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隱憂

32、隱憂

李沁每日不是騎馬就是遊玩。他去哪裏都帶上雲鎏,怕給那些登徒子輕薄,他給雲鎏穿上一身男兒衣袍,頭髮綁了個髻插上根簪子,這麼着帶出去拋頭露面,約上三五好友,每日盤桓在市井郊野,快活的沒完沒了。

臘月上旬,李順回了東宮。

李順往常住在敬夫人宮中,李沁一年也見不到他爹一回,然而李順現在回了東宮,以後他可就得日日請安。十三日這一天,林氏便帶着李沁,還有東宮上下的府吏,詹事,排了隊的早早等候在了太子府門外。

寒風凜冽,雪花漫天中等了足足兩個多時辰,李順的車駕才不緊不慢的來到了府外。李沁同林氏一道迎上去。

李順在內侍的攙扶下下了車。他穿着玄色錦袍,外面裹着件雪白的狐狸皮的披風,至於模樣,便如傳言中的那樣,溫和端方。他長了張雪白的臉,眉目都疏淡的很,是屬於典型的李家人的長相,還要更柔和一些。

三十五歲的年紀,看起來也不過三十齣頭。他面相柔和,神情卻冷而肅殺,常年的面無表情,不言不語。李沁發現他的確是有些病重,臉色更白了,幾乎好像凝固了一層蠟質。

內侍孫眠侍奉在他身側。這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相貌美麗的太監是李順的幸寵,平日裏同吃同宿,寸步不離,恩愛的好比夫妻。李沁跪下給父親行拜禮,李順對他是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熱,沒有興趣,只淡淡說了一句:「起來吧。」

他聲音低的很,說完便在孫眠的攙扶下直接入府,對林氏則是多看一眼都懶得。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冷遇,林氏心中幾乎沒慪出血來。李沁看她氣的幾乎要倒,連忙去扶她。

林氏怒到極點卻漸漸平靜下來了,她面上保持着溫良端莊的賢淑之態,心中卻在冷笑。李順啊李順,你還能活幾日。

李沁見慣了李順這幅樣子,並不往心裏去,只是怕林氏不高興,攙扶着她的手安慰:「咱們也進去吧。」

林氏道:「這太子府怕是也不能平靜了。」

李沁道:「還不同往日一樣的。」

入了正殿,李順便換下了舒適的常服。他一路行來身體有些支撐不住了,孫眠扶着他躺上床,急忙讓太監取來攜帶的酒和藥丸,動作熟練的將葯在酒中化了,替他灌下。

藥酒喝下,他整個人便活過來了,雪白的臉上浮起了粉紅的顏色。孫眠懸了半天的心方才緩緩落下來。

「方才見着郡王,才幾個月沒瞧,就越發的出挑了。」他邊笑邊道:「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可對他好一點吧。」

李順沒有說話。

他近些日子話是越來越少了,脾氣越來越陰沉,饒是孫眠也有點怕他。見到李順這個表情,孫眠便識相的不再說話,乖乖退了出去。隨着李順日復一日的病重,他心裏也越來越沉重,原因無他,李順若是死了,他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關鍵是,他跟着李順這些年,攢了不少的仇。要是李順死了,他連逃也沒處逃。這真是,世上沒有白享的富貴,得意了這麼多年,終於也輪到他要擔心自己的性命了。

他想起太子妃林氏的臉色,還有李沁。心中猶豫思索了一陣,他叫來內侍,命其取來白壁一雙,珍珠兩盒,還有上好的錦緞綾羅,命其分別給太子妃和魏郡王送去。

那內侍叫王林,聽了這吩咐問說:「這要怎麼說呢?直接說是中官大人你送的,還是說是太子殿下賞的?」

孫眠不是個腦子特別好用的,他便也有些踟躕。

「依你看該怎麼說?」

「若是說是中官大人送的,太子妃跟魏郡王不是一下就明白咱們是在有意討好了?他們那麼恨咱們,怎麼會因為一點小小的禮物就原諒呢?說不定看咱們漏了怯,還會幸災樂禍,在心中譏笑咱們。我看還是以太子的名義送吧,她們也能猜的到,也不會顯得咱們太難看。」

孫眠聽的有道理,便點頭道:「你去辦吧。」

王林去了,孫眠回到自己的屋裏,坐在桌前飲了口茶。秀挺的長眉蹙起,眉梢一抹彷彿要飛入鬢角,他是個玉面朱唇,英俊挺拔的長相。手輕輕叩擊著桌面,他心道,太子妃跟魏郡王,這兩人若是不給他面子,他就得想其他法子了。

他也不願意去巴結一直厭惡他的太子妃,只是不巴結不行,他現在當真是到了難關,晉王李獻?李獻是把他這等諂媚小人看的是豬狗不如,看一眼都嫌髒了眼睛的人。

他倒是不指望林氏,只不過李沁,彷彿是有希望的。

李沁性子溫和,是唯一沒有對他流露過嫌惡表情的人,聽宮人太監們說的,彷彿也沒有說過他壞話。

李沁一直不受寵,他以前也懶得搭理的,然形勢有變。

李沁陪在林氏房裏坐了一會,馬蘇繁也在,他們憂慮著李順的病情。李順的氣色看着太差了,已經讓人不安。

這個時候王林帶着人過來了,一臉笑容的送上禮物,說了幾句甜嘴的話便離去。林氏詫異不解。

她讓程秀春把禮物呈上來,手揭開蓋在托盤上的絨布,看了一下東西,驚訝問馬蘇繁:「這是何意?」

馬蘇繁道:「這怕不是太子賞的,是孫眠送的吧?他想同娘娘示好,卻又拉不下臉面,是以說是太子賞的。」

林氏不敢置信:「他同我示好?」

馬蘇繁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殿下重病的,現在焦頭爛額不光是咱們,他恐怕也要睡不着覺了。說不定他比我們還要着急呢,不光是娘娘,他恐怕也給郡王殿下送了。」

林氏叫了個人去李沁住處問,確實王林也去了李沁處。她一時沒有說話,馬蘇繁道:「孫眠這個人對咱們大有用處,他得太子的信任愛重,連皇上都知道他。娘娘就是不喜歡他也千萬要忍耐,這個人可以利用。」

林氏聽的明白:「那現在要怎麼做?」

馬蘇繁道:「這禮物收了,將來脫不幹凈,還是讓人給他送回去吧。晚些時候,我去見太子殿下,自然見見他。」

林氏點了點頭,馬蘇繁說話,她沒什麼好反對的。

李沁不知道說什麼,聽他們說,全程也不插嘴。

他心情很沉重,總感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他沒去見李順,也知道李順沒興趣理他,從李氏院裏出來,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洗玉軒。雲鎏正跪在案前,用一捧梅花裝飾著花瓶,她高興起來,就是一副無憂無慮的表情。

李沁自背後抱住她,長長的嘆了口氣。

雲鎏手裏捏著一支梅花回了頭:「你怎麼了?」

李沁道:「我父親的病,彷彿要不行了。」

雲鎏定了定,道:「你會怎麼樣?」

李沁頭在她頸窩裏蹭了蹭,低聲道:「我不怎麼樣,我還是我。」他聲音低哀,有些說不出的惆悵。

雲鎏知道他跟李順沒什麼感情,不會太難過,那他這幅樣子,必定就是有別的什麼難受的事了。

其實李沁不說她也猜的到,對於李沁來說,他沒有繼承他父親地位的機會,卻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上。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的李姓宗子,他大概也不會難受,可是他不是。

雲鎏摟住他拍了拍:「你是太子的兒子,晉王殿下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又沒有做過不好的事,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李沁嘆道:「可我這心裏,總覺得不安寧。」

雲鎏望着他臉,手平撫着他胸口:「他畢竟是你爹爹。」

李沁握住她手按胸膛,雲鎏乖乖的往他懷裏靠了靠,讓他能夠摟抱住自己。李沁吻了一下她臉,輕嘆道:「幸好,因着父親的病,我的婚事暫時擱下了,也是了了一樁麻煩。」

雲鎏靠着他胸膛坐了一會,若有所思。

半晌她突然問了一句:「殿下,你的親娘還活着嗎?」

李沁道:「活着呢,不過許久沒見了。」

雲鎏道:「她在哪兒呢?」

李沁道:「她出家了。」

雲鎏哦了一聲。

李順對馬蘇繁倒是挺客氣的,晚飯過後又用了葯,他精神不壞,氣色比白日裏要好了許多。勉強敷衍了馬蘇繁幾句,這已經是難得的態度了。說話的工夫,馬蘇繁就注意的觀察他,片刻時間的說話下來,他在心中搖頭嘆了口氣。

李順是真的不行了,恐怕只有數月光景。

他心道:不能再拖了,等李順一死,若是讓李獻先下了手,那可就難找沒機會了。

輕輕邁步出了內室,他看到孫眠,露出一個溫文儒雅至極的笑容:「中官大人,這麼晚了還在侍奉。」

孫眠有些出乎意料。原本林氏和李沁那裏把他的禮物退回來了,他十分生氣,慪的一肚子火。此時馬蘇繁一句「中官大人」卻把他立刻拉出來了。馬蘇繁是太子少傅,大將軍馬繇最得意的兒子之一,是當今皇后的侄子,論身份是他絕不敢輕視的。馬蘇繁這種人肯定不會無事白同自己說話。

他立刻感覺到了方向,忙迎上去送他出殿。

馬蘇繁一邊下階一邊開了口:「中官大人,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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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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