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麻扎村禁地(4)

墩麻扎村禁地(4)

*莫里亞孜說,他爸爸叫達吾提,爺爺叫曲勒克。曲勒克的意思是皮靴子。再往上,爺爺的爸爸叫啥就不知道了。三代以上的事,我們都記不清,不記了。人死了嘛,名字就被胡達拿走了。聽說胡達在天上不是按人的名字,而是按人的好壞認人。就像我們把好杏子揀到一邊,壞杏子揀到一邊。我們家的杏樹,我也只知道它長了三百年了。這是我爺爺曲勒克傳給我爸爸達吾提的。我們也照這個數字往下傳,傳上三代,再加一百年。也就是說,等我死了,再乃甫就可以說,這些杏樹有四百年了。現在還不行。我還沒死,我活在這些杏樹的三百年裏。我死了杏樹就進入四百歲了,那是再乃甫和她的巴郎子活的日子。等他們活得把我的名字忘掉的時候,這些杏樹就五百歲了。

沙卡提卡村的麥子7月初熟,杏子也這個時候熟,人們忙着割麥子,起早貪黑,麥子割完杏子熟落一地。再乃甫家的杏子從來沒賣過錢,來客人了隨便吃,隨便摘了拿走。樹上結的東西,又不是自己身上長出來的。落在地上沒壞的撿起來晒成杏干。這些老杏樹,從幾百年前結杏子開始,就沒管過,不用澆水、施肥,不用修枝,啥都不用管,就是杏子熟了,動手摘。不想摘沒工夫摘就不摘,讓它熟落了,蹲在地上拾。

五、孤獨的紅山

兩個村子間的河岸高地上,孤獨地豎起一座紅山。金字塔形。單一的紅,和周圍的灰土色高岸決然對立。

傳說紅山原是村裏人的麥垛,他們豐收的麥子高高垛在那裏。村民衣食無憂。傳教的「阿塔」說,你們不信胡大,胡大會懲罰你們。說着手指一指,麥垛立馬變成紅色土堆。

還傳說村裏人和傳教者在這裏打仗,戰鬥非常激烈,人的血把山染紅了。在這一帶,關於宗教戰爭的傳說很多。當時的庫車、拜城被伊斯蘭軍隊攻破后,克孜爾、庫木吐拉等主要佛窟都遭到毀滅性破壞,大量僧人被殺,或歸順改信伊斯蘭教。大的戰爭結束后,偏僻山溝的抵抗還在繼續。這種抵抗和對佛教的堅守可能一直沒有結束。縣文物局的吐爾遜江告訴我,在剛解放的時候,拜城縣還發現有信仰佛教的維吾爾族老人,秘密地在家裏供著佛像。這是多麼讓人不可思議。

墩麻扎村孤獨地坐落在河谷里,隱秘而偏僻。從高岸上過都不容易看見。在過去的千百年裏,墩麻扎不被發現地獨自存在着,這個村莊的人們,一直把最古老的東西攜帶到今天。

在公元前的漫長世紀里,當地人信仰著萬物有靈的薩滿教。後來,佛僧托缽捧經來到這裏,不知道他們用多麼長久的時間接受了佛教,村裏建起佛寺,河岸鑿出佛窟。但薩滿教的影子一直彌留在人們的生活里。佛教陪伴了他們一千多年。後來伊斯蘭教的軍隊來到這裏,強迫村民改變了信仰。但佛的影子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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