義,應當給予獎賞。」頓了頓,似乎在詢問若若的意見,「就做個七品誥命夫人吧。」

衛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七品誥命?給她的?

「常寧這間府邸也未免寒酸了些,大燕國的狀元郎,陋室苦讀,也算美談。算了,朕再給你來個錦上添花,叫內務府過來,好好給拾掇拾掇,再添幾個手腳靈巧的家丁、護院、丫鬟、婆子,好把溫娘娘的娘家姐姐給照顧周全了。」俯下頭,不避諱地在若若額頭淺吻一記,顏贏笑得好溫柔,「這樣安排,可還稱若若的心意嗎?」

溫若若狐疑地望着笑得親切,笑容卻沒染入瞳眸之中的顏贏,心裏暗自揣測,這位爺又在胡思亂想轉悠什麼念頭,她怎麼老有一種惶惶不安的感覺呢。

「山雨欲來風滿樓」,前一刻還陰雲滿面,這會兒忽然就陽光燦爛,轉變得太突兀,有些不太自然。

可她不得不點頭,顏贏金口一開同時也代表着從此之後衛錦就是她名正言順的娘家姐姐,皇上親封的「七品誥命夫人」。

常寧莫名其妙沾上了皇親,成了日冕帝最寵愛的貴妃娘娘的娘家干姐姐的夫君,持續發愣中。

今天所發生的事,每一樁每一件都匪夷所思,他能保持鎮定還算是好樣的,換一個人試試,恐怕早就在忽喜忽悲之中迷失了心魂,飄飄蕩蕩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

終於,覺得今天可以到此結束的日冕帝鳴金收兵,攜著好不容易才尋回的若若美滋滋離去。他只用三言兩語外加小恩小惠就把目前最大的敵人變成了若若姐夫。

可惜他始終都沒有想起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在常寧眼中,溫貴妃一直是皇帝的女人,高高在上的宮妃娘娘,他連平視都不敢,又怎麼會生出異樣的情感。他家中早有嬌妻,夫妻恩愛,琴瑟和諧,那日衛錦病重,他抗旨不遵,寧死也要陪在妻子身旁,就已經表明了決心。若他真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男人,會為了一個女人命都不要嗎?

而到了若若那邊,從始至終所得到的關於常寧的訊息都來自於顏贏,無外乎他是多麼專情、痴情之類。一個男人心裏滿滿當當裝的都是另外一個女人,在這種情況下,她除非是腦殼壞掉了才會對常寧動凡心。

三人之中,只有顏贏在自鳴得意的樂,也不知道會在多少年之後,才能想清楚其中的奧妙。

這是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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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娃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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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小逃妻,哪裏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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