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第六集

第一章強奪之後

夏天到了,花都開了,蜜蜂也來了,酷熱就要開始了……

「霈……林……海!」咚咚咚咚!當!

……然後,人心也開始浮躁了。

可憐的霈林海流着眼淚躲在天瑾的房間里,捂住耳朵告訴自己,聽不見門外傳來的聲聲巨響。

「……你不出去沒關係嗎?」天瑾坐在她小小的方桌旁邊,桌上微弱的燈光,照得她的臉異常陰森。

「現在沒有……不過等一下出去就有了。」如果是以前的霈林海,他是寧死也不會躲到這兒來的,可是現在不一樣,外面那位比這個陰森森的女人更恐怖,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他決定還是選擇這邊。

「看你那張痛苦的臉,」天瑾將面前的書翻了一頁:「我知道你恨不得從窗口跳下去,怎麼不跳?」

「我為什麼要跳?」這個女人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婉轉點講話?

「就算是和羅天舞他們在一起,都比我好吧。」「……」話是這麼說,但是……

「你以為在我這裏會比較安全?」霈林海鐵青著臉點點頭。

天瑾是個可怕的女人,霈林海知道外面那位也這麼想。如果他躲到羅天舞他們那裏的話,外面那位絕對會在一分鐘之內破門而入;而因為他躲在天瑾這裏,所以才會安全地待了一個小時也沒被抓。

「話說回來,」天瑾將面前的書合上,一雙黑眼睛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像就在兩個月以前,樓厲凡還沒這麼發瘋過。」

「你不是有預警功能嗎?」

「……我不是警報器!」房間溫度驟降十度。「而且我的能力,對靈力遠高於我的人就不會太准,你看我什麼時候給你預報過?」「開學的時候……」

「那是湊巧。」房間溫度再降十度。

霈林海向後躲了躲。

門外又傳來一串破口大罵外加瘋狂踹門的聲音:「霈林海你給我出來!不要以為躲到天瑾那兒就沒事了!」霈林海痛苦萬分地抓頭髮:「天瑾……你就不能幫忙想點辦法嗎?」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天瑾反問。

「……」早就該知道是這種結果吧。

「不過,我看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天瑾又續了一句。

霈林海心中一陣欣喜。難道她說的是樓厲凡堅持不了多久……

一句話在喉嚨里還沒出來,只聽喀嚓一聲,天瑾的門已經被踹成七零八落的木片。樓厲凡站在門的破洞外,手上的骨節按得啪啪響。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嘛……霈林海……」他在笑,不過當然不可能是溫和的笑,而是讓看的人(霈林海)從心底發顫的笑。

「不……厲凡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哇!」霈林海被一路橫拖豎拽地弄走。

風從破爛的門洞中柔和地吹進來,天瑾看看那一片狼籍,梳了梳頭髮,陰森森地「嗤」了一聲。

被一路拖回去的霈林海遭到慘無人道的對待,當樓厲凡發現拳頭很痛而放開他時,他已經躺在牆角奄奄一息了。

「厲凡……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等你……先走的……」霈林海幾乎是哭泣著解釋。

「我知道。」樓厲凡甩甩手,很溫和地說。

「咦?」「只是我心情很煩躁,好幾天都沒有找到藉口打你而已。」「……」霈林海覺得再這麼下去,他恐怕連腸子也要哭青了。

兩個月前,他們解開房裏的「強奪之力」大咒式圈,由於一些意外,樓厲凡得到了霈林海體內近三分之一的力量。這本來是好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樓厲凡的脾氣忽然變得非常暴躁,以前揍霈林海是因為他惹怒他,而現在即使沒什麼原因,也會找點原因來修理他。

霈林海每日過着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總想着再這麼下去,他就算沒被樓厲凡打死,也會被打傻。

樓厲凡坐在地上歇了一會兒,忽然道:「霈林海。」「嗯?」霈林海還在考慮打死與打傻的問題。

「你覺不覺得,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嗯……」霈林海想了想:「你最近是比較容易發火……」「不對!」「哎?不對?」

「你難道沒有發現……」

「發現?發現什麼?」樓厲凡好像在努力忍耐般憋了一會兒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不要再用好像什麼也不知道的口氣反問我,我怕我會忍不住再給你幾拳!」

「……」是你什麼都沒說清楚,又不是我的錯……

「霈林海……」樓厲凡盤腿坐在那兒,眼睛望着窗外的樹道:「對你身上的能力,你知道多少?」霈林海望着他,不明所以。

「你一直覺得你身上的力量……很正常嗎?」霈林海不敢擅自回答,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有哪裏不正常嗎?」

「是不太正常。」樓厲凡斷然回答,成功地發現霈林海變了臉色:「我只是奇怪,為什麼以前我會完全沒有發現這一點?」他說的話讓霈林海越來越不懂了,只能張著嘴聽,完全猜不出他究竟想說什麼。

樓厲凡伸出一隻手:「握住。」霈林海依言伸手握住。兩人掌心相對,正中心的穴位有溫和的暖流來迴流動,非常自然而和諧。這是他們的力量在交匯走動,這在以前他們是做不到的。

「好像從那天起,我們的能力就可以隨意互通了。」這種力量的交流非常舒適,但霈林海滿意的不是這個,而是這樣一來,樓厲凡就不會再逼迫他做「魔女的詛咒」了。

「你覺得我和你力量的性質如何?」樓厲凡問。

「性質?我們都是靈力,不是應該一樣嗎?」樓厲凡再次深吸氣:「我以前也是這麼想,不過……不知道你發現沒有?我以前的力量,已經完全沒有了。」霈林海錯愕:「沒有?是被沖淡了還是真的沒有了?」不到一百的能量,在上千的能量衝擊下被沖淡是很正常的,但要說被沖得「沒有」了的話,那就太奇怪了。

樓厲凡抽回手,臉色很不好看。

「每個人對自己力量的感覺,和對別人力量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就像你聽自己的聲音,和別人聽你的聲音完全不同一樣,所以你本人不會發現,你的力量和別人有什麼不一樣。

「而你平時外放的力量性質又和普通人很相似,你體內的氣又不像妖氣那麼特殊,它的使用方法與靈力是有很多相通之處的,所以大家也都忽略了這一點——包括我自己在內,直到雲中榭出來的那天……」強奪之力的大咒式圈是雲中榭所做,因此在他被釋放的同時,失去最後一道封印的大咒式圈啟動,樓厲凡和霈林海之間才會出現力量牽拉的引力,導致現在的結果。

「現在我終於明白,你的能力為什麼用得那麼不順了,因為你只會用使用靈氣的方法,來使用體內的能量,所以很多能力你怎麼用怎麼不稱手,這不是因為你愚蠢,只是方法的錯誤而已。」霈林海張口結舌。這還是他頭一次聽說這種事。他不是……一直都是在用靈力嗎?現在怎麼會忽然告訴他,他體內的根本不是靈力,而是別的……

「以前借用你的力量時,並沒有感覺到你的性質有什麼不同,我想大概是因為我使用了魔女的詛咒的關係。

「它本身就是靈力魔化技術的一種,所以我一直以為,從你身上傳來的魔氣是因為詛咒的轉化。直到現在,我身上有了你的力量才弄明白,原來是我弄錯了,霈林海……你……」

「我?」霈林海有種不好的感覺——非常不好的感覺。

「你的血液中……至少有二分之一的魔力成分!」霈林海張著嘴,臉上發出比之前更加青灰的顏色。

「真的發展成這樣了?」「嗯。」「那我們怎麼辦?」

「愛怎麼辦就怎麼辦。」校醫室內,兩個傷痕纍纍的學生正在殺豬般嚎叫,因為校醫正拿着繃帶,在他們受傷的地方狠命勒緊,美其名曰「救命止血」校長大人和拜特管理員一邊吃着不明身分的零食,一邊閑聊。

「他們是不打算回來了?」「誰知道?」「真的一點都沒辦法挽回?」「不曉得。」

「我說你啊!」校長威嚴地把零食往桌上一放,狠狠地說:「你就不能提供點有用的消息?」

「你這種整日在學校里招搖撞騙、毫無建樹的無能校長,有什麼資格說我!」「你這個管理員整天又幹了些什麼?」「我說了你沒資格說我!變態!」

「你又有什麼資格罵我變態!」「變態就是變態!」「罵了我可就是罵了你自己!」

「我們是不同的人格!不要把我和你混為一談!」兩人猛地同時站了起來,挽起袖子就打算開戰了。

「好了!」校醫揮舞着手術刀踱過來,校長和管理員看一眼校醫那雖然在笑,但卻帶了殺氣的臉龐,立刻停住了動作。

「我知道你們心情不好,不過不巧的是,今天我的心情也很不好——不想讓這裏變成一片焦土的話,都給我老老實實坐下來慢慢說!」校長和管理員乖乖坐下。

那兩個比來時傷勢更重的學生,見狀馬上互相攙扶著逃走,看樣子大概這輩子再也不會踏足這裏了。

校醫看了一眼門口,門就自動關上了。

「這次的事情,你們也很清楚。強奪之力的大咒式圈在解開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差錯,現在霈林海的能力性質,已經被樓厲凡感應到了,你們說怎麼辦?」校長和管理員沉默不語。

「所以他來的第一天我就告訴你們了,不準讓他和樓厲凡在一起!因為他們的外在波長太相似,在一起一定會出麻煩的!現在真的惹出麻煩來了!你們說怎麼辦?」校長縮成一團窩在椅子上叨**著:「誰知道他們會連最後一道封印也解了呢……」校醫一手將手術刀扎在校長大人的大腿上:「你還敢說!」那變態校長嗷的一聲,跳上了天花板。

「我早就說過,不准你和樓家姐妹打牌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被她們逼得去解封印!連最後一個也解了!你拿什麼彌補?以死謝罪都不夠!」管理員噘嘴:「可是如果他死了你肯定也死——」

「還有你!」校醫的手轉而指向她的腦袋:「你這個管理員到底監管了什麼東西?那個蠢材數不清楚封印的數量,你也數不清嗎?最後一個!居然連最後一個也沒保住!你平時都在幹什麼?打盹嗎?」

「可是——」管理員抓抓自己的頭髮,不服氣地說:「你自己的職責呢?花鬼回來的時候,你就該知道他是來救雲中榭的,可是你也沒阻止住他。如果雲中榭沒有被釋放,那不就什麼事都沒了?」校長拔出腿上的手術刀,血噗噗地往外冒,他聲音顫抖地附和:「對呀對呀!你也有錯!」

「你們這兩個蠢材!」校醫氣爆了:「那是法律!你們懂不懂!只要花鬼能突**見到雲中榭,那雲中榭身上的靈體監禁就會失效!這又不是我規定的!有本事你們去跟靈異協會抗議!不要動不動就亂推卸責任!」

「我們的責任就是你的責任,」校長和管理員異口同聲地道:「現在你說怎麼辦吧。」校醫忽然定住了,直挺挺地站在那兒半晌沒吭聲。

「喂!你說怎麼辦哪!」校醫拍手,聳肩。

「……啥意思?」校醫微笑起來:「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休假去了。」「喂!」這到底是誰沒有責任心啊!

幾天後,樓厲凡意外地接到了家裏的電話,他的三個姐姐擠在螢幕里,聲淚俱下地聲稱老爸就快要死掉了,讓他快點回去看他最後一眼。

他很懷疑從那三個女人嘴裏說出來的話,能有幾分真實性,但既然她們這麼說了,那回去看一眼也無妨——如果真的被騙,那……那就再說吧。

發現樓厲凡在宿舍里收拾東西的時候,霈林海有些驚訝。

「厲凡你這是幹什麼?又有實習任務了?」

「如果我有實習任務那你肯定也有。」樓厲凡將要用的東西收成一個小背包甩在肩上。「我要回家,大概明、後天就回來,因為有點事……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自己注意點,別被那群大小變態弄死了。」

「咦?可是怎麼這麼突然?」樓厲凡隨意地聳了聳肩:「我家那三個魔頭一直催我,據說已經幫我請好假了。所以我想還是快去快回的好。」

「但是……」霈林海還想說什麼,卻被樓厲凡不耐煩地打斷:「你到底明不明白?這是我的家事!你難道也要跟去看嗎?」霈林海急急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就給我閉嘴!」樓厲凡怒氣沖沖地背着包往門口走去。

「可是厲凡——」身後傳來霈林海悲愴的呼喚:「你不能離開我呀!」啪!理智之線燒斷了。

樓厲凡轉身舉著拳頭,向剛剛才發現自己大難臨頭的霈林海揮去。

僅僅幾分鐘,霈林海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樓厲凡一隻腳踏在他的身上獰笑:「霈、林、海!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你再給我說一遍!」霈林海奄奄一息地伸出一隻乞求的手:「拜託……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也得聽我把話說完再打呀!」

「你說!」說不出正當的理由就殺了他!

「你先……把腳拿開……」樓厲凡把腳挪到了別處。

霈林海呻吟著坐起來,揉揉剛才險被踩斷的腰,表情痛苦萬分。

「關於我二分之一的魔力成分,我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它讓你暴躁心煩是事實,所以我去諮詢了校醫……」

「你諮詢誰不好!你去諮詢他!」樓厲凡再次怒吼。

「你……你聽我說完再殺再剮行嗎?」看在他依然傷痛欲絕的聲音分上,樓厲凡決定保持一會兒沉默。

「校醫說,我們力量的相通其實還是不夠,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雖然波長方面有一定的相似性,卻總不如花鬼和雲中榭在一起的時間長。

「現在你得到了我的力量,但是你本來的靈能波長卻與我不是完全相同,它們表面上還聽你的指揮,但總還是不夠稱手。

「在你與這些力量的磨合期中,你至少有一年左右都會這麼暴躁。不過最大的問題還不是這個,我問了雲中榭,他說強奪大咒式圈奪來的力量是有缺陷的,由於初時的不適應,你無法控制的時候,力量甚至會暴沖……」樓厲凡想起解決強奪大咒式圈后,他清醒過來時所看到的,那種險些連他們頭頂的宿舍也被封印的境況,心裏不禁有些動搖。

「雖然你只奪得我三分之一的能量,但從上次看來,這力量應該也是不容小覷。上一次花鬼他們兩個人聯手也沒制住你,幸虧你最後還是聽見我的聲音……」啪!樓厲凡一包砸上他的臉,霈林海倒下。

「行了!」樓厲凡厲聲說:「我知道了!快點去收拾你的東西!」「……咦?」背包下傳來疑惑的反問。

「咦什麼咦!和我回家去!混蛋!」繞了這麼大圈子,總之只是在說一句話,那就是他的力量仍然不能算他的,霈林海不在身邊的話,誰知道他會出什麼事。

樓厲凡不爽的就是這一點,卻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心裏的火不由得往上竄,可憐的霈林海說了實話,卻仍然得當他出氣用的沙包。

當鼻青臉腫的霈林海跟樓厲凡走出宿舍時,天瑾正巧從她的房間出來。

樓厲凡以為是巧合,向她點了個頭就打算離開,沒想天瑾卻忽然開口叫住了他。

「喂。」「幹嘛?」他不耐煩地回頭。

天瑾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道:「南方。」「啊?」「不要去。」「為什麼?」天瑾陰陰一笑,一股寒氣飄過……

「感覺不好。」「怎麼了?」

「有事發生。」她這種一句話只說幾個字的說話方式,讓樓厲凡火冒三丈:「你不是說過,因為我的力量提升,你對我已經沒有準確的感應了嗎?現在又在這裏弄什麼玄虛?」

「哦……」天瑾陰冷地哼了一聲:「我對你是沒有感應了,不過你的衣服……」

「衣服?」她的手指轉而指向了他的上衣:「我看見你這件衣服變得很破,上面還沾著很多凝成塊的血……」樓厲凡與天瑾目光交錯的一瞬間,一件殘破不堪還帶着黑色乾涸血跡的衣服,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愣了一下,隨即又無所謂地甩了甩頭:「這個嘛……嗯,誰知道到時候這衣服穿在誰身上呢?也許穿在霈林海的身上也不一定。」霈林海的臉色有點發白:「厲凡……我不是你的替死鬼啊……」

「啰嗦1天瑾冷冷一笑:「你如果不信,那就算了。等真的死了就來找我,我要記錄預感的正確率。」她這算什麼話!樓厲凡氣得頭都昏了。

「我要走了,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你這個女人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對人好點?嘴巴毒、心胸狹窄、長得陰森,人品又不怎麼樣!要是哪個男人瞎了眼睛會娶你,那才真是見鬼了——霈林海!你不要推我!我還有話……」

「好了好了,厲凡,」霈林海高大的身軀格擋在他們之間,一邊遮擋他的視線一邊把他往外推:「你爸不是在等你回去見他最後一面嗎?」如果他們真的打起來,天瑾不見得會輸,但樓厲凡卻一定不能佔到便宜,畢竟他總會對女性手下留情,可天瑾對他不會。

兩人走到樓梯口,正準備下去的時候,羅天舞他們四人碰巧正往上走。

看見他們準備下來,這四個人立刻在樓梯旁站成兩列,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同時還拍手喊:「歡送歡送!歡送歡送……」樓厲凡一腳就踹下去兩個。

「你們要幹什麼!」他吼。

剩下的兩個,緊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管……管理員她說你們要走……再也不會回來了啊……」靜。

「讓你們胡說八道!」樓厲凡暴踹,剩下的兩個也一路滾了下去。

樓厲凡這回是真的氣昏頭了,現在是正常的人一個沒有,不正常的一個個到他面前現,不要讓他再看到第四波妨礙他的人出現,否則格殺勿論!

當他們走出宿舍大門的時候,校醫和管理員正站在榕樹下等他們出來。

「怎麼樣?我就說霈林海一定會跟着他吧?」管理員用大家都能聽得見的音量,「低聲」說道。

「你們『也』想幹什麼?」樓厲凡的臉色和他的表情一樣陰沉:「沒必要這麼大禮相送吧?我已經跟校長請過假了。」

「你呀……」管理員嗤笑:「誰要送你了,我們是來見霈林海最後一面的。」霈林海大驚失色:「見我最後一面?」

「……你們在胡說什麼?」今天所有人好像都有點怪怪的……是他的錯覺嗎?

校醫邁著自以為最帥的步伐,與樓厲凡擦身而過,慢慢走近霈林海,在他肩膀上一拍:「請多保重,永別了!」霈林海臉都青了:「保……保……保重什麼?到底怎麼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樓厲凡看看校醫真摯的臉,又看看管理員的表情,呼一口氣,一把揪住了霈林海的領子就往外拖:「連這些變態的話你也信!這種智商居然還能活二十多年,沒有讓人把你賣掉真是奇迹!」

「可是——」可是他們的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在逗他玩啊!

樓厲凡回頭,一雙眼睛恐怖地盯着他:「那就是說……你在懷疑我的話?」霈林海只覺得有濃厚的烏雲罩到了自己腦袋上:「不……我……我沒有!絕對沒有!」

「那就快走!」樓厲凡和霈林海不顧眾人而去,校醫和管理員二人待在原處沒有動。

「喂,你覺得我們的提醒有沒有達到預期效果?」「肯定有。」——根本沒有!蠢材!

第二章封印大樓

由於家裏沒有給樓厲凡派出飛行器,他們也沒有打算用妖力浮翔飛回去,於是選擇了空中列車作為代步的工具,幾個小時后,便到達了樓厲凡家所在的城市。

樓厲凡的家在市中心的黃金地段上,一棟五百層的高樓,從三百九十九層以上,全部都是樓家的地盤。

空中計程車將他們送到了頂樓的天台上,霈林海一下車便走到天台圍欄邊往下看,只見各種飛行器、地上交通車在無數高樓間穿梭不停,不由得感嘆:「在學校這麼長時間,我都快忘了這世界上還有『科技』這種東西……」

「那是因為你上靈異學校上太少了,」樓厲凡回應:「快走,我們得乘電梯到四百二十層去。」「咦?你不是說你家人都住在五百層,下面都是產業?」

「嗯,我是說過。不過我可沒說過我爸在家,他在住院。四百二十層到四百層是我家醫院,四百二十層是ICU病房。」

「ICU!那不是加護病房嗎?你爸爸他難道真的——」樓厲凡皺了一下眉頭:「就算住進ICU也不代表他真的就要死了,只說明他的傷比較重而已。我覺得……」他們邊說話邊走到電梯門口,樓厲凡的話還沒說完,電梯的門打開了,一個甜膩膩的聲音,就像牛皮糖一樣噌地飛了過來。

「Oh!Comeon,baby!Kissme!」樓厲凡伸手格擋,將一張青春美貌,卻被濃妝艷抹掩蓋得老氣橫秋、奇醜無比的臉,阻擋在安全範圍之外。

「別接近我!你的粉會掉到我身上!」

「小凡凡別害羞嘛,讓我親一下又不會怎麼樣!」矯揉造作的聲音,讓霈林海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全身都掛在樓厲凡胳膊上的人,是一個很年輕的美少女,可惜那張臉已經被化妝品塗得看不出原形,只能從輪廓上看出些微端倪。她撲向樓厲凡的時候,一股濃得嗆人的香氣迎面而來,讓人幾乎窒息。

「我不想在身上留下你的口紅印,」樓厲凡眉頭也不皺一下地說:「讓姐姐們看見的話,我又說不清楚了。」

「沒關係啦,她們不在!」濃妝少女大笑:「可以讓我親了吧?」樓厲凡拽住她的弔帶背心,將她強行推回電梯里,自己和霈林海也站了進去。

「厲凡,這位是?」電梯下降的時候,霈林海小心翼翼地問。

「我的姥姥。」樓厲凡盯着樓層顯示,綳著臉說。他的口氣不太像在介紹他姥姥,而更像是在說「這是我的仇人」。

「姥姥?」霈林海大吃一驚。這個年輕美少女?不過,她有點太不會化妝了。

「這是家醜,所以我不想讓你看到。可是你硬要跟來……」樓厲凡的語氣仍然很生硬,但比起剛才卻稍微好了些。

「……你姥姥真年輕。」霈林海只能擠出這一句。

實在是太年輕了點……還有她「特殊」的化妝……可以理解樓厲凡說「家醜」的原因。

「是啊,老不死的千年女鬼。」「討厭!凡凡你怎麼能這麼說我!」美少女姥姥抗議。

「真是抱歉,說了實話啊。」口氣里一點抱歉的意思也沒有。

美女的表情剎那間千變萬化。

「凡凡我恨你!」她啪地給了他一個耳光,捂著臉穿出電梯門消失。

霈林海看着樓厲凡被打腫的臉,有些吶吶地道:「厲……厲凡,你好像傷害到她了……」樓厲凡看他一眼:「你很心疼?」「啊?」

「……沒關係,她的心就像金剛石一樣,用王水都化不掉。」

「呃?」四百二十樓到了,電梯門無聲滑開,剛才傷痛跑掉的美女姥姥,正笑得很開心地站在門口等他們到來。

「小凡凡!」她又撲上去了。

樓厲凡躲開。

「……明白了。」霈林海說。果然是金剛石做的心啊……

四百二十層大概有一百個左右的病房,其中有二十間加護病房,霈林海等三人站在傳送帶上,往樓厲凡父親的病房前進時,可以將沿路病房內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霈林海透過一塊塊病房的玻璃,或沒關好的門縫中看見裏面的情景,幾乎無一例外地,全部都是被病痛折磨得異常痛苦的臉。

他忍不住開始猜測,樓厲凡的父親到底是生了什麼病,既然說是來見最後一面,即是說那不是重傷也是絕症……他已經做好到時要流露出同情,又不會太同情的表情來的準備了。

傳送帶將他們一直送到了四二0一00房間的門口,霈林海看了一眼門上鑲嵌的那對名牌。左面的名牌上寫着「樓希雷」,右面的名牌上寫着「天一紅霞」那是病房內病人的名字。

樓希雷……

有點耳熟……

天一紅霞……

這個好像更耳熟……

但是,是在哪裏聽過的呢?

樓厲凡也看到了另外一張名牌,有些困惑地低聲道:「怎麼回事,連我媽也……」「姓『天一』的那個是你的母親嗎?」

「是啊。」真的很熟,不過這兩個名字好像並不是同時聽說的,到底是……?

在他們說話的當兒,美女姥姥已經大剌剌地推門進去,然後用很招搖的聲音喊:「美麗的女兒!英俊的女婿!我可愛的孫子帶着他的情人來看你們了!」樓厲凡的臉唰地一下就黑了:「不要胡說!」霈林海臉色也很難看,萬一樓厲凡無法在他們身上發泄怒氣的話,那怒氣最後必定會轉移到他頭上……

四二0一00病房很大,比普通病房要大出十倍以上,不過裏面擺放着各種搶救用器械,連全息透視儀和**檢測機等大型器械也被弄了進來,把空間占的滿滿的。可即使如此,那裏看起來卻不太像是器械完備的搶救室,反而更像倉庫……

樓家父母躺在兩張寒酸的單人床上,在儀器的包圍下,就像某種靈長類生物一樣可憐。不過他們的病並不像樓家姐姐們說得那麼重,因為他們一沒有戴氧氣罩,二沒有戴上生命監護器。

樓媽媽——天一紅霞,只是右手被石膏固定着,而樓爸爸——樓希雷,就稍微凄慘了點,全身有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都包着石膏,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也有絕大部分纏着厚厚的繃帶,全身上下露出來的只有眼睛和鼻孔,其餘地方都被裹了個嚴嚴實實。

霈林海曾聽說樓厲凡的父母都是靈異界的前輩,雖然他極少看靈異界的節目,不過他們的工作應該和普通的靈能工作者差不多。

這麼說來,他們的傷一定是工作時留下的吧!

想到這兒,霈林海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敬意。

樓厲凡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在兩張床中間。

「原來你們真的受傷了啊,」他平淡地說:「怎麼回事?」樓希雷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被石膏綁成木乃伊的手臂上下亂揮。霈林海仔細看才發覺,原來他的下巴也被石膏托著,嘴更是被繃帶封住了,難怪沒法說話。

樓厲凡好像沒看見老爹掙扎着想說話的樣子,繼續對神色有些怪異的母親道:「有委屈就快點抱怨,我不想耽誤太多課程。」天一紅霞的臉色忽然漲得通紅,又很快由紅轉黑,看起來像憋氣憋了半天快死的樣子。霈林海滿頭霧水,不明白她到底想幹什麼。

還是她的兒子最了解她,站起來用力在她右手的石膏上一敲:「想裝哭就下點狠心,看得我都累了。」天一紅霞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頓時滿臉傾盆大雨:「哇——兒子!兒子啊!你爸他啊——他居然搞外遇啊!他居然搞外遇!你說他該不該殺啊!兒子啊——」她邊哭邊拍自己的石膏,霈林海的臉一直在抽搐,他覺得這麼拍還不如掐自己的大腿更好,萬一骨頭再錯位怎麼辦……

樓希雷的胳膊晃得更厲害了,可惜誰也看不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為了外遇你就把他打成這樣?」樓厲凡問。

「可是他居然反抗啊!」天一紅霞哭的悲痛欲絕:「你看看我的手都骨折了!」

「是你打爛他下巴的時候,把自己的手打錯位的吧?」天一紅霞靜了一下,又嚎啕起來:「你居然幫他!你居然幫他不幫我!啊——媽!你看他們父子兩個都欺負我!」當發現女兒的注意力,開始轉向自己的時候,美女姥姥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牆逃走了。

見老娘逃走,天一紅霞的眼淚攻勢又轉回兒子身上:「你整天不回家!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讓你回來,你還不情不願的!你怎麼這麼不孝啊——」

「我又不是在外面玩……」天一紅霞哭的更大聲了,似乎想把樓厲凡和樓希雷的聲音都蓋過去:「既然你現在回來那也就罷了!可你為什麼還要帶個男朋友回來啊!你讓我怎麼去見死去的老爺啊。」樓厲凡的臉色逐漸轉成了綠色,他呼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等你清醒了咱們再說其他事!」生硬地撂下這句話后,他轉身離開病房。霈林海跟在他身後,臉色也有點綠綠的。

天一紅霞造作的哭聲從後面跟上來,兩人都捂住了耳朵。

「你媽媽她……」她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似的……

「她在掩飾心虛!」站在傳送帶上,樓厲凡咬牙切齒地說。

「咦?」「這事絕對不是我爸外遇這麼簡單!八成有其他什麼問題,她怕我看出來了,就在那裏胡攪蠻纏,這種事她干太多了!」

「哦……怪不得……那我們現在去哪兒?回學校嗎?」樓厲凡想了一下:「不行,還不能回去,我得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平時他們也打,可是從來沒把我爸打得這麼嚴重過。我去找我祖父,問問看她究竟隱瞞了什麼。」想起天一紅霞的那句「怎麼對得起死去的……」,霈林海道:「可是你老太爺不是?」

「是啊!」樓厲凡不耐煩地回應:「所以我才要去找他的魂回來呀!」話音未落,一個蒼老的聲音已經插了進來。

「我可愛的孫子,你找我?」一張慈祥的臉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只有一張臉。霈林海忍不住顫了一下。

樓厲凡表情未變,很自然地與那張臉打了個招呼:「爺爺,最近身體怎麼樣?」那張臉滿是笑容:「哦,還不錯!你剛說找我有事?」

「是啊。」樓厲凡看一眼父母的病房,壓低聲音在那張臉的耳邊道:「他們這次又是怎麼回事?」那張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啥?你再說一遍?」

「你不要給我裝聽不見。」樓厲凡微笑了,笑得非常恐怖:「老實告訴我,否則……」那張臉咳嗽了兩聲:「這個嘛,其實也沒什麼……」

「嗯?」樓厲凡的臉又離他近了點,霈林海可以感覺到那張臉上被凍了一層霜。

「好了,凡凡,你別離爺爺這麼近,爺爺心臟病都要犯了……」

「你到底說不說?」那張臉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什麼,忽然看向樓厲凡身後,表情霎時變得非常溫柔。

「女兒你別生氣!爸爸死也不會說的!再見了!哈哈哈哈!」那張臉唰地一聲便不見蹤影了。

樓厲凡回頭,發現天一紅霞正站在病房門口,對他們笑得非常非常溫柔。

「兒子……你想從你爺爺那裏聽到什麼呢?」她的笑容和剛才樓厲凡的如出一轍,霈林海只覺得有西伯利亞的冷風呼呼吹過,幾乎就要被凍成冰雕了。

「來問媽媽嘛,媽媽絕對會一五一十告訴你的!」樓厲凡和她對峙了幾秒鐘,一字一句道:「不、必、了!」轉身,拉着已經被樓媽媽的溫柔笑容,凍得全身僵硬的霈林海離開。

雖然還不是很了解確切情況,但樓厲凡還是從媽媽的反應中,肯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呢?究竟是怎麼難堪的事情,讓樓媽媽始終諱莫如深?

「……我看,我還是留下來多住幾天好了。」樓厲凡帶霈林海回到了五百層,一邊以指紋識別開門,一邊道:「我看也不會出什麼事,我不會失控的。你要是着急的話,我明天派人送你回去。」霈林海考慮了一下:「我能不能……先不回去?」

「為什麼?」房門打開了,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撒滿了房間,落在他們身上。

房間內散亂地擺放着幾張沙發,凡是靠牆的地方都擺滿了書架,書架上各式各樣的書琳琅滿目。

房間中央放着一台大型電腦,僅螢幕便有一人多高。電腦桌上隨意放着一些零碎物品,就好像這房間的主人只是出去了一會兒,立刻就回來似的。

「我先說好,」樓厲凡將背包順手扔到地上,往浴室走去。「我家可是很危險的,那三個魔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爬到你的床上去,到時候你跟我哭我可不理。」

「……我……我知道……」樓家姐妹的「手段」,他在學校就已經領略過「一點點」了,他不認為自己現在有辦法對付她們。

「不過我總覺得……」樓厲凡站住了腳步:「你覺得什麼?」不知何處傳來的冷風,一本被丟在地上的書被翻得嘩啦嘩啦響。

霈林海環視四周,道:「我總覺得,這個房間……不,這棟樓有點什麼問題,從進來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樓厲凡轉身看着他,那眼神很認真,認真得讓霈林海反覆審視身上,是不是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讓他露出這種眼神。

過了一會兒,樓厲凡卻忽然笑了起來。

「進步不小。」他笑着說:「居然能感覺得到,說明這段時間你有用功。」這還是樓厲凡第一次誇獎他,霈林海覺得受寵若驚。

「這棟樓是建造在某個封印上面的。」樓厲凡沒有注意到他的吃驚,繼續說道:「它本身也是封印的一部分,所以你會有很奇怪的感覺也很正常。」霈林海鬆了一口氣。

「而正因為它也是封印,所以必須有人來看守,我們樓家自然就擔負起這個使命。做為交換,靈異協會將頂部一百層交給我們家,同時也因為頂層是封印的重要陣眼之一,有我們鎮守的話,他們也比較放心。」霈林海想了想,皺起了眉頭:「可是我總覺得好像不是封印的關係……」

「的確,如果是平時,你不該是這種感覺的,」樓厲凡輕描淡寫地說:「現在嘛……是因為封印開始泄漏了。」

「泄……」霈林海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泄漏!靈異協會蓋了這麼大的樓,就是為了封印,怎麼會泄漏了?」樓厲凡笑了笑:「是啊,我們也覺得奇怪,後來才發現有人破壞。地基是封印的中心,那裏被人挖開了很大的洞,封印核心也差點被偷走。

「我們不得不加緊看守,可是不管地基修補得多麼完美,封印也沒辦法回到最初的狀態,只能讓它就這樣慢慢漏著,說不定哪一天,那下面封印的東西就一口氣全跑出來了呢。」霈林海開始發抖:「那……那你們還這麼悠哉?」

「那有什麼辦法?又不是我們的錯,靈異協會也不能把我們家怎樣。」

「不是靈異協會!難道你們就不擔心裏面的東西出來會造成什麼結果?——對了,說了半天,你們家下面到底封印了什麼?」

「哦,那個啊……」樓厲凡笑:「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專業的靈能人員啊……」

說完那句話,樓厲凡便進了浴室洗手,霈林海站在那裏,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問了這麼多問題,樓厲凡居然沒有生氣!

平時如果他這麼東問西問,就算不遭到一頓毒打也會被罵,可是這一次卻沒有,看來樓厲凡似乎比在學校時溫和多了。

樓家三個姐姐是樓厲凡被迫回家的元兇,可是等他回來之後,他卻發現那三個魔頭並不在家中,和她們始終聯繫不到。

他和四百五十層的資訊室聯絡之後才知道,原來她們一聽到他正趕回家的消息后,便立刻動身逃到夏威夷享受陽光去了。

樓厲凡往後退了一點,以便能更加看清大螢幕。

螢幕上面是三個魔頭穿着比基尼搔首弄姿的模樣,怎麼看怎麼讓人想甩飛刀。

雖然她們都是些為了玩樂可以出賣弟弟的惡魔,但這次還是不太尋常。把他用幾乎算危言聳聽的說法叫回來,她們卻如此迅速地逃走,這絕對不是「耍他玩」這麼簡單的原因,就能涵蓋的。

會是什麼原因呢?

有什麼原因能把這三個魔頭都嚇住呢?

或者說……這世上有什麼東西能嚇住這三個魔頭嗎?

霈林海被安排住在和樓厲凡同一層的客房,他休息了一會兒,發現對工作人員送來的晚餐沒什麼胃口。

大概那個封印真的泄漏了,他現在只覺得渾身都好像裹着一層什麼東西,某種黑暗性質的東西一直圍繞在他的身邊,怎麼甩也甩不掉。

既然這樣……他想了想,便隨意準備了一下,走到浴室打算洗澡。

雖然封印泄漏,不過也只是泄漏而已吧?連樓家的人都面不改色地在這裏長住,他這個暫時住客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一邊思考一邊踏入浴室,剛一腳踏進去,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什麼讓他覺得異常的地方。或許,這也是封印泄漏的結果吧……他這麼安慰著自己。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光安慰就能解決的了。

當他打開開關,讓熱水沖淋下來的一瞬間,他忽然心中一痛,耳中傳入一陣強烈的轟鳴,伴隨着劇烈的震動,他腳下一滑,碰一聲跌坐在地上,痛得半天沒起身。

剛才那是地震?

他艱難地起身,又是一陣可與剛才媲美的劇烈震動,他咚地一聲又跌了回去。

如此反覆三次,震波才終於完全消失,可是他卻已經被摔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這下面封印着東西嗎?封印是不能建在地震帶上的啊!難道靈異協會的那些人沒注意到這一點?

霈林海已經沒有力氣再追究什麼了,他草草洗了澡,穿上一件浴袍,捂著后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他決定了,一定要向樓厲凡問清楚,他家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否則再被摔上一次,他非得殘廢不可。

當霈林海出來時,意外的發現樓厲凡正坐在客廳里,手裏翻看着什麼東西。

「厲凡?」樓厲凡抬頭看他的樣子,又驚又笑:「你扶著腰幹什麼?撞哪兒了?」

「嗯……」霈林海摸著仍然隱隱作痛的尾椎骨,不無委屈地道:「剛才摔了個半死。你家是在地震帶上嗎?我差點沒殘廢。」樓厲凡的笑容消失了:「你說什麼?」

「剛才挺激烈的震蕩,摔得我……」看到樓厲凡的表情,霈林海心中咯@一下:「難道你沒有感覺到?」樓厲凡神色嚴肅地搖了搖頭,扔下手裏的東西就往浴室走:「你剛才是在這裏感覺到的吧?」

「就在浴室的正中心。」走到浴室門口,樓厲凡蹲下,手指從下至上摸摸門框,又進入裏面,仔細查看噴水的十幾個小噴頭,最後伸手摸摸地板。

「這裏,對吧?」

「嗯——大概就是那。」樓厲凡伸手按住那裏的地磚,忽然好像想起什麼,將手收回來,可是沒過幾秒鐘又將手放了上去,手心發力,用力一吸,幾塊地磚被撬了起來,露出了下面的材質。他又頓了一下,直起身體,乓啷一聲將手中幾塊地磚扔到旁邊。

「你看看吧。」他轉身走開。

霈林海看一眼地磚被剝開的部分,便怔立當場。

被剝去外殼的地方露出了下面的東西,那裏原本是特製的含咒凝土,非常堅固,可是現在卻裂開了手臂粗的一條大縫,縫隙縱長蜿蜒,不知延伸到哪去,縫洞內則是一片黑暗,似有若無的微風吹出來,混雜着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

「這到底是……?」樓厲凡冷笑:「我就說那三個魔頭,怎麼會放過欺壓我的大好機會!原來是預感到有麻煩,就集體逃亡去了!」霈林海一隻手放在裂縫上,回頭對樓厲凡道:「有魔氣。」

「嗯。」樓厲凡點頭道:「我一聽說她們不在就覺得不對勁了,所以想來告訴你最好先回去,這裏恐怕有問題……果然有問題,而且問題不小。」霈林海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是你說的那個破印嗎?」樓厲凡搖頭:「不,應該不是以前破裂的地方。我看這恐怕是另外一個地方泄漏的影響。」

「又有人破壞?」「這個還不清楚,必須要查看一下封印的結構,才能進行判斷。」

「噢……」霈林海應着,慢慢直起身來,剛才摔到的地方忽然一陣劇痛,他腿一軟便向前栽倒過去。樓厲凡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可是他的一隻腳卻已經陷入了裂縫中。霈林海大驚失色地想要掙脫出來,卻發現那裂縫竟似想吞噬他一般,開始緩緩向內蠕動。

樓厲凡喊一聲糟,用力想拉回霈林海,卻忽然發現自己全身的力量竟在慢慢流失。他越是用力,力量流失的速度就越快。

「霈林海!你自己使勁!我的力量在外泄!」霈林海另一隻手緊抓着地板,五指在地磚上留下了一串扭曲的印記。然而即使如此,也沒有延緩他被拖走的速度,裂縫那邊的力量,比他們想像的要大得多。

「我也不行!拉不過它啊!」樓厲凡心中一沉。不該出現這種情況的!這棟大廈本身就是封印,無論如何不該出現魔氣的裂縫,即使有魔氣的裂縫,也該在最短的時間內被自動修補好才對,怎麼會把人往裏拉?這裂縫到底是……

正在他們拚命與那個洞窟拔河的時候,一個在此時聽來不亞於天籟的清脆女聲,在他們的頭頂響了起來。

「以我千年之力,修補破印,封鎖魔心,鎖印!」喀啦一聲,浴室發出一聲好像什麼東西撕裂又碰撞的巨響,霈林海的腳立刻從縫隙中抽了出來,縫隙轟地一聲對合起來,地磚自動飛回原位,再也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一雙穿着繡花鞋的腳慢慢從上面降落,霈林海想抬頭看看是誰,抬到一半卻發現對方穿的是超短裙,他又慌忙將頭低下。

樓厲凡自始至終低着頭,霈林海看他一眼,覺得他不是怕看到短裙風光,而是臉色有點發白地在想什麼事情。

「凡凡!」非常年輕,卻非常威嚴的女聲,霈林海覺得很耳熟,很長時間以後,才想起那是樓厲凡的姥姥,只不過之前她的聲音都沒個正經,所以一時沒想起來。

「從你小時候起,我跟你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什麼?」繡花鞋已經降落到地上,霈林海仍然不敢抬頭,樓厲凡也同樣。

「說!我是怎麼教你的!」樓厲凡低聲道:「所有地板下均有咒印,無論發生什麼事,在沒有得到允許之前,不得破壞任何一處。」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把那裏掀掉?」「因為我覺得那裏有魔氣泄漏……」「魔氣泄漏的是你吧!」樓厲凡猛地抬起頭來。

千年女鬼厲聲道:「別蒙我不知道!自從這次回來以後,你身上帶的氣息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甚至連靈力波動都變了!回來以後就覺得不舒服是不是?所以才忍不住要去掀地板吧!為什麼都不跟我們說?這種事情告訴我們會很為難嗎?」樓厲凡又低下頭去,似乎想以沉默對抗。

「你不回答也沒關係!」女鬼繼續道:「不過你不能再待在家裏了,回學校去吧!」樓厲凡低着頭,仍然沒有抬起來。

「你到底聽到我說話沒有!」樓厲凡將目光緩緩上移,一直移到她的臉上。

「你到底是因為我破壞了封印而發火,還是想快點把我從家裏趕出去?」霈林海發現女鬼的表情有一瞬間閃過「驚恐」二字,但是那表情的變化實在太快,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

「你一直不告訴我,地基下面到底封印了什麼東西,以為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嗎?封魔印的效力太強,所以普通人無法分辨它到底是什麼。

「可是現在我體內充滿了魔氣,雖然外部表現可以騙得了別人,但我想你絕對可以感覺得到。我知道這是封魔印,再沒有比這個更確定的事了。

「現在封魔印讓我很不舒服,所以我不跟你辯,總之你們越是想辦法逼我走,我就越不走。我要待在這兒,直到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鬼的表情發生了嚴重的扭曲。

霈林海看着她的臉,脊背後面一陣發麻,心想萬一她的五官掉下來那可怎麼是好……

「凡凡!你——」樓厲凡捂著額頭,面色不善地道:「我這次回來脾氣很好吧?甚至沒有用封鬼印打你。那是因為封魔印現在壓住了我一部分魔氣,把我的脾氣也一起壓住了。不過這是有限度的,我現在還不清楚臨界點在哪裏,你想試試看嗎?」女鬼的表情扭曲越發嚴重,五官變得就好像惡靈似的。

「不要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她尖聲叫道:「等知道真相你會後悔的!」

「後悔也無所謂,你別想再用你一千歲的年齡來壓我。」女鬼氣得用手指指着他啊了好幾聲,最終憤然轉身消失。

她消失的背影看起來仍然如此強悍,霈林海擔心地道:「厲凡,這次她好像真的生氣了,沒關係嗎?」你家都是睚眥必報的人吧……這句話他沒敢說出口。

「沒關係……」樓厲凡更加用力地按住太陽穴:「你能不能不要管這些事?先把我扶起來再說,我頭疼死了!」霈林海忙扶着他的胳膊,讓他站起來:「怎麼了?剛才就頭疼嗎?」樓厲凡的身體晃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麼,卻忽然撲向馬桶,抱着它一口氣吐了個昏天暗地。

霈林海慌了手腳,一邊叫他的名字一邊給他拍背,連聲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樓厲凡只顧嘔吐,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足足折騰了半個小時,樓厲凡才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讓霈林海把他扶到客廳里坐着。這時候他已經吐得快脫水了,霈林海把冰水遞給他的時候,他仍然為胃裏一陣噁心痛苦萬分。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霈林海坐在他旁邊擔心地問。

樓厲凡感覺好點了,深深呼出一口氣,道:「你以前……都是這樣嗎?」

「嗯?什麼?」樓厲凡深呼吸,這樣讓他能覺得好些:「就是被我強行借用力量的時候,還有力量輸入我體內的時候,都很痛苦是吧?」

「唔……這個……」霈林海想了想,小心地組織了一下措辭,道:「的確是很痛苦……不過每次不都是迫不得已嗎?你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會那麼做,我沒關係。」樓厲凡慢慢把冰水杯子從額頭上取下來,放回桌子上,看着霈林海道:「你不明白,那不是『迫不得已』,其實有別的選擇,可是我沒有那麼做……我是故意的。」

「啊?」「因為我對你……一直都……很惱火!」霈林海的臉青了。

「你擁有許多人羨慕的能力——那『許多人』中也包括我。但你卻不知道應該如何使用,空有一身的寶藏,卻只能任由它爛在深山裏。發現那些寶藏你根本無法善用時,任誰也會發火的。

「讓你做點什麼,你速度慢,領悟力不足,人又遲鈍,做得也不好……真能把人氣得半死。我知道你是半路出家學習靈異學的,可也不能蠢成這樣!」霈林海的臉紫紅紫紅的,低頭道歉道:「對不起……」

「我不是說出來讓你道歉的!」霈林海閉嘴。

「但是——不管怎麼樣,你是個好人。」霈林海驚訝地看向他,樓厲凡卻沒看他,他的眼神在四處躲藏。

「我這人脾氣太暴躁,如果換了別人,別說一年,就算是一天、一小時,也不會想和我多待吧。」不……不是他們不想,是他們不敢……霈林海在心裏說。

「可是你不一樣,有時候甚至可以容忍我沒事找碴,尤其是這兩個月——不!當然只是偶而!」在最後幾個字上他加了重音,讓霈林海不知怎地很想笑。

「可是當時我不這麼想,總覺得你笨得讓人火冒三丈,欺負你用以撫慰我的心靈,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你被魔女的詛咒折騰到死,說明你修鍊不足;強奪之力大咒式圈奪了你的力量,當然更是你活該,而我自己也為此受了不少罪。

「現在我體內的魔氣,讓我整日暴跳如雷、拿你當出氣筒,原因更是在你身上,如果你體內沒有魔氣不就沒問題了嗎?」霈林海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的罪過這麼深……

「但是……」樓厲凡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但是直到剛才,我的力量被那個裂縫吸走的瞬間,我才真正明白你的感受。」就好像腳下有一個黑洞,發瘋一般拚命吮吸著自己的力量,體內驟然出現的能量空洞,讓樓厲凡有種失足墜落的失重感,幾乎就要慘叫出聲。

「我只是被吸走一點點力量就這樣,那麼你呢?這麼一想,忽然覺得很對不起你。原來我從來沒有站在你的立場上為你想過,很抱歉。」從來沒聽過樓厲凡向自己道歉,霈林海花了很長時間,才能確定他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其實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樓厲凡使用他的力量的必要性(或無奈性),可即使是現在他說出了這番話,他對樓厲凡的信任仍然不會變。

因為,不管樓厲凡做什麼,用什麼方法去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有他的判斷,而他的判斷——這是霈林海將一直堅持下去的準則。

可是沒等霈林海說出這番感人肺腑的話,樓厲凡的臉色已經泛出了紅色,這是他對自己說的話開始後悔的徵兆。

「總、總之!我現在要說的不是這個!」他的語氣驀地變得蠻不講理:「在這個家裏,身上帶有魔氣的我受到了相當大的影響,可是我只擁有你三分之一的力量,你現在所剩的能量還比我高出一倍左右,我只想知道——霈林海,為什麼你沒事?」霈林海怔住。

的確,雖然封魔印的效力對地基外的效力並不算大,但已足夠讓身具魔氣者渾身不舒服,既然樓厲凡已經有了反應,那為什麼霈林海沒事?

霈林海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個問題。

「這個……這個你問我也沒用啊。我的確是沒有感覺到什麼不舒服,只是在剛到你家的時候,覺得有點怪怪的而已。」

「對了。」樓厲凡道:「你剛到的時候說過有哪裏很奇怪,當時是什麼感覺?」霈林海想想,道:「就好像是……一腳踩空,又被什麼托起來的感覺。」

「一腳……踩空?」「對。」樓厲凡陷入了困惑中。如果只是一腳踩空他還能解釋,因為他當時也是同樣的感覺,但是「托起」……

他又和霈林海探討了一些問題,但可惜都沒有什麼進展,唯一有點依據的猜測是——樓厲凡身上的能力,還沒完全轉化成適應自己的靈波,因此感應才會不太一樣。

然而即使是這個猜測,也有些理不直、氣不壯,因為樓厲凡對身上的能力,已經適應得差不多了,出生在魔女家庭,又對魔女的靈力魔化技術了如指掌的他,要掌握體內的魔氣不是什麼難事,他只剩下外殼的靈波還沒有轉化完全而已。

晚上九點,他們暫時放下這個問題,決定先休息,第二天再進行討論,一定要找到原因才行。

「那就先這樣,明天有時間我們再繼續談,有必要的話,我會連我爺爺也一起拉過來,問問他也許有結果。」「好。」

「晚安。」直到那個時候,霈林海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會是最後一個見到樓厲凡的人,而那句「晚安」,是樓厲凡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當霈林海打開樓厲凡虛掩的房門時,發現他不在裏面,所有的東西都依然靜靜地放在原位,一動也沒動。

再之後,他發現樓厲凡不在這一百層的任何地方,樓厲凡哪兒也不在了。

樓厲凡,二十一歲,三六九七年五月二十二日,失蹤。

第三章封魔印·魔封印

樓家大亂,連樓厲凡那三個躲到外國享受陽光的姐姐,也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和樓家姥姥、老太爺一起,在木乃伊樓爸爸的床前吵得不可開交。

他們誰也不聽別人說話,只一個勁地大吵大鬧,而最令人不可思議的一點是,他們根本就不是想知道樓厲凡「到哪兒去了」,而是在爭論「是誰把樓厲凡藏起來逗他們玩」。原本滿懷希望等樓家人找樓厲凡回來的霈林海,希望就像肥皂泡一樣破裂了,看來把希望寄托在樓家人身上,還不如靠他自己來得更可靠一點……

他不知所措地看了一會兒他們的家庭鬧劇,轉身走出了病房。他需要安靜,要想一想之後該怎麼辦,而不是聽那群魔女胡說八道。

「小夥子。」聽身後傳來千年女鬼的聲音,霈林海站住。

「凡凡是樓家的孩子,就算把他光着屁股丟到南極去,他也會活着回來報仇的。」霈林海嘆了一口氣,他沒有心思開玩笑。

「我不明白,你們這都是哪來的自信?萬一厲凡真的回不來怎麼辦?」女鬼促狹地擠了擠眼睛:「那不是很好嗎?」「什麼——」

「能回來就回來,回不來就回不來。身為樓家的孩子,總是要面對危險的。即使這一次能不死又怎麼樣?下一次、下下次,他一樣能躲得過去嗎?

「你可以救他一次,卻沒有人能夠陪他一輩子,想活下去就要靠自己,不管他在哪,不管他執行什麼任務,這是樓家唯一的原則。」

「你們樓家、你們樓家、你們樓家!你們樓家都是神嗎!」一向溫和的霈林海發怒了:「你們就從不犯錯?你們就從來沒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你們能活到現在,難道都是你們自己一個人努力的結果?」女鬼靜默了許久,久得霈林海都要以為她要走了,她卻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所以……所以啊!」她微笑:「所以我們活到現在,而他有你啊。」總之,不管霈林海如何提醒那位千年女鬼,樓厲凡現在處境不明十分危險,她卻始終沒有做出任何正面回應。

霈林海絕望之餘不禁開始有些懷疑,她對她的「凡凡」這麼絕情,是不是和樓厲凡口中那三個魔頭一樣,有其他什麼居心……

「要救凡凡,你就得自己想辦法。」這是千年女鬼給他的唯一答案。

「他又不是我的小孩……」「那我們就一起等他的屍體被送回來。」女鬼輕鬆地撂下這句話,隨即消失。

無奈的霈林海想了半天,只好去找「那三個魔頭」看看能有什麼辦法。

那位女鬼大人不管,至少他姐姐總會管吧?可惜他猜錯了,當他回到樓家父母的病房時,樓家三姐妹已經不知去向,只剩下那兩個為人父母的,躺在床上裝死。

霈林海在兩張病床前苦苦哀求,最終換得了天一紅霞的一句話——「他是拜特的學生,你去找他吧。」之後便不發一言。

直到現在,霈林海才終於明白,樓厲凡的暴躁脾氣和毒舌是從哪來的了,要是他出生在這種家庭里,八成也會像他一樣……

垂頭喪氣的霈林海回到頂樓天台,看着滿天飛的空中計程車卻完全不想招手,猶豫了幾秒鐘之後,他全身一震,周身上下閃出辟啪電光,體內的靈氣轉眼間化為了妖氣。

去他的性質轉換管理規定!現在他很心煩!樓厲凡的失蹤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妖力……浮翔!」他的軀體騰然升空,向空中列車的停靠站飛去。

千年女鬼站在五百層的某扇窗前,看他離開,微微地笑了笑。

「夫人……」樓厲凡爺爺的那張臉,在她身邊飄飄蕩蕩:「我們真不告訴他們真相?這件事還是越早解決越好吧?」

「為什麼?」千年女鬼溫柔地笑着看他,那表情和天一紅霞一模一樣。

那張臉上流下了驚恐的汗水:「這……這個……」

「我早就說過要鍛煉這些孩子們吧?而且就算封印解開了又怎麼樣?大不了我們恢復自由罷了。你說是不是?親愛的?」

「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以往執行實習任務時,樓厲凡都是霈林海的指揮者,他根本不需要思考退敵方式,只需要聽從樓厲凡的命令就行。

可是現在,樓厲凡不知所蹤,樓家人避而不見,他想依靠自己的能力來找,卻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才好。無奈,只能回到學校去尋找救兵。

校長那個變態九成九是不會幫忙的,他能不找麻煩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教員的話……帕烏麗娜他們可能給他一點好的建議,但他不認為他們會幫忙。

那同學中……天瑾……她會幫忙嗎?如果告訴她是樓厲凡出事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隔壁的羅天舞、蘇決銘、樂遂、公冶四人很不可靠,但終究是靈能世家出來的人,除了學藝不精之外沒什麼大的缺點……(這已經是很大的缺點了!)

而雲中榭雖然已經解除了二級靈體監禁,但花鬼仍受言字契約的效力束縛,在他的束縛還沒到期前,雲中榭……應該不會想離開學校吧。

算來算去,最可靠的人只能(勉強)算是二年級——現在是三年級的東崇和東明饕餮了。

東崇是吸血鬼和旱魃的混血,東明饕餮是他的共生體,現在不提東崇分給東明饕餮的力量,和為他再造身體失去的那部分,僅以東崇的年齡來說,他擁有着霈林海所認識的人中,誰也無法匹敵的深厚經驗,連花鬼都不是對手。這一點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他覺得應該首先求助一個人。

他一回到學校,立刻找到天瑾,和她說明現在的情況。

「……所以我想先問問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天瑾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她道:「這件事……不好辦。」霈林海的心涼了半截。

「我說過,我對能力高於我的人,預感和遙感都不準確,你們現在的能力,似乎比我想像的還要高得多,我對你們已經完全沒有感應了。」

「那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天瑾再次沉默。她滅了小燈的燈光,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窗帘。溫暖的陽光毫無阻礙地鋪撒進來,讓這個終年不見陽光的黑冷空間立時有了生氣。

「我不知道行不行,因為我對物品的感應不如生物,只能試一下看看。」

「你是需要他的那件衣服是嗎?可是他失蹤的時候,似乎連它也穿走……」天瑾打斷他:「不是那件衣服也行,只要是他離開前碰過的東西就可以,比如說……」她伸出手指,指向他的臉:「你。」

「我?你剛不是說對我沒有感應……」

「如果把你視為承載樓厲凡信息的物品的話,那就沒有問題了。」視為物品……霈林海心中有些委屈,卻沒敢提出什麼。

「不過……」天瑾又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去找樓厲凡的大姐?她的能力比我高出幾倍,對物品的感應更是我趕也趕不上的。」霈林海苦笑:「我倒是想找她們,可她們在我想到之前就跑掉了,他父母又躺在那兒裝死,我還能找誰……」天瑾想了想:「……算了,反正他們家也是不可信的,靠我們自己吧。首先,你告訴我,你住在他家的時候,曾經出現過什麼異常的情況沒有?」霈林海想起那棟大廈的封魔印,便將從樓厲凡那裏聽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包括自己和樓厲凡的異常感覺,以及他們在浴室里的事。

天瑾一邊聽一邊無意識地咬指甲,平素陰沉平板的臉龐現出一絲疑惑。

「你是說……他吐了?」「是。」「然後他還捂著頭吧?」「我看他挺用力地按著太陽穴,好像很疼……」

「其他還有什麼異狀?」霈林海苦思,一會兒恍然道:「他還向我道歉!他從來沒向我道過歉……」

「夠了……」天瑾帶着比平時更陰沉的表情,轉過頭去:「我知道他為什麼總說你不可靠了……」霈林海茫然。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嗎?

天瑾道:「在解救樓厲凡之前,我們必須先知道他在哪裏。但是只有我們兩個還不夠,我們需要有更多經驗、更高能力的人從旁協助,當然還有專業能力者。」

「我的能力……」

「你的能力不行!」天瑾不耐煩地說:「空有一個大儲槽卻沒開關,除了樓厲凡,誰敢放手用你!」就算是事實也不要說的這麼清楚吧……

「還有,你去找校醫,向他報告這件事,看他有什麼回答。」「校醫?可是為什麼不找校長……」

「讓你去你就去。」天瑾和樓厲凡不同,樓厲凡會吼,她不會,但只是那雙深幽而恐怖的眸子無情地盯着你,就已經很有威懾力了。現在她的眼神無情地瞪視着霈林海,霈林海立刻就投降了。

「……對不起,我現在就去!」「嗯,跟他報告后,你把這幾個人給我找來。」她快速**出了一串名單,霈林海點頭,立刻開始着手準備。

羅天舞等四個人是一定在名單上的,另外再加上東崇和東明饕餮,這霈林海之前都想到了,可是他沒想到的是,連花鬼和雲中榭竟也在名單之中。

他直到現在也沒弄清楚,這兩個人到底算不算好人,尤其是那個花鬼,上次險些把他和天瑾弄死,而且聽說他在幾十年前,還造成拜特學院千名學生失去能力,如果不是有帕烏麗娜的干涉,他和天瑾現在說不定還像廢人一樣在床上躺着呢。

想到這個他就不寒而慄,但既然天瑾要他聯繫他們,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她永遠都是以保護自己為第一位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除了東崇和東明饕餮和他們不在同一棟樓外,其他的人不是隔壁就是對門,所以沒過多長時間人就找齊了,九個大男人加一個女人擠在小小的宿舍里,本來就不算大的空間霎時變得又窄又小,想站起來一下都覺得困難。

「我覺得……」蘇決銘發着抖在公冶耳邊悄悄說:「既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首先應該找家長嘛……家長不行就找學校嘛……學校不行就去找常警,常警不行找靈異警……總有一個行的吧……幹嘛非得找上咱們……」

「蘇決銘。」天瑾陰鬱的聲音響起,蘇決銘打了個冷顫。

「有什麼意見就大聲點說出來,別在那兒嘀嘀咕咕。」蘇決銘顫抖得更厲害了:「不……不不不不!我絕沒有任何意見!一切都聽您的!」四人組齊刷刷地點頭。

「……但是我懷疑你們四個人到底有沒有用。」「如果沒用就再好不過了!」

「這次的事情就是這樣。」天瑾把窗帘拉得更開一些,很少與外人接觸的她,一下子擠在這九個男人中間,她覺得很受不了:「我們的目的是找到樓厲凡,至於以後的事情,等找到之後再說。

「本來只是尋找他的話我自己就可以,但是現在他的能力因霈林海的關係增長了很多,我對他的感應已經消失了,再加上我不能確定他的位置在不在人間,所以我需要有人給我加持,否則我找不到他。」

「加持啊……」花鬼掃了一眼房內的人,冷笑:「加持有必要這麼多人嗎?連旱魃也弄來……」「旱魃至少不是在押罪犯。」東明饕餮反唇相譏。

花鬼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你這種不入流的二級旱魃,沒資格和我說話。」「你說什麼!」東明饕餮拍案而起。

花鬼毫不示弱地站起來與他對峙。東明饕餮氣急,擼袖子就打算衝上去「教訓」他一頓,東崇從後面架住他,低聲軟語好言相勸。雲中榭坐在原處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給了花鬼一個眼神,花鬼看他一眼,緩緩坐下了。

天瑾抱臂冷冷地看着這群劍拔弩張的男人,直到完全安靜下來才開口道:「霈林海,你去找校醫了嗎?」一直躲在角落發愁的霈林海,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去了。」

「和他說了情況嗎?」「是。」「他的回答?」「……」「不行對不對?」

「……」天瑾陰沉地環視了房內的人一圈,用陰沉的聲音慢慢道:「你們看到了。不是我們不去向學校報告,而是這種事報告了,他們也不會管。入學的時候,校規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只為死人賠付保金,活人怎樣他們根本不予理會。

「樓厲凡已經是成年人,常規法律規定他愛去哪就去哪,我們報案也沒有用,除非我們在哪裏發現他的一隻手或一隻腳。

「《靈法》規定,成年男子失蹤一個月以上才能報案,如果我們等到那個時候的話,樓厲凡大概連骨頭都不剩了。」

「我不明白。」雲中榭道:「樓厲凡到底去哪兒了?既然你感覺不到他的下落,又怎麼知道他的處境有你想像的那樣危險?」

「很抱歉……」霈林海沉痛地說:「天瑾說,要救出厲凡,你們是必要的……」「去做祭品的必要嗎!」四人大吼。

天瑾好像沒看到那四個人涕淚交流的樣子,繼續說道:「救不救他倒在其次,至少我們現在必須弄清楚他的方位。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加持,如果能和他的感應聯繫上,那就有辦法了。」

「那你打算怎麼開始?」東崇問。

「我已經想好了……」傍晚時分,一行人帶着製造大咒式圈所需的物品,來到學校後山的鬼門附近。

羅天舞等人對這裏的印象不是很好,看着被封鎖圈和蛇穴層層包圍的鬼門,就腿肚子轉圈了。

「怎麼又到這裏來呀?不是說鬼門附近是不能用力量的嗎……用了的話會出意外呀……」「你們難道進去過?」霈林海驚訝地問。

天瑾道:「我不是想像,他的處境的確很危險。

「第一,在他失蹤的前一天晚上,他家的封魔印發生過小規模異變。

「第二,樓厲凡離開學校前,我曾經在他的衣服上,感應到很嚴重的傷痕和血跡。

「第三,他那天晚上和霈林海討論了一些事,沒有結果,他們商定第二天再繼續,可第二天他就消失了,沒有任何預兆。

「他到底危不危險,你們自己想。」「難道是——」牆角里的四人組顫抖地擠出了一點聲音:「封……魔印……」

「封魔印破裂了。」天瑾乾淨俐落的回答。

那四個人立刻鬼哭狼嚎起來:「我們才不要去呢!這根本不是我們能幹的活!我們要退出——」

「那不行。」天瑾仍是乾脆俐落的回答:「我必須有你們的幫忙,有必要的時候你們還必須充當炮灰,否則我的安全系數會降低。」靜默。

那四個人跳起來,連滾帶爬地往屋外竄:「我們還不想死啊!救命啊——」不幸的是,霈林海已經先他們一步站在門口,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對那四個人造成了強大的壓力。

「霈林海——」四人絕望的嚎叫。

「……快點過來幫忙,不要在那裏東問西問。」恢復面無表情的天瑾,冷冷地說了這麼一句,所有人都切身感受到了六月飛雪是什麼模樣。

大咒式圈的基底不難畫,難的是圈內鑲嵌的各式金銀圖案,必須小心地將金片和銀片修成需要的樣子,一個一個嵌入相應的圖案。

不過這些工作也只是比較瑣碎而已,直到開始鑲嵌咒式圈陣眼的鑽石時,他們才發現,他們原本估計的十六顆鑽石根本不夠用,現在這時間到哪兒去找鑽石?一干人等愁得頭髮都快白了。

所幸雲中榭想起上次解除強奪大咒式圈之後,他從咒式圈上收回了部分鑽石,立刻回去將剩下的部分取來,方才將咒式圈完成。

等他們完成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月亮走到了他們頭頂的位置,皎潔地映照在那個精巧的大咒式圈上。

天瑾面朝樓厲凡家的方向,背靠插在地上的劍,盤腿坐了下來,霈林海坐在她的對面,羅天舞、蘇決銘、樂遂坐在她的身後和左右,東崇和東明饕餮、雲中榭、公冶四人盤坐在大咒式圈的最外圍圈內,八個人全部面朝內,手呈劍字訣,指向天瑾。

眾人閉口不言。

天瑾卸下肩上的長劍,從背包中取出羅盤看一眼,找准某個位置,將劍用力插下,直沒入柄。

「鬼門附近的確容易發生意外,但不是每一次都會。而且這裏是氣場最強的地方,你們在這幫我加持,才能達到最大的效果。」花鬼道:「最大效果?難道我們幾個人合力,還不如樓厲凡一個人?」他可不信憑他們能力的級別,還不能讓她感應到樓厲凡。

天瑾冷笑道:「那也要他就在我面前才行!離得這麼遠,力量的消耗怎麼算?說不定還要跨越異界,我和你們之間又沒有完全的力量相通,你覺得只有你們夠用嗎?」花鬼氣的猛揮拳頭。東崇卻淡淡地笑了起來。

「你居然為了他這麼拚命,樓厲凡真是幸運。」天瑾微微張大眼睛,總是泛著青灰或蒼白顏色的面頰,竟浮現出一絲暈紅。不過那只是一瞬間的事,天也實在太暗了,所有人——除了東崇和雲中榭之外,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花鬼一個人站在圈外擔任守護者的工作。當天瑾告訴他,他必須守在圈外的時候,他很是訝異,她不是說專門要找他幫忙的嗎?然而天瑾沒有給他過多的解釋,他也不想追着這個陰沉的女人問太多,只要能救出樓厲凡就行,別的他並不關心。

天瑾閉上眼睛,深深地吐納了幾次之後,緩緩將雙目睜開。

「開始。」她說。

大咒式圈啟動,圈內八人同時向她釋放出了力量,八股強大的能量,在相對來說太過狹小的大咒式圈內,製造出了擁有強大風壓的颶風,颶風在圈內呼嘯旋轉,四處亂竄,撞到咒式圈的邊緣,轟地一聲又被彈走。

天瑾在颶風的中心,長長的黑髮被吹得高高飛起,她的全身放射出了金紅色的光芒,在那光芒的引導下,瘋狂的颶風逐漸圍繞着她旋轉起來。

花鬼看着這一切,心裏非常了解天瑾現在所受的痛苦。

就像被強行吸走能力一樣,被強行灌入能力也同樣不好受。在大咒式圈的幫助下,她雖然強行統合了八個人的力量,但卻不能完全駕馭。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需要這麼多人,否則她能得到的力量本來就不是很多,再被互相抵銷之後,幾乎就什麼都不剩了。

花鬼看看腳底,大地從剛才就一直在震顫,現在震顫得越來越厲害了。蛇穴中的蛇們騷動不安,在這裏都可以聽得到它們絲絲的聲音。鬼門的封鎖圈在不斷晃動,看來鬼門的生死氣機又開始混亂了,如果等一會兒發生鳴動的話……

他看一眼咒式圈中的九個人,暗暗咬了咬牙。他並不贊同在鬼門附近設陣,但他必須承認天瑾的選擇沒有錯。

樓厲凡的失蹤和封魔印必定有很大關係,如果真是和他猜測的一樣的話,那麼就可能牽涉到「異界」的問題,天瑾——甚至包括他和雲中榭,即使再加上那兩個旱魃,也無法打開通道與樓厲凡互通信息(另外四個人忽略)。

只有在鬼門附近,生死氣機交錯混亂的地點,才「有可能」達到這個奇迹……

想到這裏,他忽然明白天瑾為何讓他在咒式圈外守候而不是進去。

這個大咒式圈只是用來統合力量的,內部的力量無法出去,外部的力量卻可以隨意進來,如果沒有一個人在外面進行守候,當鬼門氣機開始鳴動的時候,就是圈內的人被力量壓死的時候了。

「我是盾牌……原來如此!」大地轟的一聲劇震,鬼門封鎖圈內驀然出現了巨大的吸力,伴隨着狂風開始向內吸入。

蛇穴內,成千上萬條蛇幾乎是瞬間就被吸了進去,大咒式圈的外圍在這強大吸力的影響下,也出現了不穩的現象,邊緣處的金銀圖片叮叮噹噹地顫抖,互相碰撞,眼看就快要錯位了。

花鬼張開雙臂,全身散發出強力的淡青色氣息,將整個大咒式圈保衛在自己的氣息下,大咒式圈立刻平靜了下來。

學校中心,一百四十七層教學樓頂,一個穿着黑袍的變態一隻腳站在欄柱上,往正在發出鳴動的地方看。管理員、校醫、帕烏麗娜、雪風、海深藍站在他的身後,同樣專註地看着與他相同的地方。

「出這種題,難了點吧。」帕烏麗娜抱着胸,冷冷地說。

「可是用難題去解決另外一個難題,是他的強項呢。」海深藍平淡地說着風涼話。

三個拜特同時回過頭來:「不要這樣說吧……我們會害羞的。」「你們也知道害臊!」帕烏麗娜笑笑,撂下這句話,和海深藍一起離開。

「你們不看到最後嗎?」帕烏麗娜頭也不回:「等真有人死了再說。」「……雲中榭也在那裏哎……」

「花鬼保不住他了再來叫我。」一起目送帕烏麗娜她們離去,三個拜特的目光又投向了雪風。雪風冷笑了一下,那笑容和帕烏麗娜的如出一轍。

「別看我。我現在可是暫時辭去了副校長職務,有什麼問題等我復職了才會管,現在我不按法律把你們抓回去就不錯了。」

「可是你不是說有困難可以找你嗎?」校長大人滿懷希望地說。

「是啊。」雪風又笑:「不過我是對帕烏麗娜說的,不是你們。」那變態被一棒打入了十九層地獄,他呆怔了一會兒,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嚎哭起來。「這又不是我的錯!這又不全是我的錯!這麼大的事為什麼全要我一個人承擔啊?」

「你活該吧。」鬼門中的氣流翻滾越來越強烈,明明有「生」的氣流影響卻無法吸走,讓鬼門的氣息比之前更加狂亂。

由於花鬼身處鬼門和大咒式圈之間,又擔負着保護大咒式圈內九人安全的重任,所有氣機強行走動的風壓,都壓在他的身上,他仍然維持着剛才的動作,膝蓋卻在微微發抖。

大咒式圈邊緣的金銀又開始顫抖,似乎快要堅持不住了。

如果——如果這時候跳躍離開的話……

雲中榭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忽然睜開眼睛向他低吼道:「堅持不住了就快點放手!」花鬼勉強止住膝蓋的顫抖,忽然爆發出一聲大叫,全身的氣息暴漲了一倍有餘,大咒式圈再次穩定,花鬼的汗卻滴滴答答地滴落了下來,衣服被沾濕了一大片。

「花鬼!堅持不住就放手!」雲中榭再次怒喝。

花鬼嘿嘿笑了一下,沒有回答他。

與此同時,天瑾的聲音正穿破空間的限制,不斷在虛空中呼喚樓厲凡的名字。

樓——厲凡——

你這個蠢材快點回答我——

樓厲凡——

你這個連封魔印都擋不住的笨蛋——

「那你來給我抵擋一下封魔印試試看!」不知何處的黑暗空間,傳來樓厲凡狠狠的回答。

這麼沒有紳士風度的回答,也就只有樓厲凡能說的出口了。

樓厲凡——你在哪裏——

「我?我怎麼知道?」樓厲凡破口大罵:「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把我關在這種沒上沒下沒半點光亮,軟綿綿摸都摸不出是什麼東西的破地方!讓我發現究竟是誰幹的,我一定殺了他!」天瑾很想再問幾個問題,但現在沒時間了。

樓厲凡——給我一個信號——讓我知道你在哪裏,我拉你出來——

樓厲凡靜了一下:「你有超空間的能力?」沒有——天瑾幾乎要尖叫了。

但是有人正在給我加持——給我信號——

樓厲凡卻好像完全不着急,又問道:「你那邊有很強的波動干擾,你到底在哪裏?」你管我在哪裏——

「如果是在鬼門,對你太危險,不行。」不是——不是鬼門——

「你騙不了我。回去吧,我自己想辦法。」樓、厲、凡!給我信號——

霈林海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天瑾!花鬼支持不住了,我們必須馬上退出!

不行——我已經聯繫到樓厲凡了!

天瑾!我們還有機會!

少啰嗦!樓厲凡!給我信號——

黑暗中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

樓厲凡!

「天瑾,霈林海,離開這裏!」樓——

「離開這裏!」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到有某種巨大的壓力屏障驟然出現,向天瑾兜頭壓來。

地面上,花鬼的氣息只剩下原來的一半不到,他現在只是勉強在保護著大咒式圈,鬼門的氣機根本不需要加壓,只要再這麼消耗一會兒,花鬼和圈內的九個人會一起消失,誰也救不了他們。

要怎麼做——要怎麼做——要怎麼做!

雲中榭看了他一眼,皺起眉頭,身體弓了起來,似乎是想不顧咒式,站起來去阻止花鬼。

然而在他還沒有付諸行動之前,卻聽到從咒式圈中心傳來天瑾的一聲尖叫,中心的劍,以及咒式圈內的鑽石砰砰砰砰炸了個粉碎,金銀片符也變成了粉末,咒式圈的中央轟然塌陷,螺旋狀向四周迅速蔓延。

首先掉下去的是天瑾,然後是她對面的霈林海,羅天舞、蘇決銘、樂遂幾乎是同時掉下去的,東崇和東明饕餮、公冶掉下去的時間比他們晚一些,不過也只是幾秒鐘罷了。

雲中榭是最後一個掉下去的,因為在他下面的地面開始塌陷的那一剎那,花鬼放棄了已經毫無意義的護罩,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鬼門的混亂氣機消失,但咒式圈留下的塌陷之處卻出現了強勁的吸力,不知通往何處的空間,像黑洞一樣吸附着四周的東西。

花鬼被雲中榭的體重和洞中的吸力牽引,整個人趴到了地上,左手伸入圈中,死死地拽着他不放。

花鬼的左手從手臂一直伸入圈中,一根根浮起了粗大的青筋,像鎖鏈一般浮凸起來。他的臉色忽青忽白,似乎有什麼讓他異常痛苦,連手也開始震顫起來。

「言字契約啊,花鬼。」雲中榭微微地笑了。

這個洞裏是其他的空間,也算是學校之外的領地,因此他探出的肢體的言字契約才會啟動。

「你還有力氣說話不如……想辦法上來!」雲中榭笑着搖頭:「不行。」「為什麼!」「如果我上去,那你一定會死。」「胡說——」

「這裏是另外一個空間,你雖然沒有整個人都出來,但是這隻手上的言字契約已經啟動了。如果我硬要用你這條胳膊上去,你一定會掉下來,然後被言字契約絞殺。」

「那不可能!」「花鬼。」「快點上來!」雲中榭笑笑,更用力地握了握花鬼的那隻手。

「如果那時候我不是那麼貪婪的話……就好了。真抱歉。」他的手驟然發出光來,花鬼只覺得手心一滑,雲中榭的身體已經掉了下去。

「雲中榭——」失去了手中的東西,花鬼的左手立刻被那個詭異的空間給彈了出來,他在地上滾了幾滾,握着手腕昏了過去。

塌陷只局限在大咒式圈的部分,吸走的人也只限於大咒式圈之內,當最後一個人也掉下去之後,塌陷的空隙便又補了回來,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霈林海睜開眼睛,閉上,又睜開。

背上很痛,他的脊梁骨說不定被打出裂縫了。渾身的肌肉大概也沒有好的了吧,全身都痛得要死,這種情況就和上次特訓,被樓厲凡從山上踢得滾下來,接着又遭到毒打的感覺差不多……

不過這不是重點。

他再次閉上眼睛,用手揉了揉,再睜開。

「怎麼會……是做夢吧……那個……」他猛地坐了起來——全身的骨骼和肌肉發出了一聲悲鳴,他差點又倒回去。

他現在所在的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天空是綠色的——很噁心的那種綠,還帶一點黃色;大地是黑色的,這倒沒什麼,也不是沒見過黑土地,問題是它的黑是黝黑黝黑的,還帶反光的那種。

他的右手前方有一個好像是海的東西,顏色是鮮紅的,就好像血一樣;天空上掛着一個和海水同色的東西,圓圓的,不太亮,大概是太陽——或者是月亮?

羅天舞、蘇決銘、樂遂、公冶四個人像疊羅漢一樣,撂在不遠處的石頭上;東崇和東明饕餮在他的腳邊,東崇的一隻手還抓着東明饕餮的領子不放;雲中榭倒在距離他們較遠一點的地方,攤開的右腕上有一個清晰的抓痕,不知道是在哪裏受的傷。

一、二、三……少一個……天瑾!天瑾呢?

霈林海忍痛爬起來,站在像蜂窩一樣的礁石上四處尋找,終於發現穿着白色裙子的她,躺在黑色的沙灘上,只不過大半個身子都被一塊石頭給擋住了,所以他才沒看見。

他跳下礁石跑過去,將快被漲潮的紅色海水淹沒的她抱了起來。

離近了才發現,雖然這個海的顏色和平時所見不同,但那裏面還是有生命的,證據是他看到了幾條長著鉗子的蛇從黑沙里鑽出來,匆匆竄到了海里去。

「這……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對了……除了顏色不對之外,這裏好像還有什麼地方不太正常……

霈林海四處看了看,當他發現海浪正一波一波拍打岸邊時才想起來,這裏沒有聲音!有風,有海,有生命,但是這裏沒有聲音!海上也空蕩蕩一片,沒有半隻海鳥!一切都靜寂得可怕,像是整個世界都死了一樣。

「是魔界呀……」霈林海看向自己懷裏,發現天瑾已經醒了,他慌忙將她放下。

天瑾站穩身體,看着那血紅色的海水,嫌惡地退了一步。其他人也陸續清醒了過來,其中以那疊羅漢四人組清醒的聲音最大。

「羅天舞!你他媽的壓死我了!」「我的腰快斷了!都給我滾開!」「哎喲媽呀!」

「疼啊——這是哪?」東崇緊抓着東明饕餮領子的手大概僵硬了,他們兩人齊心協力,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扳開。

雲中榭醒得比其他人更晚一些,坐起來之後,就一直為帶着青紫痕迹的手腕按摩,一臉的痛苦。

「你剛說什麼?這裏是魔界?魔界!那個傳說中的魔界?」天瑾淡淡地點頭:「嗯,這種噁心的顏色只有魔界才有。好像是初代魔王的興趣。」霈林海想了想,一拍手道:「啊!這麼說這本書就要結束了是吧?勇士們到魔界消滅了大魔王,救出公主之後一統天下,真是玄幻小說的經典結局!」天瑾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吶吶地閉上嘴,才用比表情更冰冷的聲音說道:「你給我搞清楚,我們不是為了打敗什麼大魔王才到這來的,我們只是在和樓厲凡聯繫的時候,不小心被拉到這裏而已。所以我們的目的是把樓厲凡弄出去,不要總想些無聊的事情。」霈林海一怔:「你說厲凡在這裏?」天瑾哼了一聲,霈林海不知道她是嗤之以鼻,還是同意他的說法——也許兩者都有。

「當時我正在和樓厲凡聯繫,有某種東西忽然把我們隔開了,所以在那時候我拋出了感應線。」她攤開右手,手心中有一條似有若無的白線,一直連向海的另一邊:「但是時間太倉促,我來不及放長就被那東西壓住,所以才會被拽下來……」原來大家是因為這樣才被連累的……

清醒過來的人一個個呻吟著走到了他們身邊,好像每一個都摔得很重的樣子。

「現在怎麼辦?沒救出樓厲凡,我們先進來了……」天瑾向著霈林海道:「當時我拋出得太慌張,沒有確定那一邊是不是真的黏住了樓厲凡。你和他一起的時間最長,而且他身上還帶着你的能量,你能感覺到他的所在嗎?」霈林海仰首四顧,一會兒,失望地搖頭。「完全沒有感覺。」天瑾輕嘆了一聲。「蘇決銘。」蘇決銘緊張地啪一個立正:「到!」

「……不要那麼緊張,害得我都緊張了。」她面無表情地說着,舉起右手道:「看見這條感應線了嗎?雖然不能確定目標是正確的,也不能確定有沒有人切斷它,不過這是我們唯一的線索了。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用空間追蹤順着這條線找到目標,然後開一個相通的空間通道。」蘇決銘汗如雨下道:「我……我不知道這條線有多長啊……我的力量說不定構不到頭……」

「你想試試看,還是現在就死?」天瑾陰森森地看了他一眼。

「我現在就試試看!」蘇決銘立刻做出了回應。

霈林海看看天瑾絲毫沒變的表情,忽然覺得她這種處事方式,簡直就是樓厲凡的翻版——不,應該說,這兩個人原本就是很相似的,只不過表達方式不同罷了。

蘇決銘站在天瑾後方,一隻手的手心貼在距離她手背十公分的距離處,低喝一聲:「空間追蹤!」他的手心閃出晶亮的光芒,穿透天瑾的手背,順着她手中的線向前飛去。然而那光芒飛行的時間沒有多久——甚至不到一秒鐘便又退了回來,啪地一聲撞回蘇決銘的手心。蘇決銘吐了一口氣,和天瑾同時放下手。

「怎麼樣?」蘇決銘有些不敢確定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剛才發出光芒的地方有一個黑點,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燒焦了似的。

「被打回來了。」「嗯?」「沒來得及到頭,好像被什麼東西彈回來似的。」天瑾望着紅海的另一邊,一言不發。

「天瑾……」霈林海看着她無表情的臉,有些擔心。

「我沒事。」天瑾看向其他人,冷冷地道:「追蹤是不可能了,只有去看一看,你們有辦法沒有?」所有人一片沉默。

不要說沒找到樓厲凡,就算知道樓厲凡的下落又如何?他們現在面對的是這一望無際的魔界紅海,沒有空間通道,等他們游過去樓厲凡也該老死了——當然,他們也是。

過了一會兒,東崇好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諸位,有誰擁有操縱符咒的能力嗎?」羅天舞、蘇決銘、樂遂同時後退一步,把可憐的公冶暴露在最前方。

公冶抖抖瑟瑟地舉手:「我……」東崇道:「既然那邊有人把空間追蹤打回來,便說明那裏確有某些東西在,我們到那裏去的話,應該也會有樓厲凡的下落——至少,我們也可以找到打回力量的人,說不定他也是樓厲凡下落的知情者。」雲中榭道:「空間追蹤被打回來,我們用空間裂洞去,八成也得被打回來,你想怎麼辦?飛去嗎?」東崇一笑:「沒錯,我們飛去。」所有人一驚,四人組的臉色更是白得跟紙一樣。

東崇伸手在公冶身上一摸,公冶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從自己身上抽出了一疊符咒,唰一聲像扇子一樣綻開,數量有十二張。

「你怎麼摸出來的……」公冶目瞪口呆。

東崇沒有回答他的話,繼續道:「這是飛翔咒,每人兩張,由這位先生啟動,天瑾小姐做為路標,我們順着感應線飛過去。」公冶囁嚅道:「如果是一個人還可以……十二張的話……」東崇笑道:「沒關係,我幫你加持,不過符咒的數量不是很足,必須有三個人留下不能過去。」天瑾沉默一下,開口道:「羅天舞、蘇決銘和公冶留下,其他人一起走。」被遺棄的三人組臉更白了,連白紙都比不上他們現在的臉色。

「留……留在這裏?很危險啊!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們不要啊——」三人高聲慘叫,好像現在就要被殺了一樣。

「想一起去就游著走,不然就老老實實待着。」天瑾仍然面無表情地說:「不過我不保證這紅海里沒有奇怪的東西,不在乎就一起來。」那三人沉默,然後抱在一起開始痛哭流涕。

雲中榭忽然開口道:「只需要留下兩個人。」所有人看向他。

「因為我會飛。」大家這才想起,他不是學校里那個囚犯花鬼,而是老奸巨猾、搶走了花鬼本體的雲中榭。現在的他不能算人,又比鬼高一個等級,對他而言飛行不是問題。

「那很好。」天瑾冷靜地說:「蘇決銘和公冶留下,羅天舞跟我們走。」羅天舞歡呼一聲,向著樂遂飛奔而去——但在半途中被東崇一把抓住。

「你過來,幫個忙。」他微笑着說。

羅天舞的臉當即又垮了下來。

東崇抓住他的肩膀,讓他背對自己,羅天舞惴惴不安地轉身。東崇抽出兩張符咒啪啪貼在他的肩胛骨上,然後對公冶道:「你來啟動。」依然為自己的苦命而悲傷的公冶不敢違抗,立刻走上前來,手貼在符咒上,啟動全身的靈力,將靈能猛衝進去。

「飛翔咒!」耀眼的光芒過去,所有人都呆住了。

羅天舞看不到自己的背,非常着急地問圍在自己周圍的人:「怎麼樣!怎麼樣!翅膀呢?我能飛了嗎?我怎麼沒感覺啊?」公冶的臉泛出了悲慘的灰色。

東明饕餮張著嘴啊了半天,很不給面子地用巨大的聲音狂笑出聲,其他人也開始了毫無顧忌的瘋狂大笑,連天瑾的嘴角也勾起了詭異的弧度。

羅天舞慌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的背上怎麼了?你們笑什麼呀!倒是告訴我啊!」他着急得轉來轉去卻看不到自己背面的樣子,更是凄惶可憐,大家笑得更大聲了。

因為無論是誰,看到一個大男人背上背着一對毛茸茸、嬌小可愛的小雞翅膀在那裏轉圈,都會是這種反應的。

等笑夠了,東崇用有些發軟的手,搭上自尊心嚴重受創的公冶肩膀,忍笑道:「沒關係,這裏畢竟是魔界,你的能力不如外面,而且飛翔的技術總是最難學的,你不用太難受。我會為你加持,放心吧。」他伸出一隻手,好像扇風一樣,在羅天舞的背後輕輕一扇,那對毛茸茸的小雞翅膀驀然暴長、拉長,羽翼逐漸豐滿,變成了一雙驕傲強力的天使之翼。

這回大家都不再笑了,所有人齊聲發出一聲驚嘆。

羅天舞這回看到了自己背上的東西,興奮地動了一下肩胛,那對羽翼便強力地扇動起來,讓他整個人騰空而起。

他們依照這個辦法,在除了蘇決銘和公冶之外的所有人身上都安裝了翅膀,六對潔白的巨翼隨風飛舞,在這個詭異顏色的世界裏,彷彿墜入地獄的天使。

4魔王神邸

要進入魔界,很容易。

要想辦法救人,似乎也並不難。

可是這個過程嘛……

似乎稍微辛苦了點。

翅膀的飛行不是只靠法術,它是用法術安在人身上的「器具」,不使勁的話它是不會飛的。人不是鳥,骨頭沒鳥那麼輕,大自然也不是創造人的身體來飛的,所以即使安了翅膀,人還是不如鳥。

剛開始飛翔的時候,大家都帶了少少的興奮,但時間慢慢過去,當他們發現盡頭依然遙遙無期的時候,這興奮就逐漸消失了。

蘇決銘的空間追蹤是帶有光的性質,追蹤時的速度幾乎與光相當,雖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即被彈回,但只是這樣的距離就夠他們飛許久的了。

六對巨翼在紅海海面上急速飛行,從剛開始的情緒高漲到現在的精神疲憊,大家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飛行的路途越沉默,這條路便顯得越來越漫長。

羅天舞和樂遂已經顯露出明顯的疲態。天瑾一直看着前方專註地飛行,但臉色也有點不好。東崇、東明饕餮、雲中榭和霈林海倒是不見多麼疲勞,卻都露出了些許煩躁的表情,這種長途飛行太消磨人的耐性了。

「天瑾,你能測出還有多遠嗎?」霈林海問。

天瑾沉默一下,道:「大概還有十分之九的距離……」東明饕餮唰地就掉下去了,他旁邊的東崇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他的領子,使他免於墜入那詭異的紅海。

「小心點,你背上的符咒一被紅海沾濕就會失去作用。」「我不想飛了!」東明饕餮忿忿地道。

東崇道:「我們的能力相通,現在我並沒有感到疲憊,你也要多堅持一陣子。」「我不想飛了!」東明饕餮大叫:「照這種速度要飛到什麼時候!」東崇的微笑仍然溫和,卻帶了一些莫名的煩躁情緒:「那你就停在這裏別走吧。」東明饕餮更是心頭火起:「那你就放手啊!我留在這裏!」「不要這麼任性!」東崇怒喝。

「我就是願意留在這怎樣!你有本事放手啊!混蛋!」東崇低頭看他一眼,手忽然一松,東明饕餮大叫一聲,撲通落入水中,激起高高的紅色浪花。

霈林海大驚失色:「東崇!你怎麼真的把他扔下去了!」東崇的眼睛斜斜地在霈林海的臉上掃了一下。

「不聽話的孩子只有吃點苦頭才會老實。」他都忘了,東崇其實是看着東明饕餮長大的,就算說是他的養父也不為過。

但是||他總覺得,現在的東崇和平時不太一樣,至少那個東崇不管發生什麼事,也絕對不會一言不合就把東明饕餮扔進水裏,更何況還是不知道底下有什麼的魔界紅海……果然是飛的時間太長,耐性都被磨光了嗎……

「救……救命啊||咕嚕……咳咳咳咳……救命||」東明饕餮在水中載浮載沉,他背上的翅膀已經不見了,看來符咒的力量在紅海中果然會消失。

「他好像||不會游泳?」霈林海惴惴地問。

東崇笑一下道:「不,他只是碰到紅色的水就暈。」「啊?」「他不僅怕殭屍,也怕血||其實不是血本身,而是怕那是自己身上的血……他那時候受的傷,好像直到現在還在和殭屍一起折磨他。」「啊……這樣啊……」東崇緩緩飛低,拉住了就快沒頂的東明饕餮的衣服。東明饕餮被他從水裏緩緩拉起上半身,一雙眼睛怨毒地盯着他。

「別用這種表情。」東崇輕笑道:「再恨也沒用,面對敵人的時候,光用眼神是殺不死人的。」東明饕餮哼了一聲,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然後上身向後傾了一點,深吸了一口氣||「噗||」他狠狠地噴了東崇一臉紅水。

「哈哈哈哈哈!你說得沒錯!光用眼神是殺不死人的!哈哈哈哈!」東崇氣得連頭髮都快一根根豎起來了,他用力抹掉臉上的水,右手一揚,東明饕餮帶着完美的弧度,呈拋物線狀飛了出去,被霈林海接住。

「你要是再這樣,我就把你扔在這兒,一輩子和魔界獸住在一起!」好像是為了印證他這句話一般,一個小小的黑色影子出現在東崇下方的紅海中,那片的紅海變成了暗暗的紅,那陰影不斷增大,就好像有一個巨大無比的怪獸,正從深海中往上竄升一般……

天瑾首先發現異常,但是那陰影增大的速度太快了,她只來得及喊出一句:「小心||」那巨大的陰影從水中出現,海水激起了樓房一般的滔天大浪。

東崇向下猛然打出一個氣擊球,身體在瞬間竄升到最高處,只是身上沾了一些海水,並無大礙;不過羅天舞和樂遂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捲入了海中,連泡都沒翻起一個。

霈林海帶着東明饕餮速度不夠靈活,在空中飛竄幾次,方才勉強躲過了第一波大浪。

從海中竄出來的那東西是棕黑色的,頭部尖又長,基部很粗,上面有很多比他們的體形還大的吸盤,還有像是什麼東西的觸角。

那東西出來一下,又轟的拍入水中,打出比剛才更大的浪,霈林海這一次就在大浪的中心,怎麼躲也不可能躲得過去了,當大浪侵襲至他的頭頂的時候,他咬牙將東明饕餮向東崇的方向一扔,便被卷了進去。

天瑾飛得比別人更遠一些,因此並沒有受到波及。雲中榭在發現波浪湧上的瞬間,也飛上了百公尺的高空,只是鞋子濕了一點,同樣沒有被捲入。

東崇接到東明饕餮,身體由於重量而驟然降至海平面處,他只得拚力向後疾飛,大浪堪堪拍到了東明饕餮的背,沒能將他們兩個都打下來。

那東西好像並不會別的攻擊,只會用觸手不斷地拍擊海面,可是即使如此,它拍出的浪花對來不及反應的東崇來說,也成了嚴重的威脅。

觸手再次升高,又以驚人的速度拍入水中,再次激起巨浪。東崇帶着東明饕餮無法高飛,只得繼續後退,想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再想辦法攻擊。

可是大浪一波接着一波襲來,讓他根本騰不出手,遠處的天瑾和雲中榭好像又在向他這邊呼喊着什麼,他的耳朵被大浪的聲音佔據,完全聽不清他們到底在喊什麼。

雲中榭向他這邊飛來,不斷向他打手勢,他看了好一陣子才明白,他在說後面……後面?

他沒來得及回頭,只聽咚的一聲,背部撞上了什麼東西,一隻翅膀撲啦啦地掉下來,化作一張殘破的符咒掉入水中。

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那個的時候,後有障礙,前有大浪,他此時根本無處可逃,一隻翅膀也支撐不了多久,他就算不被打下去也一定會自己掉下去。

他低頭看了一眼東明饕餮,不能讓他和自己掉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扔到正往這裏飛來的雲中榭手中,只要這樣的話……

然而他剛剛舉起東明饕餮,卻發現他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袖子,表情堅韌異常。

他呆了一下。

「你不要總是在不該懂事的時候亂懂事好不好……」大浪卷過,紅色的大海上只剩下雲中榭和天瑾兩個人。

那觸手一樣的東西,不知何時已經增加到了幾十根,嚴密地包圍着他們兩個,而剛才東崇碰到的地方就是其中一隻。

雲中榭舉起右臂,手上聚合起一個耀眼的光球。以他的力量||或者說,花鬼的力量||要打斷這些東西不難,把它完全打死也很容易,但就怕它還有同夥。

他對魔界不太了解,這種東西是否群居他也不清楚,要是打死它,再聚來更多的東西怎麼辦?

他只猶豫了一下,便欲將手中的東西擊下,卻聽天瑾在那邊大叫道:「住手!」雲中榭皺起了眉頭:「你要幹什麼,女人!」「它沒有惡意!」「什麼?」「不要打!」「為什麼?」雲中榭瞬間的分神讓那些觸手有了可趁之機,幾條觸手在他們吵架的當兒猝然沖前,以迅雷之勢給了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在被拍進水裏的時候,雲中榭還在想||古人說的沒有錯,女人的話還真是不能聽……

然後,一片黑暗。

再次醒來的時候,霈林海發現自己又是第一個清醒的。不過這次他醒來不是因為昏夠了,而是因為晃得太厲害。

他仔細看看周圍的情形,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正被那個打他入海的觸手掛着腰帶拎着,其他人也基本上是同樣的姿態,一人被掛在一隻觸手上,看起來就像一個圓形晾衣架……觸手們在水裏浮浮沉沉,速度又比他們飛得快了不知多少倍,所以他才會覺得晃得厲害。

他試着用力晃動一下,那觸手紋絲不動,他的腰帶卻有點好像要斷的意思,他嘆了口氣,放棄了這個想法。

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想把他們帶到哪去?它想幹什麼?他摸了一下掛着自己的那條觸手,又滑又黏,除了吸盤之外都很光滑……吸盤……吸盤?

他戳了一下離自己最近的吸盤,那個吸盤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個難道是||章魚?

這麼說這傢伙難道是想把他們全部打昏,帶到自己的窩裏想怎麼吃……不要啊!

想到這兒,霈林海的頭皮都開始發麻了,他抓緊腰帶,開始拚命地前後晃蕩,試圖甩脫它。

「別晃了。」他向聲音來處看去,發現天瑾也醒了。

「可是它想吃我們!」霈林海緊張地說。

天瑾面無表情地道:「它才懶得吃你,它是來接我們到海那邊去的。」「啊?」天瑾拍拍卷著自己腰部的觸手道:「你沒發現它其實什麼危險的攻擊也沒做,只是拍起一點水花把我們打下去而已?」「……那是﹃一點﹄水花嗎……」「我不清楚對方是誰,不過的確有人命令它把我們帶到海那邊去,理由是我們的速度太慢了。」「嫌我們速度慢?」霈林海立刻想到一個人:「是厲凡嗎?」「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不是他。」霈林海驚訝道:「為什麼?」「因為它的身上,沒有樓厲凡的﹃思**﹄。」沒有樓厲凡的「思**」,說明它從未見過樓厲凡,那麼,對方會是誰?

「我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對方想讓我們過去,是好意還是惡意,我就不清楚了。」那些觸手果真將他們帶到了海的對面,好像丟垃圾似的將他們一一丟在黑色的沙灘上,然後自己很高興地高高躍起,嘩啦一聲跌入海中,迅速遊走。

在它躍起的一瞬間,霈林海看到了那東西一直隱藏在水下的頭部,他只覺得自己好像被打了迎頭一棒,張著嘴險些沒暈過去。

||那是一顆巨型鯊魚頭,上面長著幾十隻章魚觸手……

「剛……剛剛……剛剛那是……什麼?」霈林海發着抖問。

「鯊頭章,魔界特產。」雲中榭大概是剛才被摔得很慘,躺在沙灘上一動不動地說:「據說很美味,不過前提是你在吃它之前沒有被它吃掉的話。」「誰會去吃那種東西……」東崇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沙子,順便把被摔得不能動彈的東明饕餮也拉起來。東明饕餮看看他,表情非常歉疚。

東崇無聲地嘆了口氣。

「我沒事,你不用擺出這種表情。」東明饕餮沒有說話。

天瑾在環視一圈,指著遠處一座宏偉的建築道:「就是那裏。」所有人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齊刷刷地白了臉色。

那是一座宮殿,通體烏黑,頂部有一對牛角似的東西,其下為塔式,上大下小,有許多類似藻類的東西,掛在上面迎風招展。

大家當然並不是在驚訝它上大下小的樣子,當然也不是因為它上面掛着海藻,而是……

「魔王神邸!」那是從小學靈異課本上就反覆出現的東西,據說是魔王所住的地方,裏面有一萬頭怪獸和一千個魔將軍守護,還有血池地獄和刀山火海,人類一去就會被放在上面做燒烤……

連東明饕餮也發起抖來說道:「如果是魔公爵我們還能……還能一戰……這個魔王的話……」雲中榭的表情也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羅天舞和樂遂躺在沙灘上,從醒來開始就用很凄厲的聲音慘叫着,霈林海還以為他們哪裏又被摔骨折了,過去給他們檢查之後,才發現連輕傷都沒有,看來只是患了「不想戰鬥」的病罷了。

「你們打算怎麼辦?在這裏待着等嗎?」兩人拚命點頭。

「休想。」天瑾走過來,隨意地在羅天舞的腿骨上踩了一腳。

她的鞋早已不翼而飛,但僅是光腳的力度,就已經足夠讓他放聲嚎叫了。

「不要啊!求求你!我們去!我們去呀!」天瑾冷哼一聲,鬆開了腳。

他們這邊緊張萬分,與之相反的是,東崇卻大笑起來,邊笑邊往魔王神邸走。

「東崇!」「沒關係的。」東崇回頭笑道:「來吧,魔王不在家。」東明饕餮叫道:「你怎麼知道魔王不在家!」東崇看看他,好像在忍耐什麼似的拚命咬住嘴唇,含含糊糊地道:「這個嘛……其實我在一千多年前見過他一次,那個時候……嗯……我們打敗他……嗯,把他給封起來了。」打敗魔王?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然而仔細再看東崇,他一副忍不住想做什麼的表情,卻拚命忍耐的樣子,語調也有些怪異,說的時候更是結結巴巴的,怎麼看怎麼不自然。

「你真的打敗魔王了?」東明饕餮懷疑地問。

東崇笑笑,卻並不回答。

「總之你們知道有這回事就行了,魔王現在也的確不在家,樓厲凡在那裏對不對?我們去把他救出來吧。」說完他便向那裏走了過去,一行人將信將疑地跟在他身後,心中充滿困惑。

走近一些才看清楚,那些好像海藻一樣的東西,其實是深綠色的幡,由於年代久遠而顯得破破爛爛,從遠處看就和海藻沒什麼兩樣。

整個魔王神邸,由某種不知道什麼質地的黑色金屬鑄造而成,離近一些,各處都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彷彿遠古時代的冷兵器。

「魔王……真的不在嗎?」霈林海仰頭看着這個宏偉的建築,困難地問。

「這一點是絕對沒錯的,不過……」一聽魔王真的不在,羅天舞和樂遂立刻興奮地率先上前,用力去推那黑色的大門叫道:「讓我們試試這魔王的門||」「聽我把話||」大門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吱哇一聲打開,卯足了勁開門的兩個人咚的一聲趴在了地上,被從裏面湧出來的黑色盔甲戰士踩得轉眼間不見蹤影。

「……魔王是不在,不過為他守門的魔戰士在啊……好像晚了。」「救命啊||」被踩得半死的那兩個人,哪裏還聽得見他的馬後炮啊。

走在最前面的黑甲戰士手中揮舞著大刀,虎虎生風地一揮,刀尖準確地指在最前面的天瑾鼻子上。

「呔!何方妖孽!膽敢來魔王神邸撒野!」七人默然。

你們這些魔王的屬下有什麼資格罵別人是妖孽……

天瑾的表情變都沒變,道:「我們是來找人的,能否將我們的朋友還給我們?」那位黑甲戰士又揮舞了一遍大刀,在她面前一指道:「呔!何方妖孽!膽敢來魔王神邸撒野!」天瑾無言,這個人不會是有問題吧?

「我們的朋友被人關在這裏,我們只是想接他回去。」黑甲戰士堅持不懈地,揮舞著大刀指在她的鼻子上:「呔!何方妖孽!膽敢來魔王神邸撒野!」現在大家可以確定了,這位戰士的腦袋真的真的有問題。

「好了,走吧。」東崇笑着說:「這些守門的只是木偶而已。」「木偶?」「魔王不在,魔戰士也就只是木偶罷了。」「什麼意思?」東崇呵呵一笑,縱身躍起,將黑甲戰士們的腦袋當成踏腳的石頭,瀟灑地飛身而過。轉眼間便已落到了人群後面。

「魔界的大部分人民,都因為魔王被封印而覺得無聊,修鍊的修鍊、旅遊的旅遊去了,剩下的,也因為他們自己的強制睡眠而處於假死狀態,這道門根本不需要誰來看,那些都是機械人,性能不錯,就是型號老舊了點,顯得比較呆。」……魔王居然也用得着科技嗎?

霈林海一跺腳,從魔戰士們頭頂上滾翻飛過。姿勢是笨了點,不過還好沒有碰到刀尖。

「難道魔王不是那種就算在高科技時代,也只用大刀長矛騎怪獸的生物嗎?」霈林海驚訝地問。

東崇斜眼看他:「高科技時代當然有高科技時代的好處,騎着怪獸和導彈對抗,可不是明智的選擇。」霈林海默默點頭,對他的看法深以為然。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其他人也用了各種方式從黑甲戰士們頭頂飛身踏過,黑甲戰士們果然沒有阻攔,連動一下的人都沒有,只有最前面那個傻瓜還在「呔!何方妖孽……」地揮他的大刀。

對於被踏在黑甲戰士們腳下的羅天舞和樂遂該怎麼辦,霈林海發了好久的愁。

不過很幸運,那兩個人終究從戰士們的鐵蹄下掙扎著爬了出來,還帶着一臉的鮮血慘叫:「我們要死了……」「沒死就閉上嘴。」天瑾冷冷地說。

那兩個人果然閉了嘴。

魔王神邸之內和外面一樣,安靜得讓人覺得詭異,而且外面多少還有那個奇怪的太陽發出的光亮,這裏面卻是兩眼一抹黑,只有遠遠地一盞小燈忽明忽暗,把這個已經很詭異的黑暗空間映照得更加陰森。

眾人摸索地循着燈光過去,發現那小燈原來是一條通往地下通道的廊燈,通道中每隔十個台階便有一盞小燈掛在壁上,不過即使如此也不明亮,因為這些小燈實在太小了,只勉強算是有個亮而已。

東明饕餮道:「這不是往下面的通道嗎?要往上怎麼走?」東崇反問道:「為什麼要往上走?」「這裏是地下室吧……」「不對。」東崇大笑道:「魔王神邸是在下面!上面那個只是裝飾!」東明饕餮眼睛睜得很大:「下……下面?」他的腦袋裏瞬間閃過「地老鼠」之類的大不敬辭彙,立刻把那些**頭甩開。

「這是魔王的興趣,他好像很喜歡地下。」「……那上面呢?」「實心魔鐵製造,想上去就只有挖洞。」……這位魔王大人的喜好,除了顏色之外,其他的好像也不太正常啊……不過也難怪……魔王嘛……

所有人在心裏都這麼對自己解釋。

東崇道:「而且樓厲凡也在這下面,對不對?天瑾?」天瑾攤開手掌,感應線在小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沒錯,是通往下面的。」「但是||」雲中榭雙手抱胸,提出了一個縈繞在所有人心頭的疑問:「你這個旱魃,對魔界這邊倒是很熟嘛。」「是嗎?」東崇笑着,模稜兩可地說了這麼一句,便率先走下了地下通道的階梯。

霈林海等人跟在他後面魚貫而入,傷痕纍纍的羅天舞和樂遂磨蹭了一會兒,還是在最後面跟了上來。

通道極長,蜿蜒而曲折。

眾人跟在東崇後面,折來折去地轉了無數個圈,方向感已經被轉了個一塌糊塗,除了知道他們是在往下走之外,其他的就一概不清楚了。

「這個通道到底有多長!」東明饕餮暴怒地跳腳。

「嗯,很快就到。」東崇的語氣很肯定。

「半個小時以前你就這麼說了!」東明饕餮大叫。

「哎,是嗎?」仍然是平靜得讓人想砍他的聲音。不知道剛才那個對東明饕餮發火的他,藏到哪裏去了。

「你……你在耍我們!混蛋!」「真不好意思。」東崇回頭,溫和地一笑。

東明饕餮撲上去就要和他拚命,卻被他拉住胳膊往前一拽,面朝下扛在肩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走路了是吧?你這孩子真不聽話。」「誰不聽話!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你這個萬年不死的殭屍!」「哈哈……」「你覺不覺得……」霈林海在天瑾身後小聲地說:「自從進了魔界之後,東崇好像就有點不太對勁,剛才那麼煩躁現在又這樣……好像哪裏故障了似的……」「的確有故障。」天瑾聲音平板地回應。

「其實你也是啊……」霈林海在心裏說。在與樓厲凡無關的事情上,就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連話都說的少……做得太明顯了吧。

霈林海忽然站住了腳,側耳傾聽着什麼。

「怎麼了?」「我好像聽到了很熟悉的聲音……」聽到這話,大家紛紛豎起耳朵傾聽,卻只聽見一片更甚剛才的寂靜,哪裏有霈林海所說的聲音。

「唔,也許是我聽錯……」霈林海正想道歉,卻聽平地驚雷的一聲大吼,羅天舞和樂遂坐到了地上,其他人捂著耳朵紛紛走避。

「侵入者何人!報上名來!」那並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喊的,當然也沒有出現第八個人對他們喊這一聲,那聲音就好像是從牆壁中穿出來的,震得牆壁也嗡嗡作響。

「又是木偶?」天瑾問。

東崇放下東明饕餮,抬頭看着頂部:「不,這聲音好像是……」「我是魔女爵!來者何人!」五雷轟頂!大家張嘴愣住了。

魔女爵,魔王的妹妹,相當於魔公主,地位僅次於魔王。不過這也只是從課本上聽說的,他們誰也沒有親眼見過||除了東崇之外。

似乎沒想到對方竟會是魔女爵,東崇愣了一下,道:「啊……我是旱魃東崇,我們的朋友被請到魔王神邸來了,我們想接他回去……」「你們的……朋友?」那威嚴的女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哪個朋友?」東崇道:「他叫樓厲凡,我們的遙感師測出他在這裏,能否請魔女爵高抬貴手……」女聲驀然尖利起來:「樓?你們是要找樓!是樓家的人讓你們來的嗎!」「啊……?」「回去告訴他們!他家的孩子我是不會還的!我要讓他在這裏一直關到老死!啊哈哈哈哈哈哈……」東崇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女聲已經狂笑着漸漸遠去,聽不見了。

東崇看着房頂,眼神有些獃滯。

「魔……魔女爵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嗎?」霈林海顫抖地問。

這個聲音他有點熟……不,是很熟……或者說,是非常熟。但是……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裏聽過……

「不……」東崇緩緩搖頭:「魔女爵是很溫柔的人,不過不能受刺激……又是誰刺激到她了?」「她是雙重性格嗎?」東明饕餮問。

東崇沉默。

一直沉默的雲中榭忽然開口道:「這倒不是重點,問題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還抓了樓厲凡。」大家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除了霈林海。

「魔女爵出現在魔王神邸很不正常嗎?」霈林海非常疑惑地問。

「……你不了解情況。」天瑾說。

「所以我不是在問嗎……」天瑾沒理他,轉頭對其他人道:「時間不多了。」「什麼?」問出這句話的同時,霈林海感到了某種極強的震動,這種震動很有節奏,而且隨之而來的,還有同樣有節奏的聲音||「咚||咚||咚||咚||咚||咚||」就好像是||剛才被他們甩在後面的羅天舞和蘇決銘,一路慘叫着狂奔而來,邊跑還邊大叫:「快逃啊!有大石頭追過來啊||」對了!就好像是大石頭在甬道的台階上滾動的聲音!

包括天瑾在內的眾人只怔了一秒鐘,齊齊發一聲喊,轉身就往下狂奔而去。

如果現在有人能通過又厚又硬的石壁,看到這個通道的話,那麼他所看到的,必定是這樣一副情景。

四男一女在最前面不要命地狂奔,他們後面是兩個跑得快斷氣的男子,這兩個人的後面,則是一塊比他們六個人加起來還大的石頭,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追,每下一段階梯就發出把人震得發抖的「咚||」一聲。

「這裏不該有這種東西的!」東崇回頭怒喝:「你們兩個幹了什麼!」「我們什麼也沒幹呀||」那兩個人在門口的時候,本來就被踩踏得受傷挺重的,這會兒又不得不疲於奔命,很快就不行了。

「救命||救||我們跑……跑不動了……」前面的人離他們越來越遠,身後那要命的石頭卻離他們越來越近,再這麼下去,他們肯定會變成人肉柿餅!

霈林海叫道:「東崇!你有什麼辦法沒有!」東崇回頭:「我能有什麼辦法||他們有什麼超能力?」「詛咒和水凈!」「那就用詛咒打碎以後用水凈化,這是唯一的辦法了。」羅天舞和樂遂慘叫:「可是我們……沒……沒辦法停下來施法啊!」東崇一腳踩錯台階,趔趄了一下。

「怎麼連這種笨蛋也弄來當助手……」天瑾用陰沉的眼神狠狠瞪他。

「那就沒有辦法了……這樣吧!」東崇跑得慢了一點,逐漸落到其他四人的後面,然後忽地一個轉身,僅以腳尖點地飄飛後退,同時雙手向後猛推那塊大石,大石的速度立刻減緩了下來。

「你們兩個提升靈力,推住它!」羅天舞和樂遂回身,雙手猛推大石,石頭緩緩滾落兩個台階。羅、樂二人再提升能力,用力上推,石頭終於停住了。

東崇收回手,確定那塊大石不會再滑落,便拍著那兩個人的肩膀道:「這樣就行了,從手心中發出爆裂詛咒總可以吧?」「是!」羅天舞剛要發力,卻聽天瑾忽然插口道:「不行!」「咦?」天瑾一指那兩個可憐人,道:「你們就推着它待在那裏,不準移動,在聽到我的命令之前,不準讓它掉下去。」那二人可憐巴巴地看着她齊聲道:「可是我們支撐不住……」「支撐不住就去死,總之沒有我的感應呼喚之前,讓我發現你們鬆了手,你們就死定了。」如果鬆了手,他們肯定就變成肉泥了吧……還有可能等你回來制裁他們嗎?

霈林海結結巴巴地叫道:「天……天瑾,他們萬一……」「我說了支持不住就死。快一點,我們還要去救樓厲凡出來。」你對救樓厲凡的事倒是相當執著哪……

於是,可憐的羅天舞和樂遂只有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慢慢走遠,連哭都哭不出聲來。

甩下了那兩個悲慘的人,霈林海的心中始終惴惴不安,不時回頭看一眼,想到臨走時他們的眼神就實在安不下心來。

天瑾卻毫無歉疚之心,跟在東崇後面,步伐走得極快。

雲中榭看着她的步伐,不知為什麼覺得有些不對。她的速度原本沒那麼快的,現在卻越來越快,連他們也快跟不上了,甚至連東崇也逐漸被她甩到了後面,和她漸漸拉開了距離。

她到底是想幹嘛啊?

走着走着,霈林海忽然覺得有人在自己的耳邊吹了一口熱氣,他啊地一聲大叫起來,聲音與甬道四壁碰撞出嗡嗡的回聲,震得其他人立刻捂住了耳朵。

「霈林海你鬼叫什麼!」東明饕餮怒道。

霈林海很委屈道:「剛……剛才有人在我耳朵上吹氣……」「沒人有那個閑心給你吹||啊!」「氣」字還沒說出口,東明饕餮也捂著脖子跳了起來。

東崇道:「怎麼了?」東明饕餮縮了縮脖子:「好像……好像也有人在我的脖子上吹……吹氣……」寒風吹過,幾乎每個人的脖子或耳朵上,都感覺到了那種癢酥酥的、好像被人吹了一口氣的感覺。而之所以說「幾乎」,則是因為天瑾例外。

大家隨即聽到了不知何處傳來的女性嬌笑聲,那聲音很軟,很嬌憨,是讓所有男人聽到都會骨頭髮軟的那種聲音。

嬌笑聲圍繞着他們不斷旋轉,就像有許多看不見的女孩,在他們周圍轉來轉去。

在這種地方當然不會有什麼艷遇發生,這種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事情,也只有「異常」這個詞可以形容,所以他們握緊拳頭,身體的肌肉開始緊張了起來。

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在大門的四周逐漸浮現,那是一群看不清楚面目的女孩,手拉着手圍成一圈,將他們圍在圈內跳舞,口中唱着他們聽不懂的歌。不過她們的歌詞非常押韻,聽起來非常舒服。

「他們在唱什麼?」東明饕餮緊張地問。

東崇靜默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我也只活了三千多年,不是什麼都知道的。」「只……」「只」活了三千多年啊……

「是咒語。」雲中榭忽然道。

霈林海道:「你聽得懂?」雲中榭笑笑道:「為了強奪大咒式圈,我曾經翻閱過很多資料。這應該是魔界下層某個少數民族的語言,很少有人知道。」「她們在說什麼?」雲中榭沉默。

「你不會是沒聽懂,騙我們的吧?」東明饕餮嘲諷地道。連東崇都不知道的事,這個奇怪的人怎麼可能知道!

「你們確定要知道?」天瑾冷冷地道:「有什麼不能知道的嗎?」雲中榭又笑道:「沒什麼不能知道的,只是怕你們知道了後悔。」「嗯?」「她們唱的是﹃身體好呀工作好,家庭好呀賺錢好……﹄,基本上就這兩句了。」另外四人一跤滑倒。

「這……這算什麼咒語!」東明饕餮叫道。

雲中榭依然笑道:「這的確……就是咒語。」一個女孩的臉驟然變得清晰而猙獰,一個身穿盔甲的骷髏戰士從她身上一躍而出,手執長長的鐮刀,向他們砍了過來。

首當其衝的是距離那女孩最近的天瑾,她反應極快,在鐮刀攻過來的瞬間向後平躺,堪堪躲過了攻擊。不過她身後的霈林海卻因躲閃不及而被划傷了背部,所幸傷口並不深,只出了很少的血。

雲中榭道:「打它的頭部!」東明饕餮趕上,左手在那骷髏的頭部一拍。骷髏吼叫一聲,頭部被拍成了粉末,身體也隨之化作粉末消失。

一個骷髏消失,女孩們的身上又跳出了更多的骷髏戰士,舉著鐮刀向他們砍過來。

霈林海本能地左右閃躲,然而他是在邊緣處的,每當他的身體由於晃動而碰到唱歌的女孩們時,都會感到一道阻力,被強行彈回原處。

他抓住面前骷髏手中的鐮刀,呼拉拉劃了一個半園,三個骷髏被他打斷了頸骨,跌倒在地面上消失。接着反手抓住手邊骷髏的頭,靈力從手心衝出,那隻頭骨砰的一聲被擊成了千萬片,那些破片碰到女孩,同樣在叮的一聲脆響后被彈了回來。

霈林海看看其他人,發現他們也和他是同樣的情形,無論怎樣左衝右突,始終都在女孩圍成的圈中,無法突圍。

他分神之時,兩把鐮刀同時向他砍來,霈林海一個後空翻,腳尖在女孩們圍成的屏障上一點,果然不出所料,那無形的屏障上,立刻出現了強烈的斥力,他根本不需要用力,便被推得飛向剛才攻擊他的兩個骷髏。

兩把鐮刀交錯向他砍下,他雙手現出一對光輪,毫不在意地向它們的頭部打去,骷髏頭碎裂成細碎的粉末,兩把即將插入霈林海背部的鐮刀也同時碎裂、消失。

霈林海平穩落地,表情微微有些自得。

天瑾推碎一個骷髏的頭,回頭對他道:「你到這裏來以後,能力是不是增強了?……不,應該說你的技巧好像更熟練了。」「是嗎?」霈林海在原地一滾,躲開身後出現的奪命鐮刀,一腳踢碎了那個骷髏道:「我自己也覺得好像比以前更||」起跳,空中翻滾,踢爆兩個骷髏,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毫無瑕疵:「得心應手一些!」「哦……」骷髏很好對付,幾乎都是一個手起刀落就解決了。問題是它們就好像永遠也殺不完似的,殺一個出來一個,殺兩個出來一雙……就算是切韭菜也有累死人的時候,更何況是這樣!

不知多少時間過去,他們面前的骷髏戰士還是只增不減,他們的耐性已經快被磨光了。

「那個雲中榭!」東明饕餮好像有點崩潰了,一面大叫一面奪過一支鐮刀,死命砸其中一個倒霉骷髏的頭道:「既然你知道這咒語是什麼,那就肯定知道怎麼解決這些東西吧!想想辦法啊!還有那個陰沉的女人!你不是會遙感嗎!別光打!累死我了!」那個可憐的骷髏已經被他打得所有骨頭都變形了,可他還是拚命揮舞鐮刀死命砸,最後還是東崇看不過去,抓住他的武器,給了那骷髏戰士一個痛快的死法,這才結束了他單方面的虐殺。

雲中榭沉吟道:「這個……」「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快說||啊!東崇你幹什麼!」東崇拉住這個暴躁的人的后脖領子,在身邊一個大旋轉,不少骷髏在東明饕餮的腳下魂飛魄散。

可惜他們的動作太大,也不小心誤傷到了天瑾,她鐵青著臉,手舉鐮刀在圈裏開始猛追東明饕餮,東明饕餮一邊慘叫一邊飛逃。東崇聚精會神地攻擊下一波敵人,對他們的情形視而不見。

雲中榭一邊對付自己面前的敵人一邊道:「這些骷髏戰士並不是實體,它們是這些唱咒的孩子們創造出來的東西,要消滅它們,首先必須消滅這些唱咒者。」東明饕餮叫道:「那你不早說!」躲過天瑾的鐮刀頭,卻沒躲過鐮刀柄,他被砰一聲打貼在其中一個女孩的胸部上,又在金光一閃之後,被打得摔在地上,躺在那兒呻吟不斷。

「……我話還沒說完,你那麼着急攻擊幹什麼?」「我……我才不是……」幾個骷髏的鐮刀同時向東明饕餮當頭砍下,危急時刻,東崇自虛空中一抽,手中多了一把長刀。長刀在他的手中上下飛舞,在還沒有看清楚軌跡之前,那幾個骷髏便已化作塵埃,連痕迹都找不到了。

雲中榭輕鬆避開一個骷髏的攻擊,轉手抓住另一個骷髏的鐮刀長柄,將它和身後的那個插成了串燒。

「雖然說打散這些孩子就能脫困,但最大的問題也在這兒。這些孩子其實不在這個地方,她們在一個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唱咒,卻能影響到這裏,而我們則必須先找到她們,然後才能破壞這些虛影。」「虛影?」霈林海不小心一腳踢到結界上,痛得抱着腳直跳道:「這……這效力可不像是虛影!」「所以我們才會被困在這裏動彈不得。」雲中榭踢飛一個想偷襲的,輕鬆地說。

「那怎麼辦!」東明饕餮一個掃堂腿,一圈骷髏戰士倒下摔散了,不過還有一個頭骨完整無缺,張著森森的牙齒,就卡嚓卡嚓地向他咬將過來,東明饕餮嚇得四肢着地爬著逃走。

「所以||」東崇躬身閃過攻擊,淡淡地道:「如果有會開異空間的人就好了。」「你怎麼不早說!」除天瑾之外的三人叫。

天瑾「啊」地一擊掌,大家以為她有了什麼好辦法,都欣喜地回過頭去||「怪不得我的感應說蘇決銘這次會有用,我還以為他只是用來開通道和樓厲凡聯繫的,真可惜,讓他留在紅海那邊了。」你就不能表現得更惋惜一點嗎……用那種無表情的臉說這種話算什麼意思?

但即使沒有蘇決銘,突圍還是要做的,不能總待在這個地方和這些骷髏玩到死吧。

東崇道:「就是因為比較麻煩,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應對方式,但是卻毫無頭緒……你們有什麼辦法沒有?」霈林海一邊對戰一邊陷入沉思,腳下小心翼翼地退了一點。

5視覺追蹤天瑾打倒一個骷髏戰士,同時另一隻手抓住霈林海的後背,猛地將他推到雲中榭面前。

「就用他吧!」「不要啊!天瑾!」霈林海想逃,被雲中榭一把抓住了衣領。

「你有異空間能力?」「不||我||」「除了靈感力外,他是全能的。」天瑾插話。

「可我什麼都不精啊!」「空間你可以開多大?」「單……單向的半徑一公尺,雙向的直徑半公尺……」「夠用了。」「還有我不常用!會開錯地方!」「你剛才不是說,自從到這裏以後,能力變得更得心應手了嗎?」「但是我沒試過超能力……」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還在和那些骷髏戰士玩著攻擊與被攻擊的遊戲,霈林海說出這句話后,雲中榭忽然停下了動作,一把抓住了一個退到身邊的骷髏頭骨,五指用力一捏,啪一聲爆了個粉碎。

「今天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所有人就等著用你的能力逃出去,你看你這一臉懦弱無能的模樣!怎麼配擁有這麼強的能量!」霈林海全身一震,垂下眼睛道:「對不起……」「用不着跟我說對不起,真覺得抱歉的話,就和樓厲凡的屍體去說!」霈林海一驚:「厲凡他||」雲中榭冷冷地道:「他應該還沒死,不過再這麼拖延下去的話,他一定會死!別忘了,這裏是魔界,邪惡魔王的地盤!」霈林海的眼睛猛然睜大,全身上下一陣激烈的震動,凌厲的冷風從他的身上放射了出來,風在圓圈內橫衝直撞,骷髏們在風中無聲地嘶叫着,一個接一個地化作粉末。

離他最近的雲中榭覺得胸口一痛,本能地躍退兩步,一摸痛處,發現那裏竟憑空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不愧是……霈林海!」雲中榭咬牙笑道。

伸手在胸口用力一抹,那道傷口立刻對合了起來,只留下了一道細細的傷痕。而自始至終,他的傷口沒有出半點血。

霈林海已經看不見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正隨着女孩們的聲音溯源尋找,他的目光穿過了牆壁,穿過厚厚的地質,穿過無數廊道,穿過樓厲凡的身體,穿過……

樓厲凡的身體?

他迅速回頭,卻看見樓厲凡的臉在黑暗中一閃,消失。

樓厲凡坐在黑暗中苦思脫身之計,卻一籌莫展。他現在連自己在哪?已經被關進來多少時間了都不知道,又怎麼想得出脫身的辦法?

實在不行,不如就在這裏自殺算了……

忽然,他感覺到身體一涼,好像有什麼東西穿過了他似的。他立刻轉向那東西離去的方向,只捕捉到一雙很熟悉的眼睛,它在黑暗中亮了一下,不見了。

樓厲凡張大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霈……霈林海?他什麼時候學會視覺追蹤的?

影像閃現得太快了,霈林海根本無法分辨,剛才那驚鴻一瞥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自己的幻覺?

但他的視覺仍在向下穿行,再想回頭去找已經不太可能了,他只有追隨着咒唱的方向繼續前行。

在咒術課程上他曾聽說過,如果是唱咒者圍成圓形的咒圈,那麼這個咒圈的中心,便必定有一個破壞陣勢的「陣眼」,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某樣咒具。在魔界如何他不清楚,但咒術這個東西,應該在三界都是一樣的吧。

咒唱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霈林海知道,自己已經接近了咒唱圈。

驀地,他眼前一亮,「視覺」已經衝破黑暗而出,「看見」了一個幽暗的房間,房間里一群穿着和那些圍困他們的女孩相同服飾的女子,正圍着中間的一簇圓形火苗跳舞。

就是她們了吧。他心裏想着。

其實他直到現在還是沒發現自己是什麼狀態過來的,還以為出現在這裏的自己,是完全的靈體。為了不讓唱咒者發覺,他果斷地決定先下手為強。

不過這個**頭,他只是在心裏想了一下||甚至沒有把咒語唱出口,便聽見猛然席捲而來的可怕風起之聲。

詭異出現的大風,在狹小的斗室里橫衝直撞,女孩們的咒圈頓時大亂,她們用他無法理解的語言尖叫着四處逃散,她們的裙子被風高高吹起,身體也出現了一道道被風刃劃破的血紅傷痕。

她們圍繞跳舞的那簇火焰落到地上,啪一聲被風刃割裂了一道口子,隨即灰飛煙滅。

「成功了!」他聽見東明饕餮他們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站在原地沒有動,而剛才圍繞他們唱咒的女孩們已經消失無蹤了。

「這……這到底是……?」雲中榭拍拍他的肩膀:「幹得不錯。」他的聲音里有明顯的讚許。

霈林海更加茫然了:「剛才……剛才是怎麼回事?」雲中榭微皺眉道:「忘了嗎?你剛才用視覺追蹤找到了唱咒者的位置,還用不知道什麼方法破壞了結界的陣眼啊。」霈林海大驚:「視覺?不是靈體嗎?」「……是不是靈體,你自己該最清楚才對吧。」霈林海慌了:「如果只有視覺的話,其他力量就沒過去吧?啊……可是我看到……啊||那些跳舞的||然後我想了一下……她們亂跑啊||嗯……啊!受傷了||啊||怎麼回事?」雲中榭做個手勢,示意他住口。

「你別着急,慢慢說,我沒聽懂你在說什麼。」「這個||你明白啊!就是那個||視覺過去,然後力量沒過去,我想了一下她們就開始叫着跑掉之後||」霈林海越是想用最簡潔的語言說清楚,就越說不清楚,連手腳都比劃上了,還是沒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明白。

「行了。」天瑾不耐煩地打斷了他詞不達意的說話,不高興地道:「沒時間聽你廢話了,上面羅天舞他們還推著石頭,不想和他們一起變成肉泥就快點走。」原來她還記得上面那兩個倒霉鬼啊……眾人心想。

雖然他們對她那種好像在驅趕牲口的語氣頗有微辭,但是她的顧慮卻很有道理,他們必須節省時間,於是都沒有說什麼,連霈林海也放棄了解釋的打算,垂頭喪氣地跟着大家向下走去。

過長的通道會造成無意識的催眠,這一點霈林海在強奪之間||當時還是情侶之間||的時候就知道了。不過這次的通道雖然也很長,甚至擺設裝飾也沒有半絲變化,他卻沒有遭到和上一次一樣的結果。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沒有受到催眠的困擾,這是好事。問題是他被另外一種東西纏上了,那種感覺比被催眠更糟||他想吐。

他們剛下來的時候,通道是接近「之」字形的,越往後走,「之」字就越變形,到最後幾乎變成了盤旋而下的正圓形。

他們就像在彈簧的圓圈上呈環狀往下走,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霈林海覺得自己眼前和腦袋裏,全是繞來繞去的圈,飛走一個又來一個,飛走一個又來一個……他越走越頭暈,越走越想吐,雖然速度已經基本上可以說是龜爬了,他還是覺得暈眩不已。

又痛苦地堅持了幾個小時||其實只有幾秒,這段時間對他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他實在忍不住,找個角落便吐了個酣暢淋漓。

聽到後面嘔吐的聲音,前面四人停下了腳步。

「怎麼樣?」東崇問。

「沒……嘔……」霈林海已經吐得快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打手勢讓他們快走。

怎麼看也不像是「沒」的樣子。東崇想了一下,對東明饕餮道:「饕餮,你留在這裏陪他。我們走慢點,等他好點你們一起追上來。」「噢。」東明饕餮正想上去,霈林海卻捂著嘴用力向他們揮了揮手。

「沒事||你們先走,別耽誤了救……救人……」東明饕餮看看東崇,東崇做了個放棄的動作。

「那你要快點追上來。」「知道……惡……了……」他們的腳步逐漸向下,慢慢地聽不見了。

霈林海扶著牆壁一點一點站起來,那些圓還在眼前晃來晃去,惹得他一陣陣噁心。

真沒用啊……他對自己感嘆著。明明說是要來救人的,人沒救到,卻先被這些其貌不揚的螺旋階梯給打敗了……

不過話說回來,學校的教學樓上,明明也是螺旋階梯,為什麼他那時候卻從來沒有反應呢?

難道會是這些牆壁的原因?學校的階梯是只有欄桿的那種……封閉的空間就有反應||就像暈車一樣。

他抬頭看看上方,當然那裏也是和通道兩邊一模一樣的磚牆。

霈林海低下頭,猛然又抬起來。

剛才磚牆……好像波動了一下?

他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

沒錯!磚牆的確在波動!而且是從直線逐漸扭曲,變成蜿蜒的曲線,還在左右扭動,像是什麼活物一樣。

霈林海傻眼了。這……這是什麼?難道魔界的牆也是會成精的嗎?啊||其他人都不在,怎麼辦?

以他的身高,稍微踮起腳,伸出手去就可以碰到那裏。他很想碰,說實在的真的很想碰,因為他從來沒遇到過會波動的牆壁……但是……會有危險嗎?

他試着用手指點了它一下,波動的牆壁就像水一樣,漾出了一**的紋路。有兩個身影在那紋路中央顯現出模模糊糊的輪廓,霈林海看不出那是什麼,但是卻更心慌了。

如果樓厲凡在這裏的話,肯定已經一腳踹上來了吧。

||「混蛋!怎麼能在不熟悉的地方,隨便碰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可是現在,再想起這個問題已經晚了……

他縮起了脖子,就好像已經看到樓厲凡在自己面前一樣,想迅速向前猛跑幾步,這樣就可以逃離那個奇怪的波動了。

他緊跑了幾步,回頭,那個波動已經從他剛才站的地方消失了。他鬆了一口氣,可是一抬頭,卻發現那個波動的範圍,居然仍在自己的頭頂上!

他甩開長腿,一步兩級地瘋狂向下奔跑而去。

螺旋下降的階梯在他眼前迅速後退,感到比剛才慢慢行走更嚴重的暈眩與噁心,他一邊喘氣,一邊努力壓制胃裏翻江倒海的噁心感,就是不敢停下步伐,心裏只有一個**頭,那就是趕快擺脫那個奇怪的波動!

不知道跑了多久,暗想自己已經逃過了,霈林海停下腳步,狠狠地呼吸了幾個回合。這……這回總該逃掉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抬頭……卻絕望地發現,那個堅持不懈的波動,依然停在他的頭頂上,連一絲一毫被挪動過的意思都沒有。

不過比起剛才來,它確實有一點不同了,剛才那波動還只是「磚牆上發生的波動」而已,現在它已經變成幾乎透明的顏色,裏面那兩個人的影像也更加清晰起來,可以看出應該是兩個女人,一個長發,一個短髮,像是鏡中倒映的影像一般,頭下腳上地向他伸出雙手。

……這兩個女人,怎麼好像越看越眼熟?是他認識的人嗎?是遇到什麼問題了?或者只是幻覺而已……

樓厲凡的警告聲在他心裏劈啪作響,他卻還是忍不住用手指在波動上又碰了一下。

波紋發出水流翻滾的咕嚕聲,裏面的兩個身影剎那間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霈林海!」那兩個女人的半身嘩啦一聲,從波紋中探了出來,對他大叫。

霈林海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御……御嘉、頻迦?」怪不得那麼眼熟,原來是樓厲凡的式神!

「你們怎麼在這?厲凡在哪兒?他到底怎麼回事?他||」御嘉和頻迦似乎很着急,一人一邊拉住了他的兩條胳膊道:「別廢話!快點來!」「哎?等一下!我還沒有和東崇他們說||」「沒時間了!」她們的力量大得驚人,毫不吃力地便將他強行拉了上去。

霈林海的腳在波紋外面掙扎了一下,很快便被拉進去,消失了。

波紋又發出了之前那種奇異的咕嚕聲,逐漸縮小,終於不見。

天瑾回頭,瞳仁中有一絲波紋漾過。

東崇停下腳步。

「天瑾?怎麼了?」她轉回頭來,又繼續前行。

「霈林海不見了。」「嗯?」波紋在她的眼中,一波漾過,又是一波。

「剛才還一直在那裏,然後跑了幾步,現在不見了。」看來他們必須習慣她這種簡潔的說話方法,否則她說的中國話,他們也會聽不懂……

東明饕餮忍不住道:「你不是對他沒感應嗎?」天瑾臉上的肌肉連動都沒動一下:「只要視為物品,這點感應還有。」東明饕餮又默然。

不知道霈林海要是聽到她的話,會是什麼感覺呢……

他不知道,霈林海已經為自己被視為「東西」這一點,傷心過一回了。

雲中榭道:「他有危險嗎?」「不知道。」「不去救他沒關係嗎?」「無所謂。」「他說不定會死……」「他面相沒那麼短命。」也就是說,除了她想救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對她來說根本不存在……

雲中榭懷疑,就算他們三個倖存者都在她的面前被敵人抓去殺掉,她也一定能面不改色地繼續去完成她的任務。

霈林海被拖入了幽深的水底,全身都被冰冷的液體淹沒。

御嘉和頻迦拉着他快速地向某個方向遊動,他緊閉着呼吸,害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液體嗆到口鼻中去。

可是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他不知道御嘉和頻迦要帶他到哪裏去,也不知道目的地會有多遠。他閉氣時間的最長記錄只有十分鐘,一旦超過這個時間,他就只能變成一具浮屍去救人了……

現在這個時候,他終於想到樓厲凡給自己特訓的好處。如果當初樓厲凡把他強行按到浴盆里練習閉氣的時候,他沒有拚死掙扎就好了,比如像天瑾一樣,至少能閉氣半個小時的話,他現在也沒必要這麼心慌。

從落水開始他就一直在用靈力||現在應該說是魔力了吧||轉換供氧,但這樣的供氧是有限的,他的肺里必須有足夠的氧氣,這樣可以一分化作十分,節約使用。

樓厲凡的訓練,就是要讓他將轉換時需要的魔力與氧氣比達到最大值,這樣他就可以用最少的氧氣,轉換出最多的產物。

真可惜……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泛著螢光的表,已經十分半鐘了||如果是特訓的時候,樓厲凡應該就會給他一個「有進步」的勉強誇獎……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肺里的氧氣只剩下一點點……不!已經沒有了!再不出去的話,他就控制不住肺里的二氧化碳了……他一定會因為過度換氣死掉……

他的肺憋得快要炸了,耳朵里就像耳鳴一樣,充滿著轟轟轟轟的聲音,他快要堅持不住了!

「咕||」他憋得實在沒有辦法,微微呼出了一口氣,氣泡從他的嘴邊咕嚕嚕地出來了一串。

「到了!」御嘉張口說道,兩人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嘩啦!

咚!

「噗哈||咳咳咳咳咳咳……」從水裏掉出來的霈林海趴在地上拚命咳嗽,那種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讓人聽着都替他痛苦。

「你們拍他了?」「是啊,厲凡,人家我們好辛苦才把他弄來,拍他一下怎麼啦?」樓||樓厲凡?

霈林海一邊繼續咳嗽,一邊向聲音的來處望去,卻發現自己現在所在的空間中,居然沒有一絲光亮,沒有風,沒有「氣」,沒有力量的流動,什麼也看不見,好像什麼也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空」的一樣。

只有他腳下的地面是正常的,其他的都很不對勁。

「霈林海?怎麼不回答我?……他不會是嗆昏過去了吧?」「討厭!人家我們只是淹他一下,不會昏的啦!」「……算了。霈林海!你活着就給我答應一聲!」霈林海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居然這麼容易就能找到樓厲凡,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消息了。

他忘了要先回應,只想確認現在的情況,右手捏著訣不斷相搓,想讓火字成光,但奇怪的是不管他怎麼做,他的指尖都只是不停閃出劈啪的火星,怎麼也打不出火焰。

大概看到了他手上的火星,樓厲凡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霈林海你這個蠢材!要是連你也能打着火的話,我還待在這兒幹什麼?」霈林海獃滯:「……啊?」「聽不懂嗎?這裏封印了我們的力量!」雖然知道樓厲凡看不見,也不會在黑暗中衝上來向他揮舞拳頭,但霈林海還是習慣性地抱住了自己的頭(可悲的慣性……)。

樓厲凡氣得氣喘吁吁,等氣喘稍微平復下來,他的語氣變得稍微平和了一點。

「不過看在你來救我的分上,不和你計較了。」那還真是感謝你了……霈林海在心裏偷偷說。

「不過……其實來救你的人不只我,還有天瑾他們。」「他﹃們﹄?有多少人?」霈林海把名字逐個報了一遍,當然連花鬼也沒有忘記。

聽完之後,樓厲凡陷入了沉默。霈林海以為他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卻沒想到他其實是……被他們不長腦子的行動氣得說不出話來。

「厲凡你不用太感動,大家都是關心你的,一聽到你落難,都爭着要來……」「你不用誇張事實。」樓厲凡冷冷地道:「我是怎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那群傢伙里,至少有四個是被強迫來的吧。」「呃……」羅天舞他們四個的確是……

「還有天瑾……」「她絕對是主動來的!」霈林海立刻為她澄清:「我對怎麼做才能救你沒一點概**,是她一直坐鎮指揮,否則我們還到不了魔界!」雖然剛開始只是計劃找到他的位置,掉進來是個意外……

「她和你聯絡的時候你也聽到了吧?她是真的想救你。」樓厲凡靜了幾秒,還是別彆扭扭地哼了一聲:「……我現在不關心這個,我只在乎一件事||你說這裏是魔界?」「是啊,你不知道嗎?」「我怎麼可能知道……」在這裏什麼都被封閉了,能知道才見鬼了!「原來是魔界……可是怎麼會是魔界?」「怎麼了?」霈林海問道。

「沒什麼。」「對了……厲凡,你是怎麼掉進來的?當時你失蹤的時候,真是嚇了我一跳,還以為你怎麼了……」樓厲凡嘆了一口氣,霈林海覺得他這一口氣好像呼得特別疲憊。

「霈林海,你過來。」霈林海站起來,在黑暗中循着聲音摸到他身邊。有四隻柔嫩的小手抓住他的手腕。

他一驚,不過立刻就反應過來,那應該是御嘉和頻迦的手,對式神來說,是沒有光暗的分別的,因為靈魂的視覺不需要光感,只要靈力就夠了。

那四隻小手將他的手放到了某人的腿上,按照位置來判斷,那應該是樓厲凡的腿,但是為什麼他的褲子上濕漉漉的,手指觸及之處還有點黏黏的?空氣中飄散著怪異但很熟悉的味道,有一點腥,還有……

「血!你受傷了?」樓厲凡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你在哪裏受傷的?有沒有急救?傷口在哪兒?傷得深不深?……」「住口!冷靜!」樓厲凡打斷他,煩躁地說:「聽我慢慢和你講!」看起來受傷的那個很平靜,沒受傷的那個倒是慌了……

「噢……」那天,他從霈林海那裏出來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由於封魔印的影響,他感覺非常疲憊。

本想再查查姐姐們的行蹤,搞清楚她們究竟隱瞞了他什麼,但一涌而上的疲勞,卻容不得他繼續挑燈夜戰,坐在電腦前面就睡了過去。

到現在樓厲凡還是不能確定,自己究竟是受封魔印的影響,而給了別人可趁之機,還是說對方原本就設下了一個陷阱讓他進去。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必定在睡覺前後遭到了某種形式的催眠,所以在他睡眠期間,完全沒有警醒,等他醒來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居然已經站在應該是深埋地基之下的封印核心之前。

保護核心的封閉室仍然密閉,沒有通道,沒有空氣,沒有被侵入的痕迹,但是樓厲凡就是進去了。站在封印前面,他茫然失措了好一會兒,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現實。

封印核心位於大廈地基下方正中央一百公尺處,被土層、金屬層、咒封層三層覆蓋保護,樓厲凡就算清醒著也是沒辦法進得去的,更何況是在無意識中?

不過他很快就不再為這個煩惱了。

失去了三層保護的封印核心就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了最後一層保護體||琉璃罩。

那個琉璃罩是透明的,封印核心的光芒在罩中忽明忽暗,泛著清澈的藍光。琉璃罩的上面,整整齊齊地拓印着四十二個靈異協會會長的印章封印。

樓厲凡聽說過,協會每二十五年換一屆會長,每換一屆會長,都會在樓家人的帶領下,到這裏加蓋一個封印,這麼說,到現在怎麼也該有一千多年的時間了。

一千多年,這裏面有什麼樣的「魔」有必要封一千年?課本上總是把「魔」形容得異常恐怖,青面獠牙張牙舞爪,就差說他們是茹毛飲血了。可是這麼多年來,他連半個「魔」都沒碰到過||魔女倒是不少。

他不禁懷疑,他們真的像書本上講的那樣嗎?到底誰見過他們?誰和他們接觸過?誰確認了他們可怕的習性?誰編出那種課本的?……

協會會長的封印是保護性的,一個的力量就已經很強,更何況是四十二個,可見這個封印核心有多麼重要!

這種東西他不想碰,便想轉身離開那裏,卻發現自己居然一動都動不了!兩隻腳就像生根了一樣扎在地上,他費儘力氣卻沒一點作用!

就在此時,他的耳邊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去吧……

去打開它……

她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他聽不懂她的語言,但是卻理解她的意思,身體不由自主地跟隨着她的語言動了起來。

他拚命控制自己的手臂不要伸出去,但是身體就好像已經不是他的了一樣,他怎麼掙扎都不起作用,手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著舉起來,托住了琉璃罩。

「你……你把封魔印破壞了!」霈林海慘叫。

埋得那麼深,封鎖加了一層又一層,再加上四十二代會長的封印,那下面封了多麼可怕的東西簡直不言而喻,樓厲凡卻把它給……

「你那什麼口氣?」樓厲凡大吼道:「是我願意的嗎?我若有一點辦法抵抗,還會做那些事嗎?你腦袋不會想啊?」霈林海低頭認罪。

當然,樓厲凡和他是不一樣的,每次遇到困難,他都會有無數的辦法幫助自己和別人脫困,所以這一次既然連他都束手無策,那就說明真的是毫無對策了。

琉璃罩上有四十二代靈異協會會長的印章封印,當然不可能那麼簡單就被他打開。

當他碰到它的那一瞬間,琉璃罩上發出了刺目的光芒,他本能地想用自己體內的靈力抵抗,卻忘了自己身上其實早就已經沒有靈氣,而是全部充滿了霈林海的魔氣!

這個封印原本的作用就是封魔,琉璃罩的最大作用自然也是防魔,樓厲凡以魔力抵抗,簡直不亞於用汽油去滅火!

琉璃罩的顏色轉為通紅,散發出灼灼的熱量,他托起琉璃罩的手,感到了彷彿被放在熔岩之中的劇痛。存放封印的斗室中剎那間電閃雷鳴,不斷有強力的雷電四下猛打,危急中,他的身體又不由自主地左右擺動起來,每次都恰恰閃過攻擊。

儘管那些雷電並沒有打到他的身上,但它們是最強的電氣壓,僅僅是餘波的威力,就讓他的心臟有種被什麼緊緊握住般的窒息感。

他聽到心臟不均勻的狂擂聲,感覺到胸口一陣陣的緊縮,心肌強烈的震顫與瀕死感讓他痛苦萬分,而最痛苦的是他的手||他的手仍然執拗地緊握著琉璃罩,他甚至都嗅到自己的皮肉被烤焦的味道,手卻怎麼也不肯鬆開!

咬牙,猛地一掀,琉璃罩終於被他掀起來,扔到了地上。

琉璃罩在地上滾了幾滾,光芒逐漸黯淡下來。斗室中的電閃雷鳴突然在同一時刻消失,好像有人按下了遙控器的「STOP」鍵一樣,變得靜悄悄的。

樓厲凡看看自己被燙得血肉模糊的雙手,發現雙手在琉璃罩失去效用之後便不再疼痛,並開始自動治癒,很快就連傷疤都看不見了。

這個……這個保護封印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弱?

到底是他的能力強了?還是那個「據說」、「號稱」最強的靈異協會會長的印章封印,太徒有其名?

橢圓的封印核心並不是直接放置在印台上的,而是懸在印台上方的十幾公分處,緩慢地上下遊動。

他不受控制的雙手,又一意孤行地伸向了它……

「你把它……捏碎了?」霈林海這回不敢大小聲了,而是很謹慎、很小心地問。

「沒。」「哎?要破壞這種封印,不就是要把它捏碎嗎?」封印核心的封印能力很強,但是卻很脆弱,就算被普通人輕輕捏一下都很有可能碎掉,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一般封印核心外,才會有那麼多層其他封印來進行保護。

樓厲凡的聲音里也帶上了幾分困惑:「我也這麼想。既然進都進去了,核心就在眼前了,為什麼那個人不破壞呢?」他的手緩緩伸向封印核心||將它從底座上推得偏移了一點,露出印座上一個小小的孔。

這……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對方根本不想破壞封印,只是想進去?

一股強勁的龍捲風在樓厲凡的身邊咻地冒了出來,圍着封印和樓厲凡瘋狂轉圈,好像在考慮到底從哪裏進去比較合適。

樓厲凡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幾次都差點被卷進去。

龍捲風終於確定了進去的位置,又圍着樓厲凡繞了幾圈之後,它錐形的底部一下子跳起來打了個彎,傾斜著往印座中間的小孔硬插了進去。

那個小孔實在是太小了,龍捲風只鑽進一小部分就再也進不去了。它好像生氣了,身體比剛才更是迅猛的旋轉起來,似乎想用鑽頭的原理硬鑽進去。

房間內旋轉的風氣越來越強,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的樓厲凡,無法抵抗這麼大的吸力,昏頭昏腦地便被卷進了風眼裏面。

那龍捲風是怎麼進去、為什麼要進去,樓厲凡一點都不關心,他只關心自己怎麼辦!難道也和風一樣鑽進去?他一定會被擠成肉醬出來……

不過他所想像的可怕場面並未出現,他被卷在風眼之中很順利地就鑽了進去||就像他也是風一樣。

後來的事情他就不是很清楚了,龍捲風將他捲入一個陌生的空間,便棄他而去,他在天空中不斷下墜、下墜,眼中只看到一片混雜着詭異顏色的世界,根本無法分辨什麼是什麼,所以也完全沒發現自己居然是掉到魔界來了。

下墜、下墜、下墜……怎麼還在下墜?他難道在幾萬公尺的高空不成嗎?

風攪亂了他的氣,他無法使用性質轉換,甚至連靈氣御空都不行!再這麼下去,他一定會變成肉餅!

嗤啦一聲,他的褲子被什麼東西劃破了,他同時感覺到左腿一陣劇痛,之後便昏了過去,再之後……再之後醒來就在這裏了。

6逃出封印霈林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你從昨晚就受了傷!?那為什麼你的褲子到現在還是濕的?你一直流血流到現在嗎?怎麼不做處理?你居然||」後面的話他沒敢說出口||你居然……還沒有因為流血過多而死……

樓厲凡怒道:「我又不想死,當然馬上就做了急救處理!但是就這點最奇怪,這布條再怎麼綁也沒用,傷口還是該流多少就流多少||當然比不綁的時候好多了。

「可是這裏沒什麼大血管,怎麼會這樣?我試着用治療咒術,卻發現能力使不出來;我想給傷口做封印,結果超能力好像也被封鎖了;我又想用性質轉換變成妖力試試看,一樣也不成功……沒辦法,只好讓血這麼繼續流着。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式神的力量沒有被封,但是她們不能出去,否則我給她們的力量會被截斷,所以也沒法幫我偵察。

「天瑾和我聯繫的時候,我都還沒有搞清楚這裏是什麼地方,如果連她也陷進來怎麼辦?所以我讓她離開,可她非要給我拋出感應線……」「你知道她向你拋出感應線?」「我不是某些連這種常識都沒有的傻瓜!」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的霈林海閉上了嘴。

「之後我就感覺到有很大的力量壓下來,所以馬上把感應線扔還給她,再後來沒多久,我感覺到你的視覺追蹤,知道你們也來了,就讓她們兩個通過幻水召喚術去找你……」後面的話霈林海沒有聽見,只是前面那句就已經足夠他崩潰的了。

「你……你剛才說||你把感應線拋回去了!?」樓厲凡微訝道:「是啊,我怕來不及所以拋得很匆忙……難道她沒有收到?」「沒有!」霈林海想撞牆了:「我們一直是跟着她的感應線走的啊!如果那一頭不是你的話||」樓厲凡也有點慌了:「這怎麼可能?她不是應該能感覺得到另一邊是否是我的嗎?」「你忘了她早就感覺不到了啊?她對我們都已經沒有感應了!」樓厲凡猛地按住霈林海的肩頭想站起來,但因失血過多和力量封鎖,又讓他眼冒金星地倒了回去。

「你們……你們他媽的到底在搞什麼?真想救我就想點有用的方法!怎麼能把自己也陷到圈套里去!這到底是讓誰救誰?啊!」眼前的金星冒得更多了,他總有一天要把這些蠢材打得一起欣賞這種情景!

霈林海扶着他,結結巴巴地道:「也……也不一定是圈套吧,說不定你只是被扔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他們去了找不到你,肯定就會回去的……」「我問你……」樓厲凡的聲音虛弱了很多:「你們是怎麼進來的?」「呃……」「被天瑾沒來得及收回的感應線拖進來的,是不是?」霈林海無言默認。

「你們和我聯繫之前,有沒有想到一旦發生意外會怎麼樣?萬一被拖進來怎麼處理?我這裏是什麼地方你們了解嗎?有沒有人知道你們在這裏?

「萬一有處理不了的問題該向誰求救?你們知不知道害我進來的人是誰?他有什麼能力?他有什麼目的?萬一你們沒法對付怎麼辦?這些問題你們想過半個沒有?我在問你話!」樓厲凡呼呼直喘,不需要亮光霈林海也知道,他已經用殺人的眼神,把自己砍過無數遍了。

「這個……花鬼當時沒下來……他知道我們在這裏……」只有這一點可以確定,至於其他問題嘛……霈林海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一點也沒想……因為他全都指望天瑾了。

「他沒下來!」樓厲凡又開始冒火了:「你怎麼知道他是沒下來,還是被言字契約殺了?」「因為雲中榭沒事……」「你敢和我狡辯!」霈林海閉嘴。

「我讓你來簡直是個錯誤……」樓厲凡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咬牙切齒地道:「如果是天瑾就好了……」霈林海小心翼翼地道:「對啊,可以叫天瑾……」「叫屁!」樓厲凡咆哮道:「你以為誰都像你這種外行一樣,看到奇怪的東西就想碰?要是她的話,就算那種可疑的召喚術就在她眼前,她都不會多看一眼的!只有你!只有你才會上當!蠢材!」也就是說,那種召喚術是只對霈林海這種人有效的……

「我來都來了……那你說怎麼辦?」樓厲凡的力量被封,御嘉和頻迦的能力有限,霈林海自己又是個空有一身能力的草包||現在也一起被封了,再這麼下去,他們兩個非得一起死在這裏不可。

「……只有一個辦法……」霈林海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什麼辦法?」「上次你不是以為我死了,力量就暴沖嗎?現在我裝死,你就暴沖一下看看吧。」霈林海的臉上掛下了幾道黑線。這……這種事是可以說來就來的嗎?他的感情又不是開關!

「如果我沒死讓你這麼為難的話,那我現在自殺一下好了。」樓厲凡一掌拍向自己的頭骨,御嘉和頻迦尖叫一聲,霈林海在黑暗中準確地按住了他的胳膊。

「我做!我做!」成不成功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樓厲凡的力道慢慢鬆了下來,心裏微微冷笑。

居然還有這麼好騙的人!他已經失血一天一夜了,力量又被封鎖,現在哪來的力氣自殺?再說||就算能自殺他也不幹,否則只剩下屍體出去就沒意義了。

通道里出現了某種奇怪的轟鳴聲,東明饕餮側耳聽了聽,道:「好像是水。」東崇也仔細聽了聽道:「嗯,水。」雲中榭表示同意:「是水。」天瑾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就是水。」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

「洪水啊!」真可惜,等他們喊出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一股還卷著美妙浪花的紅色水龍,從上面猛衝下來,轉眼間就把他們給卷了進去。

四個人就像坐在游泳池的沖水滑梯里一樣,唰唰唰地一圈一圈盤旋而下,比起他們走路的速度那是快得太多了。

相比之下,倒是那些半死不活、只能發出微弱光亮的小燈卻很是堅毅,水衝下來的時候,它們也只是晃了幾晃,之後在水底繼續着它們的使命。

東明饕餮在水剛下來的時候就沉了底兒,咕咕嚕嚕喝了一肚子水。東崇潛到水下,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撈了出來,拎到水面上的時候,他基本上已經不會喘氣了。

雲中榭和天瑾倒是泰然自若,水來了也沒慌手腳,水淹著了就隨水漂著,和現在正處於半死狀態的東明饕餮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怎麼辦?」東崇一手拎着東明饕餮問。

「不會淹死的。」雲中榭道。

「漂著下去比較快。」天瑾說。

「嘔……」東明饕餮繼續吐水中。

雖然他們對被水衝下去或者走下去都沒意見,但洪水似乎不高興了,天瑾的話音剛落,洪水的水位就開始以驚人的速度下降,很快就像它襲來之時一樣,迅速且突然地消失了。

已經做好一路順水衝到目的地的幾個人,又接觸到了堅實的地面,如果不是身上還濕漉漉的,台階上也還遺留着一灘灘的水跡,他們說不定會懷疑,剛才神秘出現又消失的洪水,只不過是他們的幻覺……

「這是誰幹的?……不知道只要攻擊就要堅持到最後嗎?」天瑾陰沉沉地說。

「我想對方不喜歡當我們的免費傳輸帶。」雲中榭回應。

「真……咳咳咳咳……真鹼哪……」東明饕餮一邊咳水一邊無力地抱怨。

東崇笑:「我以為你會說是鐵鏽味。」「這又不是血!」「你原來知道這不是血啊?」青筋暴出。

「行了。」天瑾道:「快點出發,不然照我們這速度,什麼時候才能到目的地?」東明饕餮無力地擺手道:「你們先走吧,我頭暈,休息一會兒。」東崇道:「你想一個人留在這兒?」「怎麼啦?」「剛才霈林海也是一個人留在那兒,然後就不見了。」「……你這個人就不會說點別人愛聽的嗎?」天瑾心煩意亂地道:「愛不愛聽都無所謂,快一點,又有東西下來了。」東明饕餮和東崇一愣,果然聽到上面又有某種奇怪的聲音傳了下來。

咚哩#當!咚哩#當!咚哩#當……

非常有節奏,像是某種四足生物正用很重的步伐,堅定地向他們跑來。

「生物。」「生物?」「生物||」「非生物!」最後一句是天瑾說的,其餘三人看了她一眼,順着她驚恐的目光再往上||一個把通道空間佔得滿滿的石獅子,正踏着有節奏的步伐向他們衝來……

「跑啊!」剛才還虛弱萬分的東明饕餮率先飛奔逃走,其他人呆了一下,也隨後撒腿猛逃。

四個人的奔跑速度都不慢,但獅子身形龐大,一步就抵得上他們十步,他們連命都快拚上了,也才只能和它拉開不大的距離。

天瑾跑得最慢,因為過長的裙擺阻礙了她的行動,雲中榭回頭想拉她一把,她卻一把將他的手打開。

「用不着!」她拉住兩邊的裙擺,往腰部一系,長裙變成短裙,露出了裙下兩條纖細的長腿。

她甩開大步噠噠噠噠就跑到前面去了,那速度連雲中榭和東崇都望塵莫及。

「這個女人果然厲害……」東崇讚歎。

雲中榭暗想:是奇怪才對吧……

螺旋向下的通道逐漸變得沒有那麼彎曲了,那種微微的弧度很利於他們逃跑,不過也同樣很利於追擊。現在對他們來說,唯一的好消息是通道漸漸變得狹窄了些,這對身後那隻龐大的石獅子來說,簡直是個災難。

它的身體本來就幾乎塞滿了整個通道,現在更是不斷在四壁亂碰亂撞,不是這裏掉一塊就是那裏撞變形……而那些頑強的小燈依然堅持不懈地燃燒着,就算被撞歪了脖子也堅決不熄滅。

跑着跑着,幾個人遠遠看見前方出現了兩個岔口,左面的通道和這裏大小相差無幾,而右面的通道則勉強有一人多高,寬度也僅容兩個人緊貼并行。

根本不需要互相打暗號,他們毫不猶豫地便向右邊的通道衝去。

那頭石獅的創造者必定沒有想過會有這種情況,所以沒給它安裝一個有效的剎車功能。當跑在最後的雲中榭也跳進了通道之後,石獅一頭便撞上了通道口,身體劈哩啪啦地碎成了一塊塊。

跑在最前面的東明饕餮回頭確認石獅真的碎掉了,一邊喘息一邊得意地拍手道:「解決了,真簡單!」東崇捂著胃奇道:「什麼簡單?它來的時候你不是跑得最快?」「那是自保的本能。」東明饕餮辯解。

石獅碎裂的殘骸動了一下。

雲中榭忽然回頭:「剛才它是不是在動?」「嗯?」碎石朝內動起來,看上去就像是發生了地震,但他們的腳下卻沒有感到任何震動。

「不會吧……難道還沒完?」碎石驀地一蹦而起,像飛彈一樣向他們直撲過來。

通道太過狹窄,所有人只有緊貼牆壁,才勉強躲過了獅子頭的攻擊||不,還有一個人沒躲過,就是今天特別背的東明饕餮。

「哇啊啊||」東明饕餮在前面狂逃,那個獅子頭就在他後面,一邊張著大嘴亂咬,一邊猛追。

怪……怪不得在這個路段用獅子……原來是可以拆分組合的啊……

碎石稀里嘩啦向剩下的三人劈頭砸下,三人抱頭鼠竄。這個通道讓兩人並排行走都得緊貼著,現在又要逃命還要躲避石頭雨,真是狼狽不堪。

東明饕餮可能被咬到了某處,遠遠地傳來了他凄厲的慘叫聲,在通道里回蕩。

「聽起來真疼啊。」東崇一腳踢碎一個獅爪道。

「……你不管他沒問題嗎?」雲中榭和一個獅屁股,外加一條獅子尾巴進行搏鬥。

「要先解決自己的問題才能照顧別人吧。」東崇倒掛飛踢,獅肚子飛出去,和正在攻擊天瑾的兩隻獅爪相撞,碎成粉末。

雲中榭拉住面前的獅子尾巴,用力往牆上一甩,它上面附帶的獅子屁股和半條尾巴被撞成了碎片。現在除了去追殺東明饕餮的獅子頭之外,只剩下了雲中榭手裏的半條尾巴,還有僅剩一隻的獅爪。

那隻獅爪好像突然發現,三個敵人凌厲的目光都罩在了自己身上,它退了一步,發出奇異的聲響。三人還以為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必殺技會使出來,都做好了防禦的準備,卻沒想到它竟然掉頭逃走。

「這都是些什麼敵人啊……」雲中榭手裏的半條尾巴發現爪子逃走,急得在他手裏拚命扭動。雲中榭笑笑,一鬆手,尾巴一蹦一跳地追在爪子後面一起跑了。

看着那兩個逃兵凄涼的背影,東崇忍俊不禁地想奚落它們兩句,卻忽然想到下面還有一個逃兵正待救助,立刻扭頭向下趕去,雲中榭和天瑾隨後跟上。

不過東崇多慮了,等他們追上以後,發現東明饕餮根本沒什麼,反倒是可憐的獅子頭正縮在角落裏流淚,並遭受着東明饕餮拳腳相加的殘酷施暴。

「居然敢咬我!居然敢咬我!居然敢咬我……」仔細一看,他的屁股上比剛才多了兩排牙印,這也就怪不得他這麼生氣了……

東明饕餮硬是把那獅子頭給踩了個重傷身亡,回頭對那三個面壁發抖的人大叫道:「不要以為我看不見你們的臉!我就是被咬到屁股了!你們笑吧!笑吧!噎死你們!」另外三人還是沒有笑出聲來,但是他們的指甲卻深深地摳進了牆壁里……看來是笑得出不了聲了。

「咿||呀!」「嘿||呀!」「霍||呀!」……

「那個蠢材……在幹什麼?」樓厲凡躺在御嘉的腿上問。

頻迦伏在他的胸口,懶懶地道:「鼓勁。」「等他鼓出來我早死了。」「又沒別的辦法……」御嘉很是不滿:「我們雖然沒被封,但是沒有實用的能力呀,現在不靠他怎麼出去?」「對了……」樓厲凡忽然道:「為什麼式神的力量沒有被封呢?」御嘉和頻迦互相看了一眼:「哦,因為我們是式神?」「真是廢話!」只要是封鎖力量的咒術或封印,必定不是看對方「身分」啟動的,而是以對方能力的性質做為分辨。

靈、魔、妖力波動不同,人與人之間也有不同,就像強奪之間只對他和霈林海兩個人起作用,而雲中榭和花鬼對此毫無反應一樣,這個封鎖他們力量的「東西」,肯定也有某種「依據」,可這「依據」會是什麼呢?

「對了噢,厲凡。」御嘉在樓厲凡的嘴唇上用手指划著圈圈,被他拍開:「你好像忘了,雖然你外部的﹃氣﹄還是和以前沒多大差別,但你﹃裏面﹄早就不一樣了呢。」樓厲凡猛地坐了起來。

對了!他怎麼會把這件事忘了?他的體內早已經充滿魔氣,沒有半分靈氣了!霈林海當然也是如此,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外部的波動還和以前的一樣……算了,現在不追究這個。

御嘉和頻迦是靈體,不管她們的主人是魔還是人,她們從他身上接受任何性質的力量,都會自動轉化成靈氣,她們和其他人的區別就在這裏!

這個空間||是封鎖魔力的!

它封鎖所有帶有魔力性質的東西,但是似乎並不限制魔力的傳遞,所以他和霈林海雖然完全不能使用自己的能力,卻能將力量交給式神使用!

這麼說來,他們在這裏所剩下的武器,就不只有霈林海這個草包了。

「霈林海!你不要在那兒干使勁了!過來!」使勁使得精疲力盡的霈林海喜出望外:「有辦法了嗎?」「嗯,我們可以這樣……」幾分鐘后。

「太難看了!我們才不要!」御嘉和頻迦尖叫道。

「這有什麼難看的!」樓厲凡吼道:「你們想讓我流血過多死在這兒嗎?說!你們是老老實實做,還是想變鬼屍?」「變鬼屍!」她們堅決地道。

樓厲凡氣得發抖。

霈林海估算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通融一下?不要用魔女的詛咒……」樓厲凡一肚子氣全扣在他頭上:「你是豬腦嗎?我只說借用你的力量!誰說要用魔女的詛咒了?你腦袋裏整天都在想些什麼?學了這麼久的課程,肚子裏什麼都沒裝是不是?」他的話音剛落,霈林海的肚子就很配合地「咕嚕||」叫了一聲。

樓厲凡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晚飯沒吃……」霈林海小聲解釋。

「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飯沒喝水了!混蛋!」吼聲過後,霈林海腦袋裏嗡嗡作響。

樓厲凡稍作休息,又吼道:「要不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哪用得着你們這些靠不住的傢伙?聽好!我不管你們愛不愛、想不想、喜歡不喜歡……都得給我做!否則一律殺掉!聽見了嗎?」「可是人家不要被吹成大胖子……」御嘉和頻迦抗議。

樓厲凡沒理她們,繼續對霈林海道:「她們是靈體,所以灌輸力量的時候,不需要魔女的詛咒輔助,而且你的力量與我相通,你只要接過去就可以隨意使用了。」御嘉和頻迦的聲音變得很可憐:「厲凡……為什麼一定要人家去嘛?霈林海自己不是也有式神……」幾個人的眼前,浮現出那幾隻只會曬太陽的肥貓,無言。

「你那幾個玩意有用嗎?」樓厲凡懷疑地問。

霈林海汗如雨下:「這個……我不知道,要不要把它們叫出來看看?」樓厲凡考慮一下,道:「那你就叫一隻出來吧。」霈林海點頭,一招手:「出來!」一隻通體發着螢光的貓從他的肩頭跳了出來,喵嗚叫了一聲。它和霈林海之間有一條能量系帶,看來是和御嘉、頻迦相同級別的式神。

樓厲凡越看這玩意越覺得不可靠……但是御嘉和頻迦死不就範,現在也只有用它試試看了。

「霈林海,你聽着。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個與外界沒有連通處的山洞,但也不排除是其他地方的可能。

「我們當然可以讓御嘉和頻迦使用靈力重擊炮,打一個缺口出來,但是在還沒了解這個山洞性質之前,就發出攻擊會很危險,所以我們只能用最笨但是最有效的辦法||擠開!」霈林海抱起那隻倒霉的貓,按照御嘉的指示,將它放在這個空間的正中,然後和她們一起把樓厲凡移到邊緣處去。

在霈林海的力量灌輸下,那隻本來就已經肥得驚人的貓,從肚子開始變得越加肥胖,像氣球一樣逐漸變得又圓又滾。四隻爪子變成了四粒同樣圓滾滾的球,可能是因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的緣故,四爪不斷前後擺動。

而最悲慘的是,它的腦袋卻沒有變大,尾巴也維持原狀,貼在它的屁股後面搖搖擺擺,像一條細細的豬尾……

今天他們終於親眼看到了,一隻貓是如何變成豬、變成牛、變成大象、變成鯨魚的,這真是奇迹,恐怕是其他人一輩子也難得一見的奇觀!

……當然,兩位當事人對這個並不稀罕。

肥貓幾乎佔據了整個空間,樓厲凡和霈林海躲在它左面的前後爪之間,以防還沒把牢獄擠垮之前,就先把他們擠死了。

御嘉和頻迦不知道去哪兒了,大概找了個小空間躲著了吧。

這位式神一點也沒發現自己擔負了多麼重要的任務,直到它的身體塞滿了整個空間之前,它都一直搖擺着那條以比例來看非常可憐的尾巴,喵嗚喵嗚地叫着,可是等完全塞滿之後,它的腦袋也被碩大的身體硬擠在牆上,再也叫不出半聲。

它終於覺得憤怒了,在身體仍然繼續變大的同時,四隻球狀爪子開始使勁亂踹。被夾在兩隻前後爪中間的兩人,被蹬了個鼻青臉腫。

樓厲凡一邊抵抗一邊怒吼道:「霈林海!你就不能讓它不要蹬了嗎?我們不是它的玩具老鼠!」霈林海抱頭躲避貓爪攻擊和樓厲凡的怒吼,很悲慘地答道:「可是它們都是被虐殺的流浪貓,我覺得可憐就收做式神,它們一點能力都沒有,所以我說了它們也聽不懂啊。」樓厲凡險些氣昏過去。

「既然沒靈力就不要收啊!你養式神當寵物的嗎?」「可是現在說什麼不都晚了……」樓厲凡沒受傷的腿向他一腳踹上……

貓圓滾滾的背貼上了頂部,霈林海感覺得到,灌輸魔力的時候明顯變得吃力了。是成是敗,在此一搏!

他放出了更大的魔氣,強行擠進貓的體內,貓身驀地又脹大了幾圈,把他們的藏身空間也擠得只剩下了一丁點空隙。

「喂……不能想點辦法嗎……擠死了……」「這怎麼想啊……」有什麼地方「喀啦」響了一聲,一絲光線從他們的腳下透了進來。

「霈林海!再加把勁!馬上就可以出去了!」霈林海是很想使勁,但可惜的是力不從心。貓后爪和貓肚子之間有一點稍大的空隙,樓厲凡就在那兒,而霈林海卻只能待在還不如樓厲凡那個空間三分之二大的地方,只是這樣他就已經把自己擠得透不過氣來了,如果再大一點的話……

腳底透出的光線又慢慢變得微弱,幾乎要看不見了。樓厲凡急躁起來,想也沒想就將雙手貼上了那隻氣球貓的肚子,猛力向內灌輸魔氣。

他的式神霈林海可以用,霈林海的式神他當然也能用,這也是力量相通的好處之一。

他的力量沒有感到任何阻礙,一推就進,幾近消失的光線,又緩緩恢復了剛才的模樣。

樓厲凡心中暗暗叫好,卻沒發現可憐的霈林海已經被壓得不能呼吸,給式神的力量也接續不上了。氣球貓就像一隻真正的氣球一樣忽地瘦了一圈,樓厲凡不明所以,便將一直積蓄著的力量,一口氣全部推入了貓肚子裏面。

隨着奇怪的「吱吱喀喀」聲,光線變成了光束,然後變成了大片的光柱。他們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剛夠一人平躺着挪出去的裂縫,只要維持這個樣子他們就能出去了!

樓厲凡想和霈林海說句什麼,卻發現他正在窒息和昏迷之間掙扎,這才明白剛才那隻貓忽然癟下去是怎麼回事。

他想出聲叫他,但他一個人支撐這隻肥貓就已經太吃力了,一大聲說話萬一漏氣的話……

轉頭看看身旁那個像球一樣圓滾滾的貓爪,他立刻有了主意。

||御嘉!頻迦!出來!

聽到他意識的呼喚,御嘉和頻迦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

||把那隻爪子放到縫隙里撐著!快點!

御嘉和頻迦領命,一人一邊按住那隻球狀貓爪,使勁往縫隙里塞。

貓爪比那個裂縫稍微粗了點,而且那隻貓還在很憤怒的掙扎,所以這活不太好乾,兩個女孩用盡了猛塞、力踹、牙咬、死按等諸多殘忍的方法,終於把它塞了進去。

樓厲凡指示她們,用靈氣帶將貓爪與身體的接系部分死死勒住、綁好,才將輸入力量的位置轉移到了它的爪子上。

貓爪再次脹大,它的身體卻在一點點縮小,現在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在它的爪子上了,只要這隻爪子還能保持這樣就沒有問題。

霈林海終於從壓迫地獄中被解放出來,暢快地呼了一大口氣,看來剛才被擠得不輕。

「這……這怎麼了?失敗了?」樓厲凡懶得和他解釋,只是用下巴指了那條裂縫一下,道:「看到那個沒有?你先出去。」霈林海看了看那裏,驚喜地叫道:「終於開了!……咦?」他發現自己的手並沒有貼在貓肚子上,而且肥貓也在逐漸縮小中||除了爪子。「這到底是?」「沒時間和你解釋了!快點出去!」「我出去的話,你……」「我讓你滾出去!」樓厲凡暴怒:「然後接續我的力量!否則你讓我怎麼動!!」霈林海慌忙照辦。

氣球貓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大小,只剩下那隻爪子還維持着碩大的模樣。貓發現了自己畸形的模樣,大概被嚴重傷害到了自尊,聲音異常悲憤地喵嗚喵嗚了幾聲。

這個將樓厲凡他們隔斷的「石壁」似乎非常厚,霈林海爬了很久才好不容易爬到了外面,樓厲凡將能量系帶轉移到貓爪上,霈林海開始通過它給貓爪接續力量。

樓厲凡收回了自己的氣,稍微呼吸幾次,艱難地挪動身體躺下,御嘉和頻迦拉住他的兩條胳膊,將他一路硬拖了出去。

樓厲凡一脫險,御嘉和頻迦便收回了系在貓爪上的靈力帶,在貓爪癟下去的一瞬間,霈林海將它收了回來,被撐起的東西轟的一聲落回去,大地也被撞得微微一震。

剛一脫離那個地方,樓厲凡就立刻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鬆了許多,試着將氣集中在指尖,也是很輕鬆就做到了。

看來他猜測得不錯,那個地方就是封鎖魔氣的。

但是這裏是魔界吧?魔界怎麼會有封鎖自己地界力量的地方?難道是監獄?

肥貓完全變回了原來的樣子,落到了霈林海的肩膀上,霈林海撓撓它的下巴,它舒服地眯着眼睛,漸漸消失。

一到外面,便又看到了魔界特有的那種黃綠色的天空,詭異的太陽,黑色的土地……不過這裏不像紅海海岸一樣一毛不發,他們的腳下、身後都有大片的灌木與叢林,只不過顏色同樣很詭異||都是白森森地||看着讓人很不舒服就是了。

可是真正讓他們疑惑的不是那些,而是面前這個,囚禁了樓厲凡將近一天一夜的「東西」。

那東西很高,高得望不到頂,長度綿延了大概幾公里長,邊緣凹凸不平,表面覆蓋着一層又硬又長的棕色長毛,大概和他們的手掌長度相仿。長毛裏面還夾雜生長著一些搞不清品種的奇怪植物,某些很像蘑菇||同樣是白森森的,看着很噁心。

樓厲凡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褲子,左腿的傷已經讓褲腿整個變得血紅,不過血已經不流了,看來剛才那個空間才是讓他血流不止的元兇。他在傷口上又加了一個保護的封印,忍痛站了起來。

霈林海還從來沒有見過,居然有像他們面前這個龐然大物一樣奇怪的東西,便很好奇地蹲在它附近,一隻手在那些長毛上拽,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植物。

樓厲凡沒有注意到他的行為,只顧往四處觀測,以搞清楚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在那個「龐然大物」向太陽綿延而去的地方,他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陰影,那陰影上面尖,下面粗圓,彎彎的,像月亮……不,應該說是像牛角……牛角?

他皺眉。太奇怪了,怎麼會是那種形狀,那麼像以前在教科書上見過的||霈林海忽然「唉呀」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怎麼了?」霈林海走到他身邊,得意地向他展示手裏的戰利品||一根長毛。

「你看,這東西居然還有毛囊一樣的東西啊。」樓厲凡接過那根長毛,發現它的形狀就像一根放大了無數倍的頭髮,頭部漸尖,尾部稍粗,根部套著一個藍黑色的囊,的確很像毛囊。

怎麼回事?

他看看那個「龐然大物」,心裏湧起一陣不安。魔界有這種奇怪的植物嗎?魔界有這種顏色、這種形狀的山嗎?魔界的山上就不長其他的植物嗎?

只有這種毛?這裏的魔界獸呢?……對了!魔界獸!

想到這裏,他才驀然驚覺,自己從脫困之後就一直微微心慌的原因是什麼。

聲音!除了他們發出來的、還有那些植物和風的摩擦製造的聲音之外,沒有一點聲音!在這麼茂密的叢林附近,應該有很多魔界獸出沒才對,為什麼他們現在沒有見到半個?為什麼沒有聽見半點動物該有的聲息?

這裏……不對勁!

他迅速將那根怪異的毛髮扔到了地上,嫌臟似地拍了拍手。

「這裏有問題,我們快點離開!」他一招手,御嘉和頻迦化作兩道白影回到他手中。

霈林海架著樓厲凡,迅速往那「龐然大物」的相反方向離開。

兩人走得匆忙,甚至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當然也沒有發現那龐然大物微微地動了一下。

請繼續期待變態靈異學園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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