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言歸於好

第13章 :言歸於好

第13章:言歸於好

長公主府外,數十雙眼睛在暗處窺視,他們身後代表了各自的利益團體,主子們正急切地候着從這兒打探回的消息。

溫貴妃無故失蹤,整個後宮被日冕帝掀了個底朝天,掘地三尺都沒能找出蛛絲馬跡。

惶惶不安之中帶了許多慶幸,與紫霞宮舊有罅隙的娘娘們翹首以盼。不管這件事是誰出的手,那礙眼的女人消失了才是事實,只要她不再回來,那麼這大燕國的後宮至少可以恢復到最開始的平衡狀態。日冕帝依舊是日冕帝,或許他從不入後宮,但他不會親近任何一個女人,大家都得不到也就沒有人會心裏不平衡,暗戰在繼續,最終誰笑到最後,還未可知。

長公主府內,始終靜悄悄。

正門處沒有可疑的車輛出入,威嚴冷漠的侍衛守在門口,目不斜視地護衛這座巨大宮殿的安寧。

而寢宮之內,氣氛卻熱烈得多,福喜邊抹眼淚邊準備熱水為若若沐浴,舒適柔軟的宮裝已經準備好,美味佳肴隨時上桌,裊裊熏香讓室內溫暖安寧,給冰冷的皇宮增添了幾分寧馨的味道。

「怎麼了?皇上找你們麻煩了?」不然為什麼從進門起,一屋子大小奴才都用看救世主一般的表情瞧她。

福喜扁了扁嘴,咬住唇瓣不答話,替若若去掉臉上的污垢之後,又取珍珠粉過來,調和著蜂蜜,幫若若敷臉。

「傷到哪兒了?」拉過福喜,仔細檢查,預期的傷痕並沒有出現,顯然不曾遭受過廷杖的刑罰。

顏贏還是留了情面的,沒有任意遷怒他人。

福喜帶着哭音道,「娘娘,下次您心裏再有不舒坦,就儘管拿奴婢撒火吧,奴婢皮糙肉厚的,挨打挨罵都沒關係,求您了,就是別再這麼悄悄消失不見。」

若若一擺手止住她喊打喊殺的自虐,「我幹嘛要拿你撒氣?又不是你犯錯了,再說,福喜你一直照顧着我,周到細緻,我才捨不得動你半根寒毛。」心中有了一絲了悟,無奈道:「說吧,皇上這兩天都怎麼折騰的?」

罪魁禍首肯定是在外間慢條斯理地喝茶看奏摺,兼等着她拾掇完畢再來收拾她的顏贏。長公主府內的宮人們現在一個個如履薄冰,說話做事小心翼翼,終日裏人心惶惶不得安寧,在這樣的氣氛里,連她也要跟着緊張起來。

「皇上只是擔心您。」福喜吞咽一大口唾沫,回想起這兩天生不如死的活受罪,不寒而慄。

「然後呢?」若若用鼓勵的眼神望着她,「他怎麼擔心的?」

「陛下正反給了九曜侍衛十幾個大耳刮子,說要是找不回娘娘,就剝了他……和內侍營所有侍衛的皮。」這算不算告刁狀呢?福喜忐忑不安地用眼角餘光去瞟門口,生怕不小心被皇上聽到,連她也一併拾掇了。

若若欣然點點頭,這話像是顏贏能說出來的。只是據她所知,內侍營在編的侍衛整五萬,這要真的剝起來,還確實要耗費許久的功夫呢。

「皇上是在說笑的。」他瘋了才會自斷雙臂,內侍營和影衛可是他的兩股助力,明暗交疊,缺一不可。

福喜苦笑着搖頭,大概除了娘娘,在場見着皇上那個樣子的奴才可沒人把這句話當做戲言。

日冕帝說的再認真不過,事實上,他就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主子,平素里對下邊的人話也極少,可金口玉言吐出口的又有哪句沒實現呢?

君無戲言,這四個字可不是白說的。

忘不掉日冕帝瘋狂的眼神,指著一屋子大小奴才道:「找不回娘娘,你們也都跟着去陪葬好了。」

於是,長公主府陷入了一種莫名緊張的氛圍,昔日被眾人艷羨,一夜之間,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被無端扯進貴妃失蹤的疑案中稀里糊塗送了性命。

雖然只有不到三日的時間,其中冷暖滋味卻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溫娘娘最後還是回來了,皇上也恢復了往日如沐春風的清淡表情,閉口不再提其相關。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這件事大抵就到此為止,主子不計較了,當奴才的哪裏還有那麼多忿忿不平,能撿回一條小命就該去佛祖面前燒香謝恩。

福喜把若若的頭髮擦乾,又用桃木梳子理順,「娘娘喜歡什麼樣的髮式?」

「就這樣披散著吧,天都黑透了,一會兒睡覺前還得解開,麻煩!」頭髮越來越長,三年之間已經到了腰側,好多次若若都想偷偷剪掉些,免得挽髮髻的時候一縷縷纏個沒完沒了。

「娘娘,陛下還在寢宮內候着,這樣不妥當吧?」成了驚弓之鳥的福喜現在時時刻刻以日冕帝的喜好為準則,她這次被嚇破的膽兒也不知要多少時日才能恢復。

若若無奈嘆息,「皇上以前來的時候,我不是經常這樣嗎?也不見你們嘮叨。」

「可是……」那個時候皇上也沒露出兇相給眾人看呀。

「行了,也沒什麼可是的,就這樣吧,有事兒我擔着。」若若站起身,撫順衣裙的褶皺,磨磨蹭蹭這麼久也不見顏贏有離開的意思,看來今晚上是躲不過的,算了,躲得了一時,又躲不掉一世,她還是硬著頭皮面對吧,也免得顏贏等得不耐煩又藉機給她臉色看。

福喜怯怯跟在若若身後,舉步維艱。

「你們把屋子打掃乾淨,然後就直接回房休息吧,我這兒不需要人伺候。」宮人們臉色都泛青,幾天沒休息好了,又驚又嚇也夠受的。外邊的「戰場」只能由她單獨奔赴,把這些不相干的人都送到安全地帶,不受戰火波及也算是一種慈悲。

顏贏手裏托著奏摺,一個時辰還停留在最初那頁,心思早不知飄到哪裏去了。

房間內斷斷續續傳來若若的聲音,說些不相干的閑話,整個長公主府因為有了她的存在,一掃前幾日的死氣沉沉,彷彿活了過來。

他有些疲倦,斜倚在椅子上,不想動一下。

久久,彷彿墜入了虛迷幻覺,回不過神來。

腳步聲緩緩靠近,遲疑而又謹慎,待發現他並未醒過來,又立即輕鬆許多。

熟悉的淡香包裹住他,一顆調皮的小腦袋湊過來,輕之又輕地問,「睡着啦?」

他故意不答話,呼吸均勻,等著瞧她該如何對待。

若若長舒一口氣,無辜地搖晃腦袋,「那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回房嘍,有話明早再說吧,嘻嘻。」

這小沒良心的,就想着怎麼逃開,半點不願去關注他這些日子跟她操碎了的一顆心。

他怎麼可能會容許她飄然離開,大手探入她腰間,帶入懷中,嘲諷道:「若若倒是很貼心,燕隱道謝了。」

身體僵硬,她乾乾的地咧開嘴,「你沒睡呀。」

「還沒等到我的若若,怎麼捨得去睡呢?」頭埋入頸項之間,他着迷地嗅了嗅,「好香。」

她無力地推搡,「別……別……這樣!」

好不習慣如此親密的相處方式,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扭曲變形,不復最初面貌。

「別怎樣?」顏贏假裝聽不懂,撩開一縷煩惱絲,淺吻蜻蜓點水一般落在她柔嫩欲滴的唇瓣,「是這樣嗎?」

好軟好滑好美味,本意是逗弄,可才輕輕碰了下,就立即心猿意馬。

若若看起來都快要哭了,「不是的,我們……不可以……這麼做。」

她還沒有準備好,她還把顏贏只是當成兄長,雖然酒醉后兩人的關係已經被打破,可清醒之後,她還沒能說服自己跨越這艱巨的一步。

「若若,我本來也不想這麼着急逼你適應,可你心中如果一直抱着逃離的念頭,我也必須要加快腳步追趕。」雙指併攏,輕輕摩挲她麵糰似的粉嫩面頰,顏贏露出少見的凌厲,「從很久以前起,你和我之間就有一條堅韌的紐帶維繫,小若若,你不會以為在發生了這麼多事之後,我還會任你自由的選擇離開我身邊吧。」

他認識的小女娃可沒那麼天真,能在幾月間把內務府上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女人也不該心存此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

「我不是你哥哥,不是你的親人,如果曾經帶給你類似的幻覺,那很抱歉,是你理解錯誤了。」

顏贏的笑容有些冷冽,不容置疑道:「對你,我想要的是全部。」

溫若若腦袋轟隆隆地發出巨響。

溫若若的心臟「呯呯」直跳。

溫若若的臉頰充血,一路燃燒到脖頸之間,連耳垂都粉嫩嫩的。

就那麼痴愣地凝著顏贏,她幾乎不敢相信耳朵里才聽見的每一字每一句。

他在說什麼,彷彿是表白,親手撕裂了過去所構建出的假象,露出藏於溫和后的真實。

若若分不清悲喜,現在完全無法做出反應。

顏贏的一番話比那日清晨醒來更有衝擊力,輕而易舉地震碎她所有思考能力,她只好渾渾噩噩地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往房裏走,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提線木偶般乖巧。

顏贏滿意地享受着若若少有的溫順,直到兩人和衣躺在床榻之上,親密相擁,他仍舊可以清晰瞧見若若不知所措的慌亂。

「睡吧。」他滿足地闔上眼,暫時沒有再進一步使壞的心思,若若還是太小了,雖然他很想,可是卻不得不顧及她,害怕不小心傷到她。

而且他也並沒打算讓她過早懷上孩子,在這個閉塞的時代,女人生產就等於去鬼門關前繞一次。若若的身體還沒完全準備好承受如此巨大的挑戰,這事再等兩年也不遲。

他有的是耐心。

若若也跟着閉上眼,定了會,張開,「睡?」

反射弧絕對的長,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弄明白顏贏話中的意思。

「不睡?」他翻了個身,與她面對面,曖昧壞笑,「不睡也成,可漫漫長夜總要做點什麼才好打發,對不對?」

若若透亮的瞳眸立即死死閉緊,「還是睡吧。」

她今天真的好傻,居然自己掘坑往裏邊跳,若若恨不得一口咬掉舌頭,順便收回方才不經大腦的言辭。

一陣劇烈的搖晃后,若若頭暈腦脹地張開眼,不滿道:「不是要睡嗎?別吵,明早你還要上朝,我也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乖乖的,休息!」

瞧着她又想藉著睡意躲閃,顏贏繼續抓住若若兩個肩膀顫抖不停,「我有件事要問你,先別睡。」

掀開一隻眼,還是半眯著的,若若表現出自己所有的疲憊給他看,「有話改天再說好不好?我現在無法思考。」

改天?這件事若是不問清楚,沒準明天他一個不留心,小妮子又落跑給他看。

今晚上過於乖巧沉默可不是好兆頭,在聽了他那麼深情的暗示之後,她居然還想回床上睡大覺就能看出此女心中另有詭計。

不能姑息,絕對得把一切不成熟的想法掐死在萌芽中。

這女娃軟硬不吃,滑不溜丟像條水裏游的鯰魚,對付她就得用超出尋常的辦法,比如說……

顏贏埋入她的鬢髮間,輕重適度地啃咬親吻,那麻麻痒痒的觸感很快就在若若的身上點起了一把火,越來越往下蔓延。她想推開他,卻悲哀地發現雙手和雙腳都在顏贏的掌控之中,他把一身武功都用在了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還讓她動彈不得,力度輕重適當,掌握得剛剛好。

這卑鄙的男人,居然想用這種方式來強迫她就範。

若是再裝傻下去,他怕是要毫不客氣地侵佔,一路吻下,到時候吃虧的人依舊是她,沒準被吃干抹凈后還要乖乖回答他的問題。

好女不吃眼前虧,當舉白旗時適當後退也不算是孬種。

若若不死心地扭動抵抗,口中討饒:「好好好,咱們談,想問什麼儘管開口,若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認輸了?

顏贏遺憾地停住,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你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呀,所有人都知道,我最疼愛小若若了,你不願意做的事,絕對不勉強。」

「不勉強,絕對不勉強,我是自願的,不不不,我是請求您來問,陛下,有事您說話,若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保證竹筒倒豆子。」好狗腿好諂媚好悲哀,她自己都想抽自己,可是只要能讓顏贏不再「繼續」,她什麼都願意做。

顏贏砸吧砸吧嘴,意猶未盡似地放開她,卻仍是半擁著不允許她躲開,「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問吧問吧!」就算問她是從哪裏穿越來的,若若也會照實回答,她身上還有什麼事是顏贏不能知道的呢。

他整個人的表情都肅穆下來,與剛才不正經的嬉笑截然不同,「若若,你是從瑤瑤留下來的密道離開皇宮的吧,告訴我,密道建在哪裏?」

他已經命人堵死了三條,唯獨顏初瑤書房內的怎麼都尋不到,他又不想破壞長公主府內的任何一處景物,才忍耐住破壞的衝動來問。

溫若若很想笑,還是放聲大笑,「瑤瑤和你感情這麼好,難道連你都不知道?」

提起這事兒顏贏也鬱悶,「大約知道有密道的存在,具體在哪裏沒問過,我不喜歡探究別人的私隱,瑤瑤不想告訴我,再三追問又有什麼意思。」

無論言語如何繁贅,還是一個意思,他不知道。

若若翻了個身,臉朝下趴着,身子抖動得如同風雨之中的落葉。

「若若,有那麼好笑嗎?」他拿手指頭戳戳她的背,不滿問。

「沒有,不好笑。」抬眸,五官扭曲成一團,痛苦的糾結,若若眼睛裏全是淚花,晶瑩的眸子眨個不停,「一點兒都不好笑。」

「想笑就笑吧!」他鬱悶地瞪了一眼,「不過笑完了你得老實回答,我是不想去拆了瑤瑤的書房才來問你,哼,如果你不乖,我也不介意再幫你重建一間。」

喃喃抱怨聲消失在若若大聲的狂笑之中,顏贏望天,真的有那麼好笑嗎?

好不容易笑聲漸止,顏贏認命地幫她摩挲後背順氣,「我只是派人進去把密道封死,最大限度的保護皇宮的安全。」

若若沒答話,安靜地枕在他手臂上。

顏贏還以為若若心裏不舒服,更加溫柔地解釋,「你偶爾想出去轉轉也不是不可以,但像這次的情況卻絕不能發生,多懸啊,萬一遇到了壞人,你又沒有自保能力,出點差錯可怎麼得了?」

還是不接茬,動也不動。

顏贏的兩道濃眉在額心處挽了個結,小心地把她翻過來,燭光下,一張嬌憨的睡顏還殘留着笑意。

這丫頭,居然大刺刺睡著了!

又好氣又好笑又無奈,真是佩服死了若若這種無言的抵抗。

算了,還是明天繼續問吧,他還真捨不得再把她從美夢之中喚醒。

今天大家都累得不行,顏贏頭沾著枕頭,昏沉的睡意不期而至,把若若拉得更進,他的懷抱彷彿天生就是為了她而準備。

「明天一定不饒你!」他懲罰性地親了親若若的臉頰,就維持這個旖旎的姿勢墜入夢境之中。

窗外,一輪明月,照亮宮闈高牆,也同樣窺視着狀元府內的情況。

常寧和衛錦坐在桌兩邊,面面相覷。擺在他們面前的是若若留下的小包袱,攤放開,金葉子、金錠子、小金魚、碩大的南海夜明珠交映生輝,還有價值連城的各色寶石,滿滿當當,映花人眼。

「這些該怎麼處理?要還回去給貴妃娘娘嗎?」無功不受祿,衛錦和常寧都有些不安。

「還是暫且留下,也不要使用,過一陣子再決定吧。」常寧嘆息,本來就欠溫娘娘許多,現在更是沒法還清了。

翌日。

若若在顏贏的懷抱之中醒來,睡眼惺忪,傻傻問:「你怎麼還在,不去上朝嗎?」

顏贏點住她的鼻尖,「今兒才初四,大臣們還在家裏過年呢,皇帝也不必辛苦爬起來做事。」

「宮裏不是有很多慶典活動嗎?」她之前看過日程安排,排得滿滿當當,顏贏現在應該忙得不得了才對!

「若若好像很關心嘛。」他笑得不懷好意,也不知聯想到了什麼,語氣愈發不善,「這些慶典里有許多都是由你這個掌管內務府的貴妃娘娘主持的,你都不去,我為什麼要去?」

理直氣壯得很呢,好像皇帝的不務正業都該由她負責似的。

溫若若啞然,她都不想繼續在皇宮裏混下去了,順其自然的就當起了甩手掌柜,這好像也不算說不過去。

可顏贏控訴的眼神為什麼會令她覺得心虛呢?

彷彿是偌大的內務府交到她手中,而她卻沒有恪守本分幫他管理好似的。

「那今天是什麼安排?」若若想了想,「是去乾寧宮聽戲吧?」

和他的大小老婆聯歡,玩一場妻妾和睦的戲碼。或許這樣說也不準確,顏贏至今都沒立皇后,上百個宮妃哪個也當不得「妻」這個稱呼,最多稱得上是一群小老婆獻媚爭寵。

光是想想都覺得乏味。

若若真是不想攪和進去,尤其是她與顏贏有了肌膚之親后,成了「妾」這件事幾乎成了一塊心病,沉甸甸地壓着,喘息不得。

誰知有人比她脾氣還大呢,顏贏不爽地闔上眼,「不去不去,有什麼好聽的,誰愛聽誰去,我要留下來補眠。」霸道地把坐直的若若重新拉回懷中,手臂抱緊上身,雙腿纏住下身,「若若也陪着我,一起睡。」

溫若若到長公主府這麼久還是搞不清楚狀況,或者說,對他皇帝的身份是天生的不信任,彷彿他就該是一個花心大蘿蔔,見一個愛一個,是美女就往上撲倒的動物。

「你幹嘛裝睡,心虛?」使勁地用腳踢他硬邦邦的腿骨,顏贏沒表情,倒是她的腳趾火辣辣的痛。她鬱悶地退開,坐在床頭,輕揉可憐的腳尖。

「若若,你是在無理取鬧。」他嘲諷地瞄了一眼,又慢慢把眼睛闔上,「做皇帝不容易啊,耐心、耐力缺一不可。」

她掐著腰,茶壺似的蹦過來,「誰要你忍耐了?府門就在前方,乾寧宮有上百個不需要你的耐心就能擁有的女人,您只需要輕移龍步,走過去就能享受啦。」

顏贏把她拉到身邊躺好,「若若是在吃醋嗎?」

「噗——」

被口水嗆到的若若咳嗽好久,才抬起含着淚花的眼,黑白分明的星眸清澈見底,「你是故意的!」

他呲牙淺笑,沒錯,發現的不算太晚,還有得救。

「是你爽約在先,放宮妃的鴿子,外邊天寒地凍的還組織聽戲,好吧,戲枱子搭起來,名伶也都準備好了,您又不肯出現,她們心裏能好受嗎?往後再來長公主府鬧事,那可都是被您給逼的。」若若不再留情面地與顏贏迂迴,全力開火道:「我還納悶呢,雖說和你的大小老婆接觸不深,可也不至於恨我恨到想死的地步吧,我平素里做人就那麼差?今天才搞明白,都是被你給連累的。」

懷璧其罪,遭人覬覦。皇帝陛下在別人心裏可是塊肥美多汁的高級料理,誰不想湊上前啃幾口嘗嘗味道呢。

顏贏不想趟渾水,就索性躲在她這裏,拿長公主府做擋箭牌,過去這招好用,瑤瑤公主一個人就能把那百十號宮妃全搞定,隨便顏贏怎麼偷懶。可是她可沒這本事,也不想站在皇帝面前過那種明槍暗箭的宮斗生活。

太累了。

「那我過去把她們都打發了。」慢吞吞的坐起來,顏贏堅定地握緊她,柔荑禁錮在大掌之中,暖洋洋的包裹着她的,「若若陪我去。」

「才不要!」再次堅定拒絕,她打定主意獨善其身。

顏贏無奈地望着她,許久許久才道:「若若,我們以前都好好的。」

她不會隨意任性,總是乖巧體貼,更沒草木皆兵地在身體周圍插上尖刺,來防禦可能會遭遇到的危險。

若若在擔憂,還是故意如此,想讓他惱怒,想與他爭吵,最後再順理成章退出他的世界。

既然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又怎能這樣順了她的心意?

「皇上,我們現在也好好的呀。」她無謂地聳聳肩,「您可千萬別誤會,和您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您是皇帝,是萬民之主,也許就該去過這種眾星拱月的日子,有許多人敬著、畏著,何必委屈自己來長公主府受氣呢。」

顏贏深深地望着她撅起的小嘴和極力壓抑的情緒,嘆息著肯定道:「若若果然是在吃醋。」

宮妃們的存在,若若一直就知道,可是在紫霞宮的時候,離真正的後宮生活其實很遠。朝暮晨昏,沒人打擾。顏贏有空就來,常常只帶了一名貼身侍衛,也不講究排場,以至於幾年之間,若若都只是把他當成是個很普通的男人。

後來知道他是皇帝,似乎也是從那一天開始,生活完全改變了。

第一次有宮妃來堵門抗議,第一次接觸顏贏的龐大後宮,到現在已經習以為常,熟視無睹,她真的是一帆風順的就把心裏的不安平順過渡了嗎?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她自己貪戀着他的溫暖而願意去視而不見,不斷催眠自己顏贏是哥哥是親人,直到假象把她蒙蔽到以為那是理所應當,心頭的不舒服才緩緩平順。

真想撓牆啊!

這件事往深了想,絕對能把人逼瘋。

若若很悲哀地攥緊拳頭,發覺自己開始在意起顏贏的私生活,那本就不是她該去注意的事呀。

她得琢磨怎麼回到未來,或者在這落後的古代活得瀟灑,計劃千百項,就是沒有為顏贏準備位置。

皇帝和孤女之間隔着一片海的差距,不是她不想跨越,實在是波濤洶湧,暴風驟雨,她一葉孤舟,隨時都可能被掀翻。

可她管不住自己。

就是在意,就是會去想。

自從那一夜之後,什麼都變了。

親情變了味,但還達不到愛情的高度,惱人的曖昧啊,幾乎要把人折磨瘋了。

顏贏望着她目光迷離,心中暗暗嘆息,小若若總算長大了些,不再懵懂天真地把他當成親哥哥看待。

也好,免得他一直苦惱怎樣去糾正,尤其是那種信任的目光,很容易讓他產生罪惡感。

大手輕撫她的發,雲鬢蓬鬆,手指在青絲之間穿行,帶起一陣陣異樣的漣漪。

若若抬眸,恨恨道:「要不是打不過你,我早就和你翻臉了。」

顏贏頓住,哭笑不得,「小若若,你就那麼討厭我嗎?」無語地抬眸望天,灰濛濛的霧氣盡退,露出了冬日裏少見的湛藍。

她用手指使勁戳他的胸,指尖全是撞到了石板后的劇痛,「我不是討厭你,只是惱火而已!夠了,燕隱哥哥,停止吧,何必違心做你並不想的事兒,那晚的事在清醒情況下絕對不會發生。可既然已經錯了,就翻過這一頁大家不要再提起,讓時間慢慢淡化曾經的錯誤,而不是要像你這樣,執拗地將錯就錯下去。」

「這就是你所理解的?」他着迷地瞧著兩片淺粉色的唇瓣上下張合,勾住他所有的目光。「如果我說若若錯了,還是大錯特錯,錯到不靠譜,你會相信嗎?」

執起逞凶的手指,送入口中微含住,舌尖輕輕刷了下,既曖昧又狂妄。

他是存心要用「美男計」來擾亂她的思考能力,連眼神都放着高壓電,直接把才有幾分放肆的若若定在原地。

「你……你……我……手指……」

連貫的話都說不出,白皙的面頰由白轉粉,再轉紅,最後呈醬紫色,幾乎黑掉了。

「很久以前我就說過,對你,燕隱從未當過妹妹。」捏在手心的指尖再送到唇邊,恨恨咬了一小口,瞧她吃痛地皺緊眉彎,他警告道:「從今往後,這樣的話再給我聽到一次,就使勁地咬一下。」呲起小獸般潔白的虎牙,顏贏似笑非笑,「咬到你記住為止。」

兩枚整齊的牙印還烙印在若若的指尖,她含着淚花縮回來,背在身後用手捂住。本來身子也想躲開,最好躲到牆角去與顏贏保持絕對的距離,可他先知先覺的將手臂纏在她腰間,令她沒法輕易逃開。

「痛!」舉起被肆虐過的手指,紅彤彤的顏色還在控訴。

「不痛你怎麼記得住。」他完全沒有愧疚,挑釁地望着,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你不當我是妹妹,那當成是什麼?」豁出去了,話都掀到這個份兒上,再把這句話藏着掖着,她會憋出內傷的。一時腦熱讓溫若若頭部充血,本以為百年之內也說不出的問句,就這麼輕而易舉脫口而出。

半捂住「咚咚」亂跳的心臟,若若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很在意顏贏的回答,即使他哄她、騙她、編瞎話敷衍她也沒關係。

顏贏垂眸,笑意濃濃,太極拳打得非常精湛,「你說呢?」

她撲上去,雙手掐住天子的脖子,用力搖晃,「我要是知道還用問你,你說,快說,不然我就不撒手了。」

「說什麼?」他隨着她的力度左右搖晃,其實完全可以保持靜止不動,但怕萬一又激怒了小妮子,只得乖乖順勢而為。

「咱們是什麼關係?你到底想怎麼樣?給句痛快話吧!」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還是一刀,她不忍了,再也不要整天猜測著過日子。

「關係啊?」顏贏拉長了音量,「咱們是有關係的,那天晚上……」

尖叫聲驟起,「不準提那天晚上!」

「好好,不提不提!」抱怨地揉揉泛癢的耳朵,稍微遠離若若的臉,「是你先問的什麼關係,還不許人提,唉,若若啊,如果你是位皇帝,一定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大暴君!」

「我指的不是那種關係。」若若滿臉黑線,覺得好像這個話題有越描越黑的趨勢。顏贏的態度就是不合作嘛,顧左右而言他,東拉西扯離本意越走越遠,她再也忍不住一拳捶過去,「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不喜歡我就直接了當拒絕,咱們好聚好散,將來見面還是朋友。」話音才落,若若立即反應過來這番不經大腦就脫口而出的言辭有多曖昧,簡直可以理解為女追男不成、惱羞成怒的經典台詞。

天可明鑒,她的本意不是這個啊!怎麼被顏贏一激就開始口不擇言了呢?

低頭,慌亂尋找,如果能有條地縫,她必定毫不猶豫地紮下去,從此再也不要出來了。

凡事都得適可而止,顏贏收起笑意,把幾乎要栽到地面的消瘦身子拉回懷中,附在她發紅的耳根處,低語:「我和若若是結髮夫妻呀,從始至終不都是這種關係嗎?」

結髮……夫妻?

他在開哪國的玩笑?

若若用手托住下巴,讓它歸於原位,連續吞咽幾口唾沫也無法緩解嗓子眼乾澀燥熱的感覺。

顏贏善解人意地把溫茶端過來,親自執茶盞喂到若若唇邊,瞧着她像沙漠之中久行的垂死旅人似的小口小口喝乾凈。

「燕隱哥哥,你的頭髮蠻濃密的,應該夠結髮很多次,喔?」對對對,一定是這個樣子,和他圈圈叉叉過的女人都能得到結髮的機會,反正燕國後宮沒有皇後娘娘,大家地位都差不多,結來結去也不會有人跳出來抗議。

小老婆再大也翻不了天嘛。

顏贏不禁愕然,「若若,結髮夫妻的意思需要我來解釋嗎?好吧,你還小,大概不懂那個典故,相傳……」

一雙小手捂住他火熱火熱的唇,幾乎要把顏贏也點燃沸騰,「我懂!不過,我覺得你的描述不準確,夫和妻之間那叫結髮,現在,我最多算是妾,當不得這四個字。」

自知之明,若若從來不缺。

「妾?」顏贏無語搖頭,「你錯了!我若為帝,你必為後,這是命中注定的,想逃也逃脫不了。」

她在千年之後,都被這股冥冥之中的力量牽引到他身旁,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若若剛想辯駁,顏贏便先一步學她剛剛的樣子,點住她的唇,「現在時機還不成熟,你我皆需要耐心等待,只是你要明白我的心意。」抬高她的腳踝,露出始終貼身珍藏的九爪金龍環,「這枚信物早在許久以前就交給了你,小若若,再給我三年的時間,等你再長大一些,我就親手把你捧上后位。」

在顏贏眼中看不出有半絲敷衍,他是很認真地在給若若解釋日後的計劃。為了安住她的心,不要再一個不留神讓她逃出宮去,沒了蹤影。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令若若許久沒法回神。

幾次與顏贏對視,她均看不出他有開玩笑的表情。

「宮妃怎麼辦?」她們會容許一個沒有家族依賴的女子登上皇后寶座嗎?表面上沒有人敢忤逆皇帝的意思,可背後必定小動作不斷吧。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帝王家事,母儀天下的皇后所牽扯的利益糾葛又豈是三言兩語能理順的。

「你應該聽說過,我家老頭子在位的時候,曾為了母后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散盡後宮。當時我和瑤瑤很小,皇后寢宮內空蕩蕩的,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熟悉的宮人,從沒見過其他和父皇有關係的女子。」顏贏微笑起來,每次回想起那段無憂的歲月,他都會露出這種很幸福的神樂,「我很敬佩父皇的專一執著,也很為母后慶幸,此生尋到這麼好的男人傾心以待。可是,小若若,我雖然是父皇的兒子卻不能走這條路,這點確是此生唯一要愧疚你的地方。」

還是逃不開與眾多女人共侍一夫的命運嗎?

溫若若落寞地垂下瞳眸,心中很難接受。

她寧可終身不嫁,也決不願終日生活在等待之中,嫉妒和思念會折磨的女人迅速老去,也許有天她也會變得面目可憎,讓顏贏記不得往昔的美好。

而那時,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美貌女子圍繞在他身邊,只要他想,天下所有盡在掌握。

光是想像都會不寒而慄。

她不是逆來順受的古代女子,她是溫若若,一抹來自未來的孤魂。在很小的時候就懂得要頑強地活下去,善待自己,不要將期盼過度的放在他人身上,畢竟沒有人能真正陪自己走到最後,父母、親人、朋友、愛人,都是絢爛的過眼雲煙,挽留不住。

顏贏瞧見若若有一瞬間的失神之後,他眨眨眼緊跟着解釋,「雖然日冕帝的後宮不能散,可顏贏卻能信守承諾,若若只要答應留下,此生我願鍾愛你一人,獨寵於你,雖然你我身在皇家,但可以在勤政殿內似民間夫婦一般平靜生活。」豎起小指,送到若若面前,「拉鈎為證,君無戲言。」

若若怎麼肯輕易的把小指頭搭上去,在沒完全搞清楚之前可不能隨便答應看似誘人的條件。顏贏的個性她再清楚不過,一直不點頭,他會想盡辦法叫你答應,為此付出十年八年的精力都沒關係,耐心好得驚人。

可一旦答應了,他也斷不會容許她再後悔畏縮,這份口頭契約比白字黑字還要管用,一旦她想違背,隨之而來的絕對是陰森恐怖的暴風驟雨。

不過他真的會容許她拒絕嗎?若若十分懷疑。

小腦袋用最少的時間籌劃,既然如此,索性大大方方講條件好了,先小人後君子,如果顏贏接受不了,一拍兩散也理所應當。

「我有幾個條件,如果你答應了,我就跟你拉鈎!」她放低姿態,試圖拉開與顏贏半貼在一處的親密距離,這樣的相擁讓對峙變成了糯軟愛語,沒幾分嚴肅的說服力。

「你說嘛。」低頭在她柔軟的唇瓣蓋了個「章」,美男計無處不在,顏贏使得非常順溜。

他是天生的軍事家,攻戰擄掠,完全遺傳了父親的天分。

若若咬住牙根才沒讓自己陷入混沌迷茫之中,在這種情況下,光是保持頭腦清醒就消耗了她大部分的精力,更別提她還得思維縝密地把能想到的隱憂用合適的言語表達出來。

「在若若心裏,燕隱哥哥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這種關係很難在一朝一夕改變,而且也不能保證絕對地轉化成男女之間那種情分,你要有心理準備才成。」其實她早就有六分陷落,只不過為了將來着想,決不能讓顏贏輕易認為一夜雨露就會令她城防失守,徹底淪陷。

淡然頜首,顏贏不覺得這個條件有多困難,掬在手心的珍寶,他可以用一生的時間去打磨,讓它散發出獨有的璀璨,且完全屬於自己。

至於若若的矯情,他看在眼中,權當是生活的調劑,並不太放在心上。

朝夕相處三年,寸寸光陰指尖流轉,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若若幾乎是他看着長大的,悉心照料,萬般呵護,也許連她自己都不太了解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

第一個要求被輕易應允,若若也有了些底氣,略一沉吟,清清嗓子急速道:「我要絕對的自由,可以自己決定瑣事。」眼角瞄了面無表情的顏贏一眼,若若狀著膽子道:「長公主府雖然舉世無雙,可住久了仍是覺得無趣,所以我想要自由進出皇宮的權利,偶爾可以到外邊看一看與這兒完全不同的生活,行嗎?」

「你想再利用秘道偷溜出去?」他的聲音徹底冷下來,聯想起不久前發生的失蹤事件,臉色不大好看。

直到現在,若若還死咬着不肯交代出秘道的具體位置。顏贏的威逼利誘全不起作用,她就是不肯配合說出來讓他有機會派人給封死掉。

這會兒更是變本加厲想索取自由進出的權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咦?臉怎麼又黑了?」她不知死活去捻虎鬚,柔荑在他胸前蹭啊蹭,「是你答應要談,我才會說的,哼,結果聽了真話又要生氣。」

「若若,如果這件事也允了你,他日咱們夫妻之間爭執,你又負氣出走,該當如何?」溫若若離家出走了兩次,顏贏很是擔心門禁一開,這種事會接二連三地發生。

他可以時時注意著,卻不敢保證遇到危險時每次都能及時出現。

萬一哪次出了差錯,若若又沒什麼保護自己的能力,又該當如何?

說來說去,不就是繞彎彎想讓她保證從此以後乖乖的呆在他身邊,不許再搞怪叫他擔心嘛,還故意弄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的腦子慢一點都會被顏贏給繞進去。

「誰樂意沒事就離家出走?寒冬臘月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托著腮,靈光一現想出好主意,「你不是讓常夫人做我娘家的姐姐嗎?嘻嘻,以後出宮玩的時候,我可以去找她嘛。」

顏贏俊逸的面頰不自然地抽搐幾下,這個常寧還是要找個機會打發得遠遠的,免得若若沒事老是惦記。哪怕僅僅是一般的念想,顏贏也會覺得彆扭,他總是忘不掉自己曾經想把若若和常寧湊做一塊的事兒。

「我給你配幾個靠得住的影衛,如果你想出宮就叫他們跟着,你要是答應了,我也算應了你的要求。」這已經是大讓步了,沒有一點還價的餘地。「當然侍衛和宮娥還是要帶的,影衛習慣暗中守護,不宜現於明處。」

也就是說,跟屁蟲絕對不是表面上存在的那幾個,她也根本沒機會像想像之中那樣,自由自在單獨遊玩。

「派在我身邊的人都聽我的?」她不死心地問,非常努力的爭取更大的獨處空間。

「不觸犯原則上的事你可以指揮他們,但是特殊情況下影衛有獨斷專行的權利。」他的手背輕輕摩挲她的面頰,「這些勇士都是風裏雨里闖過來的,對危險的嗅覺異常敏銳,若若也要相信他們。」

好吧,她決定退讓半步讓談判可以繼續進行下去,於是大方地答應了顏贏的提議。

顏贏笑得詭異,若若看得頭皮發炸,總覺得好像又被算計了。

頭頂的天空,湛藍藍,卻不知怎的忽然雪花飄灑。

這一年的雨水特別多,必將又是風調雨順的豐收年。

顏贏的理想都在百姓身上,他要親手導演一朝盛世的到來,他要成為歷史磨滅不掉的痕迹,他要她……幫忙。

「貴妃娘娘請留步。」長公主府外,吉妃等候許久,終於盼到了溫若若回來,施施然上前,緊咬過的紅唇還殘留着被牙齒肆虐過的痕迹,她心裏來回拉鋸,可又不得不放下面子,「臣妾想……想見皇帝哥哥。」

江山易改本性難,吉妃還是過去那個敢說敢做的莽撞女子,沒太多纏纏繞繞的心思。

溫若若掀起一邊秀美的柳眉,「陛下就在勤政殿內,吉妃可去那裏求見。」

「那麼就請娘娘轉達給皇帝哥哥聽,吉妃雖然不起眼,可畢竟還是宮裏的娘娘,皇上授了金冊的宮妃,進宮快五年了,能見到皇上的次數滿打滿算不超過二十次,更別提近身細談了。」她眼中含着淚花,聲音哽咽,「過完年我就十八歲了,家裏小我一歲的妹妹已經是兩個孩兒的娘親。貴妃娘娘,皇上不待見吉妃一個人沒關係,可這樣把百十位姐妹晾著不管,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溫若若面帶尷尬,顏贏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又豈能是她管得了的。

吉妃與她哭訴還不如直接拿銀子去賄賂小太監,讓皇帝翻「牌子」的時候,把她的撂在顯眼處。

「吉妃,吃穿用度這些事,本宮或許還能略微幫上忙,可是你提的事兒實在是出了格,別說本宮管不了,換做任何一位娘娘,怕是也不敢插手這種事吧?」她們是不是太高瞧她的存在了。

吉妃猛然抬頭,執拗道:「不,只要娘娘想管,就一定可以,您有機會見着皇上,可以適時勸說。皇室多子多孫是福氣,我們都是經過層層考驗才會站在這裏,為什麼陛下就是視而不見呢?」

溫若若沉下臉,聲音更是裹夾寒意:「吉妃,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如此放肆!」

「我只是說出來大家的心聲,何來放肆之說。」吉妃轉頭,手指點住身後眼神與她一樣熱烈的女子,「貴妃娘娘,您來瞧瞧,哪個心裏揣著的不是與臣妾一樣的心思。只不過她們膽小不敢說,我卻不怕,已經被禁足了半年,這段與世隔絕的生活讓我把什麼都想通了,我只想問問皇帝哥哥他心裏究竟是怎樣打算的。從大婚後便不再入後宮,如果是我們哪裏做錯了不合心意,我們可以改,也可以繼續等下去,只是不要再遙遙無期沒一點期盼。」

這樣的生活很難熬。

一日日擠碎了年輕的心,迅速在無望中蒼老。

前朝紫浩帝最終為了皇后散盡後宮,據說遠遠不止表面上這般簡單。

紫浩帝至始至終都沒踏入後宮半步,也沒有任何一位女子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日冕帝是他和那位幸運的桃皇后所生,大婚後的作為與他的父皇也極為相似。現在他已將獨寵專愛的女子托在掌心,是否有一天,站在此處的女子也會面臨相似的結局。她們從無望苦守到年華老去,之後再被送出皇宮,蹉跎一生。

而溫若若這邊也震驚在原處,吉妃的控訴反覆在耳邊迴響,她聽得懂卻不太相信,可那些個女子無奈而哀傷的眼神卻是做不得假的。

若若嗓音乾澀,「本宮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她需要時間靜一靜,把混亂的思緒理清楚。

彷彿有許多事,從頭至尾她都看錯了。

長公主府的正門嚴絲合縫,又恢復了往日的沉默。

那些被福喜臨時調來充排場的宮人四散退去,各自忙碌。

若若踩着青石子鋪成的小路,低着頭緩緩往前走,快到寢宮時,忽然順勢坐在路旁的木椅上,抬頭望天,刺目的溫暖陽光讓她無法張眼。

而那淡淡的雪花卻不間斷的落在臉頰邊,很快濕漉漉成片。

「娘娘,回房去吧,天氣還寒著,小心着涼。」福喜擔憂地望着若若異樣的沉默。

她臉上那縷揮散不去的憂鬱,與若若明媚的五官非常不相稱。

「福喜,吉妃說的話都是真的嗎?」她的目光仍舊直直落在天際,藏在袍袖下的小手攥緊,指甲緊緊扣在掌心,有點痛,就像和抽緊的心一樣的感覺。「皇上從來不入後宮,這會是真的嗎?」

福喜道:「娘娘,難道您不知道這件事?」她還以為溫若若早就……

「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過她,她也沒想起來去問問。先是三年被顏贏蒙在鼓裏,只知道他叫燕隱,來歷身份全然不知。後來不小心被吉妃撞破拆穿了身份,她更加不關心顏贏的生活。「皇帝」,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所有事她都不想去過問,也許懵懂的糊塗着,會更加的幸福。

「陛下常年獨居在勤政殿內,除了娘娘您之外,還不曾聽說他寵幸過哪位娘娘。」福喜畢竟只是個下人,話不敢說得太死,留下一點點餘地,卻不會妨礙若若真正認識別人眼中的日冕帝。「所以各宮娘娘表面上不說,心裏可急着呢,先帝就是獨寵皇后,最後把娘娘們都趕出了宮。」

沒有人敢保證日冕帝不會這樣做。

他可以隨意地帶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入宮立為側妃,又在三年後,直接升為皇貴妃,這份執拗的任性,與他的父皇如出一轍。

他身體里流淌的是傳承自紫浩帝的血液,雖然看起來日冕帝更溫和些,但那卻僅僅是一張溫和的面具而已。

笑着的人,心一樣會狠。若不如此,怎堪稱帝王。

溫若若闔上眸子,許久不動不說話。

「娘娘,您不開心嗎?」福喜不理解地問,這份地位和榮耀,可是多少女子渴求不來的呀。

開心?不,現在還體會不出狂喜,只是震驚,不敢相信耳邊所聽到的一切。

吉妃在這件事上不會說假話。

福喜貼身服侍她多年,更不會故意騙她。

那麼,倒是她藏了許久的小人之心,錯怪了顏贏。

「怪不得,每次她們見了我,都是那種想要啃噬入口的忿恨感覺。」若若苦笑。

福喜退守到一旁,不敢插話。主子能明白皇上的一片心意就好,日後也該好好珍惜,最好是像先皇的皇后一樣,終身生活在令人艷羨的眷寵之中。

回到房中,顏贏執筆畫他的山水圖。遠山近景,迷霧繚繞,還有攜手而行的男女,在山腰之處停頓,雖面目模糊,但那女子身形卻與若若極為相似,再仔細瞧,那男人幾乎就是顏贏的翻版。

「好看嗎?」畫下最後一筆,顏贏落下私印,纂刻複雜的圖騰看不出含義,「這兩個字就是燕隱,這枚印是母后親手所刻。」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枚印放在若若手心,「為了它,老頭子惱火我好多天呢。」

「為什麼惱火?」手掌心仔細托住,若若努力辨認,可惜她對這種梅花小楷所知不多,怎麼也瞧不明白。

「因為刻刀是尖的,老頭子怕母后割到手,他管不住興緻勃勃的母親,就只能遷怒我這個沒啥殺傷力的兒子了。」這種事前前後後發生過多少次他已經記不得了,從小就這樣,已經成了這個奇異家庭溝通感情的一種手段。顏贏雙手合十,將她的柔荑包裹於掌心,「過去我還老嫌父皇肉麻,今天才明白他那顆患得患失的心。」

怕貪玩好動的母親受傷,恨不得隻身上前,幫她擋去所有風雨。

現在他對若若,不也是這樣的心情。只要她稍微不在眼前,就不可抑制地想念,再小的事也當成大事去對待,恨不得拱手江山討她歡心。

這份情感經過數年的積聚,通過那一晚徹底爆發出來,連顏贏自己都驚訝它的濃烈與炙熱。從來都不知道,向來冷硬無波的心也可以不可思議的柔軟,除了對家人會牽腸掛肚以外,天底下還會有個人讓他可以發自內心的願意付出一切。

很奇異的,溫若若並沒有掙扎,只是微醺面頰,羞澀不已,「你的母后很幸福呢,嘻嘻,你的父皇也很有趣,還會吃親生兒女的醋。」

顏贏手僵住,尷尬苦笑,「你又錯了,他就只針對我一個,對瑤瑤他疼愛得很,是他女兒殺人放火,他在身後擊鼓助威那種,若是苦主稍有反抗,當爹的抄傢伙就上,護得沒有道理。還記得瑤瑤當年才三歲,老頭子就把可以號令五萬人馬的虎符交給瑤瑤當項鏈墜子,後來瑤瑤才有資本跟我唱反調對着干……。」

若若每次瞧見顏贏眼中不同於以往的炙熱,都覺得自己腳下那條回家的路越來越模糊,隨時都會消失不見似的。

尤其在剛剛聽說了顏贏的「貞潔」之後,百轉千回的抗拒借口全部消散,之前阻隔於彼此之間的萬水千山一夕化為平地,天涯成咫尺。

她要動心了、投降了、淪陷了。

既然天底下有這麼好的男人擺在面前,她為何還要矯情地抗拒著。

胸口起伏的心臟,明明會因為他而顫動。在離開的日子裏,腦海中全都是他的影子,這一切感受都非虛假。

為什麼不接受呢?再逃避才是傻瓜。

她笑而不語,心中打定了主意,卻不準備這麼早就揭開謎底。

男女之間你來我往、相互追逐正是戀愛的一種樂趣,就讓她再享受一段時間吧,順便以情侶的角度來評估顏贏是不是她命中注定的愛人。

顏贏笑道:「人的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若若,我愈發覺得命中注定的事誰也抵抗不了。」

這句話,直到很多年以後,若若一點一滴彙集了所有的訊息理順之前想不明白的所有事,才真正明白其背後的意義。

她闔上眸子,捏捏雙眼間的鼻樑,長長嘆了一口氣。

「夜深了,睡吧睡吧,明天一早你不是還要接見沒走的使者團嘛,好好休息吧。」沒啥誠意地拍拍顏贏的後背,溫若若把他當小孩一樣哄。

顏贏的笑容緩緩消失不見,抬起上身靠坐在牆上,再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裏,他用修長的手指摩攀着她的面頰。

「使者團?哼,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是啊,也該是去找他們算總賬了。」

極少在溫若若面前顯露殺氣騰騰的樣子,顏贏語氣中的不對立即引起她的注意。

「怎麼了?」那些低三下四依附着燕國生存的小國向來是低眉恭順,無有不從,連過年過節的時候都不敢忘記歲貢,千里迢迢地趕過來。

連年大戰之後,日冕帝推行「休養生息」的政策,內撫外安,一團和氣,只要不拔鬍鬚,短時間內他不會再興戰事以破壞現在這種平和安寧的狀態。

這些若若是知道的,那些個陪顏贏批閱奏摺的日子裏,他經常念念有詞地嘮叨,不怎麼用心也記住了。

顏贏轉頭凝視看樑柱良久,才又開口,「這次他們的貢品名單里有絕色歌姬二十名,還另有一位部落公主,想讓我收進後宮。」

聽得微張著小嘴,若若的臉立時變得灰突突,她乾乾道:「這也很正常吧,每羅些異族佳麗,不遠萬里的給你送來,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幹嘛這麼生氣?」

堯香宮不就是專門為這群女子建造的,還有配合她們生活習慣建造的宗祠,每月初一,異香飄散,離得老遠都能聞見。

溫若若有幾次都想悄悄溜過去看看異族女子的風情,福喜卻執意地攔著,還說那些女的身上有股子狐臊味,沾上洗都洗不掉。

顏贏連幕霞宮的譚貴妃是哪位,心裏都對不上號,更別提這些來自異域的女子了。

基本上,她們就是後宮之中的活擺設,好吃好喝供養著,但也絕不允許離開堯香宮半步,免得與其他宮妃發生矛盾摩擦,最後吵得不得安寧。

所以顏贏忽然提起來,溫若若覺得有點意外,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

「哼,這位部落公主真是好手段,借敬酒之機來到我跟前,才打了個照面就讓我中招了,到現在我也想不起來她是怎麼出手的。」顏贏搖頭苦笑。

溫若若聽得微張著小嘴。

「她一個小小的部落公主,被當成禮物送過來和親,即使自己不懼死,也總得顧念身後的族人,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敢跟皇上動手?」

聽起來怎麼如此匪夷所思,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理解錯誤,曲解了顏贏話里的意思。「還有,你不是有武功嗎?九曜也一直跟隨着你,還有許多隱藏在暗處的侍衛,難道他們就一點兒都沒發現那公主的異常?」

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若若滿臉疼惜不舍的俏臉蛋兒上充滿了擔憂,依偎地貼在他胸口,「你沒受傷吧?對不起,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添麻煩,這麼大的事情都沒察覺到。」

顏贏幽幽嘆了一聲,「傷是沒傷到,但卻因此傷了我最心愛的人。」

溫若若的心神全在「最心愛的人」幾個字上打轉,好半晌,才鼓足勇氣,點點鼻尖。

「傻丫頭!」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揉亂她的發,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敢堂而皇之接受他的情意。在必要的時候,還是身體力行比較好,於是,欺身上前,俯身吻住她唇間一點嫣紅。看她還要不要選擇堅定地相信他,如果還是游移不定,他便用這種方式吻到她認可為止。

以一輩子為限,顏贏很樂意向若若展示強大的耐力。

半晌之後——

溫若若兩手死纏在他的脖頸上,不行,必須要停下來,否則他這個帶頭點火的人也要控制不住了。

顏贏放過她的唇,抱緊若若,瞧她嫣紅著小臉,目光迷離地喘著粗氣。

他很滿意看到的,於是大方宣佈話題可以繼續。

溫若若嘗試着動了一下,想赤腳走到桌邊,喝點水,以補償流失的水分,也順便平緩劇烈的心跳。顏贏卻因為這麼個小小的動作而倒抽一口涼氣,緊抱着她的手臂不止沒有放鬆,反而下意識的更收緊了些雙臂。

她立即明白了什麼。

紅暈過耳,連脖頸都染上一片彩霞,被顏贏毫不掩飾的目光刺得無處可逃,若若趕緊閉上眼睛,幻想自己是一隻鴕鳥,而顏贏的胸膛避無可避成了她專屬的沙堆,一頭扎進去,再也不要抬起頭來。

「小色女,瞧你又開始胡思亂想,行啦,別太緊張,你還這麼小,那種事過幾年也不遲。」他很怕傷到了若若,萬一患上隱疾,想痊癒非常困難。

可惜某人一點兒都不領情,想也不想地頂回去,「哼,你又不是沒做過。」

酒醉那日,第一次她是迷迷糊糊的,可之後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她可全是在清醒的狀態下,當時也沒見他有「愛幼」的心思,害得她第二天落跑的時候,腳還軟綿綿的。

他這會兒倒是開始充君子了,她會信?才怪!

顏贏先是一窘,立即便想出了反擊之策,「若若是在抱怨嗎?還是等不及過幾年,現在……」

她的雙臂都在他的禁錮之中,想掩住顏贏的嘴,攔下放浪之詞已是不及。

溫若若本能地衝上去,唇堵住他的,這是最快也是最簡便的法子。

反正今晚已經被親了那麼多下,再多一次也沒差別。

因為這個意料之外的吻,顏贏的星眸黑亮亮的,他一點都不介意若若用這種方式來反抗。

既然是自己送上門的,那麼他便不客氣的下手。

慢慢的,頭暈目眩的若若虛弱地倚靠在他胸口,藕臂不知在何時的糾纏中劃到他的頸后,藉由這樣的姿勢來釋放羞澀與不安。意識,越來越迷糊,最後一絲理智隨時都可能在顏贏的熱情之中消失殆盡。

她的本意,只是要堵住他不知羞的放肆語言,沒想到卻差點把整個人都搭進去。

果然不該在孤男寡女的深夜聊天,一丁點兒火花,都足以醞釀出燎原大火,將彼此吞噬。

一絲涼意飄過,若若霧蒙蒙的雙眸驀地清亮覺醒,「燕隱……哥哥……你不是還有話對我說嗎?對了……我們談到那個該死的使節團沒傷到你,卻傷到了你最心愛的人,來來來,快點告訴若若是怎麼回事!」

顏贏唇角上揚,好個聰明的小東西,到關鍵時刻還曉得玩乾坤大挪移,想把他的注意力轉移回先前的話題。

可是,肉都已經送到嘴邊,要是不一口吞下,會不會太對不起自己了。

垂眸望見若若那張還沒有完全綻放開成熟魅力的小臉。

他下不了狠心辣手摧花。

只得無奈搖頭,附在她耳邊低語,「小若若,下次可不要隨意撩撥了,我可不敢保證每一次都能做謙謙君子。」雙臂抬起,將她的身子穩穩送到床沿,「去吧,你不是想喝茶嗎?潤潤喉也好。」

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鞋子都顧不得穿,溫若若逃也似的跑開了。

磨蹭了許久,溫若若才端了一盞溫茶走回,遞給顏贏后,在床邊站了很久,忙來忙去就是不肯乖乖地回到他身旁。

他也不強迫。

這樣的距離剛剛好,能讓他淡定地把一直沒有解釋清的誤會說明白,也免得留下後遺症,他日爆發出來影響彼此的感情。

「咱們說到哪裏了?」顏贏好笑地瞅着她撅起肉嘟嘟的小嘴,顯然若很不滿意他又無故中斷先前的話題,才被挑起了好奇心,突兀地轉到親親上,硬是讓她短暫的沉醉其中。

「傷人!」緊繃繃地拋出兩個字,若若離床頭更遠一些,免得不小心被顏贏給抓回去。

他招招手,和煦陽光,沒有一絲陰霾,如神祗下凡,「過來嘛,離得那麼遠你怎麼聽得清楚?」

「不不不……」她晃腦擺手,堅決不上當,「就這樣蠻好,我的耳朵很靈,你不必擔心。」

顏贏失笑,「傻丫頭,不知你在怕些什麼,我說過的話哪句不作數了?」身形稍移,殘影忽動,溫若若甚至根本沒看清楚他的動作,就已落入溫暖的懷抱中,「噓!我們蒙上被子悄悄地說話,只要你乖乖的,今晚……以及日後每一天,都會相安無事度過,直到……你長大為止。」

唉,苦就苦他一個人吧。

反正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度過的。

對待自己心愛的女人,做出一些小小的犧牲,又有什麼打緊。

可惜某人並不大領情,「既然皇上有這份心意,臣妾甚是感激。」掙扎著往外爬,顏贏托住她,令她無法移動,若若遲疑三秒,堅定地用腳踹過去,嘴邊吐出的連珠妙語卻是與粗魯動作相反的恭敬,「臣妾這就回房自己睡,以後也都自己睡,不勞煩皇上辛苦。」

「別別別,是我需要小若若陪着。」沒有面子就沒有吧,都已經親手把她寵得沒大沒小上了天,他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再說,頂愛看小妮子現在的活潑模樣,再放肆些也只是屬於兩人的小享受。「我繼續說,但是你不要再動了,乖,讓我抱着你。」

顏贏的故事其實並不是很離奇。

一個遠道而來的部落公主,立志要抓住年輕皇帝的心,可穿着暴露在他面前晃了數十下都沒獲得一個青睞的眼神,於是便取巧地使了下策——用藥。

在完全沒有同伴掩護的情況下對一位身懷武功的帝王下手,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當日,日冕帝是接受了她的敬酒,可是喝的卻不是她遞來的那一杯。

皇家有皇家的規矩,尤其在飲食方面,警惕的程度遠非一般人能想像。

別說她一個才見面的番邦公主,就算是燕國後宮有品有號的妃子來敬,日冕帝也不可能去喝她手裏的酒。

她虛軟的腳步,走起路來飄飄蕩蕩,和尋常女子的步伐相似。在距離皇帝三丈處行宮禮參拜,說些吉祥祝福話,而後便被太監不漏痕迹地攔下不準靠近。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機會近顏贏的身,遠遠用水光瀲灧的大眼暗送秋波,再嘆息著退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卻萬萬沒人料想到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就被她雲淡風輕地做到了。

「你中毒了?」聽到這兒,溫若若可再沒心思跟顏贏鬥氣,她小手緊張地撫摸他的臉,青蔥玉指劃過刺人的胡茬,一路摸下來,彷彿想尋找顏贏被傷到的地方。

顏贏用兩條手臂摟緊了她,「小若若,她還沒那個膽子敢下毒藥,你聽我說完,先別慌。」

在後宮之內,那種葯是絕對不準使用的禁藥之一。

當然,說是不準,也不是絕對。在先皇紫浩帝之前,各宮娘娘的手裏多少還會存些備用。

皇帝老了,不靠這個,想夜夜御女那也只是個笑話,只要藥量適當,短期內也看不出對身體的危害。於是,名義上禁止,實際上是從來都沒停止過。

興緻來時,皇帝陛下自己還要求用藥呢。

可這是很久以前。

紫浩帝一生獨寵皇后,散盡六宮,男玩意兒自然是不屑用的。

到了日冕帝這一朝,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雖然後宮人滿為患,可少年天子就能老神在在獨居勤政殿,那東西又不是大補藥,他沒事閑得慌也不會去碰那玩意。尋常葯的的作用,但卻遠遠沒有傳言那般邪乎。服下后,人的意識是清楚的,如果意志力強大,咬牙挺過了葯勁,正常也可以做到。

可是顏贏當時中的並不是普通的東西。首先,藥效沒有當場發作,酒過三巡后,他還未察覺身體異樣。其次,在與那部落公主第二次稍微靠近后,感覺立即支配了所有感官。身體是自己的,控制起來卻異常艱難,若不是九曜一直未離左右,再過片刻他鐵定失守。

後來的事,若若也就知道了。

因為在勤政殿外聽見了女人們的歡顏浪語,她氣得回到長公主府喝悶酒,也是在迷迷糊糊之中,與顏贏結下情緣,三載假夫妻,一朝弄假成真,各種滋味,苦甜參半,三兩句話,還真說不清楚。

本以為是顏贏趁虛而入順手推舟,沒想到他也是受控於藥力之下,不得已而為之。

溫若若不是滋味地撇撇嘴,手掌與腳丫齊用力,勉強與顏贏分開一條線,氣呼呼地抬眸對上他笑盈盈的點墨黑眸,「還說這些做什麼?顯示你也是受害者?」越想越氣不過,恨不得立即化身為小野貓,撓他個滿臉開花,「你中了招,幹嘛來長公主府?哼,大小老婆那麼多,隨便挑一個,幹嘛還要來招惹我!」

偷了腥的貓,死到臨頭不忘賣乖,顏贏笑得好曖昧,「小若若,難道你不知道嗎?那種事一定要和喜歡的人做才有感覺,而且在我心裏,只有若若才是燕隱的結髮妻,我不來找你,又該去找誰呢?」

莫生氣,莫生氣,早就被吃干抹凈,現在才來討論這個問題,稍顯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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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娃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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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言歸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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