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我眼裏你們都是豬

第二十三章 在我眼裏你們都是豬

第二十三章在我眼裏你們都是豬

回到太醫署,看到崔顥的辦公處已經收拾妥當。

他是個瀟灑的人,所以行裝也簡便,一個小包袱,一個攜帶型藥箱。

真羨慕他,可以離開這裏,去救自己的親人,然後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他無疑是幸運的,沒有陷入官場這個大漩渦,現在得到自己想要的葯,便可以抽身而去。

「崔顥,沒什麼好送你,藉著皇后的特權,給你弄了些稀罕的葯,以後對你也有好處。」

我把從尚藥局要來的珍貴藥品弄了些給崔顥,對一個大夫來說,這些葯不止千金難求,關鍵是功效顯著,有市無價。

崔顥爽快接過我的葯,頗惆悵凝視住我,眼神變得飄忽迷茫。

「謝謝你,還有對不起,你對我很好,而我卻總是麻煩你。」

我捶了一拳他肩膀,好笑道:「我當你是好朋友,你怎麼變得世俗了,說完謝謝還說對不起。那個恃才傲物,不把權貴放在眼裏的崔顥去哪裏了,你可不能把他弄丟了。我敬重你,因為在我眼裏,你是個不為任何不願之事屈服的人,這種態度我很欣賞。」

崔顥自嘲地笑:「是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活在世俗中,能不世俗一把的人有幾個,我不過也是一個俗人,所以我也會做一些世俗的事。」

「崔大仙,你怎麼越講越喪氣,真不習慣這樣的你,或許這裏的一切給你的記憶十分不好,但是外面的世界還是很美好自由的。你以後一定會活得瀟灑自在,成為世人眼中一掬清風,自由翱翔在天地間。說得我都羨慕你了,不過我得不到的東西,看着朋友能獲得,我也感到安慰。」

我決定留在白夕煌身邊,和他一切面對朝政上的風風雨雨,這個位置註定我不能自由瀟灑。

雖然有違我生活原則,可為了白夕煌,為了愛,我寧願放棄自由,也要留在他身邊,陪他打敗太后,一起笑看風雲。

「小顏,其實我覺得這裏並不適合你,你個性太直了,容不下一個疙瘩,而在朝廷里沒有一個人始終是順風順水的,即使是太后、皇上這些掌握所有人生殺大權的人物,也有他們不得不讓步,不甘心的時候。」

「如果你真想在這裏活下去,你該把自己的意志磨練得更刀槍不入,即使誰傷害了你,冤枉了你,你也必須忍下去,然後韜光養晦,尋找反擊的機會。後宮中一時風光並不代表什麼,牆倒眾人推也不能算輸了,最重要的心機要藏得深,懂得隱忍,還是那句話,誰笑到最後誰才是勝利者。」

「皇后這個位置,坐上去的人,註定一生跌宕起伏,小顏,決定留在皇上身邊,就要勇敢承擔你決定帶來的後果,你做好準備嗎?別這樣茫然看着我,你真是個傻丫頭,看你就是一頭熱栽進去,真讓我為你的未來擔憂。」

崔顥絕美的眼眸盛滿了擔憂,直把我當成傻乎乎的孩子。

其實他的話很中肯,我的處境就像他所說那麼艱辛。皇后這個位置,並不只是白夕煌的妻子,同樣承擔着重大的政治含義和責任,沉甸甸都令人頭痛。

我明白我自己的個性與在皇宮生存有着衝突,不過我總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有堅定的決心,絕不退縮的勇氣,問題也會迎刃而解。

「崔顥,有句話說:如果我不能改變世界,我就適應世界。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改變我身處的環境,但是我有這樣衝勁,我會為此努力,使它變得更美好。如果一點努力也不做就去屈服現實,順從現實,我會不甘心的。」

我的理想就是把白夕煌改變成一個有責任的明君,疼愛我的夫君,我們將來孩子們的榜樣,然後我們一家人和樂融融,一起齊心協力治理國家,把大秦變成一個富庶的太平盛世。

理想雖然遙遠,我並不覺得不能實現,無論成功與否,去嘗試才會知道結果,將來我們也不會後悔。

崔顥看着我,眼裏多了抹欣賞的光彩,終於露出難得的笑容。

「聽你這番有氣勢的話,我覺得我老了。人越想得多,考慮越周全,做事就會畏畏縮縮,思前想後不敢輕舉妄動,反而做不成大事。年輕人有不怕苦的衝勁,在不被人看好的情況下,往往會出人意料的成功。」

「因為他們有堅定的志向,和敢於拼搏的野心,再加上一些機遇。你現在決定和衝勁都有了,我希望你能遇上合適的契機。如果我在民間聽到百姓說起皇后的光輝事迹,我也會驕傲湊上去對他們說,我和皇后是朋友,這情景一定很有趣。」

我也笑:「希望別人不會把你當成瘋子。」

我倆痛快哈哈大笑,離愁別緒一衝而散。

離別不一定要悲傷,快樂更令人永遠難以忘懷當時的情景。

「我要走了,希望能早點回到家,離開了才知道什麼叫歸心似箭。」崔顥指揮着下人把他的東西搬出去,放上馬車上。

我隨口問:「你不去和齊韞告別下嗎?怎麼說他都是上司。」

這幫太醫署的人也太人情冷淡,看到崔顥的離開,居然沒什麼人來送別一下。

他們大概認為崔顥離開這裏,以後不會帶給他們好處,所以便很現實的連虛應一下也懶得。

真希望白夕煌能儘快改變這種歪風,讓太醫署純正起來。

「我已經和他告別了,至於其他人,也不會稀罕我和他們打招呼。不用讓我去客套,我也省了應酬,這樣清清靜靜離開,感覺很好。」

崔顥聳聳肩,笑得甚是開懷。

我嘆氣:「是啊,你一走了之,以後我還得在這裏混下去,沒有你的太醫署很寂寞,連想找個人談心也難,都是一班趨炎附勢的勢利鬼。」

「小顏,小心齊韞這個人,他是一頭老狐狸,而且你好像並不對他脾性,或許他會對你不利。」崔顥突然嚴肅提醒我注意齊韞。

我錯愕,崔顥眼神真銳利,我和齊韞一向不對盤。

不過在外人面前,我們還是一對挺有趣的師徒,經常開玩笑。

而私底下我和齊韞對事情的看法差異太大,總是話不投機,一談起正事,必然鬧個不愉快收場。

崔顥說得不錯,齊韞確實是個老油條,世俗通透,狡猾過狐狸,擅長窺探人心。

自從我跟着他齊韞來到太醫署,他就對我暗中觀察,把我的一舉一動都掌握並分析,並對我多番試探,企圖拉攏我,改造我的思想,變成和他一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忠犬。

我討厭他犀利的眼神,還有眼底不加掩飾的赤裸裸慾望。

無疑他是成功的輔臣,可是他過於世俗圓滑,他對權力、成功有着固執的追逐,為了達到他的心愿,他會不顧一切採取卑劣的手段。

看看太醫署就知道,他根本把醫術當作公功成名的墊腳石,為了自己的私心把太醫署變成了一潭髒水。

他只不過是個聰明並懂得審時度勢的小人而已。

這是我給他的定義。

至於崔顥叫我留心他,我並不太放在心上。

我現在是白夕煌的愛人,得罪我對他沒好處,他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而且他也想我能幫忙輔助白夕煌,怎麼會拖我後腿,畢竟現在我們是坐在同一條船的人,他再看我不順眼,也不會對我下手。

「謝謝你提醒,我會注意他,不過他想對我不利也不是那麼容易。」

崔顥真心祝福我:「皇上願意為你放棄立妃,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自古帝王薄情寡義的人多,你算是找到了一朵奇葩。希望你在這裏也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守住自己的幸福。」

「我一定會的,也希望你儘快找到你的紅顏知己,多一個人陪伴一定會比一個人有意思。」

「紅顏知己有你就夠了,不過可惜你不對我的審美胃口,否則我會把你拐回家當媳婦,不白白便宜白夕煌。」

這話聽得頑皮一陣好笑,我也對他揚揚眉。

「唉,如果你對我的胃口該多好,我一定會拋下一切和你私奔的,皇后也不當了。」

如果他是白夕煌,那我絕對毫不猶豫和他私奔,可惜不是。

白夕煌註定是一個帝王,而我只能退而求其次,畢竟這個世界完美的事是不存在的,也許正是這樣的不完美,才讓人心心念念忘不了吧。

我把崔顥送出大道上。

他瀟灑躍上馬,拉好韁繩,揚起頭迎著風:「我走了,後會有期。」

他雙腿夾馬腹,飛奔而去,沒有一絲留戀,如一朵輕雲消失在人潮湧涌的借口。

「再見崔顥。」我高聲沖着他的背影大喊。

生活又恢復了了平靜,我每天奔波於皇宮與太醫署,晚上還要應對白夕煌色情的挑逗,生活可謂多姿多彩。

不過我也知道這種寧靜之下潛藏的暗流,隨着北疆傳來南郡王與夜皇子把匈奴兵打得節節敗退的消息,朝廷一時人心振奮,誇獎擁戴夜皇子的大臣與日俱增。

連太后最近臉色也好了很多,臉上笑容陣陣,為自己的兒子驕傲到不得了,並全力準備着迎接夜皇子和郡王班師回朝的大典。

難得她有了精力投向的地方,這段時間也極少為難我,我倒是樂得清閑自在。

唯一掛心的事,就是籠罩在官員頭頂的那層名叫逍遙教的陰雲還沒散去。

最近他們還是囂張到不得了,頂風作案還一次次成功,把京戍衛隊當擺設,惹得大臣平日除了上朝,也不敢亂出門。

這天我到凌陌府上觀察我那位神秘的病人。

「真是奇迹,我從來沒見過傷了那麼久,癒合能力還能達到這種程度的人,凌陌,你父王這位朋友太不簡單,看着他,我總覺得看到岩石里生長的小草,堅毅得令人心銳誠服。」

我為那神秘人把脈,他的脈象平穩。

比起以前幾乎摸不到的情形相比,差不多如同死而復生的奇迹轉變。

還有他的骨頭癒合良好,我拆開繃帶,為他做全身的檢查。

發覺他的浮腫消退不少,儘管還瘦骨嶙峋,不過皮膚已經脫離了那種了無生機的死白,呈現出一逐漸蛻變的光華。

此人絕對非池中物。

我倒是很期待他醒來的情景,這樣堅毅的男人,我真的好奇他的性情和行為到底是怎樣。

當然我也很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淪落到這種慘狀。

凌陌驕傲昂起頭:「我父王的朋友當然不是平常人,我承認他的毅力是一流,不過關鍵還是姐姐你的醫術一流,你比太醫署那群飯桶厲害得多了,父王把他託付給你果然沒錯。」

聽到凌陌毫不猶豫的讚美,我大感欣慰,不枉我待他如親人,有個貼心的弟弟就是好。

「多謝誇張,是不是覺得結拜了我這個姐姐很幸運啊。」

「幸運和不幸交加,顏姐姐你是個女人吧,你怎麼脫光了男人的衣服也不臉紅?我都不好意思告訴別人我有這麼剽悍的姐姐。」

凌陌瞟了床上的神秘人赤裸裸的身體一眼,流露出萬般同情的眼神。

這小子該揶揄我!

「在我眼裏,你們這些病人全都是脫光了的豬,我就當對着一頭豬,害羞個屁。何況救命要緊還是害羞要緊,記住你們在我眼裏都是豬。」

我毫不留情開刷他,其實我心裏還有有點害羞的,特別是迫不得已瞄到某個重要部位,那真是一種極端的煎熬。

白夕煌,我對不住你啊,其實在你之前我早就閱盡男人無數。當然這個事實絕對不能讓你知道,否則那些病人的命根子可能不保了。

凌陌駭然,退後幾步,溜大眼睛。

「姐姐,你好可怕,我以後有病絕對不找你,免得變成一頭豬。」

我好笑:「對了,凌陌,你父王聽說神勇無比,把匈奴人打得落花流水,全部滾回老家不敢出來。聽白夕煌說,過不了多久,你父王和夜皇子就要大勝而歸了,你很高興吧。這段時間,你一定悶悶不樂,擔憂你父王,這回該放心下來。」

凌陌被我戳破心事,死不承認歪嘴:「這些打仗對父王來說只是小菜一碟,我才不擔心他,不過既然他打了勝仗,於情於理我也該意思意思下,給他送份禮物。顏姐姐,你說送什麼好?」

凌陌明明擔心到不得了,偏偏要裝出副男人大丈夫的淡定,這小傢伙真是嘴硬心軟。

看他送禮物的表情就知道,他多麼興奮期待這父王歸來。

「送什麼都不重要,最重要是讓你父王感受到你的心意。用錢去買的就算了,那太不夠情意。」

我眼睛一亮:「不如你親手做吧,把心意融在禮物中,你父王見慣世面,那些貴重的他必不看在眼裏,反而這個兒子做的禮物,他會高高興興接受。」

「啊……我自己做?」凌陌不可思議瞪大眼,扭捏起來,「我不會做啊,也不知道做什麼好?」

呃,我忘記了凌陌也是從小含着金鑰匙出世的二世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五穀也不知分不分得清楚,對他來說親手做禮物,確實不是簡單的事。

「凌陌,不會就學啊,你剛開始就退縮,怎麼可能成功,難道你不想讓你父王高興?」我直戳他死穴。

凌陌立即像野貓似的炸起毛:「我當然想父王高興,好吧,我做,本世子就不相信我連一個像樣的禮物也做不出來,不過姐姐你要幫我。」

「沒問題,不過你父王喜歡什麼東西,我們要投其所好,太能感動到他。」

凌陌立即苦思冥想起來。

「父王喜歡什麼?雖然他很喜歡聚斂財富,不過我也看不出他多愛錢。我也見他對別人送來的稀世古董很喜歡,不過全都丟到珍寶房壓箱底,他還喜歡……」

凌陌劈里啪啦曆數他父王惡劣的興趣,我突然覺得這個南郡王的財富與和珅有得拼,不過勝在他對別人送禮來之不拒,卻不會去收刮民脂民膏。

頂多算收刮官脂官膏,把那些向來攀附的貪官剝削一把,卻對他們的請求置之不理,讓那些想靠他陞官發財的小人賠了夫人又折兵,也算為民除害吧。

「凌陌,你父王就沒有些簡單熱血的愛好嗎?」我汗顏。

「哦,我想到了,父王非常鍾愛一件衣服,那是母妃生前親手做給他的,雖然做工不是太好,但是父王很喜歡,經常穿出去向同僚炫耀我母妃多麼愛他,親手為他做衣服。自從母妃死後,父王就天天穿着那件衣服紀念母親大人。」

「可惜有一天騎馬時被樹枝劃破了,那時父王為了保存好衣服,甚至不惜掉下馬摔斷手,避免衣服被撕成兩半。可那件衣服還是破損了,父王捨不得,就把衣服收藏起來,再也沒穿過,我想父王肯定還想再穿一次那件衣服。」

凌陌提起父母的恩愛和母親離世,明亮的眼睛黯然,眼圈也紅了。

我深感震撼,沒想到南郡王居然是那麼痴情的男人。

他的行為看起來傻得可愛,卻最真摯表達他對自己妻子的愛意有多深厚,南郡王妃何其幸運,得到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唯一的愛戀。

我摸摸他的頭,輕聲鼓勵:「那就讓我們來滿足你父王這可愛的心愿吧,凌陌,其實拿針線和拿毛筆差不多,只要用心,一樣可以把衣服繡得龍飛鳳舞。」

「真的嗎?你的意思是只要會抓毛筆也就會綉工嗎?」

凌陌聽到又希望,神色又振奮起來,蠢蠢欲動。

「呃,其實我也不會。不過綉工和抓毛筆還是有差別的吧,不過大概差別也不大,總之我以前在書院教導的學生但凡寫字不錯的,綉工也不錯,我就摸索出這個規律,嘻嘻。」我也不太肯定地說。

凌陌頓時哀嚎不已:「姐姐,你怎麼說話這麼不靠譜,這樣沒道理的規律你也猜出來,看來不能靠你了。」

「臭小子,術業有專攻,我在醫術這方面下了太多苦工,自然忽略了女紅,要是我也認真一把,你顏姐姐絕對能坐居刺繡界第一把交椅。現在大不了我們一起學習吧。」

「我還是比較相信,你會成為吹牛界第一厲害人物。」

既然有了目標,我和凌陌立即行動。

鑒於我倆都不會刺繡,只好直奔京城最出名的綉雲坊,那裏有全國最好的綉工。

在短短時間裏要凌陌學會用針縫衣服,一定得名師加地獄式訓練才能達到這個偉大的目標。

從綉雲坊出來,凌陌已經成功拜到一位厲害的師傅,並準備了一套切實可行的綉工速成計劃。

雖然凌陌對此表示極大的懷疑,不過我一錘定音,他反抗不能。

我和凌陌坐在打着南郡王府標飾的豪華馬車裏,百無聊賴聊天。

「凌陌,好期待你拿起針線的樣子,必定很可愛。」

「你又在笑話我,一個男子漢拿着針線沒得笑死人,這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凌陌警告我。

我好笑:「凌陌,你介意什麼,你應該值得驕傲才是,這個時代會拿刀拿筆的人有什麼了不起,一抓一大把,只有會針線活的男兒才稀罕。如果你以為女紅是丟人的活,那你就錯了,其實男人做女紅,能磨難出一種耐心,當你學會刺繡時,你的修養絕對會成上一層樓。」

猛將張飛也是通過拿繡花針,磨練出細心和耐心。

連這樣的莽夫都可以做女紅,凌陌那麼聰明必定做得更好。

「真的假的?真有這種用處?」凌陌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不禁好奇了,臉色明顯好多。

「御……」車夫突然把車子停在路邊。

是誰敢要南郡王府的馬車讓道,這來頭還不小?

我和凌陌俱是一愣,一致伸頭往窗外看。

一對打着京城戍衛旗號的官兵騎馬飛奔而過,行色匆匆,路人小販紛紛避讓。

一看這陣象,我基本明白髮生什麼事,肯定又有倒霉鬼被逍遙教暗殺了。

「鍾伯,去打聽下是哪位大臣出事了?」凌陌吩咐車夫去打探消息。

很快車夫便回來報,是五品的一位工部郎中李堯善。

「他也真不幸,皇上今早派他到城東監督重修城牆的工程,他今天下午就遇害了。」

凌陌無意中一句話,讓我心驚膽戰。

一個荒唐的念頭沖入我腦海:白夕煌是兇手。

不過我冷靜下來又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可能,白夕煌不具備兇手的條件。

逍遙教是在大秦立教數百年,影響力根深蒂固,一向和朝廷不對盤,朝廷曾試過多次招安也沒成功。

它的教主和護教頗為神出鬼沒,從來沒在世人面前展露真面目,逍遙教勢力龐大,卻也不輕易鬧事。

只要朝廷不對它的教眾活動阻擾,它向來與朝廷井水不犯河水。

白夕煌即使作為皇帝,也未必有能力能招安到這個強大的教派為他服務。

畢竟逍遙教有它的獨特規則,從不插手政治事務,而且以它的實力也沒必要屈從白夕煌。

可是我的心仍感到些微不安,我要回宮見白夕煌。

「凌陌,立即送我回宮,我有點急事要回去。」

我叫車夫調轉馬頭,向皇宮方向走。

「顏姐姐,你臉色好差,你怎麼了?」凌陌擔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沒事,凌陌我想問問前段時間那些遇害的官員,他們遇害當日有沒有被白夕煌派遣去做什麼事?」

凌陌瞭然瞥我,擔憂之色更重。

「沒有,你放心吧。今次的事不過是偶然,如果你因為這個懷疑皇上,那你也太不信任他了吧。何況逍遙教一向不和朝廷任何一派有合作,你實在沒必要擔心這一點,雖然皇上得到好處,不過他確實與這事無關。」

我也覺得自己的懷疑荒謬,不過我心中就是有種模糊的直覺。

覺得白夕煌和這件事有某種奇怪的聯繫。

我回到宮中,直奔白夕煌的宮殿。

玉龍宮頗安靜,只有幾個隨殿侍候的宮女和侍衛石雕般站在那裏,那對侍候白夕煌的偽姐妹花也不在。

我詢問宮娥後知道白夕煌正在上書房和大臣商量,心稍微安定點。

我走到上書房,沒有讓人通報,從側殿進去了後殿,聽到喁喁的爭論聲,還有白夕煌怒氣沖沖責問負責防衛的官員、查案的官員。

「一次又一次讓兇犯逃逸,你們這群飯桶到底做什麼,現在京城防衛已經儼然鐵桶陣,連個蒼蠅都飛不出去,你們挨家挨戶去搜查居然也無法查出個蒼蠅給朕瞧瞧,朕再寬限你幾天,若是你們再查不出點線索,留着你們也是浪費皇糧,等著撿包袱回家吧。」

磕頭聲咚咚作響。

有官員唯唯諾諾應道:「謝皇上恩典,微臣必定會竭盡全力去查探,這次一定能找到兇犯,把他們繩之於法。」

「哼,上次你們也是這麼回答朕,朕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下次朕希望聽到的是你們已經抓到兇手,都下去吧。」

一群負責查辦此案的官員魚貫而出,平日器宇軒昂的神態都顯得極其萎靡頹喪,一個個垂頭喪氣。

看白夕煌的表現,他也算很努力責令官員查辦此案。

也許是我想錯了,我不該胡亂懷疑他,而且我所謂的證據也只是心中的直覺,而直覺有時候並不靈。

我怎可輕易懷疑他。

我悄悄走進去,白夕煌正挨着椅背,手指疲倦按壓着頭上的太陽穴,闔上眼睛閉目養神。

看到他那麼疲倦,我不禁心疼起來,其實現在他每天都盡心儘力處理政事,休息的時間比我還少,整天還要耗費大量的精神。

皇帝這工作,要認真做起來,真的很要命,所以古代勤奮的皇帝也不長命,都是殫精竭慮,最終積勞成疾而死。

我悄悄走到他身後,立即被他抓住了手,拉進寬大的鏨金雕龍椅子上,坐在他懷中。

「顏兒,聽到腳步聲,我就知道是你。」白夕煌也沒睜開眼睛,笑吟吟抱着我,把頭蹭到我頸窩上,舒舒服服靠在我身上。

「你很累嗎?不如我幫你按摩一下,給你消除疲勞,我手藝很好。」

我側過頭看他眼眉都累得蹙成一團,忍不住手指劃過他眉端,心疼撫摸著這個男人。

「嗯,先讓我靠一會兒,最好的消除疲勞方法,就是抱着你,聞着你身上的葯香,我的心就會變得寧靜平和,舒服到不得了。顏兒,你是我的靈丹妙藥,能治百病,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了。」

白夕煌像小貓咪似的蜷縮在我身上,依戀的抱着我不放手,我只好安安靜靜躺在他懷中。

上書房頓時變得寧靜溫馨,下午的陽光金燦燦,從紗窗里透出,在空氣中製造出一道道美麗的金色幻影。

青銅立鶴尖尖的嘴巴吐出一圈圈香氣,繞着房間遊動,飄蕩四散。

壓在我頸窩的重量驀然加重,我悄悄迴轉頭,白夕煌的額邊細碎的頭髮碰到我。

我看到他長長的睫毛,濃密烏黑如一道彎月翹起,完美生長在白皙的眼窩下,即使在睡夢中也有一絲不安的微顫。

有人說一個人睡覺的模樣可以反應出這個的真是性情。

因為睡着的人無法帶上虛偽的面具。

白夕煌現在的夢中表情,讓我心口微痛。

無論外表多強大,此刻的他在脫去偽裝的外表后,其實是極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他才會雙手用力箍住我,睡夢中也不鬆懈。

「娘……我好餓……」白夕煌身子突然顫慄起來,全身繃緊成一團,手臂無意識把我狠狠抱緊,彷彿要把我壓碎吞入身體里。

我手臂被他的手指抓得起了紅紅的印痕,痛得我忍不住皺眉。

他大概是被夢魘了吧,在夢中遇到不好的事,所以身體不由自由做出反應。

我輕聲呼喊著:「白夕煌,你怎樣了?快醒醒。」

白夕煌卻彷彿聽不見,雙手用着絕望的力度鎖緊我,眼睛緊閉,額頭大汗淋漓落到我頸上。

他驀然張開嘴巴,用力咬住我肩膀,那牙齒鋒利得如同尖刀,我肩膀一痛,濕潤的血液頓時衝出來,流淌到我衣服上。

好痛,我下意識縮開肩頭。

白夕煌的牙齒依然沒有離開我,反而更加狠咬住我。

我驚慌使勁推開他:「白夕煌,你放開我,你弄得我好痛。」

白夕煌被我一推,渾身一震,他茫然睜開眼睛,睫毛輕顫,那一剎那我看到他眼底最深處無處可藏的脆弱,薄若冰片,一碰即碎。

可是這樣毫無防備的他只是一瞬間的幻影。

他慢慢又恢復了平常的淡定,指骨摩挲著抽痛的太陽穴,皺起眉疑惑看着我。

「顏兒,你叫我嗎?」

「你做噩夢了嗎?」

我對他剛才野獸般的撕咬仍心有餘悸,縮著疼痛的肩膀。

「沒有。」他垂下眸,回答得淡漠。

又在騙我,有人會突然睡着的時候表現出如此不同尋常的行為嗎?他明明在做噩夢,卻不願告訴我。

白夕煌冷不防瞥見我染血的衣領,驚慌抓住我的手:「你的衣服上怎麼會有血?顏兒,你受傷了。」

「沒事。」我慌忙用手捂住傷口,讓他知道自己居然對我做出這種無意識的襲擊,他大概會很內疚吧。

既然他不想說夢中的事,我也不想為難他。

「別動,剛才見你都沒事,怎麼突然間受傷了。」

白夕煌按住我,怒氣沖沖扯開我的衣領,當看到我雪白肩頭上觸目驚心的血齒印時,表情明顯僵住了。

我像偷窺別人秘密的孩子,無所適從看着他,勉強扯出微笑:

「呵呵,你是不是做夢夢見好吃的東西,把我當那美味吃了,可你也不該咬那麼狠,留了疤痕很難看的。」

白夕煌倒抽一口冷氣,指尖顫抖著碰觸我的傷口,眼裏流露出極度的震驚,還有心痛。

「對不起,顏兒,這是我做的吧!我居然這樣傷害你,你很痛吧,都流血了,你為什麼不一巴掌打醒我。」白夕煌心疼極了,摟住我的手顫動起來。

「我怎麼知道你突然咬我,而且被夢魘的人,不可以突然被驚醒,否則精神會容易錯亂。不過幸好只是出了點血,並沒有什麼大事,我就把這牙印當愛的印記吧。」我淡笑着安慰他。

「傻丫頭,什麼愛的印記,明明是我錯手傷了你,如果以後再發生這種事,不要管我怎樣,用力打醒我就是了。」

白夕煌吩咐宮女拿來止血化淤的膏藥,細心幫我塗抹上。

看着他溫柔的動作,再想起剛才他無意識的瘋狂,我神思恍惚起來,我大概真的太不了解白夕煌。

「白夕煌,你沒有吃午膳吧,你整天忙碌,不會忘記吃東西吧,那對身體很不好,」

白夕煌笑:「你不說我也真忘了這回事,今天為了暗殺這事焦頭爛額,連午膳也丟在一旁,你陪我吃吧。」

果然是這樣,這個不懂得愛惜身體的傢伙。

我又吩咐宮女送上新鮮的飯菜,和白夕煌在側殿的小露台上擺放了一席飯菜,因為我吃過午飯,所以也只是隨意動動筷子,吃幾口。

最多的時候便是給白夕煌夾菜,看着他津津有味吃。

白夕煌敏捷把一顆鴿子蛋夾住,笑眯眯湊到我嘴邊:「這個很好吃,香滑又嫩嫩的,用糖煎煮過。」

我不客氣一口咬住,目光卻落在他的左手上,一直以來,我都沒留意到,原來白夕煌是左撇子。

再仔細看看,他的手指修長細膩,外表看起來包養良好,但是手掌中可以發覺他的手心有許多練武之人有的薄繭,這是抓慣兵器留下的。

我不禁若有所思起來。

「白夕煌,你還會用左手夾菜,你是左撇子吧!不過平時怎麼好像也沒見你用左手寫字,做事之類的?」

「什麼左撇子右撇子?在我看來左手右手都是一樣的,只有一隻手能隨心所欲做事太麻煩,若是右手廢了,左手又無法適應,若是遇到危險,那豈不是形同廢人。所以從小我的左右手就是做着同樣的事,右手能做的,左手也絕對能做到。不過要真比較起來,其實左手比右手更好用。」白夕煌隨口解釋。

我淡淡掃了眼他的左手:「真厲害,我就不行,如果不是從小訓練出來,長大了真的很難習慣用左手吃飯寫字之類,有些書上也說,習慣用左手的人,頭腦是一等一的聰明,你剛好印證了這種規律。」

我想起進來京城的暗殺案,死者都是死在一種名叫藍蓮花的鋸齒形武器下,而使用這種武器的人似乎都習慣用左手發暗器。

當然,白夕煌不可能是兇手,他沒必要去親自殺人,也沒有可疑的地方令人懷疑他和這件事有關。

可是他是左撇子這個信息給我一種模糊的感覺,好像事情揭開了冰山的一角。

「辭玉,你在等我?」我忙完太醫署的事務,回宮時已經入夜,提着燈籠往自己宮殿走。

在一處陰暗的樹影下站着一個熟悉的人。

上次我被毆打后,段辭玉也偷偷讓景雁帶來信問候,我明白他的處境艱難,也不敢流露出於他相熟的模樣,平日遇到也是點頭打個招呼。

半明半暗的燈籠光中,段辭玉抿緊嘴,好看的眉蹙成一線,臉色陰霾不定,顯得有些焦躁。

「你的身體大好了?」段辭玉還是關心問我一句。

我微微點頭:「沒有傷筋動骨,敷了葯,調養下就沒事。」

段辭玉嘆了口氣,手指撫過我額頭,口氣中有說不出的愧疚:「太后的計劃我並不知道,否則我也會暗中通知你,免得你受到這麼大的傷害。」

我心下微楞,其實他不必急着向我解釋,太后的計劃自然只有親信才有機會知道,而他再受寵也不過是個男寵。

太后那麼聰明的女人,是不該會把情慾與政事混為一談。

「我明白你不知情,所以你不必自責。辭玉雖然你想為段家平反的事很重要,但是不要在為此委曲求全去侍奉太后,我可以暗中幫你調查當年的事,等到有了足夠的證據,段家的冤情我也會請求白夕煌幫忙翻案,到時沉冤得雪,你就可以名正言順以段家子孫的身份生活。」

對着段辭玉曲意承歡,以身體討好太,我實在不想他繼續這樣委屈生存下去。

以前他也許為了深入皇宮,得到安全保障,所以不得不採取這樣的手段掩人耳目。

不過現在我頗得白夕煌信任,要調查起這陳年舊案,以點權力謀點私利,可以在刑部吏部調查起來暢通無阻。

他雖然還不能和太后撕破臉,但是也委實沒必要再藉助太后的力量,何況他的身份若是暴露了,一個誅九族的餘孽,勢必會被剷除。

我也是擔心他的安危,太后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若是對段辭玉的厭倦了,失了寵,一個男寵上位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不如現在慢慢抽身退去更妥當。

怎知道段辭玉聽了我這番話,臉色不太好,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向我責問:「太后這些日子都不太傳召我,聽說是因為忌諱男色有損身體和容顏,這些不會是你說的吧?」

聽着段辭玉的口氣不好,我既不解又憤憤不平:

「是我故意這樣說,我看不過眼她這樣糟蹋你,所以嚇唬她,讓她不再找你麻煩,以後你就不用曲意承歡,你難道不想擺脫這樣屈辱的生活嗎?」

「這些事你不要管,我既然已經做到這種程度,就沒想過什麼屈辱不屈辱。」

段辭玉眼神冷厲,帶着一股令人膽顫的陰狠,渾身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邪惡氣勢。

「我好不容易靠着太后爬到今天的位置,權力和太后的寵信對我而言,還有極大的用處,你這樣扯我後腿,把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番苦心全白費了,你明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懂就不要亂插手阻擾我。」

我震驚退後兩步,怔怔望着他,我的一番苦心對他而言就只是拖後腿么?我也想幫他,不想他活得這樣沒自尊,被人看不起,身心受累。

他並非一定要靠太后才能完成平反的心愿,為什麼就不肯放棄太后這棵危險的毒花。

見我不做聲,委屈瞪着他。

段辭玉神色一時緩和不少,急急上前握着我的手,聲音柔和低頭對我說:

「我明白你的苦心,你也是想讓我早日擺脫苦海。但是段家的事牽涉太大,在沒有搜集到全面的證據情況下,我繼續受太后的寵信對辦事也有許多方便之處,反正都委屈這麼多年了,為了雪冤,我什麼都賭進去,再繼續侍奉她又如何,我個人的屈辱並不重要。」

段辭玉劈里啪啦解釋著,我卻神思飄忽起來,看着眼前的人我總覺得陌生。

前世的舒維沒有這種心計,也沒有這種冷酷,為達到目的不顧一切的決絕。

或許一切早就變了味,只有我仍活在過去,苦苦追尋着前世溫馨的味道。

這個段辭玉無法給我溫馨和信任感,我甚至看着他一模一樣的臉,也無法把他當作舒維。人是會變的,他大概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吧。

可是,即使他已經不是上一輩的舒維,他終究還是和他有着不可分割的聯繫。前世我無法報答的恩情,今生就還給他吧。

無論如何,我還是願意幫他。

我不動聲色推開他的手,疲倦扯出笑:「這件事是我太自作自主,畢竟你苦心籌謀,必定有完備的計劃,我這樣亂來打亂你的計劃,你生氣我能理解。但是太后絕對是心狠手辣的女人,被她知道你的身份,那下場必定慘烈,你小心謹慎,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就來找我。」

「謝謝你,朝顏,在宮裏還有你這樣關心我的親人,很好。」

「你來找我就是說這些嗎?」我問起正經事。

看他的模樣似乎還有難言之隱,躊躇不定看我,必定有事。

段辭玉正色:「我有件事只有你能幫上我的忙,不過這件事確實有點麻煩!」

如若不是麻煩事,他能輕易解決,大概也不會求到來我這裏。

「什麼事,你說來聽聽,我能幫忙必定竭盡全力幫你。」

「上次我扮成刺客到上書房偷文書的事,你還記得吧。那次剛進去沒多久就被侍衛發現了行蹤,若沒有你掩護,我早就死了。所以根本沒有偷到那份有關段家一門滅族的文書。而這份文書對翻案一事至關重要,我一定得拿到手。」

我深感不妥:「你想讓我幫你去偷?可是上書房都有文史官查核管理,若是丟失了冊錄,很快就會查出來。」

上書房是機密重地,不止把守深嚴,管理也嚴格有條理,蒼蠅也飛不出來,想要偷文書不被發現,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段辭玉淡定笑着安慰我:「別擔心,只是拿出來摘抄一份就把原本送回去,你深得皇上信任,能輕易進入上書房,根本沒有人敢跟在你後面防備你。你拿出來再拿回去也是神不知鬼不覺,何況這不是什麼極度機密的文書,放置的地方大概文史官也不會常去檢查。等他們檢查時,我們已經放回去。」

這話不無道理,現在白夕煌對我非常信任,重要的政事不時詢問我的意見,或者直接讓我加入他與幕僚的討論中。

有時看到白夕煌要處理的事務太多,我也會幫忙為他批閱奏摺。所以上書房我早就出入自如,無人監管。

我從沒想過要做這種監守自盜的事,白夕煌那麼信任我,我卻瞞着他偷取文書。

可是段辭玉的事是絕對不能透露給白夕煌知道,一來段辭玉是太后那邊的人,二來按照律例段辭玉現在還屬逃犯,而且我也無法合理解析我和他的關係。

白夕煌他向來多疑,所以幫段辭玉的事,我從來也沒想過要藉助他之手行便利,我怕弄巧成拙,反而惹出更多是非。

我明顯的猶豫落在段辭玉眼中。

他突然矮下身,噗通跪在地上,我反應過來,嚇了一跳,他這是幹什麼,我可受不起他的大禮。

我拽住他的手,氣憤拖他起來,:「我不就是猶豫了一下下嗎?連給我考慮的機會都沒有,段辭玉你是不是知道我心軟,不忍拒絕你?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無論是強硬的還是懷柔,我不想做的,你求我也沒用,我肯做的,也不用你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不該隨便跪下。」

那種利用同情心威脅別人的做法,我最討厭,以前的舒維是不會做這種強迫人意願的事。

段辭玉眼底浮動着真切的殤痛,一點一滴如鮮血般絕望,他抬起頭哀傷看我。

「難道為了一千多條性命,還不值得我下跪嗎?我不是威脅你,我只是希望你看到我的痛苦。你永遠不會明白一族遺孤那種深切的悲哀,所有族人都離開了我,而我剩下的生命就是為雪冤而活着,除了雪冤我還有什麼能做?跪下只為了能重新抬起頭做人。」

跪下只為了能重新抬起頭做人!

我為段辭玉這句凄涼的話感染,眼眶漸漸潤濕,為了這句話我也該義無反顧幫他偷文書,有了那文書,他才有機會重新驕傲昂起頭。

「好,我答應你。」

段辭玉頓時滿眼歡喜站起來:「我跟你去,我比較清楚我要找那文書的模樣,在上書房不易逗留太久,我們一起找更快速些。」

我皺眉:「不行,帶着你怎能進得了去,你是太后的人。」

還沒進去就被攔下來了。

「你不是會易容術嗎?我扮成你身邊的女官就可以了,上書房裏相關的文書太多,你未必找到我想要的。這文書對我一族的興亡至關重要,請你看在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份上,讓我去拿。」段辭玉語氣懇切。

我無言看了他良久,才淡淡說:「好。」

心裏的失望無邊墮落。

一切都變了。

「娘娘吉祥!」守在上書房門前的侍衛向我恭謹請安。

我點點頭,笑容可掬:「前些日子我落下來份文書在這裏,今日想起,來找找。」

我平日經常出入上書房,這些侍衛也頗懂眼色,知道我深受白夕煌信任,對我出入並無甚限制。

「娘娘請吧!」侍衛毫不懷疑打開門讓我和戴了侍女人皮面具的段辭玉進去。

此刻正是早朝時分,白夕煌不會回來。

我合上門,警惕環視一遍上書房,四周一片安謐,並沒有人在室內走動。

我鄭重對段辭玉開口:「我們抓緊點時間,逗留越長危險越大,說不定突然有官員來拿文書,那就不好解釋了。」

我指著中間一架子書籍,那些都是有關大秦刑律的案件,包攬了近百年來重大的官員處決抄家等事件的記錄。

「我已經先來了解過,這些文書里應該有你要找的東西。其他書架上的文書都是其他無關的書籍,我們沒必要去翻那些,浪費時間,而且那些都是機密的文書,我並不希望你看到裏面的內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免得一會兒起爭執。

我並不想把段辭玉帶進來,畢竟上書房藏有太多機密,泄露出去有多嚴重,是難以估計的。但他的理由我無法反駁,我只能警告他不要放縱自己的好奇心去窺探那些東西。

「我明白,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段辭玉低下頭,誠懇承諾。

我飛快翻起書架上的文書,沒找到就把書籍疊好重新放回原處。

「是這個嗎?」我指著一本記載十多年前大秦幾百宗處刑的文書問段辭玉。

段辭玉隨意瞥了一眼,慢悠悠放下手中的書籍。

「不是。」

他伸高手去拿書架頂上那一摞宗卷,卻一失手,宗卷嘩啦啦掉下來,正好砸到我腦袋上,我忙往旁邊閃開,又被落在地上的書絆了下,跌倒在地上。

我頭貼着地上,那些宗卷就小山似的把我堆著,砸得我眼冒金星。

「段辭玉,你小心點,引來人怎麼辦?」

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麼關鍵時刻段辭玉這麼毛躁。

「抱歉抱歉,那書卷堆在一起,一卷滑下來,全都跟着掉下來,不過外面的人似乎沒有聽見。」段辭玉滿是歉意把我身上的書搬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把這些書卷看看是不是,再搬回去吧!」我乾脆做在地上開始翻那些書。

段辭玉看我一眼,也認真翻找起來。

「找到了。」段辭玉驚喜指著一卷綠印封面的書卷,我湊過去打開,確實是記載歷年來大秦被誅滅九族的名冊。

「好,既然找到了,先回我的鳳藻宮。」

我帶着段辭玉堂而皇之離開上書房,回到我的宮殿裏。

我把他帶入我的書房中,掩上門。

段辭玉揭開面具,露出興奮的臉,他嘴角帶着顯而易見的笑意。

「朝顏,這次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代表段氏一族謝謝你,將來他們必定會感激你的作為。」

「段辭玉,把你拿到的書卷給我瞧瞧。」

我伸出手,向他要求查看他拿到的書卷。

「你信不過我?」段辭玉皺眉,神色不快,似乎受到很大的侮辱。

我冷靜一笑:「我願意幫你,但是條件是不能損害到白夕煌,我只是例行檢查下更安心,既然你拿的東西沒有問題,給我看看又何妨?」

剛才被那書籍砸到頭,終於把我自欺欺人的想法砸碎。

段辭玉哼了聲,拿出剛才那捲綠色的書,無所謂的遞給我,俊朗的臉帶着自嘲:「既然信不過我,為什麼又把我帶進去?你剛才也一直在我身邊,監視着我找書,我沒想到你對我的懷疑到這種程度,你認真看看這卷書,我可不願意給人冤枉。」

我接過書,翻了翻,當然是那本記錄誅九族的名冊,這本書並沒有什麼問題,裏面也沒夾住其他的東西。

「看清楚了吧?說把我當哥哥,成為我唯一親人的你,卻這樣懷疑我,朝顏,我真難過。」段辭玉淺淺的眼眸里流出受到傷害的脆弱,責難凝視着我。

我怔怔回望他,一直望到他的眼底。

還是那一張令我思念熟悉的臉,可是他眼裏除了黑暗,我看不到其他熟悉的東西,溫柔、體貼、寵溺蕩然無存。

我的心漸漸凍結成冰塊,墮入無底的深淵,一陣陣呼嘯的烈風割痛了我的心。

即使我不願意相信,但是他已經不是他了。

「我比你更難過,因為我的難過是真的,你的難過只是裝出來的。我總以為你是他,我以為找到了我最信任的人。儘管你身上有那麼多的疑點,你和他性格一點也不相似,可我還是無條件信任你,願意去幫你,你卻利用我的信任,其實你從來都不相信我對你說過的那些關於前世的事,是不是?」我難過質問他。

段辭玉怒氣沖沖:「你這是算惡人先告狀么?是你一直在懷疑我,卻說我利用你的信任,我不過是借你的幫助拿到這份幫族人平反的書,這有什麼錯誤?」

我心更冷,胸臆堆滿無言的憤怒和徹底的失望:「到現在你還要裝?你的目的真是找這個本書嗎?那麼你靴子裏的東西是什麼?剛才故意弄倒書卷砸在我身上,就是想趁我倒地之際,偷你要的東西吧。」

段辭玉臉色巨變,眯起的眼眸射出陰寒的光芒。

慢慢,他怒色褪去,嘴邊勾起得意的笑。

「還以為你是頭笨豬,哼,沒想到還蠢不到盡頭。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什麼前世今生,我一句也聽不懂,不過那時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傻瓜,居然相信什麼投胎轉世,不過既然你那麼執著,而且一廂情願要對我好。」

「我又何樂而不為,便配合著你扮演哥哥妹妹,雖然你很蠢,不過你深受白夕煌寵愛,必要時還是挺有用的,比如今次,全靠你,我才拿到了京城秘密防衛圖。」

我大驚失色,是大秦開國皇帝,為保衛皇城,暗中建設了一些在緊要關頭抵禦攻城的機關和隧道。

若是得到了這張圖,在局勢動蕩時,能一舉控制京城,段辭玉難道想把這圖獻給太后。

我的心空蕩蕩一片,痛也感覺不了,哭也哭不出:「是,我是很蠢,居然相信什麼投胎轉世,明明你和他差別那麼大,我還是自欺欺人,因為即使你這麼壞即使你利用我,我還是希望你是他,希望他並沒有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我哀傷抬頭看着他,他真的太像太像他。

我真的不願意相信舒維他已經死了。

段辭玉大怒,衝過來鉗住我的下巴,冷冷笑:「蠢材,我就是我,不是你那個什麼前世舒維,不要把我當成他,我段辭玉永遠都不會是別人的替身。不準用那種表情看着我,這是你自作自受。」

我閉閉眼睛推開他的手,輕聲諷笑:「人蠢一次就夠了,所以我以後再也不會把你當成他,也不會再相信你,以後你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理會!」

段辭玉楞了下,隨即挑眉,無所謂笑。

「呵……我的事自然不用你管,不過今次還是多虧了你,謝謝。」

段辭玉瞥了眼我丟在紅木桌上的書卷:「那捲書就留給你作紀念吧,反正我也不需要,這東西可以時時提醒你,人不能太蠢,這就是你輕易相信人的下場。」

段辭玉看也不看我一眼,徑直走出去。

「站住。」我冷冷喝住他。

段辭玉疑惑轉身,身形修長,懶洋洋瞥我:「怎麼了,難道你想留下我?」

我緩緩走向他,目光牢牢盯着他,嘴唇輕啟:「如果你要拿走這本書去為你的族人平反,即使被你利用了我也甘心。但是——」

「你不能帶走,今天既然識破了你的真面目,你以為我還會讓你拿走它嗎?這裏是我的宮殿,進來容易出去難,你別想拿走東西。」

段辭玉哈哈大笑,直把我當傻瓜。

「皇後娘娘難道要讓整個皇宮的人知道,你和太后的男寵獨處在一室里不知幹什麼好事嗎?」

他有恃無恐揚起下巴,輕蔑撇嘴:「不知你心愛的白夕煌知道了會怎麼想你?沒想到他的皇后和他最討厭的太后男寵鬼混在一起,他會不會氣得一刀殺了你?」

「當然不用他動手,太后也不會放過你,敗壞德行、淫穢宮闈,任何一條你都必死無疑。聰明的,就讓我悄悄離開,那咱們都不會有事,否則就只能玉石俱焚。」

我臉色發白,連嘴唇也哆嗦起來,我怎樣會把這樣的人當成是舒維,真是瞎了眼睛。

「段辭玉,你太無恥了。」

「哈哈,無恥?我純潔的大小姐,你以為這個世界是公平善美的?我一族人被無辜誅殺,怎麼就沒有人覺得皇帝無恥,這個宮廷的人心黑暗齷齪,怎麼你不說無恥。我不過是千千萬萬個無恥人中的一個,你就受不了。想在這裏活下去,連這點波折也接受不了,你的處境真是堪憂。」段辭玉譏諷。

「我只是不想相信你真的壞成這樣,畢竟你長著舒維的臉,看着令人不舒服。但即使你威脅我,我也絕對不會讓你拿走京城秘密防衛圖。」

我不再遲疑,一掌拍向他肩膀。

段辭玉輕鬆側身閃開,冷笑:「哼,你憑你三腳貓的功夫就想制服我,和你玩玩又如何。」

我倆在室內打起來,段辭玉外表看起來文弱書生,動起手來招招狠辣。

不過明顯他也不想引來宮女的注意,所有招式都是點到為止,不敢真傷到我。即使這樣的情況下,我也無法佔到便宜,心不免更急。

如果讓段辭玉拿走那圖,對白夕煌會造成極大的威脅,我不能害了白夕煌,這件事因我而起,我必須要奪回來。

絕對不可以讓他走。

我抓起放在高台上的瓷瓶子,打開飛快撒向段辭玉,邊虛張聲勢:「這是消腐粉,遇着皮膚會消肉蝕骨。」

果然段辭玉一驚,神色慌張去觸摸臉頰,我趁機飛起一腳狠狠踢中他腳膝彎,再一記手刀砍他的脖子,他立即癱倒在地上。

我衝上去飛快制住他的手腳,從他靴子裏抽出一份灰色的地圖。

「王朝顏,你竟然耍詭計,還說我無恥,你比我更狡猾。」段辭玉才知道上當了,氣得眼瞳的顏色都變成了詭異的深色。

「這叫以牙還牙,老實點,不準動。」我壓住他的腿,反剪他的手,扯下裙擺成布條,把他的手綁起來。

我到底不能把他怎樣,既然奪回了地圖,那麼只好先綁住他,想辦法把他弄出我的鳳藻宮就行了。

畢竟對着他這張臉,我實在下不了毒手。

「動口可以嗎?」段辭玉鬼魅一笑,突然揚起頭撞上我的嘴唇,還咬了下。

我大怒,條件反射揚手甩了他一巴掌,「啪」他臉上呈現出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印,我抓住他的左手卻被他掙脫了,他冷笑手肘一撞,把我撞開去。

原來他故意引我發怒,趁着我掌摑他之際,掙開我的鉗制。

這個狡猾的段辭玉。

我急忙爬起來,搶奪落在的地圖,隨即一躍而起逃向外室。

「你以為你能跑到哪裏?」段辭玉閃電般飄到我身邊,伸手要搶我的地圖。

我大驚,隨手拎起一個大花瓶向他砸去,段辭玉閃身避開,一掌打在我背脊,我胸口頓時氣血翻湧,撲倒在地上。

「拿來。」段辭玉兇狠衝上來。

我絕對不能讓他拿走地圖,一急之下,我想也沒想把地圖往窗外一扔,沒想到躺在地上令我失了準頭,地圖砸中窗欞,彈回來掉進窗邊盛水的陶盆里。

段辭玉飛身衝過去搶救,但地圖已經落在水中。

不會毀了這張地圖吧?這可是京城重要的戍衛圖,大秦重要的機密,不見了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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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一般傾城:朝顏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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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在我眼裏你們都是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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