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年,逾期不候

第一章 兩年,逾期不候

第一章兩年,逾期不候(本章免費)

「辰川,你要去國外多久?」

「兩年而已,很快的,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嗎?」

「不去了。中國的月亮比較圓,中國的東西比較好吃,中國的人比較有愛。」

「……那你等我,兩年後,我回來娶你。」

「沈辰川,你不準愛上說『法克油』的女人!」

「不會的,我比較愛聽女人說『他媽的』……」

「他媽的!就沖你這句話,老娘等你!別說兩年了,王寶釧第二我也做!」

那個時候沈辰川大學剛畢業,程小鹿大二。

他們跟很多畢業就等於失戀的情侶一樣,遠隔重洋,從此斷了聯繫……

兩年,七百三十個晝夜,沈辰川沒有回來。

兩年半,九百一十二個晝夜,很快,快到讓程小鹿措手不及,他回來了。

這一天,是周末,小鹿懶洋洋地抱着筆記本電腦窩在沙發上,表情專註地研究著電腦屏幕上的那些照片,四周,是散亂了一地的創意方案。還在學校里的時候,她就曾聽前輩們說過,女孩子不適合做廣告創意,那是個沒有休息的工作。

工作了那麼久,她總算是了解這種說法背後的艱辛了。

「邱生,為什麼你拍的照片總是那麼漂亮呀?」打了個哈欠,她抬起頭,問道。黑溜溜的眼珠在屋子裏環視了一圈,才發現客廳里空空如也,沒有邱生的身影。

愣了半晌,忽然有件外套從她身後飛了過來,準確無誤地落在沙發上。

「穿上。」隨之而來是冷冷的命令聲。

小鹿微微轉過身,看見了倚在廚房門口的邱生,稜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漂亮的唇線緊抿著,眼眸微眯散發出誘惑的色彩,手裏還握著一隻咖啡杯,白瓷的杯子配上他修長的手指,格外搭調。

「為什麼呀,我不冷啊。」小鹿回過神,打量了下那件屬於他的外套,抱怨道。

「穿、上。」他一字一頓地重複。

小鹿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立刻乖順地穿上衣服。認識這個男人是因為工作,快半年了,已經熟悉了他的個性,沉默不多話,總是冷冷的,彷彿對什麼事都不上心。但凡當他把一句話重複第三遍的時候,後果就嚴重了,絕對稱得上是很難相處的人。小鹿一直覺得大概藝術家都是這種怪脾氣的,畢竟攝影師也勉強算是藝術家的一種吧。

四月初的天,依舊微涼,看小鹿聽話地穿上衣服后,邱生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我餓了,去煮飯。」

「喂!我只是你工作上的搭檔,又不是你的奴隸,你也太非凡了吧,餓了關我什麼事?」

「你覺得我如果餓死了,你一個人能完成這些工作?」邱生順勢在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抿了口咖啡,一聲冷笑,伴隨着一句漫不經心的話。

「……」認命了,小鹿氣呼呼地把電腦往旁邊一擱,邊瞪他,邊往廚房走。

偏偏有人還很得寸進尺:「等下記得幫我的貓洗澡。」

「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是不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小鹿怒吼了。

「我怎麼知道。」邱生卻淡定依舊,徑自拿起小鹿的電腦,研究起那些平面廣告照片。

很好!他不知道,小鹿知道!

不就是應了那句「一子錯滿盤皆輸」嗎?

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就是一副讓小鹿掏空所有積蓄買來的高倍望遠鏡。她就應該跟邱生保持距離,定格在那種路上遇見也不會打招呼的狀態。好奇心會殺死貓啊,想當初她不過是意外得知邱生就住在她家對面,並且還是和他們工作室的化妝師古旭堯一塊兒住的。

所以,身為一個初級「腐女」的小鹿,自然就精神亢奮地用那個高倍望遠鏡對他們進行了全面監控,盼望着盼望着有一天可以見到兩個美男「出入平安」的畫面。

結果希望破滅了,那兩個男人原來還真是單純友誼,一點兒都沒有可看性。

接下來小鹿的下場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某一天,邱生帶着一隻叫做「奶牛」的貓,堂而皇之地走進她的家,她才想起——

這個世界有一種技術叫反監控!

「女人,兩年半了吧?」

這邊小鹿正在回憶痛苦的往事,廚房外飄來了邱生的調侃聲。

聞言,小鹿的動作一僵,房間里頓時安靜了,只聽到爐灶上水在沸騰的聲音。

「不是說兩年,逾期不候嗎?」

「關、關你什麼事啊?我喜歡等,我愛等,不行啊?」小鹿重重地把鍋蓋掀開,摔到一旁,撅著嘴,固執地喊道。

廚房外靜了很久,突然邱生略顯暴躁的聲音又傳來了:「死出來。」

「……是你說肚子餓的呀。」這個男人要不要那麼多變啊?

「餓過頭了,不餓了,死出來工作。」

「可……可是我餓了呀,那些東西我修改了一上午耶,就不能休息一下嗎?」她真懷疑他們公司是不是有給邱生髮工資,特意派他來監督她工作的,就連雙休日都不放過,還喜怒無常的。

「不能。」

「為什麼呀?就休息一下下啊。」

「我不喜歡我的搭檔在工作時想男人。」

「……」他媽的,她想男人怎麼了,礙着他什麼事了,又不是在想他,想自己男人也犯罪啊!這世道也太非凡了吧,工作搭檔難道還要禁錮人家的思想?那她是不是連吃喝拉撒都要打報告呀?

抱怨歸抱怨,小鹿還是很爭氣地乖乖關了天然氣,跑了出去,還沒來得及坐下,門鈴響了。基於以前每次跟他一起趕項目的經驗,小鹿畏首畏尾地看了邱生一眼,怯生生地囁嚅:「我可以去開門么?」

「你可以去開窗跳樓。」他似笑非笑地眯眼看她。

小鹿埋怨地瞪着他,有氣又不敢發泄,門鈴聲還在持續。

覺得這種僵持很沒意義的邱生自顧自地站起身,跑去開門了。

就在門打開的瞬間,小鹿兩年半的等待也就此畫上了句點。

看着門外的陌生男人,邱生身體一偏,轉身看小鹿。她不經意地抬頭,整個人也隨之僵硬,張著嘴,眼眸熠熠生輝。

「沈辰川……」她喃喃自語,生怕這只是一場夢,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以為是等不到了,長此以往,她就快要放棄了,那個男人卻回來了。

「沈辰川?」聽到小鹿的囈語后,邱生重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男人。打理整齊的髮型,嘴角含着一絲溫煦笑意,長相很斯文乾淨,修身的西裝,透著儒雅的氣質,從上到下,完全就是個意氣風發的男人。

很快,他的目光就移開了,落在了沈辰川身旁的女人身上。

出於男人的直覺,邱生下意識地遮擋住了小鹿的視線,讓她沒能看見那個女人。他能感覺到,以這種姿態出現的沈辰川不會是為了當初許給小鹿的承諾而來的,之後的戲碼也不會是一對情侶的久別重逢、擁抱纏綿。

「你是?」

沒等小鹿再次開口,沈辰川皺眉看向邱生,詢問道。

「……」朋友。這兩個字就卡在小鹿的喉間,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可是隨着她站起身,目光觸及沈辰川身旁和他正十指交扣的女人時,她啞口無言了。

四個人,兩男兩女,糾結不清的關係,面面相覷,場面霎時僵住。

「小鹿!我快想死你了!」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那個女人。推開沈辰川后,她猛地就沖了過來,抱着小鹿,笑得很燦爛。

「……你是想要我快死吧?」小鹿表情獃滯,目光定定地鎖著沈辰川,腦中不斷回憶著幾秒鐘前見到的那一幕,那兩個手牽手的人,宛如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卻是她最好的朋友和她等了兩年半的男人。

客廳里很安靜,邱生愜意地坐在一旁,事不關己地繼續埋首工作。

另一邊,沙發上,關係奇怪的三個人面對面坐着。小鹿的眼神始終落在沈辰川的手上,那雙摟着其他女人的手。

那個女人,叫阮靈,是和小鹿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親如一家人。一年前,因工作調動,也去了國外。這一年,她們始終保持着聯繫,可小鹿卻從來不知道她跟沈辰川原來更有聯繫。

這註定是一出有驚卻無喜的重逢戲碼,序幕在沈辰川和阮靈若無其事的微笑中拉開,開場白是沈辰川的那一句:「我們是來給你送請帖的。」

接着,那一封請帖遞到了小鹿面前。

刺目的紅,偌大的「■」字。

新郎:沈辰川。

新娘……阮靈……

小鹿像個傻子一樣,死命地掐自己,盼望着這只是一場荒唐的夢,等夢醒了,沈辰川就回來了,回來實現他當年的承諾,娶她的承諾。

結果,痛到連眼淚都掉了下來,請帖還在,那兩人還堂而皇之地坐在她家客廳沙發上,等着她的反應。已經形容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了,小鹿只能啟唇,艱澀地擠出無力的質問:「為什麼?」

她想要得到很多解釋,他們為什麼會在一起?為什麼直到結婚前夕才知會她?又為什麼承諾過的話可以轉身就忘?可結果阮靈只是笑着給出了一個輕描淡寫的回答:「我懷孕了,所以他爸媽就希望我們能儘快把婚禮辦掉。」

對於這樣敷衍性的答案,小鹿不想理睬,她直勾勾地看着沈辰川,等着他開口。結果失望了,他始終低着頭,臉色凝重,不發一言。

「恭喜。」

這句很大度的祝福出自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邱生,小鹿轉頭,忍着哽咽看他,這個總是欺負她壓榨她的男人,這一刻讓她覺得暖暖的,他的解圍,至少讓她找到了台階往下走。

站起身,邱生走到小鹿身邊,很自然地拉過她,摟進懷裏,翻看了下那張請帖,挑眉,沖着沈辰川勾起一抹冷笑:「式樣太俗,看來你的品味不怎麼樣。」

這一語雙關的話讓在場的人都陷入了尷尬,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在說那張請帖的式樣,還是在說阮靈。

小鹿了解的邱生是那種即使把場面搞得冰冷冰冷,足以圈養一頭北極熊,也總有辦法自己救場的人。比如此刻,就在誰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的時候,他又一次開口了:「如果那天小鹿有空,會準時出席你們的婚禮,賀禮也一定會精心準備。不好意思,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忙,就不送你們了。」

「不用客氣,那我們先走了。」雖然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身份,但對方顯然已經用男主人的身份下了逐客令,沈辰川也是知趣的人,起身含笑,有禮有節地告辭。

臨走前,偏偏有人似乎覺得還不夠。阮靈在關上門的瞬間,又補充了句:「小鹿,你會來吧?」

「……」來幹嗎?砸場?

「我希望你能來,我們想要你的祝福。」

房門被關上的瞬間,阮靈最後的話也隨之傳入小鹿耳中,她瞠目結舌在沙發上傻坐着,眼神恨不得把房門射穿。眼眶裏一直凝著淚,她偏執地不願意讓淚奪眶而出,就這樣始終忍着,忍到快要崩潰的時候,依舊強顏歡笑:「你幹嗎看着我,幹嗎還摟着我啊?」

想起一旁還有邱生,又想起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肩上,小鹿彆扭地聳肩,揮開他的手,強忍着淚傻笑,卻掩不住聲音中的顫抖。

邱生冷眉斜睨着她,默不作聲。

「我靠!你說,那兩個人是不是太他媽的非凡了?」她假裝若無其事地破口大罵,伴着陣陣抽泣地乾笑,「哈……笑死人了,哈哈,居、居然還讓我去參加婚禮……」

「你哭出來可以嗎?這樣很醜。」邱生用一句話很不留情面地撕開了她的偽裝。

「哭出來會好過一點嗎?」小鹿已經忍不住了,顫抖著下顎,問。

「我怎麼知道,我沒被朋友背叛過,也沒被人甩過。」

「哇……」這句很殘忍很不含蓄的話,讓小鹿放聲大哭了起來,眼淚鼻涕一起往外流,「你到底……是、是不是人啊,不安慰我也就算了……還、還講這種話……你很幸災樂禍是不是?都是你不好,一直……一直說什麼我再等下去,就等著……被他的孩子叫阿姨吧,現在你如願了,一定很……很開心是不是?」

「呵,你覺得呢?」他反問,答案就刻在他的表情上,一覽無遺。

那分明就是一道很明快的笑容,顯示着他此刻心情好到非凡,在小鹿看來刺眼極了,自然也更刺激了她的淚腺。

小鹿哭了很久,哭到精疲力竭,仍然沒有覺得好過些。再也哭不動了,她只好拉着邱生轉移陣地,買了很多啤酒,窩在邱生的暗房裏,不停地喝、不停地抱怨。

「喂,你知道嗎?我原來好討厭這個城市,空氣差,物價高,人又市儈,跟我老家不能比。為了阮靈我才考這裏的大學,為了沈辰川我才愛上這裏……兩年半,我堅持不搬家,就算房東把租金漲了又漲;我死都不換手機卡,就算手機掉了好幾個,每次還非要把卡補回來,你知不知道補手機卡的手續好煩呀。唔……我好像還有好多堅持是為了他的,咦,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起先,邱生還很安靜地做個稱職的聆聽者,但漸漸地,他按捺不住了,「你之前說不搬家是因為我住在對面。」

「呃……」小鹿搖頭晃腦地打了個酒嗝,「這種話你也信呀,真笨。」

笨?呵,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邱生蹙起眉心,發現他的確不該笨到坐在這邊看她撒潑。

想着,他毫不留情地推開小鹿,動作絲毫都沒有憐香惜玉的成分。站起身,剛想要離開。有雙白白嫩嫩肉乎乎的手忽然緊攥住他的褲腿,手的主人聲情並茂、呼天搶地:「難道連你也不要我了嗎?我已經很慘了呀,不是說人間處處有真情嗎?你就這樣丟下一個被友情和愛情同時遺棄的女人嗎?你忍心嗎?」

忍心,很忍心。

邱生用行動回答了她的問題。顯然,對於小鹿那段很類似偶像劇對白的話,他沒有絲毫動容。

眼看已經走到暗房門口了,就當他的手剛觸上門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小鹿難受的低哼,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頗有幾分傷感的喃語:「我們去結婚吧,別愛了,太傷了。」

別愛了,太傷了。

這話如果是別人說的,邱生會無關痛癢地一笑而過。

可是,由一個平時傻乎乎、凡事都大而化之、每次笑起來還非要露牙齦的女人說出口時,反倒讓人覺得心裏有些許的痛感。

邱生停住腳步,轉身,俯瞰很沒有美感地醉倒在地上的小鹿,聽着她一遍遍地重複著「沈辰川」這三個字。醒過神之後,他眯了眯眼眸,蹲下身,輕拍了下她的臉頰。

沒反應。

最後,邱生索性把她從地上揪了起來,直接拖出了暗房。

「走,去結婚。」

4月5日,很特殊的日子,俗稱清明節。

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里,這個日子是用來掃墓的,忌婚嫁。

通常這一天的民政局基本沒有人會來登記結婚,當然也是會有例外的,行為極端的瘋子總是存在,比如今天。

工作人員正轉動着椅子,時不時地用手裏的筆敲打桌面,用來打發無聊。

邱生和程小鹿就這樣跌跌撞撞地闖了進去,勾肩搭背,走着蛇形的路線,小鹿還很豪爽地晃着手裏的空酒瓶,一臉「幹了它老娘就以身相許」的表情。排排坐的幾個工作人員很默契地瞪大眼、張大嘴,朝着他們行注目禮。原則上來說,這種肢體形態的兩個人開口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再來一瓶酒」……

不過「原則」這東西是很變幻莫測的。

小鹿用力地往椅子上一坐,「砰」的一聲把酒瓶丟到桌上,說的第一句話卻是:「結婚!我要跟這男人結婚!」

「啊?」工作人員給出了錯愕后的直覺反應。原來不是跑錯地方的呀,她原本還打算告訴他們出門左拐有個火鍋店不錯,酒水免費。

「呃……結婚要些什麼?」小鹿從包里掏出一堆證件,打了個酒嗝,然後很費力地翻找著。

工作人員低頭掃了眼桌上的那堆證件,意興闌珊地隨手撥了撥。嗯,不錯,她第一次看見有人帶着這些來結婚,出生證明、獨生子女證、團員證、紅十字會會員證、某高級會所會員證……女人去會所找女人?!

「不好意思,那張會員證是我的。」邱生笑了笑,把會員證塞進了口袋裏。

好銷魂好致命的笑容啊,怎麼就會陪這個瘋女人來結婚呢?

「結婚到底要什麼呢?」小鹿還若無其事地繼續在證件里翻找。

「戶口本、身份證,去那邊複印,然後再去那邊拍照片。不過我比較建議等你們酒醒了再來登記,不要明天又跑去隔壁離婚,增加我們的工作負擔是很不厚道的。」工作人員很厭惡地瞪了她一眼,口吻很惡劣,還在妄想挽救那個一時鬼迷心竅的男人。

偏偏那個男人不領情,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微醺的眼神裏帶着一絲無奈:「不用了。她不想戀愛了,太受傷,還是早點結婚好。」

晨光初露,窗外的天已經亮了大半,厚實的窗帘擋住了光線,卧室里依舊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電腦屏幕散發出微弱的光亮,伴隨着若有似無的滑鼠敲擊聲,算得上靜謐。

「早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在每一個夢醒時分,有些事情你現在不必問,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

一陣宛如怨婦索命般的幽幽淺唱突然響起。

讓正專註於工作的邱生下意識地打了個顫,立刻朝着床的方向看去。

床上的女人動了動,雙眼依舊緊閉,歌聲從她翕張的唇間溢出,尤為詭異的畫面。

「有些人你永遠不必等,永遠不必等,不必等……」

歌聲還在繼續,越唱越像嘶吼,讓邱生實在很難分辨出她到底是在做夢還是醒著。

就當他想去一探究竟的時候,小鹿抱着枕頭翻了個身,哼了些會,慢慢睜開了眼,茫然地看着不遠處的邱生。

「哦,好痛……」宿醉的頭痛感朝她的太陽穴襲來,小鹿來不及去細想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喊痛。

「再睡會兒。」邱生拉回目光,繼續工作。

小鹿不滿地嘟起嘴,分明是應該讓人覺得挺窩心的話,偏偏由他說出口就連一絲體貼的成分都不見了,活像是在嫌她煩,巴不得她繼續睡,睡死最好,只要別打擾他工作就好。

工作?!

「慘了,方案,平面廣告的修改圖……完了完了!我今天得交啊。」一想到她那個頂頭上司刻板的表情,一成不變的嚴肅口吻,小鹿就再也顧不上頭痛了。

「你以為我在幹嗎?」邱生沒好氣地說道。

「我怎麼知道你在幹嗎……」小鹿想當然地脫口而出,轉念一想,愣住了,「等一下,你……你該不會是在幫我弄照片的修改意見吧?」

「看起來你今天心情不錯。」邱生沒有回答她,手上的動作依舊沒停。對於小鹿睡一覺醒過來之後的反應,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該誇她敬業呢,還是該說她太沒心沒肺?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把小鹿酒醉前的記憶逐漸喚醒了。

她有些迷惘地別過頭,四處張望,至今都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些橋段,那些對白,怎麼看都像是夢裏的場景。阮靈是她最好的朋友呀,又怎麼可能跟辰川結婚呢,更別提懷孕了……小鹿不斷地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然而,這所有的安慰在她不小心瞥見了床頭柜上那張艷紅請帖后,全都白費了。

「原來都是真的。」即使再不願接受,小鹿也否認不掉了。

「你能記起的,只有關於沈辰川的事嗎?」總算,邱生暫時放下了工作,起身走到床邊,凝視着小鹿。

「我寧願記不起那些事。」小鹿抱着被子,垂眸,幽噥。

「喝醉之後的事呢?什麼都不記得了?」邱生沒理會她的傷春悲秋,咄咄逼人地追問。

「喝醉之後?」太陽穴的陣痛讓小鹿忘不了自己喝過酒,還喝了個爛醉如泥,可是喝醉之後的事誰會記得啊,難道……她酒後亂性?想着,小鹿臉色煞白,迅速掀開被子,當看見自己沒有一絲不掛后,稍稍鬆了口氣。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這口氣松得太早了,有比酒後亂性更嚴重的事湧現在她腦海中。

「我、我我……我們結婚了?!」

沒錯,酒醉之後的事的確很難記得,然而那麼重大的事,縱然是小鹿想忘記,也太難了。她期待着一切只是自己的胡亂臆想,等著邱生搖頭否認,甚至寧願他像以前那樣冷冷地恥笑她痴人說夢。

可惜的是,邱生卻彎起嘴角,一抹微笑,輕輕點頭,證明了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們真的結婚了!

「怎麼可能?!」小鹿不敢置信地大喊,「你還是不是人吶,居然乘人之危……」

她準備了一連串發泄憤怒的話,邱生卻沒給她機會說下去,「結婚是你提議的。」

「可、可是我喝醉了呀!」哪有正常人會把人家的醉話當真的?

「不是說酒後吐真言么?」

「什麼呀,就算酒後吐真言,那也是因為我那時候把你當成了沈辰川啊……」

「我不管你當時到底把我當成誰,我們結婚了,這是事實。你放心,我對你沒什麼興趣,不過是需要一場婚姻,如無意外,一年之後,你隨時都可以離婚,我還你自由。」邱生眼眸一轉,面無表情地堵住了小鹿的話,眉宇間透著微怒。

「有婚史了啊。」小鹿不明白,他怎麼就能說得那麼雲淡風輕。

「你要什麼補償,我都可以給你。」

「補償?」她忍不住揚起聲音,有些尖銳,「你們男人到底把女人當什麼啊,以為任何傷害都能輕易善後的嗎?麻煩考慮下我的感受好不好?」

「你的感受需要我來考慮嗎?」他禁不住冷笑,心裏泛起了一絲苦澀,很淡很淡,淡到難以察覺,「不要把我當成遷怒的對象。兩年半,你等的男人不是我。」

「……」雖然那字字句句都很刻薄,可是卻說出了小鹿不願意去面對的事。她頹唐地垮下雙肩,無言以對。確實,她想要的是沈辰川可以考慮下她的感受,可以給她一個交代,兩年半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也是他。所有的一切,都與邱生無關。

「你再不起床會遲到。」再聊下去,他們會不歡而散,邱生適可而止地把話題拉開。

反而是小鹿無動於衷,依舊賴在床上,暗自思忖,他說得對,他們已經結婚了,那是既定的事實,也是她率先提出這種莫名其妙要求的,既然已經改變不了,她只能試着去讓一切變得稍微好些:「邱生,你會對我好嗎?」

沒想到她會對這場婚姻接受得那麼快,邱生愣了會兒,給了她一道淺淺的笑容:「你會感覺到我對你的好嗎?」

小鹿用力點頭,雖然不太明白邱生這個很非凡的問題,但她認定自己不是沒心沒肺的傻瓜,有人對她好,她怎麼會感覺不到。

「傻瓜。」眼看着她那副獃滯的模樣,邱生不禁嗤笑,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頰,「老公怎麼會對老婆不好。」就怕她看不見他的好而已。

「真的?」這話聽起來好肉麻喲,害得小鹿不合時宜地臉紅了。

「前提是,你養我。」心情不錯,邱生邊整理著東西邊開着玩笑。

沒想到,小鹿居然很認真地考慮了會兒,表情萬分糾結。想當初,年少時,她一直就盼望着有個男人可以養她,為什麼現實會發生那麼戲劇化的顛覆性轉變。人說,錢買不到一切,原來是錯的。瞧瞧,現在只要有錢,就能買到個對她好、疼她、寵她的老公。

越想小鹿越覺得無奈,最後義憤填膺地大吼了一聲:「好!我養你!」

「……」邱生陷入了無邊的沉默,很想用同樣的氣勢回她一句……「養你媽的」!

小鹿頂着兩隻腫得好像核桃那樣的眼睛,沒精打采地晃進了辦公室,一路上有氣無力地跟同事們打着招呼。不過就經過了一個雙休日而已,她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失戀、結婚……同時發生,多麼非凡的際遇啊。

「哇!你眼睛被人打啦?」前台的小八正啃著雞蛋餅,一抬頭,就見到小鹿從公司大門口走進來,猛的被她那副虛腫的尊榮嚇了一跳。

「你才被人打呢,你全家都被人打!」小鹿很流利地反駁,哪有人一大早這樣問好的,是嫌她還不夠倒霉,非要再咒她兩句嗎?

「哦,是吃炸藥被炸的。」小八做出一副瞭然的樣子,看她那股子火藥味,便調侃道。

「你才被炸呢,你全家都被炸!」

「喂!程小鹿,夠了哦,我也是有火氣的,你換句台詞行不行!」

「我結婚了。」如她所願,小鹿換了台詞,無力地趴在前台上,用活像追悼的口吻描述著一件本該很喜慶的事。

……

小八陷入了沉默,不過是想要她換句台詞,沒想到小鹿會丟出一句如此震撼的話。良久,她繼續咬了口雞蛋餅,乾笑:「哈,哈哈……哈哈哈,你的笑話比冷夫人說得更冷。」

冷夫人是小鹿創意組的組員之一,因為擅長說冷笑話而得名。

對於小八的反應,小鹿絲毫都不覺得意外,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很難相信,雖然沒有婚紗照,沒有婚禮,但是小鹿還是認定這種消息需要跟朋友分享下,於是,不理會小八的漫不經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跟邱生結婚了。真的,不是玩笑!」

「邱生?」如果換個男主角,小八是絕對不會搭理她的,可是她說的那個人是邱生啊,以小八對她的了解來說,就算借小鹿十個膽,她也不敢拿邱生來開玩笑,除非這個邱生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因此小八覺得還需要確認一下,「蔣哥工作室里的那個攝影師邱生?!」

小鹿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地點頭,像是恨不得把頭給點掉一樣。

「我的娘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小八不敢置信地亂吼亂叫,站起身,湊近小鹿,打算換個角度換種方式好好打量她一下。

可是無論怎麼看,程小鹿都屬於典型的路人甲,那種丟在人群中也不會被注意到的類型:微卷的頭髮顯得很毛躁,所以她總是很偷懶地把它們紮成一坨堆在腦後;五官勉強算是清秀,只是眼神始終很萎靡;皮膚算是白白凈凈的,有點嬰兒肥。總之橫看豎看,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跟邱生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帥哥,理應是怎麼也聯繫不起來的。

偏偏,怎麼也聯繫不起來的兩個人……結、婚、了!

「我不相信,不相信。」不能怪小八,雖然和小鹿是朋友,不應該懷疑朋友的信譽度,然而這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了,「請帖呢?婚禮是什麼時候?」

「沒有婚禮。」

「……哪有這樣的。」

「就是這樣嘛……」小鹿也很氣餒,為什麼事情就會發展成這樣?

「那……」

小八還想再問得清楚些,辦公室就傳來了一聲叫喚:「小鹿,程小鹿,黎若琳讓你去她辦公室。」

「那麼早?」小鹿困惑地皺眉,一大清早的,她都還沒把自己的位子坐熱,就要先去頂頭上司的辦公室報到,是多大的事啊,要不要那麼緊張啊?

「哦,是今天公司新來了個人,也是創意組的。聽說是國外回來的,估計挺有能力的,之前另一個創意組的組長不是辭職了嗎,她一來就做組長了,大概黎若琳想讓所有創意組組長見個面,熟悉一下吧。」

「這樣哦,怎麼最近人事變動那麼勤快哦。」小鹿瞭然地點頭,邊咕噥著,邊朝着黎若琳的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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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前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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