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五集

第一章無聊的故事

圖書館,整個拜特學院中最神秘的地方。

它位於教學樓後方,只有三層樓高,由於前面那座一百四十七層的超高樓層,導致它終年不見陽光。

從外面看,它的設計風格和教學辦公樓是差不多的,都屬於花崗岩建成的略帶古風建築,不過裏面看起來就比教學辦公樓的年紀要大得多。

房梁居然是用原木製成的,似因受到長年煙熏而泛著油亮的黑色,牆壁和地板以竹篾編織而成,走在上面有種彈簧床的感覺。

圖書館的一樓是電子閱覽室,用電腦與世界各大圖書館連接。

圖書館的佔地面積不大,且電子閱覽室只有這一層,如果幾千名學生都想來的話,難保不將它擠破。

可怪就怪在這,從來沒人數清這有多少台電腦,似乎不管來多少人它總是有空間,有人就猜測,說不定就算全校的人來都沒問題。

圖書館的二樓和三樓是傳統閱覽室,就是用紙張印刷的書籍閱覽。

其實在這個年代,看紙製圖書的人已經不多了,但是所有的靈能學校卻一直堅持着一個原則,那就是紙張所制的圖書絕對不能捨棄,因為電腦中的「字」是沒有活力的,而紙張上的「字」卻有;電腦上的字無法作為法力的傳遞,紙張的書籍卻可以。

所以在這個圖書館里還存有大量奇怪的書刊,不過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所有靈能學校的圖書館都得有這樣的庫存。

奇怪的是,這裏的面積是有限的,但是藏書卻似乎無窮無盡,不管誰想要看什麼書,到這裏找圖書管理員來要就是了。

就像廣告詞里說的那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們做不到。

「小帥哥!」

甜膩膩的聲音響起,樓厲凡抱着手中的書習慣性地往旁邊一躲,讓那雙纖纖玉手摸了個空。

「真小氣。」騷擾未遂的美女長嘆。

該美女一身黑色弔帶背心加黑色迷你超短裙,滿頭的黑長捲髮披散在腦後,漂亮是很漂亮,但不知為何看起來卻相當的討厭……

「我來一次你調戲我一次,不小氣怎麼行。」樓厲凡冷冷的回答。

每次他到第二層的圖書室來的時候,都會遇見這個女人,作風開放得讓人頭疼,據說她的名字也叫拜特,不知道和宿舍管理員、校醫還有校長,有什麼關係。

霈林海跟在樓厲凡身後走進來,把書換到右手,用左手很高興地和她打招呼:「你好,拜特女士。」

是人都喜歡美人吧,無論男女。

她腦袋轉到了一邊:「……太好欺負的沒意思。」

霈林海打招呼的那隻手僵在半空。

不過話說回來,總有些外表美麗的裏面卻是惡魔,就算第一眼喜歡上了,她也能把你弄得不想再看她第二眼。

天瑾背着一隻小挎包走進來,拜特又興奮了,揮着纖纖玉指向她打招呼:「可愛的冰山美女!你好。」

天瑾用比樓厲凡更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你這副皮囊比之前的更難看。」

「……」這回輪到她的手放不下來了。

「天瑾,太沒口德會沒人要。」樓厲凡好像有點幸災樂禍地回頭說。

「我說的是實話。」天瑾毫不在意地說。

拜特的身體忽然像球一樣脹了起來,轉眼間變成一個比霈林海更高,滿身肌肉又滿臉鬍子的男人--依然穿着那身弔帶背心和超短裙。

「原來你喜歡這樣的?」他用變得異常粗啞的嗓音忸怩地問。那好像人妖一樣的聲線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天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答:「反正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那麼沒品味。」

「視覺暴力。」樓厲凡說了這麼一句,頭也不回地走掉。

「的確是視覺暴力……」霈林海自語,立刻跟在樓厲凡的後面跑走。

天瑾聳肩,和他們一起往裏面走去。

「討厭啦!天瑾小美人!我為你變成這個樣子,你居然都不多看我一眼……」

幾個無辜的學生踏入二樓閱覽室,一眼看見穿超短裙的彪形大漢,齊聲慘叫:「變態呀!」轉眼便逃得無影無蹤。

「……真沒禮貌!」拜特一手托著下巴,扭動着龐大的身軀說。

一眼望去,這個圖書館和普通的圖書館沒什麼區別--就是牆壁和地板和房梁稍微奇怪了點。

雖然沒有陽光,但是屋頂上密密平鋪的房梁間,有明亮而溫和的光線散射下來,房間內的採光沒有任何問題。

直到現在為止,樓厲凡都很懷疑那些光線從何而來,因為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人工的光線,而更像是真正的陽光。可是由於房梁間的縫隙不太大,而那些光線看久了又會流淚,所以他還是沒搞清楚那些光線的來源。

這個圖書館沒有讓學生坐下來閱讀的地方,十幾排書架整整齊齊地佔滿了整個樓層,學生們要看書只有站着或帶回宿捨去--當然有本事自己弄出個椅子的話,也不會有人反對。

樓厲凡走到鬼怪分區的其中一排書架旁,將手中幾本從那裏拿出的書放回去。

「我是樓厲凡,三月二十一號在這裏借閱的書籍已經歸還。」

書架上隱隱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嘴巴,一張一合:「借閱號34543,樓厲凡書籍已經歸還,確認完畢。」

樓厲凡轉過身,霈林海和天瑾的書也已經放回原處,霈林海又在另外的書架上尋找自己合意的書刊,天瑾卻合上自己的背包,看來馬上準備離開了。

「天瑾?」樓厲凡有些奇怪地問:「剛才你不是說要在這裏借些書回去看?怎麼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感覺不好。」天瑾回答。

「什麼感覺不好?」

天瑾用手指在周圍一繞:「全部。」

「你以前不是沒有不好的感覺?」

「現在有。」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幾乎曳地的白色長裙,讓她單薄瘦長的身體看起來像是飄走一樣。

樓厲凡收回眼神,發現霈林海正看着他笑。

「你笑什麼?」他皺眉。霈林海的笑看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總覺得怪怪的。

「雖然被稱為『魔鬼天瑾』,不過終究還是個漂亮的女人,是吧?」霈林海說。

「……你想說什麼?」

「如果把她當做女朋友的話,會很辛苦哪。」

樓厲凡沉默,一會兒,伸出食指指着他:「再敢胡說,我拆了你的骨頭!」

霈林海向後退了一步:「開……開個玩笑而已,別那麼認真……」

一轉身,險些與身後的女孩來個大接吻,他大叫一聲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個女孩--正確地說不是女孩,而是一個女孩的魂魄--梳着短短的學生頭,身穿一長及腳踝的蕾絲長裙,飄浮在半空中。

以霈林海那種海拔,普通的女孩要和他臉對臉也不太容易,所以當然只有飄浮在半空才有可能。

女孩長得很漂亮,臉上也沒有血痕或少什麼器官,不過任誰一回頭就發現自己和某人臉貼臉,都會嚇一跳的。

「我--愛--你……」女孩機械地說。

「啊?」

「我--愛--你……」女孩又重複了一遍,飄飄蕩蕩地移近霈林海,伸出一雙白嫩的手,似乎想托起霈林海的臉。

自從吸鬼一戰後,霈林海對所有忽然示愛的女人都充滿防備心,尤其是這種怪怪的女幽靈。沒等她碰到他,他已經維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勢往後蹭了很遠,一直蹭到樓厲凡腳邊。

「多麼溫柔可人的美女,」樓厲凡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風涼話:「她這麼符合你的要求,你怎麼不接受?」

「……我還不想死。」霈林海憋得臉色通紅。

「算你那兩隻眼睛還有點用處。」樓厲凡右手食指和中指並出一個劍訣,指向那個魂魄,「何處來何處去,叱!」

女孩閉上眼睛,身形忽然變得很長,在空中化作月牙般長長的模樣,哧溜一聲消失在他們對面分區的書架上。

霈林海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還是有點緊張:「那是什麼?」

「書的靈魂。」樓厲凡指著對面分區上懸吊的牌子說:「剛才她反覆說『我愛你』三個字,我就在猜她大概是那個區的吧。」

果然,那個牌子上寫着很大的三個字--言情區。

「每一本書都有自己的靈魂,正因為如此,靈能學校才不提倡使用電子類書籍。」樓厲凡說着,一轉身,和身後一個有着熱切眼神的老人魂魄對了個臉對臉。

「先生,」老人用很虔誠的目光看着他說:「你知道麥加怎麼走嗎?我要去麥加朝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找不到路了。」

樓厲凡臉色有點不好:「今天真是見鬼,怎麼又一個……」

老人好像聽不到他的話一樣,虔誠地繼續重複:「先生,你知道麥加怎麼走嗎?我要去麥加朝聖……」

「要找麥加也得先回你家去。」樓厲凡一指「聖者傳奇區」,老人的魂魄嗖地一聲消失在書海當中。

「奇怪?」霈林海說:「我以前好像還沒見過書的魂魄,怎麼今天一見就是兩個?」

樓厲凡想了想,天瑾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感覺不好……

她人品不行,但無論如何預感總是比他強,他該相信她的感覺的!

「霈林海,我們走。」

「咦?走哪兒去?」

「離開,今天這裏不能多待。」

「啊?」

雖然對樓厲凡的這種臨時起意非常難以理解,但是霈林海還是選擇老老實實跟他走--相信樓厲凡是一回事,但是更多的是怕樓厲凡發飆。

兩人迅速地向門口移動。

然而不知為何,剛才進來的時候明明沒有任何阻礙,可是現在想出去時,腳下竹篾織就的地板卻忽然變得柔軟出奇,每一腳踩上去都踏出一個深深的凹痕,無論是抬腳還是落腳,都必須要用很大的力氣才可以。

他們盡量加快步伐,本來鬼怪分區離門口並不太遠,再慢也該是走幾步就會到,可是他們足足走了十分鐘后,卻依然在鬼怪分區的範圍里,好像那十分鐘里一步也沒有前進過一樣。

樓厲凡停下腳步,也阻止霈林海前進的步伐,轉頭看看周圍。來此借閱書籍的學生有的走來走去,有的站在某個書架旁抱着書看得入迷。似乎沒人發現有什麼不對,難道只是他的錯覺嗎?

樓厲凡試探著往後退了一步。

嗯,以書架的相對位置來看,他應該是後退了。他又向前一步……

不,書架的相對位置沒有太大改變,幾乎只有一丁點。

他再看看周圍的學生,這才發現原來所有走來走去的都是往裏走的,往外走的學生似乎--除了他和霈林海之外--一個都沒有。

「又被關進哪個結界了嗎?」霈林海也發現了這一點,苦惱地說。

「如果被我發現又是哪個無聊的傢伙……」樓厲凡有些惱怒地用力一敲身邊的書架,書架發出很大的「彭」一聲。

如果樓厲凡知道自己那一拳下去會產生什麼後果的話,他大概是寧死也不會去敲的。畢竟他身邊還帶着一個出氣筒(霈林海)。但是他敲了,而且在憤怒中用了他自己都沒發現的多餘力氣。

隨着那「彭」的一聲,無數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都從那個書架上影影幢幢地飛了出來,在圖書館里四處亂撞。它們無論撞到哪個書架上,都會從裏面飛出一堆見過或沒見過的奇怪東西,飛出來的那些東西又四處飛撞別的書架,撞出更多怪物……

不一會兒,整個圖書館里都充斥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書籍魂靈,剛才還算安靜的館內變得比菜市場更加嘈雜。

「我的頭呀我的頭呀我的頭呀……」一個沒頭的騎士抱着自己的頭盔(也許是頭),騎在馬背上跑來跑去。

「統治世界!哇呀呀呀呀呀呀呀--」一個半人多高,像洋蔥頭一樣的東西領着無數小洋蔥頭橫衝直撞。

「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大批蟑螂在半空中擺出花朵的形狀飛來飛去。

「男人都是負心漢!」一個穿着獸皮的女人,手提火箭彈逮誰炸誰。

「我的女人跟人跑了,你們誰見過她?我的女人跟人跑了,你們誰見過她?……」形銷骨立的男人抓住身邊一個豬頭的怪物,嚎啕大哭。

「啊,我是天邊的一朵小花……」體重大概有兩百公斤的女人,拿着詩稿深情地**道。

「我說了我討厭死人我討厭死人我討厭死人……」只剩下一顆腦袋外加一根長脊梁骨的鬼在空中盤旋。

「我要投胎!為什麼找不到懷孕的女人!」

「鬼啊!鬼啊!」

「神龍啊出來吧!」

「短笛大人我愛你!」

「為了大地的愛和正義--」

「死去吧白痴!」

「吃人吃人吃人吃人……」

「不好吃不好吃不好吃……」

諸如此類。

學生們盯着這少見的情景,大張著嘴巴一時忘記該如何反應。樓厲凡還僵持着自己敲擊書架的動作,額頭上一片細密的冷汗。

「這些……是什麼……?」霈林海顫抖著問。

多麼壯觀的鬼怪大遊行……幾乎所有人都確信,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看到如此盛大的情景了。

「書魂……全部跑出來了……」樓厲凡顫抖著回答。

他手邊的書櫃抖動了幾下,在他還書時只是一個模糊嘴巴的生物,嗖地一聲竄起了長長的脖子--脖子頂端沒有頭,只有一個巨大的嘴巴。

它擰了個圈,轉向樓厲凡破口大罵:「你白痴嗎!居然敢在這麼不穩定的日子裏打我!現在鬧出這麼大禍,讓我怎麼收場!我的秩序啊!百年來的秩序啊!就被你破壞了!你這個瘟神!掃把星!去死吧!去死!」

那張嘴聲嘶力竭地吼著,口水四處亂噴。一個圓圓的東西飛過來,咚地一聲砸到那張嘴巴上,嘴巴好像愣了一下,啪嗒一聲從脖子上掉下來落在地板上,似乎昏過去了。圓圓的東西彈跳起來,落在霈林海手中。

「這是什……」

霈林海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個無頭騎士從他身邊一掠而過,把那圓圓的東西搶走了。

「我的頭我的頭我的頭我的頭我的頭……」

霈林海僵硬。

霈林海用恐怖的聲音大聲慘叫。

「哦,好有活力哦。」弔帶背心加超短裙的彪形大漢單手搭涼棚,看着滿圖書館的熱鬧情景欣喜地說。

「……你不讓我走,就是為了讓我看這種場景?」應該早已經走了的天瑾站在他身邊,表情很難看地說。

「咦?你不喜歡嗎?我可是期待這一天期待了好久好久哦。」大漢扭動着熊腰羞澀地說。

天瑾的臉色變得比平時更青了:「既然這麼難得,你還是自己欣賞吧,我走了。」

「哎哎!我的天瑾小冰糖!不要走啊--」

天瑾的身影毅然決然地消失在樓梯下,她已經決定了,至少這個學期,死也不會再來這裏。

「討厭啦,不會欣賞。」大漢自以為優雅地托著滿是絡腮鬍子的腮幫子,看那大亂的情景,嘆息了一聲,「為什麼天才總是這麼寂寞呢!」

如此規模的群魔亂舞的確是很少見的情景,如果不是自己造成的話,樓厲凡一定會拍下來當做資料好好儲藏……

「怎麼辦……要丟下這堆爛攤子逃走嗎?」霈林海的嗓子因為無頭騎士的關係,已經變得嘶啞,說話的聲音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問題是我們出不去。」樓厲凡臉色鐵青地說。

這些魂靈大部分都沒有實體,只是一個個虛幻的影子在飛來飛去,不時穿過大家的身體。如果是普通人恐怕不會有太大感覺,可是在這的學生全都是靈感達到一定程度的,被這麼多魂靈在身體里穿來穿去的感覺實在很噁心,有些學生已經準備逃走了。

然而很可惜,今天似乎沒有一個人能出去。

樓厲凡冷眼旁觀許久,發現周圍所有面向門口的學生都和他們一樣,不管邁開多大的步伐都沒有用,一雙腿就像空轉的車輪,無法到達目的地。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們被封了嗎!?」

「救命啊!管理員--」

「我討厭這種地方啦!」

「我要回家!」

「媽媽!」

看來崩潰的人不在少數。

「我們怎麼辦啊……」一個青面獠牙的白衣女子總在霈林海周圍飄來飄去。真想對天狂吼幾聲--他脆弱的神經已經無法再接受更大的打擊了。

樓厲凡彈開一個腸子肚子都流在外面的屠夫,一轉身靠在書柜上,臉吊得很長地說道:「有句很有名的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什麼?」

「『生活就像是一場強姦,如果不能抵抗的話就閉上眼睛享受吧』,既然反抗和不反抗的結果都一樣,那還不如好好欣賞一下這種奇景,回去以後跟別人吹牛。」

「……」霈林海還從來沒見過樓厲凡這種反應,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也就說明他已經氣得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過他說得也對,如此奇景百年難見,反正走又走不了,還不如好好享受看看。

霈林海的腦袋左右看看,當他避開那些肚破腸流的噁心鬼怪,發現聖籍典藏區時,忽然忘記自己剛才的恐懼,興奮地高聲叫了起來:「啊!觀音菩薩!我看見觀音菩薩和聖母瑪利亞在聊天!厲凡!真的是超級少見的情景啊!那個帝釋天和獅身人面好像是實體!我去請他們簽名--」

樓厲凡:「……」

雖然說適應得快是好事,但是你也未免太快了……

大概是被樓厲凡情緒的低氣壓影響,他和霈林海身邊大部分都是虛體的影子,實體的魂靈很少過來。而在圖書館的最裏面,卻有可憐的四個人被大量實體魂靈壓得喘不過氣來。

「呀呀呀呀--我說了我不算命啊!不要老追我不放!我詛咒你啊!」

羅天舞死命推拒著趴在他身上、要給他算命的瞎老頭,那老頭帶的招魂幡(算卦商標)已經快把他的魂招走了。

「去死吧!次元洞次元洞次元洞!哇!為什麼沒有效果!!」

滿世界放次元洞卻沒對半個魂靈起作用,反而被追得抱頭鼠竄的蘇決銘,他還不知道這些書的靈魂和普通生物的靈魂是不一樣的。

「水凈化啊!為什麼一個也凈化不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差抱着書架哭的樂遂,同樣不明白書的魂靈只能封印卻是不能凈化的。

與他們不同,公冶就冷靜多了。

「嗚嗚嗚我好沒用……嗚嗚嗚我不想活了……嗚嗚嗚這世道真艱難……」

抱着一堆符咒縮在角落哭的公冶,身邊圍繞了大批憂鬱的魂靈,正被它們引導著考慮選擇哪條自殺的路比較好。

霈林海得到了一干神仙的簽名,抱着自己的筆記本興奮不已。

「呵呵……這個要是給我以前那些朋友看到的話,他們一定很羨慕!我媽是虔誠的佛教徒,她一定會喜歡釋迦牟尼的簽名……對了,我不認識梵文啊,得找個人翻譯……」

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室友的話,樓厲凡真是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可惜並非如此……所以他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他一句:「霈林海……我好像告訴過你了,他們只是書籍的魂靈,不是真的……」

「沒關係!只要是我親眼看着他們簽的就可以!」

「……」霈林海,有時候的確比較強韌。

奇幻區的龍神越過自己區域的範圍,在言情區盤踞了下來,怒吼著把周圍礙事的人全部趕走。

那裏只有一群談戀愛的年輕男女,誰能抵擋它的力量?不過戀愛果然是最有力的,愛情男女們邊喊邊用掃把之類的東西,猛打龍神的腦袋和屁股,大有不把它趕走誓不罷休的氣勢。

可惜,如果他們不喊那句口號就沒事了。

「奇幻的!滾出去!奇幻的!滾出去……」

這不是找茬么?

龍神尾巴一掃,身軀衝天而起,龍口大張,吼道:「哇!我被言情區的打了!奇幻的兄弟們!救命啊!」

奇幻區一呼百應,這位魔王、那位魔神還有勇士、劍士、魔法士,統統揭竿而起,逮住身邊非奇幻區的就是一頓揍,可惜言情區離得稍微遠了點,言情區的人沒被打倒多少,最近的歷史區孔子、秦始皇、李世民之類卻當了替罪羔羊。

「如此下去,國將不國--來人呀!救命啊!打劫啊!」一個老兒被打得鼻青臉腫地大聲呼籲。

「天馬流星錘--」揮舞著三節棍,不知是何年代的青少年帶着兄弟五人大肆打砸。

「朕乃始皇帝!爾等居然敢以下犯上!朕車裂了你!」穿着黃袍的某皇帝捂著自己被打出血的腦袋怒吼。

「魔王的權威是不容懷疑的!」原本老老實實聽魔王演講的魔王大軍,開始了清剿行動,往民間傳說區前進。

「護駕!護駕!」

「光明王萬歲!」

「天誅地滅!」

「為了江山美人!」

「是錯覺?我總覺得這會兒比剛才更亂了。」樓厲凡看着周圍的混亂,疑惑地說。

「是嗎?」霈林海漫不經心地說。他現在沒時間管那個,只是找那位神出鬼沒的孫悟空簽字就夠讓他忙的了,等會兒他還要計劃找找魯智深和林沖……

不知為何,混戰從兩個區變成了三個區,然後以驚人的速度擴散開來,剛才只是各位魂靈的喃喃自語,現在已經變成各區間連原因都混淆的聯營大混戰,除了聖籍典藏區的神佛外,所有的書籍魂靈都加入了戰爭。

魂靈們都去打架了,羅天舞等四人終於擺脫最痛苦的折磨,然而這還不是最後,魔王及其部下的鐵蹄,一刻不停地在他們腦袋頂上踩過來踩過去,雖然是虛幻體,也讓人很不舒服。

可是四人也和樓厲凡他們一樣,只能往圖書館的內部而不能往外部走,他們四個人一起擠在書架角落裏,乞求老天快快開眼把這群瘟神弄走,讓他們安全回宿舍、去晦氣……

而樓厲凡和霈林海這邊……

「夠了!霈林海!你還要找誰簽字!」

「諸葛亮……」

「你怎麼不去找曹操!」

「如果可以的話,他和周瑜我都想……」

「你看看現在他們亂成這樣,根本分不清楚是哪區!難道要我陪你一個個找嗎?」

「其實,你看,葛朗台在那裏,我看見了……」

「霈林海我忍無可忍了--」

兩個人邊吵架--其實只是一個人吵,另外一個人在(無意間)

挑起對方的火氣而已--邊走過一排排書架,當羅天舞發現那兩個人是誰的時候,他驚喜萬分地拚命揮動起了雙手:「樓厲凡!霈林海!我們在這裏!help!SOS!救命!」

樓厲凡轉過頭,穿過一群或實體或虛幻的影子,看見了縮在角落裏的四個人。

「……你們四個鑽在這裏幹什麼?」

「我們對天發誓,今天是來看書的!」蘇決銘哭喪著臉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進來之後就一直出不去……」

羅天舞道:「如果只是這樣還好,看看公冶這模樣……」

樂遂晃晃身邊的公冶,公冶眼神獃滯地看着前方,嘴裏**叨著:「一隻羊等於兩隻羊,兩隻羊等於四隻羊……」

「……」身為靈異師居然被書籍魂靈這種低級的靈催眠,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其實你們可以找找其他的樂趣嘛,」霈林海向他們攤開自己的筆記本,笑的很得意,「看看!我剛才拿到了誰的簽名?大鬧天宮的孫悟空!」

「…………」樓厲凡已經不想說什麼了。

「……你還真是適應力很強……」臉色黑如墨水的另外三人低聲說。

其實不是霈林海適應力強,他的適應力恐怕比公冶還不如。不過他比較幸運,在公冶被那群怨靈故事的主角纏住時,他看見的卻是觀音菩薩和聖母瑪利亞……

人的信仰有時候是很重要的,霈林海用身體證明了這一點。

「可我們不能總被關在這裏呀,我明天要交的推演報告還沒寫……你們難道就沒想過怎麼出去?」羅天舞問出這句話時滿懷期待,畢竟面前的兩位都是和他們不同的優等生……

「還沒有想。」很乾脆的回答。

「……」那三個人加一個****有詞的人,身邊聚集的怨靈更多了。

「啊!曹操!」霈林海忽然指著一個帽子上寫着「三國演義」的人,興奮地叫起來,「那一定是他!快去找他簽名!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諸葛亮--」

「霈林海!」樓厲凡咬牙切齒地吼。

霈林海站住。

「你要是敢去的話就永遠別回來!我會把你封在《三國演義》裏,讓你和諸葛亮把酒言歡一輩子!我說到做到!」

寒風掃過,在不知哪裏來的片片落葉襯托下,霈林海的背影顯得如此孤單。

「只是簽名……」

「少啰嗦1

「……對不起……」多麼悲哀,多麼可憐的聲音。

樓厲凡稍微有點心軟,只是簽名而已,也的確是百年難遇的好機會……

一個男人足不沾地地飄過來,在霈林海面前抬起頭:「對不起,先生,請問你看到我的眼珠子了嗎?只有一隻眼睛沒法對焦距,身為鬼怪區的鬼又不能不為本區和外區戰鬥……」

那男人的臉上一片血肉模糊,眼睛剩一隻,鼻子只有一個三角形的洞,沒了唇片的嘴和那個空空的眼眶流着血膿,還有可疑的白色軟件生物在血膿中蠕動……

霈林海靜。

「哇--鬼啊!」

有史以來都沒有哪個人類的胸腔,能發出如此恐怖而凄厲的慘叫。

信仰是很重要的東西,不過不管有多麼堅持自己的信仰,信仰的程度也是有限的,即使能暫時壓制某些想逃避的東西,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沒人能逃得過去。

霈林海的筆記本飛上了房梁,身體周圍有強烈的氣流螺旋狀向四周鋪開擴散,連樓厲凡和他身後的四人,都感覺到了迎面而來的強力風壓,更遑論周圍那些虛幻或非虛幻的書籍魂靈,稍微弱一點的,轉瞬間便被他的風絞碎,變成連解鬼都不如的微細靈魂破片。

「有鬼啊!」

風勢變本加厲地往周圍蔓延,所有的書籍都在架上不斷抖動,看起來馬上就要跟着霈林海的風勢一起飛走了一樣。

「樓厲凡你為什麼不管管他啊!再這麼下去我們也要被吹走了!」角落裏的幾人互相拉扯,防止自己被吹走,同時對樓厲凡吼。

樓厲凡漠然站在那裏,就好像霈林海這麼抓狂和他無關一樣。

「樓厲凡!」

「聽見了。」樓厲凡淡淡回答,「不過你們認為我能管得住他嗎?憑我將近90hix的能力,和300hix以上的人對抗?」

三人無言。他說的理由讓他們沒辦法反駁,但總覺得好像不是這個道理……

「樓厲凡!」又一個人抓狂了,不過這回是那個圖書管理員拜特,他仍然穿着超短裙,叉開着一雙毛茸茸的大腿,站在兩排書架中間的走道中。

他迎著圖書館內部的颶風,指著樓厲凡大叫,「你快點讓霈林海停止啊!我的書籍靈魂啊!我花了三百年時間才培育出來的書籍靈魂!……啊!」被飛來的幾本書打到,「痛死我……你快點讓他給我停止!否則我要你們給我留在這裏當書籍靈魂的陪葬!」

「這關我什麼事?」樓厲凡冷冷甩他一眼,說:「有本事自己去阻止他。」

「快住手啊!」一陣更大的風卷過,彪形大漢被吹退了十幾公尺,又連滾兩個跟頭。

一直觀望的樓厲凡忽然順着霈林海製造的風勢飄飛起來,追上那變態被吹走的身影,一把撈住了他背心的帶子,逼他面對自己。

「你給我老實交代,我們今天所有的人都只能進來不能出去,是怎麼回事?」

「我的書籍魂靈啊……」彪形大漢淚眼汪汪。

「我讓你給我裝傻!」

樓厲凡一拳捶上他的小腹,彪形大漢大聲哀嚎起來。

「好痛啊……咳咳……我我……咳咳……」

「書庫管理的那張嘴說什麼『這麼不穩定的日子』,什麼意思?是說這個圖書館的什麼禁忌?你居然敢知情不報,瀆職罪可是很重的。」

秦始皇陛下和其他實體一起被吹得滿天飛舞,一不小心向樓厲凡他們砸過來,樓厲凡舉起彪形大漢當做擋箭牌,秦始皇撞上彪形大漢的背,嘴裏嗚哩哇啦地喊著好痛,又被吹向其他地方。

彪形大漢翹起了蘭花指:「討厭啦,你離人家這麼近,人家會不好意思。」

又是一拳下去,大漢捂著肚子打起滾來:「厲凡你好狠的心啊!」

樓厲凡一腳踩在他胸口,腳下暗中使勁,表情卻波瀾不驚:「『厲凡』不是你能叫的。給我回答問題!」

那變態被踩得慘叫連連,原本還想糊弄過去,但是樓厲凡腳下的暗勁越來越大,他沒幾下就投降了。

「啊啊!別再用力了!我說!我說還不行嗎……今天是四月一日!四月一日啊!記得不?正好是書籍魂靈的封印最不穩定的日子啊!而且還是個特別重要的節日!」能不能把腳放輕一點?感謝感謝……哇呀!好疼啊!

「為了慶祝這個節日,所以我才專門不告訴大家有這麼熱鬧的宴會嘛!難道你不喜歡嗎?多麼出人意料,多麼美好的慶祝方式啊!哦呵呵呵……呀--你的鞋子下面是不是有釘子--」

樓厲凡又用腳輾轉了幾下,讓那變態又慘叫了幾聲之後才放開他,平穩地走到霈林海的面前。很奇怪的是,霈林海的風對他似乎並無作用,他連一根髮絲也沒有被風吹起來。

「行了,霈林海,收起你的能力。」

霈林海的風驟然停止。被風卷上天空的實體魂靈和個別能力太低的同學,以及距離他最近的書架上的書,劈哩啪啦地掉了滿地,在竹篾的地板上彈了幾彈才落下,雖然慘叫聲很大,但是居然沒有人受傷--被風撕裂的虛體魂靈不算。

「咦?結束了?」

「嗯。」樓厲凡一招手,霈林海那本飛上房梁的筆記本出現在手中,他伸手遞給霈林海,「給,你的寶貝。」

霈林海接過來,表情有些可惜:「可惜沒有找到諸葛亮。」

「下次吧,說不定明年還有機會。」

「明年?」

「嗯,明年的四月一日……對了,四月一日是什麼節日?剛才那變態說什麼很重要的節日,我怎麼也想不起來。」

「啊?啊……哈哈哈……」霈林海乾笑,「四月一日啊……」

「四月一日,西方的愚人節嘛!」和樂遂一起拖着依然****有詞的公冶的蘇決銘插話道。

「……」怪不得那變態要過節……

「四月一日怎麼了嗎?你剛才對管理員做了什麼啊?你和霈林海是不是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害我們還那麼擔心,以為霈林海暴走了哪。也是啊,他可是靈力未測的高人,就算加上咱們所有人也不是對手,幸虧他不是暴走……」

「羅天舞,你給我閉嘴。」

「對不起……」

一直被禁錮在圖書館中的學生們,見到他們六人在毫無阻礙之下離開,立刻也一個個跟在後面連滾帶爬地逃走。

「再也不去那個該死的圖書館了!」這是許多人回去以後反覆**叨的一句話。

與此同時--

「嗯……我的預感告訴我,我躲過了危險……但是也錯過了好戲……真是為難啊。」

BY:稍微有些遺憾的天瑾。

第二章轉校新生

「……轉移?」

教學研究室窗外的海荊樹開着大團淡藍色的花簇,一刻不停地散發出濃郁香氣,就算待在緊緊關閉了窗戶的室內,也會被那香味嗆得直想打噴嚏。

背對窗戶坐着的海深藍好像聞不到那種香味,正用細長的食指和中指交替輕敲桌面,表情看起來很冷靜,但太陽穴處的青筋卻出賣了她。

「是誰答應讓他轉移的?」她的聲音溫柔卻透著僵硬,看來正在努力抑制滿腔的怒氣。

她辦公桌的對面,懶散地坐着一身便服的雪風,他一隻腳搭到辦公桌上面,還在不停晃動。

「還能是誰?我……」

「果然是你!」海深藍猛捶一下桌面,怒吼,「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麻煩!他回來是為了幹什麼的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為了當**官,把副校長的位置一丟就跑了,把事情甩給我們,現在又找這種事來!嫌我在這裏活得太久了是不是!」

「我話還沒說完……」雪風笑得懶懶的,身體隨腳尖的微晃而在轉椅上左右轉動。

「我為了把學校里惹禍的那幾位學生和貝倫、愛爾蘭帶出來,可費了不少勁。輕刑監獄那裏好說,可是重刑監獄的量刑不歸我管,光是愛爾蘭的破壞,就夠她在那兒待個三五年的,還有貝倫監護不周,讓未成年妖怪……」

「說重點!」海深藍再次猛擂桌子,桌上的木紋卡地裂了一道縫。

雪風抽回腳,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好吧,總之就是我為了讓他們出來,就去重刑**官那請求特赦令,他倒是很爽快地給了,但唯一的條件就是讓『他』回來。」

「他是他什麼人!八舅的丈人的兄弟?還是什麼遠房親戚!居然為他這麼效命!」

「不是為他效命,而是……」

「而是?」

「而是連特級監獄都不想收他,所以才……」

「什麼!連特級都不收的你就這麼大方收回來!」海深藍尖叫得連聲音都變調了,「我們這可不是監獄,就算是為了救妖學院的理事長,也不能這麼做!關了一個就夠了!你現在馬上把他給我退回去!那位**官提出什麼要求都可以!只有這個不行!不行!」

「可是他已經來報到了。」雪風輕描淡寫地說。

海深藍的臉發出了青色:「你說……他……?」

「已經來報到了。」

凄厲的嘶叫聲打碎代理副校長的窗戶,碎玻璃在陽光下閃亮飛舞,濃郁的花香味沖入了室內,香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副校長的門被輕輕打開,一個二十七、八歲,身穿運動服的男子斜背着和他衣服同系列的挎包,走了進來。

這個人的身材很高大,從挽起的衣袖外露出的手臂來看,肌肉也非常發達,大概是常常在戶外運動的關係,他的臉顯得異常黝黑,明明應該是個顯得很粗野的人,但是架在他鼻樑上的粗框眼鏡,卻讓他顯得很老實而且文質彬彬。

他的雙手交叉放在小腹附近,好像無法伸展似的,看來有些怪異。

帕烏麗娜抱着胸靠坐在辦公桌前看着他,雖然在微笑着,但表情中看不出半點溫度。

「你還真是有手段,」當他站在她面前時,她笑着說:「居然逼得重刑**官都無能為力,就算用手段也要把你送回我們這裏來。」

那個男子移開視線,舉起自己的雙手:「我已經到這裏了,可以給我打開手銬了吧。」

他的手腕空空如也,但將兩手稍微分開時,手腕的皮膚上卻顯現出鮮紅色的奇怪紋理,像鏈鎖一樣捆綁着他雙手。

押送犯人有很多種形式,比如有人隨行和無人監控之類。

他這種便是無人監控,但是手腕上卻被刻上了級別最高的「一級言字契約」,假如他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到達他應當去的地方,那麼言字契約就會變成言字詛咒,那種奇怪的紋理將蔓延至他全身,將其絞殺。

帕烏麗娜看他一會兒,似乎在考慮是為他解開,還是讓他的契約過期而被絞殺,但最終沒有堅持下去。

「……我是帕烏麗娜,囚犯號CZ3357928已經到達拜特學院,言字契約解除。」

咯地一聲,紅色紋理斷開,轉瞬間為藍色紋理取代,而很快藍色便也隱去,看不見了。這是比一級言字契約低一級的二級言字契約,在關押重度罪犯時使用,雖然犯人可以隨意行動,但它一旦超過某個範圍的約束,二級契約便會轉回一級契約,直至將之絞殺。

「你的契約範圍就在這學院裏,」帕烏麗娜轉過身,在背對他時眼神變得陰冷,「但是不准你打我學生的主意,若有違反,我絕對會發動你的一級契約,直到把你弄死為止。」

那男子淡淡苦笑:「這可不是我的身體,小P……」

「不准你叫我小P!」帕烏麗娜猛然轉身,右手小指的指甲驟然變長,尖利而精準地指向他的咽喉,惡狠狠地說:「更不準再接近我!我是這裏的副校長帕烏麗娜!你記住--」

門在一聲巨響后被撞開,某個全身都矇著黑布的變態勇猛地沖了進來:「呀呼!好久不見,花鬼!」

他猛撲到男子背上,把他撞得往前一個趔趄,帕烏麗娜的指甲噗地一聲就扎穿了他的喉嚨,從後面穿出,又恰恰穿過那個變態的脖子。

安靜。

「呀--麗娜你想殺了我嗎!好疼呀--」變態抱着脖子在地上打滾。

……活該。(另外兩人共同的心聲)

兩分鐘后,兩個脖子上還帶着鮮血的人被推出副校長室,房門在他們身後用力關上。

「都是你的錯,花鬼。」那個黑布變態--拜特用嬌憨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說。

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逕直離開。

拜特愣了一下,舉步跟在他身後絮絮叨叨:「花鬼你怎麼能不理我!這麼多年我都想死你了花鬼!難道你不想我嗎?花鬼!難道你還記得我判你刑的時刻?不要這麼小氣嘛花鬼!花鬼?花鬼!花鬼!花鬼--」

「不要再叫我花鬼!」男子猛回身,砍向拜特的頸項。

若是平常人絕對躲不開的,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快的速度,但拜特只是輕微向後一仰,便躲開他的攻擊,只有布袍被他砍擊的風勢割裂了一道縫隙。他慌忙用手擋着缺口。

「呀!討厭啦,花鬼你怎麼能脫人家衣服,人家會不好意思,喔呵呵呵……」

「拜特?H?SX!」那個男人指著拜特,厲聲喝道:「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准你再叫我花鬼!我的名字是雲中榭,如果你敢再叫錯我就殺了你!」

拜特靜了下來,不再做那種忸怩得令人討厭的動作。

「雲中榭?雲中榭?呵呵……呵呵呵呵……」

拜特發出了和校醫一模一樣的笑聲,他的身材突然間長高許多,黑布好像被什麼東西扯過一樣,啪地一聲碎開,露出下面穿着黑色外衣的校醫的臉。

「雲中榭,只不過是偷來的名字,幹嘛這麼珍惜?」他用扯掉黑布的碎片,不懷好意地說:「花鬼就是花鬼,不管用了誰的身體,變成誰的樣子,你始終都是花鬼……」

「閉嘴……」

「低級無能的花鬼。」

「閉上你的嘴!」雲中榭的臉驟然變得猙獰,雙手手腕青筋暴出,十指向他的頭蓋骨抓去。

校醫輕鬆飄起,足不沾地的向後飛去,雲中榭每次攻擊都只能堪堪沾到他的衣角,完全不能對他產生威脅。

「哦,」校醫笑,「拍到你的痛處了?惱羞成怒了?」

「你懂什麼!」

雲中榭一腳上踢,已經被逼退至角落的校醫一撐他的腳踝,一個前手翻輕盈地翻過他的頭頂,落在他身後。雲中榭又一腳踢向後方,校醫身體微斜,將他踢來的腿扣在腋下,一轉身咚地一聲,用背部將他推到牆上。

牆壁被砸出一個一人高的凹洞,牆皮不停地剝落着。

雲中榭一口氣被壓在肺部,劇烈地咳嗽起來。

校醫放開他,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萎靡的滑坐在地上。

「你可真是英雄,除了『我們』之外,以前從來沒人能把這學校攪得一塌糊塗。你是第一個,我很佩服。」

「如果不是你們把他抓住……」

校醫冷冷一笑:「又不是我要抓他,這是你們兩個自己犯的錯,別推到我頭上來。」

雲中榭終於停住了咳嗽,用沙啞的聲音說:「不……都是我的錯,我一個人的錯。這沒有他的事,是我太貪心才造成這種結果,所以我才要贖罪……」

校醫一腳踩在他的肚子上,笑得很殘忍:「你的錯就是他的錯,他的錯就是你的錯,不管誰贖罪都一樣,別想為誰開脫罪名。其實啊……」

他好像還想說什麼,忽然閉了嘴。開在辦公樓前的海荊花從樓道的窗口伸進了一條花枝,在他眼前搖搖晃晃。

雲中榭似乎沒看見那根穿入窗戶的花枝,只是雙手抓着拜特踩住自己的腳,看向他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

「好眼睛,好眼神。」然而校醫根本沒感覺一般,邊說邊放開他,好像要轉身離開的樣子,忽然一個迴轉,腳跟狠狠踢上他的頭部,將他踢得伏倒在地。

「拜……特……!」好像要殺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雲中榭口中吐出。

「他死了。」校醫輕鬆地說。

雲中榭的身體劇烈震顫,眼睛睜到不能再大地看着校醫。「你說……什麼……?」

「他死了。去年我忘記澆水,他乾死了。」

「不可能!」雲中榭艱難地爬起來吼,「我的根很深!他不會死的!這個學校里所有的樹木都長得很好,不可能只有他死了!」

「哦?」校醫笑得很高興,「那他為什麼不在原來的地方?你一進來就感覺到了吧?沒有他的靈力波動,哪兒都沒有。你以為是言字契約的效力嗎?不對。

「你現在也一樣沒有感覺對吧?因為他死了,你再也不可能得到他原諒了,你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雲中榭再也沒聽見他可惡的聲音,只伏在地上**叨著:「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不知道何時起站在走廊另一頭的雪風和海深藍,用極不贊同的目光看着校醫,校醫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快速移動過去,落在走廊窗外各種各樣的樹木上。

當雲中榭在小女孩模樣的管理員拜特帶領下,穿過長長的走廊,停在314房間門口時,333房間的樓厲凡,忽然感到自己的心發出一陣近乎恐懼的悸動。

他抬頭看躺在自己對面床上看書的霈林海,發現他也同時看向自己,表情帶有一絲驚恐。

「……討厭的感覺。」他們兩個同時向對方說。

樓厲凡關掉了自己的筆記型電腦,霈林海放下書,兩人一起走向門口,打開了門。

對面的313房間是天瑾,她比他們更早站在自己房門外,看着她的隔壁--334的對面,314房間。

他們兩個出來她是知道的,但是卻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被管理員帶來的那個男人,好像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

雖然樓厲凡沒有預感能力,但是他的靈感力在一定程度上也能代替某些預感,因此在一照面的瞬間他就明白了。

讓他和霈林海同時出現討厭感覺的--就是那個穿着運動服的人!

小女孩不知從哪拿出一大串鑰匙,似乎要給那男子開門,天瑾卻突然開口。

「拜特,我不同意這個人住在我隔壁。」她說。

小女孩微笑:「可是全校現在只有這間房間是空房,你要他住在哪呢?」

「我不管他住哪,」天瑾用冷冰冰的聲音說:「即使要他住在校門口或校長室都行,不要讓他住在我隔壁。」

小女孩歪著頭好像在思考:「嗯,可是這樣我很為難……」

「我、不、要、他、住、我、隔、壁!」天瑾說:「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小女孩純真地笑了,說話的口氣卻不容置疑,「他住在你的隔壁,是『我們』全體的決定,不可能更改。你死心吧。」

她手中大把的鑰匙中有一支悠悠然飛起,自動穿入鑰匙孔內,一旋,門開了。雲中榭頭也不抬地進了他的房間,拜特收回鑰匙,對天瑾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拜特管理員消失在樓梯下,天瑾的臉上浮現出極度憤怒的表情。樓厲凡和霈林海正為她與管理員間奇怪對話而茫然時,她卻忽然反手鎖上了自己的門,走到他們兩人面前。

「從今天開始,我要住在你們的房間!」

「啥?」

女人不能住在男人的房裏,這是當然的事情,樓厲凡從沒想過自己會破壞這一點常識。可是在面對那天的天瑾時,他卻連半句阻撓的話也說不出口。

因為,「那個天瑾」居然在求他!

如果以那天被她一句話打成石頭的霈林海看來,「那個天瑾」和平時根本沒什麼區別--一樣倨傲,一樣冷漠,一樣恐怖。可是樓厲凡可以用自己三個姐姐以及霈林海的腦袋發誓,她是真的在求他,因為他從她的眼神中看到從沒見過的乞求意味。

--儘管那種意味只是一閃而過。

這絕對和住在她隔壁的男人有關係,他可以再次拿他們幾個的腦袋發誓,絕對如此。

所以他讓開路,讓她進入了他們的房間。

可那女人果然是不能縱容的。

樓厲凡好心讓她住進來,只是出於道義上的考慮,讓她在地上鋪張床就很夠意思了,可那個陰沉的女人不肯,堅持睡在他的床上。樓厲凡只能被迫和霈林海擠在一張床上,塊頭都不算很小的兩個男人,在初夏的天氣里每天都是一身臭汗。

那個據說是轉校新生的男子,到學校已有二十天左右,他每天都躲在房裏沒出來過。即使如此,樓厲凡和霈林海對他的討厭感覺,仍沒有半絲消退,如果可以,他們希望離他越遠越好。

他們曾經問過天瑾,希望她以遙感師和預言師的身分告訴他們一些事情,但她卻堅決不開口,問得急了,就給他們兩個字--「麻煩」。

到底是那個人會給他們帶來麻煩?

還是一旦說出她知道的,就會讓事情變得麻煩?

他們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天瑾的恐懼始終沒有消失。因為她一直賴在他們房裏不走,有時連出門都要走在他們兩個中間,並隨時觀察=77中文=周圍情形,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窺伺她一樣。

天瑾的小心謹慎一直持續著,被她連累的樓霈兩人也感到更加的心力交瘁,可這沒完,到「那一天」之前,他們的辛苦都不會有所緩解,只會越來越嚴重而已。

「新生」來到學校的第二十一天,終於走出了房間,並向看到的第一個人打了聲招呼:「你好。」

當時天瑾正站在自己的門前,打算拿教科書出來,而那個人所看到的第一個人正是她。

他們兩個沉默對視五秒,天瑾帶着她特有的無情的表情尖叫一聲,丟下鑰匙沖回樓厲凡的房間,轉身把門扣上,並加了三道鎖以及六道封印。

被二十天的同居生活修理得疲憊不堪的霈林海,在那天早上開始發燒,樓厲凡正坐在床邊給他**冰敷咒,讓他覺得舒服些,而天瑾就在此時沖了進來。

被她尖叫嚇住的樓厲凡,險些一岔口**成洪水咒,幸虧及時停止,否則這宿舍就能游泳了。

「你怎麼回事?」從沒見過她這麼驚惶失措的樣子。

天瑾靠在門上,原本就不太正常的膚色隱隱透出了青灰。

「天瑾,到底怎麼了?」

天瑾抓住自己心臟部位的衣服,很久以後才憋出幾個字:「打招呼……」

「啥?」

她壓低聲音,滿含恐懼地說:「他向我打招呼……他向我打招呼……」

「向你打招呼?誰?」只打個招呼就能把「那個天瑾」嚇成這樣,必定不是普通人物。

「那個轉校新生……那個新生那個新生那個新生!」重複了幾遍後天瑾似乎有點錯亂了,她拚命地抓自己的頭髮,並且在房裏不停轉圈,「我完了!我死定了!我一定會被殺死!我為什麼要死!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轉得讓本來頭就很暈的另外兩人更暈了,樓厲凡走到她身邊抓住她,啪地給了她一巴掌。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冷靜一點!」他向她叫道。

天瑾捂著自己的面頰,驚愕地看了他一會兒,被她看的樓厲凡是沒什麼感覺,但是在旁邊的霈林海卻感到一陣恐慌。

「你打我一巴掌……」她點點頭,聲音滿含怨毒地說:「我會記住的!」

雖然和自己沒關係,但霈林海還是往角落裏縮了縮。

「啊,看來正常了。」樓厲凡回答。他這一巴掌又不重,幹嘛用那種仇恨的眼神看他?

「……」原來這個樣子才叫正常嗎?霈林海真想從這個房間里消失算了。

有時預感過於強烈就會出現反制的情況,就是部分太過強烈的預感,將其他稍微弱一些的預感「吃掉」(或說掩蓋),這樣本來應該是一串連續故事的預感,就變成支離破碎的東西,連預言師本人也無法釐清前因後果。

這一次天瑾出現的就是這種問題。她知道自己預感到了很多東西,可是那些都由於太過混亂而無法組織判斷。她只記得預感的片斷中,不斷閃過那個轉校新生的臉,他將她打倒,將手按在她頭頂上的動作,以及自己不停往外泄漏力量的可怕感覺。

雖然對這個女人的人品有百分之八十的懷疑,但是對她預言師的資格,樓厲凡卻是百分之九十九地深信不疑。

那個男人是麻煩,真的,絕對是大大的麻煩。

轉校新生來到學校的第三十二天,他仍然沒到教室上課,只是常常像幽靈一樣外出又回來,手上也從來不拿東西,不知道他究竟是做什麼去了。

樓厲凡對別人的事情一般都漠不關心,更何況這個轉校新生和他沒有半點關係。按理說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可是自從那新生出現開始,他心裏那種討厭的感覺始終沒有消失過,讓他忍不住有點想知道那個「人」--應該是「人」吧--到底是什麼東西。

「好香啊……香得要死人了。」上課的時候,有學生感嘆。

春眠後遺症還沒過的樓厲凡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卻在什麼都沒看見前就又閉上了。

--香啊……的確是很香。

這種濃得嗆人的香味是海荊樹的花發出來的。一般海荊的開花期應該是每年的七月,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年四月的時候,就有一棵開了滿樹的花,把還沒有掉光的葉子統統擠掉了下來,像秋天一樣鋪了滿地。

似乎受它的影響,校園中其他的海荊在五月時也開滿了花,不正常的花期帶來不正常的香氣,現在學校似乎都被這香味包圍,不注意時猛吸一口,幾乎都有被香氣嗆死的感覺。

這可不是自然的現象,八成和鬼怪有什麼關係。但至今還沒有人被香味嗆死,而向學校抗議,校方自然不理不睬。

樓厲凡的原則是,只要不是鬼怪直接攻擊那就隨它去,只要給自己的鼻子加個封印就是了,何必尋根溯源這麼麻煩。

可是那香味現在越來越濃了,樓厲凡已經給自己的鼻子加了三道封印,可還是隱隱能嗅到淡淡香氣,可以想像旁邊還學不會徒手封印的霈林海,嗅覺已被蹂躪成了什麼樣子。

推算課下課後,剛剛被教員看中成為本課代表的天瑾,收取了大家的報告準備送給教員。在出門的時候她停了一下,眼神瞟向樓厲凡和霈林海。

和她碰個對眼的樓厲凡想裝沒看見都不行了,只得懶懶地拿起書,拖起同樣不情願的霈林海跟在她後面走出教室。

「你也該適可而止了吧?」慢慢走下樓梯,樓厲凡不爽地說:「難道你在這裏的幾年當中,都讓我們給你當保鏢嗎?再這麼下去我可是要收錢的。」

天瑾的腳步停了下來。

樓厲凡也停下:「怎麼了?」

她舉起右手,用纖長的手指和長長的指甲,指向他們所站的那層樓的窗戶:「那裏。」

從那個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正對着教學樓的教職辦公樓,除了校長室外的所有辦公場所都在那裏。

樓厲凡極目遠眺也沒看出那有什麼不對勁,不禁疑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一個人站在樹下。」一直沉默的霈林海忽然開口說道。

樓厲凡再仔細看……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你說的人在哪兒?」

天瑾的手指晃動了幾下,聲音變得比平時更加陰沉可怕:「你們這兩個蠢材……」

樓厲凡額頭上暴出青筋,霈林海從後面拚命拽住他不讓他動手。

天瑾好像沒有感覺到樓厲凡的怒意,只是指著辦公樓又說:「看見了嗎?那棵海荊樹。」

辦公樓前面的確種了海荊樹,據說原本總共有十棵左右,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只剩下了一棵。而現在那樹冠鋪開的面積,已經幾乎將辦公樓整個遮掩,就像在張揚什麼似的不斷開花、不斷瘋長。

「它就是這次第一棵開花的海荊。」天瑾收回手,說:「雖然現在香味濃得幾乎沒辦法分辨,但根據我的判斷,其他的海荊其實沒有發出任何香氣,真正發出刺鼻香味的,應該只有這一棵。」

樓厲凡深吸一口氣,鼻子是不太聞得見,但是口中卻好像吃到了花瓣一樣,有種香甜的味道,他忍不住呸呸幾聲,心裏抱怨著這該死的花。

「怎麼着都沒關係,你到底想說什麼?」

「它在叫人過去……」

「啊?」是樹精?

「不是樹精……」天瑾轉向他們,臉色陰慘慘的,像是剛從地獄逃出來一樣,「不過也不像是……總之它在叫人過去。我不知道它在叫誰,只知道它真的在叫人過去。」

霈林海覺得他們現在正在拍鬼片,天瑾那張臉根本不需要燈光,就可以營造出最恐怖的效果,他已經快閉過氣去了。

樓厲凡皺眉:「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幫它?」

「我為什麼要幫它?」

「……」對了,她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弄錯人了,「既然這樣,那你就不要過去吧。霈林海,走了。」

他剛走幾步,就聽天瑾一聲厲吼:「給我站住!」

「你還想幹什麼!」他真的要生氣了。即使是她,樓厲凡也要發火了!

天瑾將手中的報告遞上:「所以,請幫我交給教員。」

「……」說了那麼一大堆廢話,原來就是這個意思……

儘管對那女人把一切甩給他們的行為頗多不滿,但樓厲凡還是接下那堆報告,讓她先回宿舍,而他和霈林海兩個人把東西送到教員那裏去。

那棵海荊樹在距離辦公樓入口不到五公尺的地方,普通的海荊樹只能長到兩人合抱的粗細,高度也不過十七、八公尺,可這棵卻有七、八人合抱的粗細,最低的樹枝也在二十公尺以上。

從上而下看時,只見蔥鬱的樹冠而看不見樹榦,像這麼高大的海荊,樓厲凡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

剛走到樹冠陰影下,樓厲凡和霈林海兩人就感受到一股不倫不類的怪異靈氣。說它不倫不類,是因為他們竟然無法分辨它的屬性。

人的靈氣有人的屬性,樹精的靈氣有樹的屬性,妖怪的靈氣有妖的屬性,鬼也同樣有鬼的屬性……各有各的不同,稍微熟悉靈氣種類的人就能輕鬆分辨。

但這次他們感受到的靈氣似乎沒有特定的屬性,它在各種屬性的邊緣徘徊,難以區分本質。

幾乎同時,他和霈林海看向了同一個方向--那棵海荊。

「奇怪……」霈林海喃喃自語,「這棵樹有這麼大嗎?以前為什麼沒發現?」

樓厲凡沒有聽到他說話,因為他發現那棵樹好像有哪裏不同。

乍看之下那棵樹除了稍微巨大一點外,和平常的樹比起來似乎並沒什麼特別,但是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上面蠕動一般。

為了進一步確認,他將部分靈感凝聚在右眼,竟看到了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景象--一個身穿法師法衣,面目模糊不清的男子,正被十六條黑龍糾纏捆綁在樹上,全身上下只有頭髮沒有受到束縛,而他的頭髮就像蛇一樣,發狂地向上瘋長。

樓厲凡右眼所看到的樹冠根本不是樹冠,而是由他頭髮生出來的東西!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種景象,但他立刻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人……那個人難道是……

那個被黑龍捆綁的人發現樓厲凡的視線,嘴角微微勾起了一道弧線。

樓厲凡忍不住大叫一聲,連連後退,那人的笑容消失了,竟在束縛中扭動起來,飄移著,像橡皮筋一樣拉着那十六條黑龍向樓厲凡逼近。

--聽我……說……

--請聽……我說……

他的嘴被咒術的線縫了起來,即使作為靈體也無法與樓厲凡交流。但樓厲凡可以發誓,自己真的聽到他的聲音了!也許以後他會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聽,但是他真的聽到了!

沒有靈感力的霈林海什=77中文=么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他只知道樓厲凡似乎受了什麼驚嚇,用從來沒有在他臉上出現的可怖表情盯着那棵海荊。

「厲凡,出什麼事了?你看到了什麼?怎麼了?厲凡!看着我!」

「閉嘴!」樓厲凡手上的報告不知何時落到地上,被他在上面踩來踩去留下了無數腳印,但他毫無所覺。

他指著霈林海,全身顫抖,眼睛卻還是看着原本的地方,似乎連動都都不敢動,「靈力……聚集雙目,開鬼眼!」

霈林海依言而行。儘管心裏有所準備,但靈力聚集后,眼前出現的景象還是把他嚇得一聲慘叫,倒退幾步后坐到了地上。

「二……二……二……二級靈體監禁!」

除了特別級和一級之外最高等級的靈體監禁,由於靈體犯罪而被迫與軀體分離並限制自由。他們只在《靈術監禁法》上看過這樣的懲罰方式,但親眼見到還是第一次。

那人努力地在黑龍中掙扎,斷斷續續地傳送出自己的聲音。

--請……告訴……沒……拜託……

--一定……他……放棄……

他鑽入腦中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樓厲凡無法分辨他到底想說什麼,只能聽出他似乎在請求自己。

「你在說什麼?請再說一遍,你在說什麼?」

這個靈體的能力果然厲害!如果是樓厲凡的話,被封閉在七級監禁中基本上就動彈不得了,而這個人在二級監禁中居然仍有活動能力,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那個人好像又笑了,這次是無奈的笑。

--告訴……請……里來……

--……不要……我……

「什麼?什麼里來?不要你什麼?你到底想找誰?」

「厲凡……」依然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的霈林海拉拉他的衣服,「為三級以上的靈體監禁罪犯傳遞信息是犯法的……」

那個人看了霈林海一眼,雖然他的面目模糊不清,甚至看不清五官如何,但霈林海卻發現自己清晰地接收到了他的怒意,從脖子後面到尾椎都變得冰涼。

樓厲凡也冷冷瞪了他一眼,當他轉回頭去想再問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那人的臉上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黑龍開始激烈地扭動掙扎,他逐漸被束縛拉回原來的地方。

--……托……拜……托……

「拜託什麼啊!我聽不清楚!我聽不清楚!你到底在說什麼--」

黑龍扭曲得更厲害,樓厲凡幾乎可以聽到,那靈體被越來越用力地捆綁時慘叫的吱吱聲。他已經無法再說話,剛才就是他所剩下的最後力量了。

樓厲凡左右看看,忽然抬起頭來,發現帕烏麗娜站正在她辦公室的窗戶附近,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們。霈林海的臉色瞬間青白。

第三章強奪之力

也許是錯覺,但樓厲凡和霈林海都覺得,自從那天見過那個二級監禁的犯人後,學校里的海荊花開得更加變本加厲了。

而更慘的是,天瑾已經完全把他們的宿舍當成自己的宿舍,來去自如,比她自己的房間還方便,因為有兩個免費的傭人幫她打掃。

住在他們鄰里的羅天舞等人,常常向他們射來同情萬分的目光--不是艷羨,而是同情。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來,只有那女人占他們便宜的分,根本沒有他們占她便宜的可能。

「日子不好過吧……嘖嘖……可憐。」公冶在下課回房的路上,拍著霈林海的肩膀說。

可他那句話說得很不適時,正巧樓厲凡早上被天瑾搶白一通還窩着火,上去抓住他往路邊樹叢里一按就是一頓臭揍,直打得那小子叫着「媽呀我不敢了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敢了」,才悻悻住手。

羅天舞等人拖着公冶的屍體迅速逃走,樓厲凡有點意猶未盡地按了按自己的拳骨,又讓它多卡吧了幾聲。霈林海知道他心情不好,而且似乎不只因為天瑾有意無意的挑釁,還有其他的什麼原因。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猶豫地問:「厲凡,難道你還在在意那天看到的靈體?」

樓厲凡沉默一下,很久以後才開口:「……的確是很在意。」

「少見,」霈林海說:「你平時不是很討厭多管閑事嗎?為什麼這次想管二級監禁犯的事?」

他肯仔細聽與他無關的「別人」講話就很奇怪了,更何況還是個二級監禁犯!即使只幫他傳遞信息也是犯法的。這真的有點奇怪。

「我也不太想管,」樓厲凡頹然說道:「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因為監禁的作用,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但是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他。可我在這幾天還專門把我認識的人都查了一下,連一個受靈體監禁的都沒有……他到底是誰?」

能透過靈體監禁說話的人,樓厲凡從來沒見過。儘管只是些破碎的話語,但足可知曉此人能力之強。像這樣能力這麼強的人,即使不認識他也應該知道,但是為什麼查不出來?那個人到底是……?

「更何況他連要我給誰帶話都沒說,這讓我把話帶給誰去?」

兩人對視……大眼瞪小眼,幾分鐘后,他們的心情更不好了。

其他的學生已經走光,只剩下他們兩個還站在路中間,在討論未果的情況下,他們連宿舍也不想回。確切地說,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不想在這麼差的心情下,面對宿舍里的陰沉女人,那會讓他們本來就已經很脆弱的胃穿孔的。

有一件事在霈林海的肚子裏藏了幾天,他一直很想告訴樓厲凡但是不敢說,害怕又在某不知道的地方冒犯他的禁忌,那他將會死得很慘。但是現在樓厲凡說出來了,那麼他再說出來,應該沒問題了吧?

「其實,厲凡……」其實他也覺得那個人很眼熟,眼熟得怪異……

話說到一半,霈林海忽然覺得背後一陣發涼,而同一時間,樓厲凡的表情也變得難以形容地奇怪。霈林海猛一回頭,發現那個轉校的新生就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靜靜地、沒有存在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的心一沉,那種不好的感覺又上來了。

天氣已經很熱,大家都穿上了短袖,姑娘們也早已換上了養眼的迷你裙。但是那個新生--他仍然穿着剛入校時的運動服,額頭沒有汗,一滴也沒有。

他們直直地站在那裏對着他,肩背有些僵硬。那個人的眼睛在樓厲凡和霈林海兩人身上搜尋着,似乎在找什麼東西。那種好像看見獵物的目光,讓這二人非常不舒服。

其實這個怪異的新生沒有散發出什麼惡意的氣息,但他們不知為何就是有一種本能的厭惡感,而這種感覺在他忽然舉步向他們走來時,到達了頂點。

可怕的、巨大的壓迫感,好像颶風一樣迎面衝擊過來。說不清冷熱的風在他們身體四周運轉,被包圍的感覺有些黏糊糊的,很是噁心。

這是什麼?

這是什麼!

這不是人類的靈力!

也不是妖怪的妖力!

噁心的感覺。

難道是……?

那人走到霈林海面前,用很奇怪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眼睛眯縫著,露出一個看不清情緒的笑。

「你們剛才說,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他只是張開口,輕輕地發出低沉的聲音。然而那聲音令人害怕。不陰冷,也不威嚴,但是令人害怕。

霈林海想發抖,他想閉上自己的嘴,但是他的嘴卻違背他的意願,自動自發地張開:「我們……看見了……」

樓厲凡忽然飛起一腳,話剛開個頭的霈林海,被踢得一頭鑽入他剛才揍公冶的草叢中。

「哇啊--好疼啊!」被草叢裏的什麼東西扎到的痛叫聲。

「蠢材!」樓厲凡咬牙低聲罵道。

那人大概沒有想到樓厲凡出乎意料的舉動,呆怔了一下才又微笑起來。

「隱瞞也沒用,我會知道的。」他說了這一句,擦過樓厲凡的身體,飄然離去。

「和你沒有關係,不要多管閑事!」樓厲凡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一股香氣又穿過鼻子的封印、穿入腦袋,他一陣頭昏,「呸!這味道真是香得噁心!」

那人回頭看了他一眼:「香氣?」

「就是你過來時候帶的!這學校的香味是你乾的吧!」樓厲凡更狠厲地說。他基本已經確認了。因為這個人身上的香氣太濃,這麼多封印都封不住,那一定是他了。

可是那人的回答卻出乎意料:「香氣?我身上沒有什麼香氣。」

「就是你!就是你身上的味道。整個校園裏都是這個味道,不承認也沒有用!」

「我沒有聞到什麼香氣。」那人說了這麼一句,終於慢慢消失在他們的視野里。

目送他消失,他們周圍壓抑的空氣便消失了。樓厲凡又等了一會兒,確認他不會回來之後,才向還坐在草叢裏的霈林海伸出一隻手,把他拉了出來。

「你怎麼這麼容易受誘供!」樓厲凡對他吼。

「誘……誘供?」霈林海結結巴巴地反問。

誘供,超能力的一種,較難學習,但是掌握方法后卻很好破解。

「你差點就把我們和那個二級監禁犯談過話的事情說出來了!這麼想坐牢嗎?霹靂無敵蠢材!」

「可是……」

「閉嘴!回去!你的特訓課程上要加一條了!」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厲凡!你給我的特訓課程已經寫滿十二張紙了!再多下去我要多少年才能學完--」

「那個奇怪的人真是多管閑事,討厭的預感果然沒錯……」

「厲凡,能不能通融--」

「給我閉上嘴!!」他大怒。

「對不起……」

兩人的背影漸漸遠去,但是在他們剛才所站地方不遠處的小樹旁,卻浮現出了雲中榭隱約透明的影子。

--果然在這裏……可是為什麼找不到?

也許……該是借用「外力」看看的時候了……

樓厲凡剛進房間,一本書迎面砸來。

「怎麼回來這麼晚!」天瑾站在房間中央,叉著腰陰沉地吼。

她砸過來的可是整整一本《靈異通論》,真的會死人的!

書砰地一聲掉到地上,樓厲凡捂著被砸得生疼的腦門大怒:「我又不是你老公!你管我回來晚不晚!」

霈林海尷尬地站在門口,覺得自己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好像第三者似的……

雖然在理由上佔盡下風,但是天瑾可是那種沒理也要凶三分的人,怎會那麼容易就屈服?

「我住在你們房間就是為了安全,你們不回來讓我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難道連這一點也不對嗎?」陰沉的女人,吵架也一樣陰沉。

樓厲凡當然同樣不甘示弱:「誰要保障你的安全了?我和你簽約了嗎?拿出文件來!」

「我既然住進來就表示已經和你立下契約,你想不承認?」天瑾的回答仍然是那麼理直氣壯。

「你連為什麼一定要住這的原因都不說,讓我和你一樣當遙感師去猜啊!」

樓厲凡破口大罵,「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常識!什麼時候都不管別人怎麼想!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難道一定要到別人腦溢血才甘心嗎!好心讓你住進來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嫌我們回來得晚是不是?好!你去羅天舞或者公冶他們那裏,不要住在這兒就好了!大家皆大歡喜!」

霈林海悄悄進來,反手把門關上。樓厲凡罵完后,房間里出現了瞬間的寧靜。天瑾用她永遠不變的臉看着他們,誰也不知道她那張面具下在想什麼。

除了面對霈林海之外,樓厲凡幾乎從來沒有這樣發作過。一旦冷靜下來,面對天瑾那張琢磨不透的臉,他發現自己竟有些心虛。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男子漢該做的事,居然對女人大吼大叫,聲稱把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趕出他們的保護(

雖然不知道究竟要保護她什麼),實在是太難看、太沒風度了,他是不是有點過分……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住在你們這裏?」天瑾沉沉地問。

「難道有什麼不能說的原因嗎?」霈林海忙打圓場,「如果有的話就不必……」

「麻煩。」天瑾說。

好像她以前就是這麼說過的……

「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天瑾一甩頭髮,乾脆地說。

麻煩‖解釋起來太麻煩?

原來就是這個緣故!虧他們之前還為她那兩個字仔細斟酌!原來只是為了這個緣故!

樓厲凡的太陽穴處暴起了幾根粗大的青筋,「管它有沒有風度……我要殺了她--」

「厲凡!不能殺人!不能殺人哪……」

天瑾不知道,她應該把預感到的一切解釋給樓厲凡他們聽的,不管多麻煩都該要解釋。可是她以為自己在他們的房間里就安全了,在不該鬆懈的地方鬆懈下來,那就是死路一條。

幾天後的某個晚上。

「我們要參加近身對戰實習,暫時不能回來。」吃飯的時候,樓厲凡他們這樣告訴天瑾。

她沒有選修這門課,所以不能跟他們一起去實習,吃過晚餐后只能獨自回房間去。

其實在他們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心裏就隱隱出現某種不好的預感。可是她最近強烈的預感太多,不僅有部分預感被互相吞噬,還造成她相當嚴重的預感疲憊癥狀,預感的準確性大大降低,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它了。

她遠遠站着,前方不遠處的宿舍樓黑幢幢地,好像怪獸一般,隨時都會露出尖利的牙齒。那兒的感覺很不好--不是預感,而是遙感。她判斷了一下,決定在那兩個人回來之前,還是不要回房間去為好。

她轉了個方向,往圖書館走去。

身後陰暗的宿舍樓里,有一道光閃了一下。

不知道是預感疲憊癥狀影響了遙感,還是真的有那麼回事,當她走到圖書館門口時,同樣遙感到很不好的結果。可是除了宿舍和這裏之外,她還能去什麼地方?

她可沒有什麼朋友,教室現在也已經被夜晚班的同學佔用,當然更不能去。

她有些茫然地站住,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偌大的校園裏,似乎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她停留。

樓厲凡,霈林海,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她在離圖書館只有幾十公尺的林蔭小道上慢慢蹲下來,忽然覺得想哭。不是因為脆弱,也不是因為寂寞,她就是很想哭。如果一定要為這種感覺定一種性質,她只想得到一個詞,那就是恐懼!她在對某種不知名的東西恐懼!

為什麼?

為什麼!

那天晚上原本就見不到晴朗的星空,當陰沉的雨雲壓向低空時也沒有人發現。直到天空忽然閃過一道青白色的閃電,隨即滾過沉悶可怕的雷聲,這時才有人抬頭說,哦,要下雨了。

又劈過一道閃電,天瑾發現自己腳邊的影子似乎有點大。她是蹲下的,閃電在她後方,但是還沒有低到能把她的影子拉到這麼長的地步。唯一的解釋就是,她身後站着一個人。

恐怖的感覺驟然席捲,她大張着眼睛,眼淚像溪流一樣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滑過面頰,滑落到了地上。

是誰?

為什麼沒有感覺……

是誰?

遙感麻痹了……

我身後這個人是誰?

好恐怖……

到底是誰!

是誰--她的脖子已經僵硬了,但是她仍然努力向後轉去,哪怕需要費盡她全身力氣。

身後,轉校新生悠然站在那裏,一隻手掌隨意伸開,按在她的頭頂上。一道閃電再次劃過,照出她青白得透明的面色,以及新生在陰影中無表情的猙獰表情。

天瑾尖叫。

對戰教學實習室。

樓厲凡和霈林海原以為他們的對戰者是對戰實習課的教員,沒想到進入教學室后等着他們的,卻只有百多隻戰鬼。而他們的實習教員卻在顯示屏上向他們揮手致意。

「……那麼,我會對你們的安全進行即時監控的,請各位放心好了。」

「什麼叫做讓我們放心?」樓厲凡低聲道:「你現在面前至少有一百台監視器吧,到底監控誰啊?」

教員眼神飄忽不予回答,大概是在看其他的監視器。

樓厲凡說對了,因為選擇了對戰課的學生總共一百多名,而教員只有顯示屏上那一個,意思也就是說--基本上沒有人保護你,你自己學去吧。學成了恭喜你,學不成殺死你。

樓厲凡雖然不覺得自己會被殺死,但是這位教員未免太看輕他們,只放了這麼點戰鬼在這裏就想打發他們,以為他們是初級學員嗎!

--對了,霈林海基本上算是。

戰鬼,由低級靈製作的人造鬼,大約半公尺多高,全身灰色,長相有點像糰子。

其實戰鬼本身沒有什麼太高的戰鬥力,只是打擊時比較麻煩。因為如果攻擊時用力過大,它就會被自動引爆,用力太小又會使攻擊無效,只有力量在適度範圍內才能將之打倒。

「霈林海……」樓厲凡看着已經擺開對戰姿態的戰鬼,目不斜視地說:「今天的對戰算是最初級的,你炸到自己沒關係,但你要是害我被炸到,咱們就回去慢慢算帳。」

他的聲音結了冰,霈林海忍不住打了個抖。

「我知道……了。」完了,本來不緊張,卻因他這句話緊張起來……

樓厲凡可不管他緊張不緊張,微微示意一下,擺出架勢向戰鬼攻擊,霈林海隨後跟上。

戰鬼果然難纏。要將其群體的攻擊壓制住,但自己的攻擊力卻必須進行嚴格控制,不準太重也不準太輕,在層層顧慮中便被限制了諸多能力,無法放開手腳去做。

樓厲凡倒是沒什麼,對付這些戰鬼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但是霈林海不同,他從來沒與戰鬼對戰過,當然也不知道它們的引爆臨界點在哪裏,一擊出去,不是太輕就是太重,英勇的戰鬼接二連三地在他身邊爆炸,他的樣子灰頭土臉地就沒幹凈過。

樓厲凡知道他是這個德行,所以從剛開始對戰就沒有和他在一起,和他離得遠遠地,就怕這個白痴波及到自己。

可是很不幸,雖然霈林海的戰鬥力不強,可引爆力不弱,兩人加起來的戰鬥力不可小視。在他們分工卻不合作的接連打擊下,戰鬼的數量以驚人的速度減少,殘餘的戰鬼逐漸被他們逼迫到了角落,同時,攻擊的兩人也在他們沒有發現的時候,逐漸接近。

大半場對戰下來,霈林海已經稍微掌握了一些戰鬼的引爆底線,有多次沒再發生爆炸事件了。

可這不表示他就能百分之百地進行安全的有效攻擊,所以越接近樓厲凡他越緊張,越緊張就無法施展拳腳,在同一隻戰鬼身上打擊了五次也沒把它打倒,戰鬼一揮手卻把他打了個馬趴。他爬起來,再努力繼續打……

「霈林海你在幹什麼!」樓厲凡一聲怒吼。白痴嗎!這種東西也讓他這麼為難!

霈林海一緊張,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這回他再也沒辦法合適地控制力量,一拳出去,戰鬼轟然爆炸。

如果只是那一隻戰鬼爆炸還好,所有的戰鬼都被聚集在一起,頓時發生連鎖反應。

二、三、四、五……所有的戰鬼接連發生爆炸,同時也在進行攻擊的樓厲凡當然無法避免,他一拳還未挨到面前的戰鬼,那戰鬼已經因為不知道第幾個連鎖反應,轟地一聲炸得粉碎,樓厲凡維持着伸出拳頭的動作,滿身滿頭都是戰鬼的碎屑。

樓厲凡斜眼看着霈林海,霈林海僵硬。

「霈--林--海!」只是眼睛裏射出的火光就可以將他燒個半死了。

「不……請不要生氣!」霈林海咽口唾沫,一點一點後退,「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我……啊啊啊!你不要過來!求你原諒我--」

他們二人在對戰室里轉起圈來。

「我殺了你!」

「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那你還要殺!」

「不管什麼原因,炸到我就格殺勿論!」

「哇啊啊啊請原諒我!救命--」

救命--!

追逐的二人忽然停了下來。

並不是確切的聲音,只是彷彿有女性尖叫的靈波撞入了胸膛。這種感覺只有在靈能者們長時間住在一起,靈波在某種程度上合拍時才會出現,屬於心電感應的一種。那麼這位女性會是?

「天瑾!」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大叫。

監視屏上,對戰實習教員打開了他們的通話器:「怎麼了?你們不是已經完成了第一級對戰?還有第二……」

兩人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只循着靈波衝撞的方位狂奔而去。

「喂!你們的第二級對戰還沒開始!喂!樓厲凡!霈林海!我扣你們的學分!」

但是對戰實習室距離天瑾所在的地方實在太遠了,靠他們兩人的腳程,根本無法在第一時間到達,如果真的是天瑾發生了危險,照這個速度過去,天瑾八成已經死了。

天瑾在心中尖叫的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凄厲,但是靈波卻逐漸弱了,這說明她是真的陷入危險,而且她的力量還在由於某種不知名的原因逐漸減弱中。

樓厲凡有些焦躁了。

「霈林海!用妖力浮翔!」他吼道:「我們從人少的地方飛過去!」

「啊?啊--知道了!」

妖力浮翔不能讓別人看見,但是他們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首要的任務是找到天瑾,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兩人身上同時綻放出靛青色的電光,劈啪聲響過處,他們的靈力轉化成妖力。身體整個妖化的二人頓時變得輕盈,浮上距離地面十公分的位置,用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向天瑾的方位疾速飛行。

正在為一名學生進行診治的校醫忽然抬起頭,露出了兇狠的表情。

雲中榭的手仍然放在天瑾的頭頂上,天瑾跪在他的面前,好像正在向他頂禮膜拜。

她仍然在流淚,但是沒有掙扎,甚至也沒有了恐懼的表情。她的臉很白很白,甚至連眼瞳也變成了灰白色,除了黑白二色之外,她身上唯一有顏色的地方只剩下頭頂。

那個人手掌所按的地方,隱約的紅色正在從她的頭部向他的身體傳導過去,明顯是在強奪她的力量。

這是人類所不可能擁有的一種特殊能力--強奪之力。

這世界上所有能力中最卑鄙的能力!

「住手!」

隨着一聲大喝,一團妖力光球和兩道人影幾乎同時撞來。雲中榭微一分神,被妖力球撞得退開幾步,霈林海的拳頭隨後跟上,希望在他沒有反應過來前做出有效攻擊。

可是雲中榭只是微笑了一下,左手輕輕一撥就將他的攻擊撥到一邊,反而右手一拳打中他的腹部,霈林海的身體飛了起來,然後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抱起昏倒在地的天瑾,樓厲凡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的妖力球是直接打出來的,而由於應用了妖力浮翔的關係,他們的身體速度也跟上了妖力球的速度,就好像一個人扔出一塊石頭,又跑步跟上了它的速度一樣。

按理說,無論是誰也不該有能力輕鬆躲過這兩方面的攻擊,可是這個人卻躲過了。而且是先躲過妖力球,又躲過霈林海,同時還悠然自得的好像閑庭漫步一樣。

「你是什麼東西!」樓厲凡吼。

天瑾已經完全昏迷了,她的身體變得冰冷而沉重,幾乎會讓人以為她已經死了。

「我是這裏的轉學生,」雲中榭笑着說道:「我的名字叫做雲中榭。」

「我問你是什麼東西!」

有風悠悠吹過,小雨終於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什麼東西?」雲中榭的臉變得異常陰鬱,透露著隱約的惡意。

他一伸手,被他剛剛一拳打得眩暈不已的霈林海居然飄了起來,像被一條線拉着般向他拖拉過去,到他面前時不由自主地直起身體跪了起來。雲中榭那隻手又按在他的天靈蓋上。

「你要不要來猜猜看,我是什麼東西……」

霈林海雙目驟然圓睜,太陽穴和頸部的血管清晰地暴脹起來,好像馬上就會掙破一樣,隨着心律急速鼓動。看得出他想大喊,但是喊不出來,甚至連身體都無法動彈,只有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樓厲凡和霈林海在一起的時間比天瑾更長,而且兩人的靈力波長異常相似。平時是沒什麼,可在有極其強烈的刺激時,他們的感應和溝通將加強到基本同調的程度,所以樓厲凡明顯地感覺到了,那種全身近乎炸裂的劇烈疼痛,以及疼痛中逐漸消失的力量。

天瑾死灰色的瞳孔稍微放大了一些,卻又隨即收縮。

霈林海……會被吸盡……力氣……而死的……樓厲……凡……

樓厲凡的心一動,他知道自己聽到的是她的心聲。

「霈林海要死了……?」他冷笑了一聲,「今晚的事我還沒和他算帳,怎麼能讓他死得那麼容易!」

已經不在乎被誰看到了,樓厲凡雙手一張,全身的妖力在劈啪電光之中又轉回靈力狀態。他的靈力在空氣中膨脹起來,能力充滿的雙手卻沒有發出平時正常的藍色靈光,而是隱隱泛出了暗黑濃稠的氣色。

那不是靈力球,也不是妖力球,而是混合了其他不知名力量的東西。

「他的力量不是你這個下級妖怪能夠使用的!放開他!」

從樓厲凡手中生出的兩顆黑色光球迅猛地向雲中榭擊去。

光球的速度快得驚人,氣流被那兩顆光球的速度震得尖叫起來,光球所經之處,青石地面全部跳躍着翻起,露出下面黑色的泥土。

雲中榭的面色稍微驚訝了一下,卻又立刻放鬆了。他放在霈林海頭頂的手紋絲不動,只將另一隻手舉起,雙光球同時準確地撞擊在他手心,帶着巨大的電流之聲爆炸開來。

雲中榭全身都被包裹在亮色的光芒之中,衝擊力讓他順勢不斷後退,然而讓人吃驚的是,他依然同時帶着已經無力掙扎的霈林海,沒有絲毫的放鬆。

雲中榭一直後退了約有七、八公尺左右,才消去了手掌心中光球的力量。光球消失,但它的黑氣和所帶的雷電餘威卻仍在他周身劈啪作響,就像正站在滿是高壓電流的空氣中一樣。

雲中榭對自己身邊的狀況似乎毫無所覺,相反,嘴角處竟露出了一絲嘲諷。

「樓厲凡,只不過是8、90hix的能力而已,就想和我斗?」

樓厲凡面色一變,「……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雲中榭看一眼已經昏過去的天瑾,樓厲凡恍然明白。

「你強奪了她的遙感能力!」

「是。」雲中榭乾脆地承認。

他的右手還放在霈林海的頭上,綠色的光氣從霈林海頭頂向他身體源源不絕地涌去。他搶走了天瑾的能力,而現在又把霈林海當成了能量電池,不管是攻擊還是防禦,樓厲凡都處在下風。

如果是平時,樓厲凡絕對會掉頭就走,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現在不行,霈林海的面色變得越來越白,幾乎就像天瑾一樣。

樓厲凡握緊了拳頭。黑色的靈光再次從他手上散發出來,不過這次並不是兩手同時,而是只有右手一邊。

的確,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可如果他只考慮自己的話,只要他一逃走,天瑾和霈林海必然都會死,即使叫來救兵也晚了。

「放開他!」

光氣能量在一分一分地升高,比剛才的能量更強。他似乎已經把他全身剩下的所有靈力都聚集在手心,形成比剛才更大三倍以上的能量聚集群。

「哦?沒聽清楚……再說一遍?」雲中榭嘲笑。

即使如此--樓厲凡咬牙想--即使如此也沒有用!即使把全身的力量用上都沒有用!自己的力量只有85hix,而霈林海的力量卻有300hix以上,這還不包括這個叫雲中榭的怪物本身的能力。發出這樣的能量根本就是浪費,可是……可是……

霈林海咳出了一口血。他被吸收的能量太多了!

他平時從來沒有用過如此之多的能量,作為能量「容器」的身體,無法承受大量能量的迅速竄流和喪失,開始出現能量空洞了!

樓厲凡心裏一急,不顧能量沒有達到頂點,竟持着那黑色光球向雲中榭砸去。

「我讓你放開他沒聽到嗎!」

雲中榭沒想到他這次不是投擲而是直接攻擊,自己手中又有人拖累,一時之間竟難以閃避,只能用空置的那一隻手硬接。

砸下的光球引起風的鳴動,在轟然大響之中,螺旋狀風龍向他們周圍迅速捲去,大地驚顫,樹木斷裂,草皮被層層翻起,連天空的陰雲也被衝擊波打出橢圓形的空洞,露出陰雲上方暗藍色的天空。

雲中榭聽到自己的手腕發出細微的「卡」一聲,他的面色剎時沉了下來。眼見樓厲凡的光球就要壓下,他忽然一抬腳,將樓厲凡猛踹了出去。

樓厲凡全身的能量都押在手中的光球上,身體的其他部位毫無防範。正因為如此才能以能量的集中,而勉強將雲中榭暫時壓制,但也因此雲中榭攻擊他身體其他部位時,他根本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樓厲凡飛退了二十多公尺,直到撞上一棵樹才煞住勢子,咚地一聲,跌落在樹下的草坪上,大口吐出一灘黑紫色的血。

第四章海荊花

鬼雲中榭臉上虛偽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陰冷殘忍的表情。他拖着霈林海慢慢向樓厲凡走去。

「居然敢傷害我的身體……好大的膽子,真是好大的膽子。」他剛才發出聲響的手腕下垂著,不知道究竟是骨折了還是不想動,他走到樓厲凡身邊,站住,「我不知道居然還有男性人類會使用靈力魔化技術,真是小看你了。」靈力魔化,和妖學院的魔化所學的東西是相似的,都是將身體能力進行近似魔化的轉變,一般魔女使用的便是這種能力。

可是這種能力一般只有女性能夠使用,男性在使用時將受到不知名的限制,所以在男性身上見到魔女的力量非常少見。

被踢了一腳的腹部在劇烈地絞扭、疼痛,樓厲凡不斷咳血,無法回答他的話。他的確是使用了靈力魔化,硬將能力提高了幾層。如果他是女性,以他的能力,把自己強行提高到120hix左右沒有問題。

可惜他不是,所以能力只勉強提高到了100hix,要與霈林海的力量強度抗衡還是差得太遠。更何況以男性能力強行使用魔女的力量,會造成身體很大的負擔,因此他吐血並不全因為雲中榭踹他的那一腳,主要是因魔女能力。

雲中榭吸收霈林海的力量從右手進入,集中在左手手腕上,隱現出白光。沒一會,他的左手便動了一下,很快活動自如。

他走到樓厲凡面前,用左手掐住他的脖子,逼迫他看着自己。樓厲凡憤怒的眼神一晃而過,雲中榭又露出了微笑。

「對了,真奇怪,為什麼覺得你的靈氣波動這麼熟悉呢?」他說:「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不,不對,這似乎不是你的靈力,你是沾染到誰的……」他忽然向後一退,樓厲凡的手掌帶着黑色刀風險險劃過他的咽喉。

躲過他最後的垂死掙扎,雲中榭一掌拍上他的胸口,樓厲凡被打得貼着地面倒飛出去,兩隻手在地上扣抓,試圖穩住身體,可是他的努力並沒有太大的效果,整齊的草坪上還是留下十道長長的、彎彎曲曲的黑色痕迹。

霈林海的臉色已經變得比之前越加死灰,他一直看着事情的發展經過,清楚地知道到底是誰打敗了樓厲凡。不是雲中榭,而是自己。

那個怪物用自己的力量打敗了樓厲凡。總是冷靜、從不失敗的樓厲凡,這一次失敗得如此凄慘,全都是自己太沒用的緣故。

假設這一次能平安度過的話,假設樓厲凡以後不向他追究責任的話……可是即便如此,他自己呢?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樓厲凡在救他,總是樓厲凡在幫他解決。可是他每一次都成為負累,從來……從來都沒能真正幫上他一點忙!那他要這一身毫無用處的能力幹什麼?讓別人用他來對付樓厲凡嗎?

不行!

絕對不行!

雲中榭拖着霈林海又向樓厲凡走去。他被臉朝上地拖着前行,微微睜開眼睛,看見幽暗的天空零星落下的小雨。他張開了嘴。

「天上的神明啊,我發誓效忠……」他的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楚,「成為您忠實的奴僕。請幫助我,借給我雷神的力量……」雲中榭的手又伸向了樓厲凡,他暫時不想殺他,只是想確認一下,從樓厲凡身上絲絲屢屢漏出的,卻不是他本身力量的那股波動,到底是什麼。

「還是不說嗎?究竟你是沾染到了誰的能力……?」天上的雲層在他們頭頂上聚集成黑色的雲炔,帶着隱隱電閃快速旋轉。雲中榭感覺到強大的靈能壓迫,忍不住抬起頭來……

「……以我的身體為媒,訂下契約,我命令天空,打雷!」巨大的閃光向雲中榭的頭頂直劈下來,連站起也來不及,雲中榭本能地放開了霈林海頭頂的那隻手,雙手同舉,接下雷擊。

一瞬間,周圍的世界被照得如同白晝,雲中榭的手心中輪轉着七彩霞光,就像屏障一樣抵擋着落雷的進程。

這個雷不像普通的雷一閃即逝,而是一個一個接連不斷地向下擊打。一聲聲雷擊的巨響轟隆轟隆砸下,雲中榭原本咬着牙,拚死截擊,似乎就算用盡最後的力量也要阻擋天雷落下,但是他的腳也在一次次的擊打中,慢慢陷入泥土之中。

同時,他手中的屏障由於無法連續抵擋如此高的能量,在一次一次的打擊中逐漸隱現裂紋,眼見他就要支撐不住了。

「拜特!」他忽然咬牙大吼,「你就一直看着是不是!我要是被雷擊中,我旁邊的樓厲凡、霈林海一個也逃不掉!你想讓他們給我陪葬嗎?拜特!」在離他們不遠的樹林深處,驟然向天空射出一道光線,落雷的雲層在光線一擊下,呼一聲退下,明朗的星空露了出來。

沒有了雲層,落雷自然消失不見,雲中榭喘息著收起幾近破裂的屏障,然而力量使用過多,他那雙為了迎接落雷而僵直的手臂,很久以後才放了下來。

小女孩模樣的拜特管理員,面無表情地從黑暗中走出,掃一眼看來已經快死的樓厲凡等三人一眼,露出冷笑。

「雲中榭,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就告訴過你,絕對不要打我們學生的主意,你當『我們』放屁嗎?」雲中榭努力喘息著,眼睛狠狠地盯着她不答話。

她走到天瑾身邊,撫摸一下她的頭頂:「你吸收了天瑾的力量?」「是又怎麼樣?我是不會交還的。除非你們告訴我他在哪裏!」

「他死了,我們忘記澆水,他乾死了。」拜特輕快地說。

「我知道你們說謊!」雲中榭指着她大吼,「他在這裏!我知道他就在這個校園裏!但是我找不到!是你們屏蔽了他的力量吧!所以我才會感覺不到!他在哪裏!他在哪裏!」拜特輕笑:「所以你才會想要天瑾的能力對不對?想遙測他的位置。不過你弄錯了一件事……」她慢慢地走向他,雙手按壓的骨節卡卡作響。

「弄錯……?什麼?」

「被屏蔽了力量的不是他,而是你。」拜特凌空揮拳,咚地一聲,雲中榭就好像真的被什麼打到一樣,飛了起來,連連撞斷身後幾棵樹木方才停下。

「就像你剛才打鬥時一樣,雖然你們用了這麼大的能量,但是卻沒有一個『外人』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以為這是為什麼?

你可以感應到你身邊人的能力,可以探測你希望探測的所有東西,可是總會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你以為這是為什麼?」

「我知道你在監禁期間也曾和人打鬥過,但是你的能力似乎從來就沒有超出某個範圍,你以為這又是為什麼?」雲中榭舉起一隻手,又放下,看看自己的周圍,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一樣。

「難道……難道說……你們把我……」

「你一直被結界的牢籠禁閉着,可笑你還不知道,」拜特再次露出冷笑,「所以你放心,不管你吃掉多少人的力量、超能,都不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因為你在牢籠里,他在牢籠外,你超出範圍的超能力會全部被幻覺取代,你找不到他的,找不到的,做夢去吧!」雲中榭捂住了臉,全身微微顫動。拜特以為他在哭,然而他很快放下手,原來他竟在笑!

「原來是這樣……我就覺得奇怪,怎麼會這樣……原來如此!」他站起身來,撣一撣身上的塵土,臉上掛着怪異的笑容。

拜特剛才的打擊好像對他根本沒產生任何作用,除了塵土之外,他甚至一點傷都沒有。

拜特緊顰了眉毛。

「你們以為屏蔽了我,就可以阻止我找到他?我知道他也在找我,但是我被屏蔽了,他的信息無法傳輸到我的身邊。可是我知道,他一直不斷用各種方法給我傳遞他的信息。我一直認為那是雜亂的信號,可是你今天這麼一說,還真是讓我豁然開朗。我……知道他在哪裏了。」拜特退了一步。

「原來你全都是裝的!」她厲聲說。

「差不多吧,」雲中榭做個聳肩的動作,笑,「我不裝的話,怎麼知道這麼重要的事情?這三十年我一直被關在另外一個牢籠里,而我自己卻不知道,你不覺得稍微有點過分?」

「那是你罪有應得。」校醫從樹林的陰影中施施然地走出,說。

雲中榭看看他,又看看她。

「我已經不是那個魂魄和身體完全不合的半鬼了,」他說:「七分之一個拜特沒有用,七分之二當然也沒有用。」

「說什麼漂亮話,」校醫咬着一根牙籤上下晃動着說:「你只不過是吸收了霈林海的能量,現在暫時高於我們罷了。霈林海這個超能電池不可能一直都有電,看,他昏過去了。」一低頭,發現霈林海果然已經失去了意識,雲中榭發現這一點,不禁臉色一變。

「花鬼,你知道靈異協會為什麼要把你關到專門監獄,而卻把他關在這個學校嗎?」校醫笑着,慢慢向他走去。

雲中榭舉起雙手護在身前,擺出了抵抗的姿勢。校醫卻完全沒有做出防護措施,反而滿不在乎地繼續走向他。

「你們就是想分開我們罷了!只要我們分開,我的力量就剩不到一半!」校醫笑着搖頭:「你錯了。即使你回歸完全體,我們兩個拜特對付不了你,那三個呢?四個呢?我們一樣也可以把你從這個身體里剝離出來,關進特級靈體監禁里,你又有什麼辦法逃脫?」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很失望,我不想看見你。』這是他讓我帶給你的話。」雲中榭的臉變得煞白,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好像鬼魅一樣。

「你在胡說……」

「是我請求**官閣下將我和你分開監禁的,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在你身邊,你就會胡作非為。我不奢望逃出靈體監獄,我只希望能平安度過刑期,如果可能的話,取回我的身體,從此以後再也不見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雲中榭身體里的力量好像一下子就流光了,擺出的對戰姿勢也一副潰不成軍的模樣。他的眼裏已經沒有神采,雙唇上下微磕,連聲音也在劇烈地顫抖。

「他果然不原諒我……他果然不原諒我……他果然……」忽然傳來沉悶的「砰」一聲,雲中榭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發現那是自己身體傳來的。他慢慢地,顫巍巍地回頭,身後的帕烏麗娜和海深藍兩人緩緩收回了擊出的手掌。

「你們……」只說出這兩個字,口中的鮮血就把後面的話給淹沒了。

「你不是中榭,」帕烏麗娜淡然說:「所以不要用中榭的臉這麼看我。」

「看見了吧!」拜特可惡的聲音在他身後說:「這不是你的力量,所以你對她們的攻擊沒有本能的反應,你完了。啊,對了,忘記告訴你,剛才那些話是我騙你的,真是抱歉哦。」

「雲中榭」捂住鮮血不斷噴涌的口,退了兩步,轉身想要逃走,卻被地上斷裂的樹木絆了一跤,他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又繼續跑。

「要發動他手腕上的一級言字契約嗎?」拜特管理員問。

「為什麼?」校醫反問。

「不行!」帕烏麗娜叫,海深藍拉住了她的手腕。

「啊,麗娜說得對,那個不着急,我們不如就跟上去怎麼樣?一定會發生很有意思的事情!」校醫興緻勃勃地就要隨後跟上,卻被拜特管理員拉住了衣服下襬,「怎麼了?」拜特指一指樓厲凡他們三個:「那幾隻怎麼辦?你是校醫,想逃避責任嗎?」校醫興奮的臉變得如喪考妣一般:「他們又不會死……」

「去、治、療!」校醫帶着一張愁苦的臉,向三個傷員的位置磨磨蹭蹭走去。拜特向海深藍和帕烏麗娜使個眼色,三人一起往雲中榭逃走的方位追去。

他在哪兒?

他知道這個校園中,必定有那個人給他留下的記號,提醒他自己究竟在何處。雖然能力被囚禁了,但他知道,剛才在樓厲凡身上感覺到的那股陌生卻熟悉的氣息,必定是他的,可是他以前卻完全沒有發現。

是因為離開太久了嗎?把不該忘記的東西也忘了?

越往前走,雙腿變得越發地沉重起來,失血太多,眼前的景物也變成了雙影,看不清楚了。

人類的身體,始終都是最脆弱的。「

——那麼,當初又為何如此想要得到呢?

不惜失去朋友,不惜背叛唯一相信自己的人,強奪這副軀體,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呢?

腳下不知又絆到了什麼,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天旋地轉的不知滾了幾圈,仰面昏厥了過去。

花鬼。

很久……沒有聽到某個聲音這麼叫了。

其實他本來並不是人,也不是妖怪,只是一個不知何時就藏在某棵海荊花樹里的魂靈。蒼老的海荊花樹把他的靈魂當作養分吸入了體內,他就在樹里睡着,一直睡,一直睡,睡得忘了自己是誰,睡得忘了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裏睡。

後來他醒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醒來,就是在樹的內部,獃獃地看着天。他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不是在修鍊,那段時間到底有多久他也忘了,總之不算太長也不太短。

再後來……再後來他就遇見了他——這具身體的主人,那個真正的雲中榭。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圈入拜特學院的地界,不過他不關心,因為和他沒有關係。

現在他已經忘記了他們相遇時候的情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記憶只從他們相識之後開始。之後他們的情誼究竟延續了多久呢?十年?三十年?還是一百年?

他不知道為什麼雲中榭從來沒有疲憊過,每次都是神采奕奕,每天都會出現在他面前。

他只知道那時候的雲中榭是拜特學院的學生,有一個女朋友,他從不叫她的大名,只叫她的小名。她的小名,叫做小P。

雲中榭常常獨自前來,有時候會帶着小P一起。他很喜歡他們在一起,確切點說,他很喜歡他們身上的味道。

那是活人的味道,帶着陽光,不像他,只是一個沒有實體的花鬼,甚至從來沒有離開過樹蔭的範圍。」

雲中榭和小P很親密,低着頭,好像交頸的鴛鴦一樣,經常為一句不太可笑的話笑得前仰後合。其實他們這樣挺幼稚,挺可笑的,但是看着那兩個人,他的心裏卻逐漸、逐漸地生出羨慕。

他喜歡他們在一起的樣子,喜歡他們只有在對方在身邊時,才散發出的一種甜蜜幸福的味道,喜歡他們只是互相望一眼,就知道對方心中的所思所想。

他知道那是愛情。

他知道那是默契。

但是他得不到,因為他只是一個花鬼。

於是,他開始對自己不滿,不滿自己沒有身體,不滿自己不能離開這棵樹,不滿自己不能有除了雲中榭之外的朋友。他想……他多麼希望,可以要一個身體。

「你要身體幹什麼?」雲中榭邊翻書邊笑問:「這樣不是很好嗎?」「我想要一個身體。」

「再修鍊個一百年吧,就差不多了。」雲中榭漫不經心地回答。

「我想要一個身體。」「你非要一個身體幹嗎?」「給我你的身體。」雲中榭僵住了。「

他慢慢合上書,看着面前的花鬼,」……你想要我的身體?「」不是你的也行,「他悲傷地說:」反正我只是一個花鬼,除了你之外沒人願意到我這來,等再過一百年,我修鍊出雛形再去搶別人的身體……「」你都修鍊出雛形了,還搶別人身體幹嘛……「雲中榭無奈地嘆氣。」

「就一天。」「一天也不行。」「半天。」「不行。」「六個小時!」「不行。」「三個小時也行!」

「不、行!」雲中榭丟出手中的書,穿過花鬼虛幻的腦袋砸到樹上,「靈異協會有規定,身體是不可外借的重要東西,就算我有心想借給你,但如果最後被人發現的話,我們兩個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那,只要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就行!我不會讓別人發現的!我只想知道有身體的感覺是怎麼樣的!行嗎?」

「……我說了不行……幹嘛一定要為難我……」他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很堅定,但是花鬼知道他在猶豫,因為他們是朋友,而花鬼的朋友只有他一人。

「真的!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后我就立刻還你身體!只要一個小時!」

「你……唉……」雲中榭長嘆了一聲,「那,你要我的身體,不後悔?」「是的!」

「如果回不來……」雲中榭好像自言自語一般說着什麼,花鬼沒有聽清。

「你剛才說什麼?」雲中榭苦笑着搖頭:「我說,我們交換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之內你不能和我交換回來的話,我們……」他鬆口了!花鬼欣喜若狂。

「那我們訂下言咒——不!還是言字契約吧!訂下絕對不能反悔的言字契約!」他發誓,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食言,訂下言字契約的事情也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這麼想。

雲中榭看着他,看着,就好像要穿透他看進靈魂的內核一樣。

他說:「……我不與你訂言字契約,我相信你。」相信。

可花鬼至今都不知道雲中榭在拿什麼相信他。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的確很長,但他卻並不知道雲中榭到底是什麼人,除了他的名字和他的女朋友之外,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身分,他家住何方,他能力為何……

可是雲中榭卻相信他,因為他們是朋友。不知道多少年的朋友。

雲中榭離開了幾天,在他以為他不會再回來的時候,卻穿着一身法袍忽然出現在他面前。

「你真的要這個身體,不後悔?」雲中榭再一次向他確認,「即使有什麼結果,也不後悔嗎?」

「不後悔!」他什麼也不想,什麼都忘了。他只知道自己將有一個身體了——即使,只有一個小時。

於是,交換。

剛剛得到這副軀體的時候他有多麼興奮啊!甚至來不及多看進入樹心的雲中榭一眼,他就飛也似的跑走了。

擁有身體的感覺是如此之好。可以奔跑在陽光下面,可以離開那個保護他也在禁錮他的樹蔭,可以和雲中榭之外的任何人交流,可以碰觸他以前無法碰觸的東西……

太興奮、太幸福了,所以他忘記了時間。

……不,他也許是故意的,故意不看時間,故意想讓自己忘記一個小時的約定,忘了還有一個沒有身體的魂靈,在海荊樹下等他把最重要的東西還來。

他的心裏一直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沒關係的,沒關係的,真的,只要再多一會兒就好,是他小氣,不是嗎?只是多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或者三個小時又如何?」他不再想自己破壞約定會怎樣,他想的是雲中榭一定才是破壞約定的那個人,因為他覺得自己在樹心中修鍊出來的能力,應該是所有人都欣羨的,只是沒有軀體而已。雲中榭現在得到了那些能量,一定不會為他稍微晚一些回去而生氣的。

一定是這樣的。

可是不管怎樣安慰自己,他的腦中始終都有另外一句話在迴旋震蕩。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之後他想起了說那句話時,雲中榭的眼睛。

他心裏一驚。

他在做什麼?他辜負了自己唯一的朋友!他在玩弄他的信任!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說不定從此以後……他就真的失去這個朋友了。

他在明朗的陽光下覺得渾身冰冷,只猶豫了一下,便折回頭,拚命向他們約定的地點狂奔而去。

太晚了。

有人說過的,一旦約定被破壞,約定的東西就回不來了。永遠。

花鬼永遠記得他看見自己那棵樹時候的感受。有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站在樹下,從他手心中穿出十六條黑龍。

雲中榭的魂魄被黑龍重重圍住,緊緊捆綁在海荊樹榦上。他魂魄的臉色被黑龍絞扭得青白,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發現花鬼的到來,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一下。

我——不——會——原——諒——你——從他的眼睛,花鬼聽到了炸雷一般可怕的聲音。

「你在對他做什麼!」他向那個白衣男子撲過去,企圖讓他放開黑龍。但是他忘記了這不是自己的身體,他原本的力量被黑龍捆綁在樹上,他根本不是那個人的對手。

那人空着的一隻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他撞到那個虛空的圈上,轟的一聲,被撞得倒飛出去。

「我在對他做什麼?」那白衣男子冷笑着說:「他違反《靈體遷移法》第一五五條第六款,將身體借給你這個不守諾言的花鬼,現在我按照規定把他關進二級靈體監禁里。你認為這是我的錯嗎?」

「不……不對!是我的錯!」有一股暖流從口鼻中湧出,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也沒有時間去管,「是我違反了一個小時的約定!這是我的錯!你為什麼要把他關在樹里!把我關進去吧——」為什麼?身體為什麼沒有力量!這就是所謂「肉身」的限制嗎?為了這種脆弱的肉身,就把朋友賠上?

「你以為是一個小時的問題嗎?」那男子大笑。

黑龍從他手中完全脫出,嚴密地將雲中榭的魂魄捆綁在樹心裏面。

他走到花鬼面前,用腳尖抬起他的臉,不屑地說:「他之所以訂下一個小時的約定,是因為只要在我的地盤上,有人的靈體遷移時間超過一小時,就會被我發現。所以,其實就算遷移一分鐘也無所謂,但只要被我抓住就是重罪,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這是重罪,他只以為是雲中榭想推託而已!如果他知道是這麼沉重的懲罰,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可是……可是你是誰!你又有什麼資格把他關在那個什麼監獄裏面!」那人從衣袋中取出一個用黑色皮套封裝的證件,在他眼前一晃:「沐風,一級靈體獵人,有審判和執行刑罰的資格。雖然回去以後還要向**官閣下報告,不過一般我的審判就是最後結果了。」

「可是這不是他的錯!你怎麼敢——」沐風一支手指按在他的頭頂,他發現自己居然使不上力氣。

「別着急,你自然也有你的責罰。像你這種情況還不能把你的靈體完全剝離,否則雲中榭的身體就死亡了。嗯……是不是要把你關在重刑監獄里……」然而就在他正在考慮的時候,忽然花鬼伸過一隻手來,他的眼前猛地一亮,世界變得一片煞白,然後復歸一片黑暗,好像出現了無數怪異的影子在雜亂的世界裏舞動。

雖然花鬼還不能完美地使用雲中榭的力量,但是使用他能利用的那一點製造強烈光線,還是可以的。

沐風大驚,閉着眼睛向後跳躍了幾次才停下。他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但是他知道花鬼已經趁著這段時間逃走了。

「花鬼!」他閉着眼睛怒吼,「你這麼逃走,只不過是給雲中榭的罪又加一等而已!如果你和他一起服刑,半年以後他就可以出來!可是你要是逃走的話,他的刑期會被無限期加長,直到你被抓回來為止!」

「花鬼!你聽到沒有!該死的!」花鬼沒有聽到這些,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能被這個獵人抓住,他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和那個什麼二級靈體監禁抗衡,但是他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增加自己的力量,然後把雲中榭從那裏面救出來。

從那之後他就一直潛伏在拜特學院裏,剛開始只是偷吃學生們的力量,力量再大一些之後就明搶。他一次次悄悄回到自己的海荊花樹下,可是雲中榭都閉着眼睛,魂魄的嘴也被咒術的線封住,不與他做任何程度的交流。

他隔幾天就會去嘗試打開監獄看看,但是他的力量不夠,不管吃多少人的力量都不夠。因為他不能搶走他們每個人全部的力量,那樣會殺死那些人,否則雲中榭又會用那種冷笑的眼神看着他,說「我不原諒你」他看的書很少,所以不知道「守株待兔」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是別人明白,誰都知道他一定會回到那裏。一個月後,他終於被埋伏在那裏的靈異刑警抓住,關進了重刑監獄裏面。

他還記得判刑之後,當時審判他的重刑**官要求和他單獨待在一起,取下一直遮掩著臉龐的頭罩時的樣子。

「看着我的臉,你記着,」在記憶中好像一團黑霧似的臉龐,隱藏着異常清晰的殺意,「是我判了你的刑,想報復就找時間來殺我。不過你的錯誤讓雲中榭的刑期,比之前的增加了六十年,所以小心不要再犯錯誤,再犯的話,雲中榭說不定就一輩子就出不來了!」

「可是……為什麼是這麼重的罪?只不過是靈體換了地方而已——」

「是啊,只不過是靈體遷移。」**官又戴回了頭罩,「所以原本只有半年的刑期,可現在變成了六十年六個月,你真的是白痴不成?

「沐風警告過你了,讓你不要逃跑,可是你逃走了。還用強奪之力襲擊我的學生。數罪併罰,你說我讓你住六十年夠不夠多?」

「你的學生?你是……?」**官好像哼地笑了一聲,不過也許只是哼了一聲。

「我是……拜特,這一屆的靈異法庭重刑**官。拜特學院,我是校長。」眼前,令人暈眩的景物一閃一閃。身體好像飄飄蕩蕩的羽毛,飛起來,就不知道會降落到哪。過去的夢境不斷閃現出來又慢慢隱去,痛苦多於快樂,禁錮多於自由。

他果然是做錯了,破壞了諾言的人永遠都不該有好下場。可是犯了罪的人是他,把身體借給他的雲中榭並沒有錯,所以他要保護這具軀體,保護這個名字,直到把他救出來為止。

然後……至少,要向他道歉吧……

道歉吧……

背部忽然猛地撞到了什麼東西,就好像有誰把他用力扔到了地上一樣。他的身體已經很脆弱,這一撞讓他禁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

咳出一口血痰,他勉強清醒了過來。環視四周,他發現自己正在教職辦公樓的門口。大概是時間太晚的關係,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遠處的路燈亮得幽幽地,對面一百多層的教學樓上,也只有個別的窗口還亮着慘白的燈光。

剛才被拜特管理員吹走的雲層又積聚了回來,按理說應該很暗的,可是他發現自己竟然看得很清楚。因為除了那些燈之外,這裏還有一個東西在發出清明的光。

海荊樹。

教職辦公樓前的海荊樹。

不知何時就已經在那裏的巨大海荊樹。

來到這個學校之後,他連一棵海荊樹也沒有找到過,有些學生總抱怨空氣香得嗆人,他也一樣沒有聞到過。那麼這棵海荊樹是從哪裏來的?它什麼時候……結了這麼多未放的花苞?

夜很靜,靜得能聽見花開的聲音。

一簇花苞伸展開了肢體,輕薄的花瓣互相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響,清淡的香氣四散開來。

兩簇花苞開了,三簇花苞開了……滿樹的花苞都開了,張揚開放的花朵隱隱散發着柔和的淡藍色光線,在這個特別黑暗的夜裏顯得鮮亮而且美麗。

花鬼看着那些開放的花,看着那些被花朵遮掩的枝條,順着枝幹,一直往下看。真正的雲中榭果然就在那棵樹的樹心裏,被十六條黑龍糾纏捆綁着,口被封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些海荊花開在他長得很長很長的頭髮上,清淡的香氣一點一點變得濃稠,逐漸讓人呼吸不暢。

正如他猜測的,雲中榭一直在向他發出信號,讓他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就是你過來時候帶的!這學校的香味是你乾的吧!」樓厲凡的話又迴響在耳邊,他現在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雲中榭不能離開被禁錮的地方,所以只能用花香和在不正常花期開花的辦法與他聯繫,可是所有人都看見了,聞到了,只有他沒有,他明明多次從他身邊經過,卻完全沒有發覺。

他果然是被結界禁錮著,結界阻止他和所有海荊的交流,所以他才會忘了雲中榭的靈力波動是什麼樣子,才會在四處都是海荊樹的校園裏,找不到一棵海荊,在海荊花的味道把校園淹沒的時候,聞不到一點花香。

花鬼全身都幾乎沒有力量了,但是他還是用自己剩下的力氣,努力向他爬了過去。

「對不起……對不起……」一邊爬,他一邊顫抖地低聲說道:「我不該不守諾言,讓你多受了三十年的罪,我不該要求你做不該做的事,不該貪圖這副身體,我不該逃走,不該不聽那個叫沐風的人的勸說,不該沒有發現他們加諸我身上的結界……」

「我不該沒有發現你,不該過了這麼多年才來向你道歉,對不起……請原諒我……對不起……全都是我的錯……」

「但是我一定會救你出來,把我關進去也無所謂,我把這個身體還給你,所有刑罰都由我來承擔,請你原諒我!請你……」他的聲音好像有魔咒一般,在他的「語言」攻擊之下,一條束縛在雲中榭身體最外側的黑龍忽然鬆開,從樹身上掉了下來,摔成晶亮粉碎的碎片。然後又一條掉了下來,第三條掉下來……

群花碎落,巨大的海荊樹枝逐漸萎縮,封住了口的咒術之線逐一斷裂。雲中榭的頭髮也慢慢在恢復原狀,在樓厲凡和霈林海眼中模糊不清的面容,也在黑龍掉下時逐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張和花鬼的軀殼一模一樣的臉,只有披在肩上的頭髮是淡藍色的,與花鬼黑色的頭髮不同。

花鬼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輕易便脫出了束縛,不由愣住。

「你……」雲中榭緩緩開口,「一直認為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不是?」「……是。」花鬼回答。

最後一條黑龍掉落消失,穿着法袍的雲中榭,從被束縛了三十年的樹心裏慢慢地走了出來。

「可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犯錯的其實不是你?」「什……么……?」

「其實,你什麼都不知道。」花鬼獃滯地與他對視,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還記不記得,你為什麼不想離開樹蔭?」雲中榭邊走邊說:「還記不記得,你為什麼認為自己修不出人形?你早就忘了你在那棵樹里修鍊了多少年,更不知道自己的能力究竟達到了什麼水平。

「你不記得認識我之前的事情,也不記得你為什麼待在那裏,更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你面前。」他在他面前單膝跪了下來,低頭,「你知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你到底在說什麼……」雲中榭笑一下,很淡地,「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我封住了你部分的記憶,而你現在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是我告訴你的,你對我的話,總是深信不疑。」不好的預感席捲而來,花鬼覺得自己的身體正沉向冰冷的水底。

「麗娜?」教學研究室內,帕烏麗娜纖細的手指扶著窗欞,眼神懶懶地看着窗外的兩個人以及枯萎的海荊樹。

「麗娜!」帕烏麗娜回頭,海深藍一隻手放在她背上,擔心地看着她。

「你沒事吧?麗娜?」帕烏麗娜搖搖頭,又看向外面。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當初他刻意接近我,刻意經常把我帶到那棵海荊樹下的目的是什麼。但是我一直都沒有說出來。」帕烏麗娜將額頭靠在手背上,說:「因為我知道他是真的逐漸喜歡上我,但是——」

「你不是花鬼,而是上千年的黃楊木鬼。」雲中榭的手放在他的頭頂上,暖暖的淡藍色光籠罩他的全身,他身上的傷痕和血跡慢慢在光芒中溶化、消失。

「你以魂魄的形狀在不死的黃楊木中修鍊了千年,卻又糊塗又愚蠢,是我把你從裏面拉出來,掃清你以前所有的記憶,把你放在那棵海荊樹里,然後在周圍立下結界,除了我之外,讓任何人也不能接近你。」花鬼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睛,雙手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

「你很笨,真的很笨。我告訴你不能離開樹蔭,你就真的不離開樹蔭,我說你修不出人形,你就真的不嘗試凝結人形。」

「你從來不懷疑為什麼永遠都只有我出現在你面前,也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每次小P都不與你說話,從不懷疑我和你是朋友,更是從來沒有想過我接近你的真正目的。」

「你的目的……」花鬼——也許也可以稱為木鬼——的臉,惶惑、悲痛、憤怒、疑惑,攪成一團,均勻地分佈在他的表情中,「你的目的究竟是……」

「你的能力。」「但是,我沒有想到,對他來說,居然還是力量更重要。」

「我要的,就是你修鍊了千年的能力。」花鬼的手指從地底下抓起了厚厚的泥土,泥土中的碎石劃得他的雙手鮮血淋漓。

「我把你從黃楊木中拉出來的時候,用了點技巧,讓你把自己所有的修為帶給了那棵海荊,然後我們在交換的時候,你把你大部分的能力留在海荊樹上,只帶了很少的修為去投奔我的軀殼,當我進入海荊時,這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不過,如果黃楊木不是你的本體,我可以直接佔用的話,也就不用這麼麻煩了。」說那些話的時候,雲中榭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過,就好像已經無所畏懼,不怕花鬼的憤怒,也不怕他追究。他只是將手依然放在花鬼的頭頂上,淡藍色的光持續不斷地給花鬼療傷,鮮血淋漓的雙手一次次劃破,又一次次被修復。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雲中榭沉默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一定會超出時間,你會因為貪戀這具身體而毀掉自己的諾言。你以為我們沒有用言字契約,可是其實我用了,所以只要超過一個小時,我就可以不用和你換回來了。」

「那天他回到我那裏,告訴我說他的目的馬上就要達到了,然後他要離開一段時間,最多半年或一年,然後我們就可以結婚……」帕烏麗娜閉上眼睛,「可我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十年,說不定還要等下去……」

「可是我沒有想到,那天值班的靈異獵人還在附近,居然發現了我和你交換的事,所以我不得不把並非事實的『事實』告訴他,他囚禁了我,然後你出現……」

「你以為我當時在對你發怒嗎?我沒有。我看着你的時候,是在對你的潛意識下暗示,讓你逃走,否則像你那時候那麼溫順的性格,又怎麼會違抗靈異獵人?」

「這……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下的暗示這麼強烈,這麼多年你都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如何逃走,典獄長向重刑**官投訴,他居然這麼輕易就把你弄回來了……」

「可是你為什麼叫我?」花鬼問。

雲中榭愣了一下。

「我分明聽到你在叫我,卻不知道你在哪裏……你在叫我……為什麼!既然只是想得到我的修為,現在你已經得到了,為什麼還要叫我?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讓我知道?」如果你不說出來就不會有人知道,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拿走我的修為,就像我佔用你的身體一樣。甚至還可以讓我對你感恩戴德,一輩子都對你懷着愧疚!這樣不好嗎?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雲中榭笑笑,放開了放在他頭頂的手。」我知道這不是花鬼的錯,要搶力量的是中榭,不是他,他只是受不了誘惑,想要那具軀殼而已。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討厭他,誰讓他有那麼強大的能量,卻蠢得像豬一樣!害得中榭追逐他的能量追逐了那麼多年,又增加了六十年的刑期!

「雖然對我們來說六十年不算什麼,但是……全都是他的錯!」

「那你又為什麼要回來呢?我的暗示在這麼長時間裏,不可能仍然維持那麼強大的力量吧?你有很大程度上是自己想回來的,為什麼?」

「因為……」花鬼說:「因為我對你感到愧疚,我想向你道歉——」

「是嗎?那麼,我也是。」周圍變得異常寧靜,花鬼的嘴好像忘記了閉合一樣微微張著。

「我也是。」雲中榭說:「不是只有你會感到愧疚,我也是。」他把花鬼從地上扶起來,用好像嘆息的聲音說。

「我利用了你,搶奪了你的東西,但是你卻對我感到愧疚萬分,甚至不惜去強奪別人的力量,不惜在監獄中一次又一次冒着生命危險逃走,只是因為我對你的暗示誤導,為了有一天能把我從這個靈體監獄里救出來。」

「我不是真的完全沒心沒肺,至少我們曾經是朋友,我不能看着你為了我這種朋友去拚命啊……」霈林海呻吟一聲,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好像就要裂開了。他勉強張開眼睛,努力撐著身體想坐起來,卻覺得身上好像有一個什麼很重的東西。他忍着頭疼,低頭看……

「啊啊啊!」校醫室里,霈林海被隨便丟在地上,樓厲凡以很彆扭的姿勢躺在他身邊,而天瑾……天瑾被橫著扔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如果沒有那微弱的呼吸的話,別人大概會以為她已經死了。

「把你的嗓門給我放小一點……該死……」說話的是樓厲凡,霈林海超高的男高音慘叫,讓他想繼續昏迷都做不到。

「可是……可是……」樓厲凡想坐起來,卻發現身上好像壓了一個什麼東西。低頭,三秒之後。

「……她躺在我的肚子上幹什麼?」樓厲凡和霈林海的記憶只到雷擊下來為止,大概是昏過去了吧,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完全不知道。不過照他們是躺在校醫室里的情況來看,八成是校醫親自把他們弄回來的,因為除了他之外,普通人絕不可能把傷員隨意扔到地上就走掉。

樓厲凡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發現之前因為強行使用魔化而導致疼痛的部位已經不痛了,被那個雲中榭踢到的也沒有受傷的感覺,於是更確定這一點;也同時想到,既然如此,會把她扔到他們肚子上的行為,應該也是他乾的了。

兩人爬起來,合力將天瑾抬到床上。他們兩人的臉色很蒼白,但是天瑾比他們更白,樓厲凡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邊,發現她的皮膚幾乎已經白得沒有顏色了。

不過儘管如此,樓厲凡卻知道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這樣的情況,應該是被強奪力量后的虛弱造成的,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好。

樓厲凡抬頭看了一眼霈林海,他從把天瑾抬上床后就一直坐在校醫的椅子裏,不斷地揉着太陽穴和額頭。

「霈林海?你怎麼了?頭疼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霈林海近乎呻吟地說:「我的頭很疼……就好像有人在我腦子裏攪一樣……」是因為被吸收的力量太多嗎?樓厲凡這麼猜測著走到他身邊,想看一下他究竟丟失了多少能量。然而就在他剛剛把手放在他頭頂上時,一股強烈的能量便從霈林海頭頂的靈匯穴猛衝了上來,樓厲凡只覺手腕一麻,竟被沖得向後大退幾步,終於坐倒在地。

「厲……厲凡?你怎麼了?」霈林海顧不上頭疼,慌忙上前想扶起他,「是不是還有後遺症?難道被我的雷打到了……」他的手剛一伸出去,樓厲凡就抱着自己的手腕躲開了些。

「……厲凡?」「你的力量怎麼回事?」「咦?」樓厲凡指指他的頭,語氣很生硬:「這裏,有強烈的能量泄漏。」

「啊?能量?」霈林海自己摸摸額頭,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哪裏的能量?什麼能量?」

「……」

第五章強奪之間

校醫推門而入,看到校醫室內的情景,微微一訝。

「哦,你們在玩求婚的遊戲嗎?」一個坐在地上,一個跪在他面前的人同時吼:「胡說八道!」校醫無所謂地聳肩,走到霈林海身邊拍拍他的腦殼,「起來,你剛被吃了不少力量,現在頭應該很疼吧?快求我給你止痛。」

「誰求你止痛!……」話沒說完,霈林海就抱着頭倒卧在了地上,「疼……」

「怎麼?疼得很厲害嗎?霈——」樓厲凡的手剛剛接觸他肩頭,他肩背部的「趨奉穴」又有一股比之前更加強烈的力量衝出,他的身體被這衝力撞得向後飛起,淅瀝嘩啦地撞倒一輛治療車,然後重重撞上牆壁。牆壁被他撞出一個凹痕,他險些又吐出一口血來。

校醫的臉變了一下。

霈林海沒有感覺到自己體內力量的流竄,只知道樓厲凡又飛了——而原因八成還是自己,不禁大驚。慌忙從地上爬起,想把萎靡在牆根處的樓厲凡扶起來,但卻被樓厲凡再次惡狠狠地甩開。

「厲……厲凡……我到底又做了什麼……」

「問、你、自己!」說完,樓厲凡惱怒地轉向校醫,「你!你剛才明明也碰到他的頭頂了,為什麼沒事!」校醫上下視察著霈林海的全身,右手托著下巴好像在思考什麼,一會兒,訕笑起來。他走到霈林海身後,忽然伸手在他的頭上、背上亂拍一氣。

霈林海抱頭躲閃:「幹什麼幹什麼你幹什麼!」拍完,校醫笑着向樓厲凡一攤手:「哪,我把他全身都摸了,但是我還是沒有被彈出去。」

「……」樓厲凡真想砍爛他的臉,「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校醫嘿嘿一笑,蹲下,目光與他平視,「霈林海的能量現在只對你一個人有反應。」

「也就是他的能力只會因為你而向你發出攻擊,對別人,」他指了一下自己,「卻是沒有的。」樓厲凡大怒。

霈林海大驚失色。

「霈林海你居然故意攻擊我!」「不是我的錯!我不知道啊——」「你是……騙我的,是吧?」

「用這種話騙你,你能給我多少好處?」花鬼愣了許久,在雲中榭幾乎以為他變成雕像時忽然一拳揮出。在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的情況下擊中腹部,被擊中的人抱着腹部蹲了下來。

「幾十年不見……你的能力……好像增加了不少……」額頭上帶着細密的汗珠,雲中榭勉強笑着說。

花鬼將手伸到他的面前,手心亮給他看。他的手心中,有一團如同銀河星系般璀璨漂亮的淡淡光霧,那是大量能量壓縮之後的結晶。

「你要力量是不是?這就是力量。」花鬼對他低聲怒吼,「我擁有誰也沒有的強奪之力,只要我想,我隨時都有力量。你想要我的力量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只要這副軀殼就好,其他的什麼都不要,什麼都給你!」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三十年來拚命從他人身上收集力量,不管是和我同在監獄的犯人也好,或者看管我們的獄警也好,我那麼努力,就是因為我內疚,我想把你救出來,這樣我們就誰也不欠誰的了!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一切!」雲中榭不由愣住。

就在他愣神之間,花鬼身後的教職辦公樓忽然發出一聲震天巨響,某樣物體伴着爆炸的飛砂走石襲來。

面對着爆炸地點的雲中榭,一眼望見襲來的物體,轉手將花鬼往身後一拽一推,花鬼倒在他的身後,他卻被那物體撞了個正著。

不過所幸那「物體」的衝撞力不算太大,他只是被撞得微微一晃,那「物體」卻在撞上他身體后又彈到地上,嘔起血來。

……等一下,嘔血?「物體」會嘔血嗎?

雲中榭低頭疑惑地查看撞到他的物體——不,是人——的臉。

「樓厲凡……?」樓厲凡面朝下趴在地上,嘔血嘔得已經來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了。

辦公樓一樓東南側的方位,被力量衝撞出了一個三人多高的大缺口,露出了校醫室的各種醫療器械。

校醫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霈林海慌慌張張從未全斷的牆內爬出來,跑到樓厲凡身邊,剛伸出手,又立刻縮回去,好像很怕碰到他。

「厲……厲凡,你怎麼樣?」樓厲凡的血還沒有嘔完,沒時間回答。

雲中榭看看樓厲凡滿是鮮血的臉和手,忽然眉頭一皺,好像想起了什麼,向樓厲凡的後背伸出了手去。霈林海一把將雙手隔擋在了他們面前。

「不要接近他!雲中榭你這個混蛋!居然用我的力量去攻擊他——咦?」話說到一半才遲鈍地發現自己面前站了兩個不同發色的「雲中榭」,霈林海伸出的手僵住了,「呃……我是說雲中榭,你們誰是……?」淡藍發色的雲中榭嘆息一聲,站在花鬼前面將霈林海的手撥開。

「你再這樣,你的朋友就真的要吐血吐死了。」「喂!你別碰他——我不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強奪他的力量!」

「我沒有強奪之力。」雲中榭說。

「……啊?」「雲中榭,」花鬼說:「你想對他幹什麼?」「不是壞事。」雲中榭回答。

霈林海還想反抗,花鬼卻一伸手,他就像面前出現了一面看不見的牆壁一樣,居然一步也不得前行。

雲中榭蹲下身體,將手放在樓厲凡的背上,淡藍色光霧從他的全身凝聚至右手部位,送入樓厲凡體內。

在光霧的圍繞流動之下,樓厲凡嘔了幾口鮮血之後就不再吐了,只是有些乾咳,喘息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雲中榭收回右手,樓厲凡擦去嘴角的血痕,慢慢站了起來。

剛才他又忘記了霈林海的力量只對自己有反應的事,在大肆揍他時不小心打到他的穴位,便被比之前更強的力量撞了出來。

那一撞可不輕,他瞬間被炸出了校醫室,現在是頭暈眼花、耳朵嗡嗡直響,再加上嘔血不斷,他沒時間去管自己身邊到底有誰在。當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背心為他治療的時候,他也只以為那是校醫,卻沒想到治好后一抬頭,看到的臉卻讓他吃了一驚。

「雲中……榭?」雲中榭微微一笑:「在靈體監獄里的時候,謝謝你為我傳遞信息。」樓厲凡愣了一下,眼前閃過那個被黑龍束縛的人。

「原來你就是那個監獄里的——」樓霈二人同時指向海荊樹,卻再次愣住。

擁有巨大樹冠和無數花簇的海荊樹已經不見,剩下的只有一棵看起來被燒焦了很久的樹樁,原本被擠得滿滿的空間,在此時看來異常寂寥。

「其實前幾年,這棵海荊樹就被雷劈死了,」雲中榭說:「只是因為我還不能離開,所以一直用自己的力量維持它剩下的生命,現在我離開了,它自然就變回原來的樣子。」樓厲凡和霈林海現在知道他們為什麼覺得好像見過他了。雖然當時他的面容因為監獄封印的關係而模糊不清,但他們畢竟還是看到了一些——原來,他的容貌和轉校的新生一模一樣!可惜他們當時只是覺得熟悉,卻沒想起那個轉校新生。

「你們兩個……是兄弟?」雲中榭笑笑,低頭。

花鬼開口,聲音慢慢地從他口中發出:「……算……是吧。」他們當然不是兄弟,可是雲中榭用的是花鬼的力量,維持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的外貌,而花鬼在用雲中榭的外殼維持靈體的力量,因此他們兩個多多少少也算沾了一些關係。

雲中榭一愣。

遠遠觀望的校醫一揮手,管理員拜特半透明的身影浮現在他的面前。

「知道了吧?」「……嗯。」「和他父母聯絡一下。」「知道了。」「……怎麼還不走?」「你為什麼要幫雲中榭?」管理員問。

校醫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我沒有要幫雲中榭,只是花鬼三十年前在這個學校里,吃掉我近千學生能力的事情讓我很惱火,你明白?」管理員聳了聳肩:「不明白,我看我們之間應該再多了解一點才對。」

「我們是不同的人格,到死也不會互相理解的,快去吧,拜託你了。」

「嗯。」帕烏麗娜離開窗口,走到海深藍的辦公桌邊,屁股一抬坐了上去,一對美腿在裙子下面前後微微搖晃。

海深藍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后,用研究的目光看着她。

「喂……麗娜。」「嗯?」「你為什麼要打傷花鬼?他已經很可憐了,被你未婚夫騙,又被你無緣無故打傷……」

「誰說我是無緣無故的?那個叫沐風的靈體獵人設下的禁止結界太厲害,不打傷他怎麼讓他脫離結界?再等三十年讓他自己脫離嗎?」

「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你只是想報復而已吧?」「……沒有那回事。」不算斬釘截鐵的回答。

根據靈體遷移法,花鬼既然救出雲中榭,那麼雲中榭就恢復了自由之身,不必繼續剩下的懲罰。

不過,雲中榭恢復自由之身,不表示花鬼也能一起恢復。他六十年的刑期是由於強奪他人能力所致,和靈體遷移無關,因此必須在拜特學院中,接受他后三十年的刑期。不過對其他學生來說,他還是那個不用上課的奇怪轉校新生,沒有人知道他帶罪的身分。

雲中榭三十年前被監禁的時候,正在這個學院中上研究生的課程,被監禁之後課程自然就停止了,為了繼續學業,他向學校提出申請,要求繼續自己學生的身分,在帕烏麗娜的幫助下,他很快獲得了批准。

之後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居然得到了契約看守許可,獲准看守花鬼,並與花鬼共用一間宿舍。

得到契約看守許可后,只要他在身邊,花鬼身上的二級言字契約便可以得到暫時性的解除,算是打開花鬼束縛的一把替代鑰匙。可是對於這一點,花鬼是怎麼想的就沒人知道了,不過必定是很不甘心的吧。

看起來似乎會發展得很大的事件解決了——當然,解決得不那麼輕鬆,而且還有點後遺症(

主要指霈林海和樓厲凡而言)。不過不管怎樣,那位轉校新生應該不會再對他同一宿舍的人做什麼了,所以天瑾也在身體恢復之後,從校醫室直接回到了自己宿舍。

房間里沒有了那個陰沉的女人,按理說333房間剩下的兩人,應該過得比之前舒心才對。但很可惜,那只是不可能的奢望罷了。

霈林海對樓厲凡的反應變得越來越強烈,剛開始樓厲凡只是會因為碰到他的靈能穴位而被彈出去,現在已經逐漸發展到,樓厲凡走到他身體周圍一公尺內,就會覺得身體刺痛,半公尺之內馬上被彈飛。

更何況從霈林海身上泄漏出來的,似乎是強力的魔氣,讓樓厲凡煩躁不已——可除了他之外卻沒人發現這一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到底用了什麼鬼辦法!是不想特訓是吧!」樓厲凡怒吼,外加射出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緊貼著霈林海的頭頂插入他身後的牆內,霈林海滿頭冷汗地貼著牆壁,慢慢滑到了牆根。看來連水果刀都不受他力量的影響,那樓厲凡是怎麼回事?

「不……我不知道啊……」他已經快哭出來了。他能有什麼鬼辦法?他敢有什麼鬼辦法?樓厲凡雖然不能碰他,但想殺死他還是很簡單的——比如用這一手飛刀。

不過痛苦的不只是樓厲凡而已,霈林海也逐漸開始感到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波動,他努力壓制卻沒有效果,只能任由它在自己體內亂竄。

之前原本認為是強奪之力導致的頭痛,但似乎不那麼簡單,在能量自行補充回去后,他的頭依然很疼,疼得發脹,就像有什麼東西在他腦子裏左沖右撞想衝出來一樣。

他們很想就這個問題問問校醫,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校醫這幾天總是不在,也看不到管理員拜特的蹤影,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忙什麼。只有那個滿身矇著黑布的變態,不時在他們眼前晃一晃,可他們一點也不想找他為他們解決,讓他解決只會讓問題變得更大而已。

樓厲凡大發脾氣的聲音,隔壁的同志們都聽到了,可惜以往一直沒人敢來為霈林海說句公道話,這次也一樣,羅天舞他們四個始終裝做沒聽見的樣子,就算被吵死也堅決不去勸樓厲凡。

不過這次用不着他們勸,有別人會主動幫他們解決。

篤篤篤。

樓厲凡抓了一把軍刀、指甲刀、刮鬍刀什麼的,準備一個個扔到霈林海頭上去,不料只扔了一把水果刀,就有人來打擾了。

他用軍刀指了一下門:「去,開門。」霈林海慌慌張張爬起來,跑到門口把門打開。門外站着那兩個好像雙胞兄弟一樣的人——也許不是人。

樓厲凡從天瑾那裏勉強知道雲中榭和花鬼的事情,他對花鬼的身體——或說是雲中榭的軀體——直到三十年後的現在,依然保持當時的年輕狀態這一點很感興趣。不過這兩個人的身分實在有點怪異,似乎都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不知道有什麼內幕在裏面。

因此儘管好奇,他也從來沒有主動和他們兩個聯繫過。話說回來,其實以樓厲凡的性格來說,也根本是很少主動與別人接近的。

看見門外的不速之客,霈林海有些發愣,「兩位……有事?」雲中榭將一張紙舉在他面前,說道:「是麗娜讓我們來幫忙的。」那張紙上有「特別進入許可」幾個字,並有副校長的印章。花鬼本身是囚犯,不能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進入他人的房間,如果一定要進入的話,他和他的看守人就必須有監視者的許可。

「幫忙?」霈林海一頭霧水,心想這幾天似乎沒有大掃除的任務……

「霈林海,讓他進來。」樓厲凡說。

霈林海立刻讓那兩個人進入。

樓厲凡從椅子中站起來,盯着那兩個人。他們的來意,他已經猜出來個大概了。

霈林海的問題他不只一次向副校長提過,可是每次帕烏麗娜都回答得模模糊糊,就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這個真正叫做雲中榭的人,似乎和帕烏麗娜有什麼很親近的關係,既然他找上來,那就八成是為了那個了。

「你們這次來,是為了霈林海的事吧?」他問。

「沒錯。」雲中榭回答。

果然如此。

「請坐。」既然是為了這件事,那就不能怠慢。無論之前花鬼做過什麼,無論霈林海現在的狀況是不是因為花鬼,畢竟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重要的是以後。

花鬼坐在書桌前樓厲凡剛坐過的椅子上,樓厲凡坐在自己的床上,霈林海忙着找杯子為兩位客人倒茶。不過雲中榭卻沒有坐下,而是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目光四處巡視,似乎在找什麼。

「怎麼?我們房間里有什麼嗎?」看他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出聲,樓厲凡有點忍不住問。

雲中榭在房間中央站定,道:「你知道這個房間是做什麼用的嗎?」「情侶之間。」樓厲凡有些憤怒地回答。他是來調侃他們的嗎?

不過出乎他的意料,雲中榭的臉上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情侶之間?這裏什麼時候改名叫做情侶之間的?」難道不是嗎?

「從我們到這個學校……不,好像從我姐姐在這裏上學的時候,就已經被叫做情侶之間了。」雲中榭好像相當吃驚,用手托著下巴想了許久,才道:「奇怪,這裏的大咒式圈沒有改變,但是為什麼會變成情侶之間?」他說到大咒式圈,樓厲凡立刻想到那個強迫他和霈林海接吻(未遂)的大咒式圈。這麼說他的確是知道這個房間的秘密的,可是為什麼他要這麼說?難道……

「這裏難道原本不叫情侶之間?」

「嗯……應該說它原本是沒有名字的,」雲中榭接過霈林海遞給他的水杯,道了聲謝,說道:「即使要有名字,也應該被稱為強奪之間才對。」霈林海給花鬼遞水的手一滑,杯子脫手掉落。花鬼眼疾手快地在它還未落地前接到手裏。

「強奪之間……?」樓厲凡**叨著這個與「情侶之間」完全不是一回事的名字,一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雲中榭向前平舉手中的水杯,然後手腕忽地向下一沉,在空中畫出一個螺旋似的圈,杯中的茶水居然就在半空中凝結了起來,連成一個不規則的圈。

這個圈在半空中以很慢的速度迴轉,慢慢形成一個袖珍的大咒式圈,正和樓厲凡他們在破除「情侶之間」的詛咒時所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個大咒式圈——」「這是我做的大咒式圈。」雲中榭說。

樓厲凡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霈林海指著那個咒式圈顫抖地問:「這個……就是這個……讓這個房間變成被詛咒的情侶之間的嗎?」

「我說了這裏不是情侶之間,」雲中榭有點為難地笑着說:「所以這個大咒式圈也不是為了情侶,而是強奪……」強奪!

樓厲凡和霈林海同時看向坐在椅子中一直沒開口的花鬼。

雲中榭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搖搖頭道:「不,不是他強奪別人的力量,是我想強奪他的力量,所以才設計那個大咒式圈。」樓厲凡只是聽天瑾說,雲中榭不值得花鬼為他拚命三十年,但是究竟是怎麼回事卻不清楚。他和霈林海站在雲中榭和花鬼中間,看一眼雲中榭,又看一眼花鬼,花鬼只是把頭轉到一邊,看也不看他一眼。

雲中榭一指那水柱形成的袖珍咒式圈,水自動回到了杯中,一滴也沒有灑落出來。

「今天我們來,主要是為了解決霈林海的問題。」雲中榭說:「我們的事有些曲折,就不為你們說明了,可以嗎?」

「當然。」樓厲凡很快地回答。他們又不是他什麼人,他們之間的關係糾葛什麼的和他也沒有關係,他幹什麼管那麼多。

「不過很奇怪,」雲中榭退了一步,然後繞着他剛才站的地方轉了一圈,說:「之前應該有人用另外的咒術把它封閉了好幾層,可是為什麼全部都被打開了呢?」

「咦?」「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霈林海的力量對你的反應越來越大?」樓厲凡看霈林海一眼,霈林海感覺到他眼裏的殺氣,忍不住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那是因為他被你拒絕了。」從咒式圈到力量反應到拒絕,他到底想說什麼?

雲中榭喝一口杯中已經冰冷的茶水,往地上一噴,口中**誦著奇怪的咒語,地面上被他的水噴過的地方,隱隱浮現出了金色和銀色的咒式,那個大咒式圈的模樣。

「你看,大咒式圈現在是這個樣子的。」樓厲凡點頭:「嗯,我們見過。就是這樣。」雲中榭的眼中有奇異的光線閃過:「你們見過?」樓厲凡將姐姐們半強迫地教他們破解這個大咒式圈的事情大致說了,只略過了自己險些和霈林海接吻的恐怖事情。

「……原來是你們破解了最後的封印……」雲中榭苦笑,「自從我被監禁之後,就有人在我的咒式圈上又加了幾層封印,讓我的大咒式圈無法發揮正常作用。可是它卻被打開了……」樓厲凡想想姐姐們的話,忽然覺得一陣頭暈。他想起姐姐們住在這裏時解除的封印,還有他不知道的學長們解除的封印,還有他和霈林海……

難道他和霈林海就這麼倒霉是最後一個……

看着他的樣子,雲中榭不禁失笑。

「沒事的,我這個咒式圈的作用,只是將力量從能力較高的人身上,轉移到能力較低的人身上罷了,你的能量不如霈林海,只有你搶他的力量,他不可能對你造成傷害的。」樓厲凡鬆了口氣,然後他用從來沒有過的溫柔眼神看向霈林海,一雙眼睛不知為何忽然亮得可疑。霈林海貼著牆壁,覺得自己比剛才更冷了。

「所以,這就是你最近總被霈林海彈開的原因。」雲中榭似乎沒有看到他們這邊波濤洶湧,繼續說道:「似乎是上次花鬼強奪霈林海的力量,而讓他發生了某些變化,讓原本已經影響你們很久的大咒式圈被完全啟動了。

「如果按照正常程序的話,一旦霈林海碰到你,那麼他的力量就會通過任何靈能穴位全部傳給你,一直傳到死為止。」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你的穴位卻對他的能量發出拒絕指令,所以你才會被彈出去——簡單地說,你不是被他彈出去的,而是被你自己。」原來如此……難怪霈林海對別人沒有反應……

樓厲凡稍微呆了一下,轉**一想,頓時心中很不是滋味。明明有這麼好的強奪機會,為什麼身體會自動拒絕……

霈林海知道樓厲凡在想什麼,他看看門口,那方位怎麼看也不像是能讓他一下子就逃走的。

「很完美的咒式圈。」一直沒有說話的花鬼卻忽然站了起來,盯着雲中榭的眼睛冷淡地說道:「即使是我也只有束手就擒的分,你可以很輕鬆地在這裏把我的力量全部吸走,一直吸到我死。為什麼不做?」雲中榭的手微微一抖,鋼杯掉在地上,水從傾倒的杯口中爭先恐後地涌了出來,潑灑在隱現的大咒式圈上,上面用金粉和銀粉鑲嵌的幾百個大咒式,閃現出七彩絢麗的光華。

「所以……所以……」雲中榭好像變得結巴了,「所以只要解除你們上次的封……不,我是說,只要解除強奪用的咒式圈……」

「我現在在問你問題!為什麼不回答!」雲中榭咬了幾次牙,似乎妄圖躲避他的問題:「只要解除這個咒式圈,就可以讓霈林海恢復正常,如果你想找出你的身體為何拒絕他的能量的原因也可以……」花鬼手中的茶杯飛向雲中榭,雲中榭站着一動不動,杯子卻沒有碰到他,而是擦過他的頭髮扔到他身後的書架上。那是霈林海的書架,上面的書被水潑了個濕透。霈林海想張口抗議一句什麼,卻終究忍着沒開口,畢竟氣頭上的人不好惹……

「雲中榭!如果你用這個方法搶走我的力量,我恐怕還不會這麼討厭你!可是你為什麼要用那種方法!騙得我的信任之後才把我的力量搶走!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雲中榭終於惱怒起來,和他對吼道:「因為這個咒式圈是會殺人的!你只不過是個擁有小小力量的黃楊木鬼,我搶了你全部的力量,你就會魂飛魄散!」我為什麼要把你關在海荊樹里七十年?就是為了讓你心甘情願地把力量通過軀體交換換給我!這樣我得到了力量,你也不用魂飛魄散!我就是這麼無恥!你滿意了?「房間里陷入一片死寂。

不同於雲中榭和花鬼二人的沉默,樓厲凡和霈林海想的卻是,雲中榭等花鬼的力量等了七十年,那他現在該是多大年紀?難道是妖怪……不過卻沒有妖氣……

花鬼慢慢地坐了回去,眼帘下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雲中榭向地面張開手掌,原本有着淡色花紋的乳白色地板,忽然變成了黑色,沒有反光,就好像下面有一個不見底的深淵,房間里的所有人和物都虛空地懸在這深淵之上一般。

「我造成的結果,我自己擺平,」雲中榭低頭看着深不見底的黑色,用平靜得有點讓人心驚的聲音說:「你們可以跟我一起下去看看,不過如果你們沒有興趣的話就算了……」

「我要下去。」樓厲凡立刻回答。他一定要好好看看那個罕見的大咒式圈,說不定以後還用得着……

霈林海想搖頭,但卻發現樓厲凡用狠厲的目光盯着他,他立刻就妥協了,「我……我……我也去……」雲中榭彷彿知道花鬼不會有回答,手腕一轉,他們三人便向黑暗的深淵迅速降落了下去。

然而他們剛剛降落了一段距離,樓厲凡一抬頭,發現花鬼也跳了下來,不遠不近地在他們頭頂上十公尺左右的地方跟着。

原本就不太融洽的氣氛變得更加尷尬,幾個人專心地看着自己腳下,好像黑不見底的深淵中會生出美女來。

下墜的時間太長了,這麼尷尬下去也不是辦法,霈林海不得不想辦法轉換一下這種沉默的氣氛。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問道:「呃……你說這個大咒式圈上,被人加了另外的封印讓你的咒式不能發揮作用……嗯……難道加了封印以後,這個大咒式圈就會變成情侶咒式了嗎?」

「當然不是,」雲中榭笑笑,凝固的氣氛稍微松解了一些,「我不知道情侶之間這個名字是哪來的,不過我知道我這個大咒式再怎麼改也不會變成情侶咒式。應該是有人在這裏又加了其他的咒術……」

「對了,樓厲凡剛才說你們在解大咒式之前,在一個很長很奇怪的通道里走了不少時間,是嗎?」霈林海點頭:「沒錯,那裏的時間還會停止和倒退。」

「哦……」雲中榭低下頭,像是在思考什麼,「你們在那裏沒有遇見其他的事情嗎?」霈林海想一想:「還有,那裏有不少機關……」樓厲凡看着他們兩人,覺得有些奇怪。他們明明就在他身邊,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小,就好像他們之間隔了一道牆似的,他逐漸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他嘗試着伸出手,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然而他剛剛抬起胳膊,身體卻猛地一沉,原本以平穩的速度下降的他,竟以高速向下墜落而去。與此同時他發現自己甚至無法開口,連救命也喊不出來。

和雲中榭說話的霈林海忽然覺得身邊一空,轉頭便發現剛才還和他、雲中榭呈三角位置站立的樓厲凡不見了!

他立刻低頭尋找,果然,樓厲凡正在他們腳下以他們無法追趕的高速降落。

「厲凡——!」霈林海大驚,腦中卻閃現出上次解除情侶之間詛咒時,樓厲凡掉落到那黑暗的虛空中時的情景。就在他的一**之間,他左手上又出現了那條紅色的線,向不斷墜落的樓厲凡的方向延伸了下去。

鬆弛的紅線驟然繃緊,霈林海知道自己拉住他了,這才鬆了口氣。

樓厲凡在紅線的另一端晃來晃去,左手由於懸吊的關係被弄得很疼。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手腕上這條忽然出現的奇怪紅線,怎麼也想不出它究竟是哪裏來的。

「厲凡!你沒事吧!」霈林海遠遠地叫。

「我沒事!」樓厲凡回答,「你哪兒來的紅線?」啊,能動了,也能說話了。

「……」半天沒等到回應的樓厲凡又問:「我問你呢!你這哪兒來的紅線?」上次他被拉回來的時候速度太快,根本什麼都沒看清楚就回來了,所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就被這條線救過。

霈林海哪裏敢回答他,只能閉着嘴,裝作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不過雖然樓厲凡不清楚,可雲中榭卻是識貨的。他看着霈林海手腕上的紅線,露出了怪異的表情。

「你這個是……紅線?」「是……是啊……」霈林海汗都下來了。

「你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嗎?」霈林海死命搖頭。他知道……他怎麼敢知道啊!上次這紅線消失,他以為就沒事了,也沒去查它到底是什麼。沒想到這次又出現……

「這是……」「這是姻緣線。」在他們頭頂上平穩降落的花鬼,忽然開口說道。

霈林海被這句話一箭穿心!

「姻……姻……姻……姻緣?」「就是把兩個沒有婚姻緣分的人,強行綁在一起的東西。」霈林海的腦袋被他的話狠狠砸了無數錘。

「綁……綁……綁……」「你們在說什麼?」遠得聽不見他們談話的樓厲凡問。

「沒什麼!」霈林海慌張回答,然後轉向花鬼,「那你有辦法幫我解除嗎?這這這……這要是被厲凡發現,我一定會被他凌遲處死的!」

「不能解除。」花鬼沒有開口,雲中榭搶先道。

「有辦法。」花鬼看了雲中榭一眼,用很陰沉的聲音說。

「但是不能解除。」雲中榭也不抬頭,說:「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樓厲凡一直拒絕你的能量了,就是因為有這條姻緣線。這個大咒式圈可以穿透所有咒術發生作用,但是只有一種咒術可以讓它暫時失效,那就是情侶咒。

「這條姻緣線也是情侶咒的一種。所以有人在你們房間里使用了這個咒術,情侶咒本身的作用,又讓住在這個房間的人都變成了情侶,這大概就是情侶之間這個名字的由來。」霈林海張大嘴,半天合不起來。

「必須……是情侶……?啊……可是你不是七十年……再加三十年——之前才在這裏做的大咒式圈?厲凡的姐姐上次來的時候說,四百年來住在這房間的人都變成了情侶了,難道也是……」

「那是不可能的。」雲中榭說:「因為你們住的這間宿舍雖然看起來古老但卻是新樓,一百年前我帶花鬼到這裏的時候,它還沒有建成,不可能有四百年的歷史。」

「可是厲凡的姐姐……」「她們騙你的吧。」「……」「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什麼也聽不見的樓厲凡,在紅線的另一頭怒吼。

彷彿不見底的深淵下方,終於出現了閃爍著七色光彩的大咒式圈,慢慢從小到大,從不清晰到清晰。

樓厲凡的身體也慢慢浮了上來,逐漸和霈林海他們平齊。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他陰著臉問。

霈林海眼睛看着其他地方裝傻。

「我告訴你!霈林海!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肯定是什麼重要的事對不對!你給我老實交代!你們究竟在說什麼!」霈林海渾身顫抖。

「霈林海!」「可以了吧,別吵了,我們要落到底了。」雲中榭出聲提醒,總算救了霈林海一命。

這次的大咒式圈周圍的情景,和樓厲凡他們上次所見的情景不太一樣,既沒有山洞也沒有那些千類以上品種的符咒,有的只是一片沉沉的黑色,只有大咒式圈上的金銀符咒閃爍著光彩。

不過很奇怪,即使只有大咒式圈作為光源,但他們並沒有感覺到黑暗,沒有被咒式圈照到的地方也沒有陰影,就好像連他們自己的身體也會發光一樣。

四人輕飄飄地降落在大咒式圈四周,樓厲凡和霈林海,雲中榭和花鬼各呈對角站立。

「你們說上次進來過,覺得這次和上次有什麼不同?」雲中榭問。

樓厲凡將上次所見大概地描繪了一下,雲中榭想一想,問:「也就是說,上次你們見到了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大量符咒?那你們解除你們所謂的情侶咒后,那些符咒有什麼改變?」樓厲凡和霈林海回憶一下,一起搖頭。

「似乎沒有,不記得了。」咒術解除后,他們就被姐姐們拍了最糟糕的照片,誰還有時間去顧慮那些?然後他們就被彈出那個山洞,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也沒去看符咒的結果。

雲中榭點頭,然後指著那大咒式圈說道:「這個就是我所製造的咒式圈,這個大咒式不太容易破解,需要大量的符咒減弱它的效用,所以你們看到的那些符咒與我無關,我想大概是要封印這個大咒式圈的人做的吧。」

「使用符咒后再使用情侶咒進行抵抗,這樣才能把它強奪的危害降到最低。我不知道你們上次究竟做了什麼,不過看來已經把所有的減弱符咒都消除了。幸虧還有姻緣線在你們手上,否則霈林海現在恐怕已經是個死人……」樓厲凡什麼都沒聽見,只聽見了那三個字——「姻緣線?」他的臉陰沉得嚇人。

霈林海顫抖:「不不不……不關我的事!我也是剛才才知道!」

「……霈林海……」樓厲凡的手指狠狠指着他,「你給我等著,我們回去再好好修鍊你!」霈林海好像看見了自己將接受一百倍強度特訓的未來,不由一陣頭暈……

雲中榭對他們兩人悲慘的互動模式已經懶得理會了,也不和他們打招呼,逕自走到大咒式圈中心的小咒式圈上蹲下,右手手心朝下懸空放在圈的中央。咒式圈霎時發出了燦爛的光芒,樓厲凡和霈林海立刻轉過頭去,防止雙眼被那光芒灼傷。

在一片炫目的光芒之中,中心的小咒式圈內,有一個手掌形狀的陰影漸次浮出,與雲中榭的手掌形狀恰巧相合。

雲中榭手一抓,那陰影便被收入他的掌心。在他將陰影收入手心的同時,大咒式圈上金銀的光澤立刻變得黯淡,周圍黑沉沉的顏色壓了過來,剛才還非常明亮的空間,忽然變得異常黑暗。

雲中榭站起來,對樓厲凡和霈林海微笑道:「可以了,我已經把咒式解除了。」霈林海張著嘴半天都合不上:「這……這麼簡單?你不是說它不好解除嗎?」

「這大咒式圈是我做的,我要解決當然很簡單,」雲中榭走下大咒式圈,道:「如果不是我做的話,用我的咒語手印是不可能這麼輕易解除的,所以那個人才會用那麼多種類的符咒,壓制我的咒式圈。」他站在咒式圈邊緣,發現樓厲凡和霈林海還站在原地不動。

「怎麼了?你們的姻緣線可以去掉了,沒問題的。」樓厲凡舉起左手腕:「……這個要怎麼去掉?」

「切斷就可以。」樓厲凡伸出右手食指做出一把袖珍靈刀,放在紅線上。

「真不知道哪個變態居然對我們做這種事……」他喃喃自語。

然而就在他正要向紅線砍去時,霈林海卻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樣,忽然大喊起來:「不——不行!還不行!厲凡你快點住手——」樓厲凡一愣,靈刀已經觸到了紅線,紅線一接觸靈刀便唰地一聲融化斷裂,自斷裂處迅速向兩端消失。

在紅線完全消失的瞬間,從霈林海的方向傳來了極大力量的衝撞,樓厲凡被那股力量撞得呼吸一窒,肺部疼痛難忍。

霈林海跟在力量的衝撞后撞來,將樓厲凡遠遠撞出去,兩人一起滾到了很遠的地方。

雲中榭沒想到會有這種事,只稍微愣了一下,他腳下的大咒式圈便發生了龜裂,幾聲難聽的聲響之後,有黑色的什麼東西撞碎了大咒式圈,尖利地嚎叫着從底下鑽了出來。

那東西撞出來得太過突然,雲中榭好像已經忘了反應,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反倒是一直站在一邊的花鬼,忽然衝上前,從側面將他一撞,撞離了大咒式圈,兩人在地上打了兩個滾,這才完全躲過那個東西的衝擊。

花鬼站起身來,覺得後背有些熱,他看不見便想伸手去摸。然而剛剛站起來的雲中榭,卻看到他後背滴落下來的黑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抓住他的領子,嗤啦一聲,將他半邊衣服都扯了下來。花鬼眉頭皺了一下,隨即臉色一變。

雲中榭手中的那半件衣服不斷地滴落着黑水,就好像不斷有濃硫酸的侵蝕一樣,不一會兒就只剩下小半隻袖子。雲中榭鬆手,那小半隻袖子掉在地上,很快也化作黑水。

如果雲中榭沒有把他那半身衣服撕掉的話,恐怕花鬼的身體現在也和這半件衣服同樣命運了。

「你救了我。」花鬼看着他說。

「是你先救了我。」雲中榭轉過頭去看那個鑽出來的怪物。

那個東西看起來似乎沒有實體,只有一個黑霧一樣的影子,高達十幾公尺,從大咒式圈下面鑽出來的樣子,就好像一個只有很長頸子的怪獸一樣,在半空中盤桓了一會兒,向花鬼和雲中榭猛衝了下來。

「躲開!」花鬼和雲中榭一左一右跳開,那東西撞到了一片空空的黑暗之中。原本黑暗是無形的東西,居然也被撞出了破片,發出碎裂的聲響。它抬起「頭」來四處「看看」,又堅持不懈地向他們二人撞去。

「你到底在這裏養了什麼東西!」花鬼邊躲閃邊問。

「我只是在這裏做了大咒式圈,什麼都沒有養!」雲中榭避開那一擊回答道。

在他們二人努力避開怪物攻擊的時候,霈林海正努力把自己和樓厲凡分開。

剛才要撞樓厲凡不是他故意的,而是在樓厲凡剛把紅線斬斷的同時,他就覺得自己身上的能力,用驚人的速度往樓厲凡的方向沖,在力量的吸引下,連他的身體也自動撞了過去。

現在他全身的力量都透過他碰觸樓厲凡的地方,快速傳入樓厲凡的身體,霈林海感覺到體內一陣接一陣的劇痛,就像那天花鬼從他體內吸收力量一樣——不,比那還痛苦!因為力量的流失速度實在是太快了!而吸收他力量的樓厲凡也並不好過,吸收過大能量的身體劇烈顫抖,臉色青紫得就如同窒息快死的人一般。

而霈林海不管怎麼努力,他和樓厲凡之間都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互相吸引,他就算想離樓厲凡遠一點也不可能,他努力掙扎也只是稍微離開一點,稍微一鬆勁就被更大的力量拉回去,牙齒撞到樓厲凡的額頭,門牙險些斷掉。

「好痛……」

「你……你痛個屁……」額頭帶血的樓厲凡用顫抖的聲音說:「快給我滾開……否則殺了你……」鮮血從他的牙縫中涌了出來,在嘴角拉出一條顫抖歪曲的線。霈林海的能量太大了,他這個普通人的身體,作為「容器」根本不能承受,光是吐血還好,只怕力量再傳下去他會被力量撐炸而死!

可現在問題是霈林海想「滾」也沒辦法,他們之間的吸附力又不是霈林海做的!

「我根本沒辦法離開……」霈林海哭喪著臉說。

「那就……快叫雲中榭……」霈林海原本努力偏著頭防止自己的臉碰到他,現在要費儘力氣扭轉脖子上的肌肉才能轉向雲中榭他們那邊。

「雲……啊……」「快點……叫!」

「……可是他們正在被大怪物追殺……」雲中榭一躍而起,雙手全力拍在怪物的「頭」上,怪物發出一聲尖叫,「頭」部轟然爆裂。

但是這還沒完,這怪物似乎不是以「頭」為主的東西,從大咒式圈下又鑽出比之前更長的「頸部」,發狂向雲中榭他們攻擊過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腦中忽然響起悅耳的鈴聲,雲中榭的動作一滯,那怪物猛撞上來,花鬼從他後方錯身而過,將他腰部一帶,攬至安全的地方,落下。

「你發什麼呆!」花鬼吼。

「不……是麗娜在和我聯繫!」雲中榭一手捂住耳朵,防止自己由於怪物攻擊的風聲,而聽不清腦中傳來的聲音,「麗娜!我聽見了!麗娜!回答我!」(我在這裏,你那邊還沒有處理完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咒式圈地下居然出現了……啊!」(中榭!)

怪物的頭部像竹篾一般分散劈開,以滿天撒網的方式向他們擊打下來,花鬼抓住雲中榭的腰帶高高飛起,落在其中一條分岔上,再躍起,同時向分岔的中心丟下一個能量球。能量球在中心爆裂,怪物收縮了一下,快速地將劈開的部分收了回去,花鬼帶着雲中榭落在了地上。

(中榭!你遇到麻煩了?)

「麗娜,你幫我查一查,是不是有能在強奪大咒式圈下生存的怪物!」(大咒式圈下?是什麼樣的?)

「很長,黑色,就好像什麼東西的脖子一樣……」花鬼忽然想起什麼,立刻把鞋子脫下來甩到一邊。翻過來的鞋底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溶洞,溶洞逐漸擴大,就如剛才他那半身衣服一樣,整個鞋子逐漸消失為一片黑水。

「它還有強烈的腐蝕性!腐蝕所有碰到它的東西!」雲中榭幾乎是喊了,「麗娜!快幫我找找!」(我馬上去!)

怪物蠕動了幾下,高高抬起上部,Z字形向下橫掃。

花鬼將雲中榭往半空一扔,喊:「兩邊同時攻擊!」雲中榭在半空停住身形,雙手前伸,擺出攻擊姿勢。花鬼向後彈跳起身,在半空中與雲中榭遙遙相對,做出與他同樣的攻擊姿勢。

然而他們的力量還沒有來得及發出,怪物的頭部驟然分成兩部分,同時向他們纏繞。雲中榭在半空中身體一沉,以最快速度降落地面,又彈跳起來,躍至另外一邊,讓怪物撲了個空。

然而花鬼卻不如他這麼幸運了,剛向左邊一躲,攻擊他這邊的那半個分支又同時分成了三份向他叉過來,他向左躲避的動作變成向怪物投懷送抱的姿勢。此時再做任何動作也來不及了,那三份分支將他完完全全地吃了進去。

強腐蝕性……!

「花鬼!」雲中榭大驚失色,右手高舉,手心中出現一道長刀般的靈刃。他往前一甩,靈刃迴旋飛出,割斷怪物包裹住花鬼的那部分肢體。

霈林海覺得劇痛,樓厲凡更是如此。大量力量的流入讓他無法控制,體內亂竄的靈力正逐一破壞他體內的系統,不只是口,連鼻子也在往外冒血,耳朵也有血絲縷縷流出。

「霈林海……你他媽……的再不滾開……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咳咳……」血液嗆到了氣管里,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霈林海真的欲哭無淚了,就算樓厲凡現在要殺他,他也起不來啊!不過……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厲凡!這個大咒式……你知道它是靠什麼分辨我們的嗎?」「你在說什麼……咳咳咳咳……」

「它為什麼不對雲中榭和花鬼產生作用?是因為一直住在那個房間的是『我們』吧?可是它是用什麼分辨我們的?它怎麼知道一直住在這個房間的是『我們』,而不是他們?」

「我怎麼……咳咳……知道那個……咳……」嗆咳讓樓厲凡痛苦地擠出幾滴眼淚,霈林海驚恐地發現,他的眼淚居然也變成了和鮮血一樣的紅色!p

他心中更是着急,叫道:「會不會是波動?靈能的波動!我們每個人的靈能波動都完全不同,所以它才能用這個分辨我們!一定是這樣!」

「咳……那又怎麼樣?波動是一生不變的東西,難道你還能變了自己的靈波……」話說到一半,樓厲凡忽然住了口。

改變靈波……不一定要改變靈波……還有其他的辦法……比如……

「質性……轉換!」樓厲凡和霈林海同時低喊出聲。

霈林海身上閃現出了綠色的電光。

怪物嘶叫一聲,剩下的半截殘肢轉瞬收回,和另外半支肢體膠合在一起。它被切割下來的部分化作一陣青煙,煙霧過處,花鬼的身影逐漸顯露了出來。

「你沒事吧!花鬼!」花鬼的全身都籠罩在紅色的光輪下,那是他的能量屏障,看來有效地隔絕了怪物的腐蝕。煙霧逐漸消失,在確認自己不會受傷后,他才逐步撤除了屏障。

「……我沒事。」他轉過頭去,避開了雲中榭關切的眼神。

果然還是……不原諒……

雲中榭苦笑。

(中榭!)

雲中榭抬頭,習慣性地捂住自己一隻耳朵:「麗娜!找到了嗎?」(

嗯!那個怪物不是在大咒式圈下生存的東西!而是它本身就是大咒式圈!)「什麼!」(

它本身就是大咒式圈!大咒式圈是能量體,很容易成精,附近又有鬼門的地氣流動,所以它才會變成精怪的吧!)

「怪不得……」花鬼一把拉住他的手肘往側面斜竄,怪物的頭部砸中他們剛才所站的地方,黑暗的碎片四處飛竄,空氣中巨大的震蕩讓他們一陣頭暈。

怪不得……原來他剛才解除的大咒式圈並不是實體,實體已經變成了這個怪物,所以在他解除大咒式圈后,樓厲凡和霈林海依然受到強奪之力的影響……對了!那兩個人呢?

他的眼睛四處搜尋,終於在距離咒式圈較遠的地方找到了他們的身影。

「你白痴啊!早不想到這一點!」樓厲凡一恢復過來就一拳揮上霈林海。

霈林海捂著自己腫得半天高的臉,非常委屈:「可是你不是也沒想到……」正如霈林海猜測的那樣,這個大咒式圈是用靈力波動來分辨房裏的住客。在霈林海改變自己的靈力波動,把靈力轉化成妖氣后,那大咒式圈便把他當成了「別人」,不再對他有反應,他和樓厲凡的危機自然就解除了。

雲中榭一拉花鬼,兩人降落在樓厲凡和霈林海旁邊。

「你們兩個沒事吧?」「大概……」樓厲凡在臉上抹了一把,把口鼻和眼角的血糊得一臉都是。

霈林海正想找張面紙讓他擦擦,一直追着雲中榭和花鬼不放的怪物一腦袋砸了過來,雲中榭抓住霈林海的領子,花鬼抓住樓厲凡的後背衣服,很有默契地從兩個方向彈開,怪物再次砸了一個空。

「它到底是什麼東西?」霈林海邊問邊努力拉住自己下巴處的衣領,以防只顧拉他后領的雲中榭把他勒死。

「大咒式圈。」雲中榭口一張,一個帶着淡藍色光暈的能量彈從他口中發出,擊中那怪物長頸的中部。

怪物被切成了兩半,上半部分青煙般消失,下半部分卻變本加厲地從大咒式圈下竄出來,伸著似乎比之前更長的脖子,發狂地橫掃豎掃、左衝右突。

「這樣不行!」花鬼拉着樓厲凡左右跳躍着說:「再這麼攻擊下去只是浪費能量而已,找不到它的弱點,就沒辦法對它造成致命打擊!」

「那要怎麼辦!」雲中榭對他叫道:「大咒式圈只有用我剛才的方法破解,但是我明明已經把手印拿走了,難道還有其他的辦法解決嗎?」樓厲凡低頭看看那怪物的頸子伸出的地方——那個只剩下了一個洞的大咒式圈,發現怪物無論怎樣攻擊,都沒有離開那裏,他心裏忽然就有了主意。

「雲中榭!把我放在大咒式圈那裏!」「放在大咒式圈那裏?它會把你打死的!」

「沒關係!把我放在那裏!」雲中榭稍微想了想,一個躍起,跳到大咒式圈處將樓厲凡放下,自己又躍至另外的方位。怪物跟着雲中榭三人的身影窮追不捨,卻對離自己最近的樓厲凡視而不見,連分出來的分支都對他不予理會。

樓厲凡將自己的單手放在大咒式圈外圍,所有的靈力都灌進入那隻手中。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大咒式圈應該是這個怪物的「根」,只要他在「根」上使用徒手封印,那麼這個怪物的長頸應該就會因為失去了「根」而消失。

然而,他剛剛將靈力聚集在一起,全身便有和霈林海的靈光顏色相同的果綠色光,如陽光一樣炸裂開來;聚集了更多靈力的那隻手,更是發出讓他自己也不敢逼視的強烈光芒。身體里翻湧著過去難以想像的充沛靈力,源源不絕地向四周發散。

這是……?他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簡直要以為自己在做夢。

如此充沛的能量!過去完全想像不到的快意感覺!這就是……屬於霈林海的力量嗎?

「我是樓厲凡,我以我名……」他低聲**誦,「封印一切生靈咒術!我的力量,聽從我的命令,封印!」光芒從他的手掌鋪開,蔓延出去的光芒將周圍沉沉的黑暗照得亮如白晝,那怪物吼叫了一聲,黑煙般的身軀化作粗大枝幹似的東西,在半空中凝固成灰色的固體。

大咒式圈的根部有各種大小、如利刃般的颶風,圍繞着那怪物的根部不斷旋轉,直至根部整個化為齏粉,慢慢地沉降到地底去。

那怪物的固體整個沉沒之後,大咒式圈所留下的那個洞上,出現了千萬條果綠色光線的纖維,將洞口密密地織縫住了。

這就結束了,可是不知為何,樓厲凡依然沒有收回自己的能量,他的封印還在繼續伸展,一直將這黑暗的空間填充到飽和,之後又向上迅速蔓延開去。

「樓厲凡!你在做什麼?」雲中榭大吼,「你想把無關的東西也封印住嗎?」樓厲凡沒有回頭,甚至連一點反應也沒有,似乎沒有聽到。

「樓厲凡你聽到沒有!快住手!」花鬼也吼。

樓厲凡依然沒有反應,身上的光芒也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靈力封印向上延伸的部分已經快看不見了。

如果任由他繼續的話……一定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可怕後果!花鬼丟下霈林海,和雲中榭雙雙撲向樓厲凡後背。

「樓厲凡!夠了!快住手!你想連無關的東西也封印嗎——」他們兩人的手剛剛碰觸樓厲凡後背,便被一股大力撞了出去,撞到身後封印的牆上。

好強的能量!

花鬼和雲中榭同時心驚。雲中榭身上有花鬼修鍊了千年的能力,而花鬼身上有不知從多少人身上搶來的力量,可即使如此,還是被他輕易彈開,這的確不太尋常。

見連他們二人都無法抵擋樓厲凡的能量,霈林海跳了起來,也向樓厲凡的背後撲去。

「厲凡!不能再繼續了!住手!」很奇怪,樓厲凡好像聽到了他的聲音,身體動了一下,身體所發出的燦爛光芒立即黯淡下去。霈林海原本已經做好了被彈開的準備,所以拍下去的動作非常狠,沒想到樓厲凡一點抵抗也沒有,反倒被他這一拍給拍得向前滾翻。

封印的蔓延唰的一聲就停止了,霈林海也像被封印一樣靜止在那裏,還維持着前腿弓後腿蹬的推人動作,臉上一派獃獃的表情。

他被自己做出的事嚇傻了。

腳下是樓厲凡的封印,有些滑,雲中榭試了幾次也沒站起來,忽然一隻手伸到他的面前,他抬起頭,花鬼正用算不上生氣、也算不上高興的表情看着他。

「你原諒我了嗎?」「那是不可能的事。」「……」說得這麼乾脆……「那這隻手是……?」

「看你以後的表現,誠心有多少。」雲中榭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好吧……等有時間,我會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看的。」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和花鬼緊緊握在一起。

沒有完全原諒,但至少他肯嘗試着原諒,在共同作戰之後的這隻手,意義非同尋常。

「對了,我們得上去啊,和那兩個一起上去吧。」

「嗯。樓厲凡,霈林海,一起上……」喊出半截的話卡在嗓子裏,雲中榭的眼睛獃獃看着那兩個人,覺得自己腦袋一陣抽痛。花鬼看着他的表情覺得怪異,也回過頭去……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不容易爬起來的樓厲凡把霈林海按在地下,正左右開弓對他的腦袋飽以老拳。

「你這個白痴!蠢材!無敵傻瓜!敢打我!想報復是不是!沒那麼容易!看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救命啊!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錯了!原諒我吧……」「……這是他們聯絡感情的方式嗎?」

「……大概吧……」而帕烏麗娜呢?她正在圖書館里,坐在兩排書架間的一堆書山中,呼哧呼哧直喘氣。

一個穿着黑色超短裙的黑髮美女站在她旁邊,很生氣地踢她的腳:「麗娜!你看看你把我的圖書館弄成什麼樣子了!要自己收拾乾淨哦!」

「……我自然能找到冤大頭給你收拾……」她恨恨地道:「你這個人真小氣……」「哦呵呵呵……承蒙誇獎。」她露出充滿仇恨的眼神。

「幹嘛那麼認真……」黑髮美女乾笑,「開玩笑而已,我會自己收拾的……」

「啊——好無聊……啊——好無聊……」而在這個大家都忙得不可開交的同時,校長大人正坐在他的辦公室里,孤獨地品嘗寂寞的味道。

番外與魔女聯歡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霈林海嚇了一跳,看着突然從床上跳起來的樓厲凡,不明白自己剛才哪句話又說錯了:「啊,啊?我剛才說……啊,對了,我剛才在外面,聽別人說今晚好像有個大聯歡。奇怪,為什麼至今連一點正式的消息都沒有聽到?大家都只是在聽說、聽說的……」樓厲凡顫抖的手指指向他,「不……我不是在問那個……我問你……和誰聯歡?」霈林海奇怪地看着他,「是美杜莎魔女學校啊,很有名的那個魔女專修學校。」樓厲凡整個人——包括頭髮臉色嘴唇指甲——統統都變白了。

「美……美……美……美……」霈林海茫然,「美?你是想說美杜莎學校嗎?它怎麼了?」樓厲凡顫抖著爬下床,書被他無意中撥到地上也不理會。「我……我今天很不舒服……我要請假,我要回家……你幫我請假……」看着他的樣子,霈林海非常憂慮地上前扶住他,「你真的很不舒服嗎?這怎麼能回家?不如我送你去校醫那裏……」樓厲凡一把推開他,指着他的臉厲聲道:「霈林海!」霈林海本能地縮小了一圈——被欺負者可悲的慣性。

「我告訴你!」樓厲凡繼續厲聲道:「從現在開始,你根本沒見過我、也沒聽說過我、更不認識我!任何人問起都不準泄漏我的行蹤!否則——你知道我的手段!我絕對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憐的霈林海越加茫然,「這……有必要嗎?到底怎麼回事?我說厲凡……」樓厲凡說完話就立刻開始準備逃走事宜,根本沒在聽霈林海說什麼。

霈林海不死心地追在他身後,「厲凡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那些魔女的問題嗎?你認識嗎?是不是真的這麼恐怖?不如我也和你一起逃走吧……」樓厲凡裝了一麻袋的印咒和聖器,回頭,對霈林海微微一笑……一拳砸上他的肚子。霈林海連吭都沒吭一聲就昏倒了。

樓厲凡將他隨手丟在一邊,拍了拍手上的土。

「非常抱歉,」他遺憾地說:「雖然咱們室友一場,丟下你實在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嗯,我還是覺得,帶着一個大型垃圾比較容易暴露目標,所以委屈你了。」說完這番其實根本沒有抱歉意味的話,他揚長而去,丟下霈林海一個人昏迷不醒。

下午四點左右,霈林海終於恢復了意識。

「他幹嘛要對我下這種指示呢?」他難以理解地揉肚子,心裏想,「難道他認識那些魔女?或者那些魔女曾經對他干過……『什麼』?」很明顯,如果樓厲凡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一頓皮肉之苦是肯定逃不掉的了。幸虧樓厲凡不知道,甚至也不在這。

下午五點左右,霈林海決定出門去轉轉,也許可以給聯歡之前的準備工作幫點忙。

校園裏仍然和平時一樣,並沒有出現大片的恐慌,也沒有誰要逃走的跡象。廣場上二年級的學生們正在佈置聯歡會場,一年級的部分學生正在準備巨大的篝火,式神們匆忙地飛來飛去,從各個地方撿來木柴備用。

沒有被挑選去準備會場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在外圍觀看,唧唧呱呱地討論美杜莎魔女專修學校的響亮名聲。

雖然霈林海從以前就知道美杜莎學校,不過都是從書上或各類媒體上看來的,只知道它有顯赫的聲名、古老的校史和優異的大魔女產出率,但詳細的就一概不知了。

直到今天,在大家的討論聲中他才逐漸明白真相——真正讓拜特的學生們感興趣(激動)的,其實和聲名、校史、大魔女一概沒有關係,而是美杜莎的魔女們!

請聽證詞。

「美杜莎的美女們……」嘩啦啦啦……這不是小河,是口水。

「聽說美杜莎們都很熱情奔放……」嘩啦啦啦……依然不是小河,是口水。

「一位三年級師兄說他被美杜莎抱過一次咧!那柔軟……嘿嘿嘿……」淫笑。

「聽說另一位師兄說曾和魔女共騎……」「還有一位師兄和美杜莎們共度一個星期……」「我也聽說……」「哎哎我也是……」

「我也……」「羨慕啊——!」狼嚎。

霈林海皺眉。那些同學說話的內容……為什麼老讓他有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不過霈林海是發現自己死到臨頭才會逃走的人,預感什麼的,反正百分之九十五都不準,那準的百分之五也大部分被他忽略了。所以他根本沒有要逃的想法,而是繼續遊盪,看看有沒有自己可以幫忙的地方。

下午五點半,繼續遊盪的霈林海發現天瑾背了個小包,急匆匆地往學校門口跑……或者說,飄。

「天瑾。」他向她打招呼。

天瑾回頭看他一眼,然後跑……飄走的速度更快了。

霈林海大惑不解。她怎麼了?難道今晚的聯歡真的有問題?

他回頭看佈置會場的一、二年級學生,大家都很高興的樣子,好像也沒人像他們一樣溜掉啊……

……不對!

等一下!

霈林海這才發現了一個一直被他忽略掉的重要信息——一、二年級!只有一、二年級!不管是佈置會場還是圍觀的人,只有一、二年級!像這種大聯歡,難道不是全學年都要參加的嗎?三、四年級呢?他們都哪兒去了?

霈林海蹲下,張開右手手掌,一隻肥貓拉着長長的無形絲線,從他的掌心跳了出來。他的呼喚好像打擾了它的睡眠,它眯着眼睛哼哼著,顯得非常生氣。

霈林海陪笑:「乖,幫忙去看看三、四年級的宿舍,現在是什麼情況。回來給你好東西吃。」肥貓不太情願地跑走了。

一會兒,肥貓一扭一扭地又扭了回來,嘴裏叼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小鰂魚。

霈林海摸摸它的頭,眼前閃過空空如也的三、四年級宿舍影像,忍不住嘆了口氣:「就算是人家宿舍里一個人都沒有,你也不能隨便就偷人家午飯啊……」他腦袋裏靈光一閃。午飯?對了,今天的午飯就是鰂魚湯!既然是被它這麼完整地叼回來的,說明他們連午飯都來不及吃,就已經逃走了!

那麼,是什麼讓他們害怕成這個樣子?難道說……

霈林海想起了樓厲凡,又想起了天瑾,心裏涼得好像塞滿了冰……

天漸漸黑了。遙遠灰藍的天空中,有明亮的星星一閃……不,是一群星星,一閃一閃地接近他們。

肥貓叼著魚死不鬆口,霈林海沒辦法這麼把它收回去,只好抱起它肥重的身體,在大家都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悄悄往學校門口——剛才天瑾逃走的方向——挪動……

一簇閃亮的火苗,從那群星星中划著完美的弧形落下,落入那堆高高的篝火堆上,木柴轟地一下燃燒起來,火焰竄得又高又亮。學生們為即將到來的美女姐姐們歡呼起來。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霈林海忍不住抱起貓撒腿就跑,卻沒想到那沒成色的笨貓,被火光和歡呼的聲浪嚇了一跳,嘴裏的魚掉到了地上。

這下它可不開心了,在他身上又是亂抓又是亂撓,拚死也要去找回它的晚飯不可。霈林海抵擋不住,只好帶着它又跑回去叼魚,再往學校門口跑。

須臾之間,形勢已變。唯一可以逃生的學校大門正緩緩關閉,一個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布里的變態,正在「嗷吼吼吼吼」地狂笑。

「我的優秀的學生們啊!去吧!去占魔女們的便宜吧!和她們一決雌雄吧!和她們拚命吧!多難得啊!兩年一次的搶劫和被搶劫啊!大家千萬要贏!輸了可是要被抓去做魔力花肥的呀!呀哈哈哈……嗷吼吼吼……」

「……」霈林海終於知道自己的不祥預感從哪裏來的了……可惜,晚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大門合上,心裏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蒼天哪……難道他今天就要死在這裏……

不知道蒼天是忙不過來還是怎麼着,反正他沒得到任何回應,只知道遠處閃亮的東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身穿黑袍法衣的魔女們騎在她們傳統的飛行器具——掃把上,每支掃把的頂端都安裝着《飛行法典》上強制規定的信號燈,而這也正是那一閃一閃亮晶晶的來源。

漸漸接近了,魔女們的速度卻沒有減低,反而加快了速度猛撲下來……

剛才還在為美女姐姐歡呼的學生傻傻地看着天空,一個個張著嘴,好像都忘了自己在幹什麼。

三百公尺,二百公尺,一百公尺……

「卧倒啊!」不知誰大喊一聲,廣場上的學生們整整齊齊地撲倒在地。如星星一樣繁多的魔女們歡呼著俯衝下來,在空氣中劃過無數流星經過的絢麗痕迹。

為首的魔女輕盈地在掃把上改騎為站,掀開身上的法袍,露出裏面近乎比基尼的紅色惹火緊身衣。

「姐妹們!」那位魔女意氣風發地呼叫,「當試驗品的姑娘、小夥子都在這裏了!大家搶呀!」魔女們發出了興奮的尖叫,絢麗的軌跡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圈,像老鷹一樣往地面上的小雞……不,拜特的學生們發起進攻!

廣場上一片大亂,土匪魔女們四處亂飛,拜特的學生們尖叫着滿世界亂跑,遠遠看上去就好像蒼蠅在炸了窩的螞蟻上面亂飛似的。如果有學生跑得不夠快,在一陣滾滾煙塵和土匪魔女的尖笑聲掃蕩過後,那就再也看不到那個學生的身影了。

「佛祖啊,上帝啊,聖母啊,阿拉啊……」霈林海哆哆嗦嗦地祈禱,「誰來都好,讓今天的事只是一場夢……」一個魔女尖笑着從他身邊掠過,又長又利的五爪狠狠劃過霈林海的脊背,想將他抓起來。霈林海使出千斤墜,扒住地面不鬆手,只聽嗤啦一聲,那魔女抓着他破爛的衣服飛走了。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霈林海不知道被抓去將有什麼待遇,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他已經被魔女們的可怕笑聲嚇破了膽,連抵抗都沒想過,只一味往旁邊的小樹林里爬,覺得爬到那裏應該就安全了。

身後風聲呼呼,霈林海憑本能覺得不對勁,慌忙整個人緊緊貼着地面一趴,活像一張被踩扁的人皮。四、五個魔女擦着他的頭頂呼嘯而過,一隻尖利的魔女爪子劃過他的臉頰,顴骨處一陣刺痛,大概是被指甲劃破了。真好,沒有抓走他,連黑貓也……

嗯?

他左右看看,心底忽地一陣發虛。

貓呢?他的式神黑貓到哪裏去了?他在地上摸了半天,只摸到一根被扯斷的靈力線……

完了……黑貓被劫持了……他單獨做出的式神根本不可能脫離靈力線啊!一脫離就要死的啊!

可憐的霈林海憤怒了,從地上一躍而起,在蒼蠅和螞蟻四處飛竄的世界裏,異常憤慨地大呼一聲——「哪個魔女搶了我的貓!」獅子吼果然有用。全世界,靜默。

不過維持了還不到兩秒鐘,全世界又繼續沸騰。

兩個男生驚恐地從霈林海身邊跑過,四個魔女隨後擦過他,風馳電掣地飆過。

「救命啊!我們再也不敢對魔女姐姐想入非非了!饒了我們吧!」

「哦呵呵呵呵……英俊可愛的弟弟用來試驗化鼠劑最合適了!不要跑啊。」一個柔弱的女生一邊向身後釋放電擊一邊哭着跑去,一個魔女騎在掃把上演出「上下左右躲躲閃閃」的雜技,緊追不捨。

「姐姐不要再追啦!嗚嗚嗚……我電死你哦!」

「噢嘿嘿嘿……姐姐找人體發電機這麼久了,當然不能放過你。」一對情侶連滾帶爬地從霈林海頭頂掠過,一群魔女死死咬住他們的痕迹,堅持不懈地向他們丟易炸的玻璃瓶。

「魔女姐姐魔女姐姐魔女姐姐們啊啊啊——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啊啊啊啊啊——」我躲,我躲,我躲……

「姐姐們才沒毀親,只是試藥而已嘛,看我破戀劑!」轟!

「羅密歐的眼淚!」砰!

「自戀狂藥水!」淅瀝嘩啦……

霈林海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一時竟忘了自己依然在最危險的地方,站在那裏也不觀察周圍交通,一個魔女看準了機會,斜著猛衝上去,將毫無防備的他給戳在了掃帚把兒上,兩人直衝天際……

「救命啊——」凄厲的呼救聲消失在天空上。「

肥貓躲在草叢裏香香地嚼著自己的魚,把骨頭咬得嘎崩嘎崩響。天空上那聲救命從開始到消失,完全沒有引起它的注意——不愧是為了吃,可以連命都不要的死肥貓啊……居然這樣都沒死……

樓厲凡坐在最高的樹尖上,遠遠地聽見霈林海的慘叫聲,手搭涼棚往那邊看了一眼。」

「啊……你果然被抓走了嗎……」他自言自語,「不過你也不能怪我沒有兄弟義氣,實在是美杜莎的魔女就是惡魔的代稱,我可不想因為泄漏秘密被殺……誰讓你們家裏都沒有魔女呢?要是有的話這種事還能不知道……」東明饕餮詭秘地拉開一點窗帘,又慌忙合住。

「她們還在搶啊……那個變態也還在牆頭上助威呢!」東明饕餮忿忿不平,「他怎麼能這樣!咱們可是大學都還沒畢業的!怎麼能讓我們和專修學校的魔女打!她們可相當於研究生啊!」

「是院士級別。」東崇躺在床上,臉上還蓋着一本書,更正。

「反正我們打不過!」東明饕餮更憤怒了。

東崇拿下書,一笑:「認命吧,誰讓拜特一定要從魔女學校的手裏購買校地……不過咱們這可是魔女專修學校的試驗品定點抓捕地區,你作為它的學生都沒被抓走,知足吧。」東明饕餮做一個嗤之以鼻的動作,又從窗帘縫隙看看外面大亂的樣子,道:「對了,如果是被抓走的話,會是什麼結果?真的變成魔力化肥嗎?」東崇詭異地笑笑,沒有回答,只是又用書蓋住了自己的臉。

一個星期後,被擄走的學生們被一批一批地放了回來。

人回來了,這一點很值得慶賀,不過問題是,他們和以前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比如一年級的某個學生,足足有一個月都堅持自己是一隻鳥,睡覺要睡在房樑上,吃東西只動嘴不動手……

比如二年級的某對情侶,每天都要堅持上演一出羅密歐會見祝英台的戲碼,風雨無阻。

還比如……

還比如霈林海,帶着一身破爛的衣服,還有一腔悲憤的心情……撲倒在樓厲凡腳下,痛哭流涕。

「厲凡!算我求你了!下次有什麼危險就告訴我一聲好不好!求你了!我被她們……得好慘啊!」沒料到他居然這麼大反應,樓厲凡愣了一下:「……她們到底對你幹了什麼?」霈林海默默流淚。

霈林海大哭而去。

天瑾抱着一隻黑貓敲門,半天都沒人回應,於是推門而入,發現樓厲凡正站在那裏發獃。

「我撿到了霈林海的貓,現在還給他……他不是剛才還在?」樓厲凡嚴肅地想了想,回答:「他剛才是在,不過好像被她們強暴了一樣……」天瑾無語。

第二天,霈林海被魔女們強暴、輪暴、SM……等等的限制級消息,傳遍了學校的每個角落。

而霈林海呢?

他還在繼續哭,連停都停不住。

「厲凡你怎麼能胡說八道!嗚嗚……我只是中了她們的『哭到死』藥粉……想問問你有沒有解藥而已……嗚嗚嗚……難道都沒人知道解法嗎……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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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態靈異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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