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捉姦在床

接下來的晚餐與其說是寒酸還不如說是詭異。一個特大號的三明治，兩份蔬菜沙拉，還有一碗…呃，中國式的番茄雞蛋瘦肉湯。

——雖然顏色是奇怪了點兒，但湯麵上漂著的蔥花實在太令人感動了。

葉澤森一口氣喝了小半碗，過多的胡椒讓他狠狠地打了個噴嚏，然後他意識到了問題:「我們的食物是不是太少了？」

「不少，」傑瑞從容地端走一盤沙拉，「除了這個是我的，剩下的全都是你的。」

黑髮男人的眼神立刻變得憂慮起來，「你每天就吃這麼點兒，不會餓暈么？」

但傑瑞對此嗤之以鼻:「晚餐的食物不能含有澱粉，這是基本原則。我吃得算多的了，你是沒看見那些女演員，食量只有我的三分之一，滿劇組都是一群小骷髏在跑來跑去。」

傑瑞三兩下扒完沙拉，又給自己沖了一杯蛋白|粉。做明星最在乎的就是皮相，這一年裏以來他一直在被迫鍛煉胸肌和腹肌，雖然身形變得更消瘦，體重卻反而增加了不少，所以最近正刻意地控制自己。

「你確定這樣對身體沒害處嗎？別仗着年輕就可勁兒地瞎折騰，」葉澤森啃了口三明治，滿臉的不贊同，「你現在的樣子太瘦弱了，看起來還不到110磅，一陣七級風就能把你颳走。」

「130磅，九級風，謝謝。」傑瑞翻了個白眼，「上個月范桑特還嫌棄我不夠瘦，難以演出男|妓的感覺呢，我他|媽|的還能怎樣。」

「你和范桑特中總有一個人在說謊，我絕對、絕對不相信你只比我輕30磅。」葉澤森仔細地打量著對方，演員比去年長高了一點，臉蛋褪去了嬰兒肥，顯得五官愈發的深刻立體，帶着一種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獨特美感。

「110磅，七級風，維持原判。」他說。

「嘿，看上去我得找個秤來才能讓你閉嘴。」

較真勁兒一上來，傑瑞轉身朝健身房走去，不料卻被葉澤森一把拽住。

「不用那麼麻煩，我親自量量就成了。」

話音剛落，演員只感到自己雙腳驀地騰空，導演竟然穿過他的腿彎，直接將他抱了起來。

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襲來，為了保持平衡，演員被迫扶住對方的脖子;但是他不敢抬頭，因為他總覺得有一道視線正火|辣辣地注視着自己，目光里充滿了令他矛盾的情緒。

最重要的是——這個姿勢他、媽、的是公！主！抱！

如此狗血劇的情節完全超出了傑瑞所能承受的合理範圍。因為在他看來，托尼葉是個非常不主動的人。在薇諾娜身上他把東方人的含蓄冷漠表現得淋漓盡致，除開那次醉酒，這傢伙看起來像是那種直到世|界|末|日也不樂意表白的類型。

「130磅，貨真價實。你贏了，我快抱不動了。」頭頂上方傳來對方低沉的輕笑，緊接着導演假裝踉踉蹌蹌地晃到沙發邊上，抱着他一塊兒重重地栽進柔軟的布料里。

三秒鐘內他們的胸膛來了個短暫的親密接觸，這下子傑瑞能清楚地瞧見他了。他整張臉都藏在背光的陰影里，只有那雙黑眼睛明亮得灼人，彷彿淬了一層欲|火。

而最後的那張窗戶紙，終於可憐地被日復一日的火星給燒沒了。

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啊。當正常的交流被阻斷，它便如洪水般決堤而出，泛濫成災。葉澤森終於明白，他所有的冷靜自持不過是一鍋表象平靜的冷水，一旦它被愛情的烈火煮沸，那蒸騰而出的破壞力連他自己都感到心驚。

「這些日子我總是夢到你，和你接吻，甚至做|愛。」黑髮男人死死地壓着棕發青年，目光里是對方從未見過的嚴肅和緊張，「我是人，不是機器，我沒法兒再欺騙自己了！——你呢，傑瑞？你為什麼要躲着我？你敢說自己對我沒有一點感覺嗎？」

「……」傑瑞根本推不開他，只好張了張嘴，乾巴巴地說，「快起來，你很重。」

這莫名其妙的答案讓葉澤森皺起眉毛，眼神變得危險起來，「少轉移話題，你先回答我！」

「我餓了。我想吃東西。」

「吃你妹！」導演終於不耐煩了，「我告訴你傑瑞，我們不可能再做普通朋友了！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相處，我沒你那麼好的演技！——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接受我，要麼一刀兩斷，你自己選一個吧！」

傑瑞為難地望着他，翡翠色的雙眸閃閃爍爍，似乎正在考慮該怎麼應對。但是緊接着他朝玄關處瞥了一眼，驚恐地壓低了嗓門:「一會兒再說，快，我哥哥來了。」

「布希來了都沒用！」葉澤森感到自己的耐心被消耗得乾乾淨淨，以至於對輕微的開門聲和陌生的腳步聲充耳不聞。他對準演員的唇|瓣狠狠地碾壓上去，而對方死命掙扎著，活像一隻案板上的鯉魚。

事實證明鯉魚急了也是有攻擊性的，「砰」的一聲巨響過後，導演滿臉痛苦地掉在地板上，傑瑞從沙發上一蹦而起，充滿熱情地迎向了門口，掛上他所認為的最得體的笑容。

「噢湯姆，我親愛的湯姆，你怎麼來了？」

葉澤森捂住命|根子，抽著氣兒瞥向玄關處，只見那裏站着一個衣着體面的男人，熟悉的棕發碧眼，劍眉之下一雙銳利的眼眸正冷冰冰地盯着他們倆。

——這就是湯姆？他的哥哥？

導演徹徹底底地愣住了。

湯姆沒理會老弟欲蓋彌彰的獻寶，他把公文包擱在鞋柜上，抱臂走進客廳里，「我在洛杉磯有一筆交易，就順道過來看看你。怎麼，你不歡迎？」

「當然……沒有啊！」傑瑞訕笑起來，「只是，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樣也得提前打一聲招呼吧。」

「你去年不是給了我一把鑰匙嗎，我以為，」男人稍稍停頓了一下，「我以為它的潛台詞是我可以隨時光顧——是我理解錯了嗎？」

「沒錯，我就是那麼個意思。」訕笑迅速變成了諂笑，傑瑞殷勤地泡了三杯咖啡，朝湯姆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是托尼，我的好朋友，荷里活當紅的新晉導演，你應該聽說過他。」他指了指仍舊躺在地上的葉澤森，表情裝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又轉向湯姆，「這是我哥哥湯姆，是紐約的一名生意人。」

葉澤森只好從地上爬起來，狼狽地伸出手，「你好，湯姆。」

「免了吧，我覺得我們暫時還沒有認識的必要。」男人看都不看他，絲毫不為所動，「別轉移話題，傑瑞，針對我剛進門時看到的那一幕，我認為你有必要作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湯姆……」

「隨便藐視別人的智商並不是一件可取的事，」湯姆一挑眉毛，「如果你覺得對抗很明智的話你可以繼續保持沉默，但你說的每句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那個……」傑瑞悻悻地咽了口唾沫，他對面的兄長一臉嚴肅，那眼神就跟警|察看貓在牆角里的慣犯似的。

這種感覺……可真不怎麼美妙。

傑瑞轉了轉眼珠子，一本正經地開始胡說八道:「沒什麼好解釋的，湯姆。我是個演員，演員必須體驗很多不同的角色，剛才托尼只是在幫我找感覺而已。」

他的神態自然又無辜，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似的。葉澤森費了老大勁兒才迫使自己把張開的嘴巴閉起來。

「好演技。」湯姆讚美道，「如果你能把它用對地方就更好了。」

傑瑞的語氣里充滿委屈:「你難道不相信自己的弟弟嗎湯姆？」

「我很樂意相信，雖然我想像不出有什麼角色需要你被一個男人壓在沙發上吻來吻去的。——是吧，葉先生？」

猝不及防地被人提問，葉澤森本能地高聲答道:「是！…啊不！」他焦躁地搓了搓手指，故作鎮定，「事實上，我和您的弟弟的確在討論一部新戲……裏面有一個情節是，呃……他……他被一個女人壓着吻來吻去的，但……但現在並沒有女人，所以……」

「停，停。別交待得那麼急促，畢竟這不是一場審訊。」男人微微眯着眼，斂去目光里的鋒利，葉澤森可半點不相信他會被這番鬼話糊弄了過去。

但是更令他吃驚的其實是這位「湯姆先生」的長相——這貨和阿湯哥長得未免也太像了吧！如假包換，連身高都是一毛一樣！

他為什麼沒當演員？他什麼時候多了個叫傑瑞的弟弟？而且這貨不是有閱讀困難症，只念完了高中嗎？現在竟然一副斯斯文文的精英模樣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儘管很清楚這個世界與原來的時空或多或少有一些差距，但葉澤森一時半會兒仍舊沒法從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來。

而就在他發着呆的同時，另外一對兄弟已經展開了他們極其拉低智商的吵嘴，內容從某人「拍片內容太低級」到「小時候打架逃學總考不及格所以智商才會那麼低」到「扎了人家的平治車胎結果鬧到家裏被繼父暴揍一頓」等一系列黑歷史。

屋子裏瀰漫着湯姆低沉的數落和傑瑞高亢的辯解，好似一個隨時會被引燃的炸|葯桶。

葉澤森默默地聽着，在試圖把「荷里活頂級神顏男花瓶」和「傑瑞他哥嗯也就是大舅子」劃上等號的同時，也被迫提前圍觀了兄弟倆的內部戰爭。

兩人的相處模式還真有點像貓和老鼠，弟弟的謎之懼怕和哥哥的無可奈何，幾十年反反覆復的捉迷藏醞釀成令人羨慕的親情。

就好像那隻搗蛋鬼老鼠一樣，葉澤森能想像到傑瑞小時候是個多麼大的麻煩——這並不稀奇，父母離婚時那傢伙才五歲，古板的繼父和只顧著掙錢養孩子的老媽自然沒空對他多加管教，於是大他七歲的哥哥就理所應當地成了實際監護人。

看上去湯姆把弟弟保護得不錯，不然傑瑞不會到了二十多歲還擁有十二歲孩子的天真坦然。而至於湯姆為什麼肯讓弟弟來危險的荷里活闖蕩，葉澤森一時半會兒還沒想明白。

「夠了湯姆，別把我想像的那麼無能，我是個成年人，我有自己的事業計劃。再說羅傑斯不是替你看着我嗎？我敢說他連我用哪個牌子的安|全|套都會定期向你彙報，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傑瑞氣哼哼地做了個不友善結束語，時針剛好「咔」地卡向了九點整。在完全無視了葉澤森的情況下，這對兄弟竟然吵了快一個小時。

湯姆披上外套，歪了歪頭不置可否。他以閑聊的語氣再次給了弟弟三|點忠告——「好好拍戲，謹慎接廣告，注意個人生活」。

想了想，他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諷刺道:「羅傑斯不會了解你的安|全|套品牌，但我想他也許知道。」

這個「他」指的誰，在場三個人都心知肚明。

「其實我們……」葉澤森試圖小聲地辯解，但立刻被傑瑞的吼叫蓋住了:「湯姆！！！」

「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走，你用不着那麼大聲。」湯姆夾起公文包，禮節性地欠了欠身子，「介意讓另一個安|全|套使用者送送我么，傑瑞？」

「湯姆！！！！」

「沒問題，我是說……我很樂意。」

另外兩個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葉澤森不得不率先攔住傑瑞，將對方怒氣沖沖的拒絕堵了回去。

該來的終究要來，與其費勁心思躲避，倒不如直接面對。只是湯姆來得太突然了，以至於葉澤森根本毫無準備:這還沒搞定當事人呢，居然直接到了「見家長」的程度，可真是令人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