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乾坤亂寶玉返幻境驚斷魂賈珠歸離恨

第六十五回乾坤亂寶玉返幻境驚斷魂賈珠歸離恨

王氏早在賈政提到要休她的時候,便一口氣上不來厥過去了。她汲汲營營多少年,終究還是要落下個被休棄的下場么?娘家已經不認她,婆家又要休了她,大兒子如今病入膏肓,大女兒一入宮門再無消息,小兒子還是懵懂頑童,她今後該怎麼辦?

不管當事人如何反對,賈母終究還是進了佛堂,賈赦並不在吃穿用度上虧待她,只是她再也出不了佛堂那個院子;賈政一家到底是被分了出去,賈珍開了祠堂,將他這一房劃去,從此賈政一家便要另立一支了;王氏終於被休了,但她死活不離開賈家,誰逼她就抱着賈珠尋死。

賈赦並沒有耽誤賈珠的病情,當天便進宮請了老御醫過來,只是並沒有得到好消息。也不知賈珠是如何用功的,人家苦讀十幾年也無事,他短短三四年便把身子掏空,比個濫yin的浪蕩子還不如。他是真的不中用了,老御醫也只能為他拖一拖日子。

短短時間噩耗連連,賈政被打擊得儼然老了十歲,精氣神兒都快跨了。他怔怔地坐在賈珠床前發獃,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事情到底是怎麼到如此地步的呢?他堂堂榮國府的二老爺是如何淪落至此的呢?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但,他想明白了一點。那就是,賈赦比他過得好,這不對,不對!

耳邊傳來賈珠的咳嗽聲,讓賈政回過神來。這是他第一個孩子,是他寄予厚望的兒子啊,如今卻形容枯槁地並在床上。他的珠兒才十七歲,還沒有成婚,還沒有子嗣,還……

對了,子嗣!珠兒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他這個做父親的要為他留一條根。

賈政好像忽然找到了生活目標,強振起精神來,換了身衣服直奔國子監祭酒李大人家去了。珠兒跟李家姑娘定親多日了,這時候嫁過來正好沖一衝喜,說不定珠兒就能好起來。即便是……是不好,也許能為珠兒留下條血脈呢。

王氏也守着賈珠,如今這不光是她的兒子,還是她的護身符。不光是賈珠,她把賈寶玉也抱在身邊,誰敢逼她走,她就抱着兩個兒子去跳井,就不信還有人敢。

此時見賈政瘋瘋癲癲地叨咕一陣,就風一般地跑走了,王氏一手抱着睡着的賈寶玉,一手握著賈珠的手默默流淚。她好好一個國公府的當家太太,淪落成個棄婦,還是個無家可歸的棄婦,想想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她不甘心啊,憑什麼所有的不幸都落到她頭上,憑什麼她就要遭這些罪,憑什麼就不能順着她的意來?憑什麼啊!她明明對佛祖那麼虔誠,整日吃齋念佛的,為什麼佛祖不保佑她,為什麼!

她越想越恨,手上的力氣不自覺就越老越大。等醒覺時才發現,自己的胳膊不知何時移到了寶玉的脖頸上,此時已勒得他小臉青紫。嚇得王氏趕緊鬆開他,叫喚了兩聲不見答應,顫抖着手指探到鼻端,卻已經沒了氣息。

王氏捂著嘴,無聲地嚎啕起來。她……她竟然扼死了親兒子,這、這是作得什麼孽啊!

她哭了一會兒,漸漸緩過神兒來,慢慢收了眼淚。咬咬牙,將懷裏的寶玉放到賈珠身邊,蓋上被子讓他臉朝着牆。然後在賈珠房裏尋了些值錢的東西,含着淚看一眼床上的兩個兒子,一狠心扭頭走了。

是的,她要跑路了。扼死了寶玉,跑了說不定還有命在,不跑她會被賈政那偽君子活活打死的。

「唉——」王氏剛剛離開,屋子裏便想起一聲嘆息,一雙身影無聲無息地顯現出來。兩人看打扮是一僧一道,一癩頭一跛足,攜手來到寶玉身邊,將他脖頸上那塊通靈寶玉取下來。癩頭和尚用指尖一勾,一道虛影便飄入寶玉中。

「此方世界已不是善地,你還是早早返回幻境,另換個地方歷劫去吧。也是你命苦,偏讓他在大徹大悟之後,遇上那大機緣的。好好的半生富貴半生徹悟,落得個扼死親娘之手,夭折橫死。罷了,且看警幻如何安排你吧。」和尚端詳着手中玉石,搖著頭感嘆道。

「哼,到處都有那擾亂乾坤,有大機緣大氣運的,警幻一個小仙能有什麼安排,她自己還麻煩纏身呢。好好的弄什麼薄命司,盡撿著出色拔尖兒的女孩子往裏塞,如今許多都被改了命數,她心裏不知道如何懊惱呢。」道士似乎對警幻不感冒,冷哼一聲道。

「呵呵,管她呢。咱們的差事辦完了便是,走吧。」說罷一個轉身,兩人便沒了蹤影。

再說賈珠,他本在床上昏睡,耳邊隱約聽到說話的聲音,掙扎著睜開眼。勉強支起身子,見屋裏並沒有人,手邊摸到個小身子,低頭一看是弟弟寶玉。寶玉與他相差十多歲,賈珠平時很疼愛這個差不多能當兒子的弟弟。見他躺在自己身邊,覺得身上都沒那麼難受了。

端詳了寶玉一會兒,賈珠覺得弟弟歪著頭的姿勢似乎很難受,不由得便想幫他挪個舒服的姿勢。這一挪就發現問題了,弟弟的一團雪白的小圓臉,此時竟是青紫色的。賈珠心中一緊,自己就有些喘不上起來,他捂著抽疼的胸口,一邊去摸寶玉的額頭,一邊艱難地呼喚寶玉的名字。

入手處不是小孩兒溫軟的肌膚,而是一片僵冷。賈珠只覺得胸口疼得厲害,一股腥甜湧上喉頭,讓他忍不住張嘴噴了出來。接着就是眼前一黑,什麼就都不知道了。此時若有人瞧他,便會發現只有出氣無進氣了,漸漸地就沒了氣息。

可憐這兄弟兩個,悄無聲息地就死在了一起。人心惶惶的二房竟無人發現,一直到晚上賈政興沖沖的回來去看兒子時,才發現兩個兒子竟都身染血跡,身子都僵了。

「珠兒,寶玉,你們怎麼了?來人吶,快,快請太醫……」抱着兩個兒子的身子,賈政如遭晴天霹靂,整個人都有些瘋魔了,大吼著讓人去請大夫。

正好白御醫並沒有走,正跟賈赦一起抱着迎春逗樂。一聽那邊兩位少爺不好了,雖心中疑惑但還是跟着賈赦趕了過去。待看到兩個孩子的情狀,也不由得心下惻然,向賈政搖了搖頭,「沒有救了,這兩個孩子去了已至少兩個時辰。」

「大少爺乃是驚怒攻心,失了最後一口元氣,若當時能急救,倒還能緩過來,現在……」老御醫搖搖頭,他雖不懂驗屍,但人是怎麼死的卻清清楚楚。「小少爺該是人為,看頸上的痕迹,是被扼住頸項窒息而死。」

「在自己家裏怎會這樣?」賈赦眉頭緊皺,反手給了痴獃的賈政一巴掌,待他醒了問道:「珠兒和寶玉身邊的人呢,主子病著竟都沒人在跟前么?還有那王氏呢,她不是一直抱着寶玉要投井,如今怎麼不在身邊?還有你,我們走時,你不是守着珠兒么?」

「我、我出去了啊,我去找人給珠兒沖喜啊。」賈政捂著一邊臉頰,發直的眼神兒漸漸亮起來,恨聲道:「王氏,對,王氏!我走的時候,就是王氏守着珠兒和寶玉,就是她。來人,把王氏那賤人抓來,快去。」

下人們都慌了神兒,聞言亂糟糟地衝出去抓人。賈赦皺着眉,將老御醫請出來,怕人不小心撞了他。「老白,本來是請你來看病,竟讓你碰上這種事,實在是報歉得很。本該親自送你回去,如今這樣卻是走不開了。讓璉兒替我跑一趟,你多包涵吧。」

老御醫擺擺手,拍拍賈赦肩膀安慰道:「無妨,老頭子我沒那麼些講究。也不用麻煩璉兒了,我又不是不認路,自己回去便是。你們家……唉,也夠你操心的,回頭我給你開個清熱安神的方子。」着急上火的時候,用它去去火吧。

他這樣年紀,時辰又這樣晚,賈赦說什麼都讓賈璉送了一趟。回過頭來,還要處置賈政這邊的事。

見下人們沒頭蒼蠅一樣找人,大老爺眉頭緊鎖,招呼林之孝,「你派人到各門上問問,看看王氏有沒有出去。若是沒有,就叫人把緊門戶,不準人出入。」說完便站在廊下等他。

林之孝領命去了,一會兒來回報,「稟老爺,西邊角門兒上的婆子說,王氏下午的時候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並沒見她回來。」這女人也真狠心,掐死了小兒子不知道呼救,竟然悄悄放在病重的大兒子身邊,這是怕大兒子不死啊。這佛口慈心的……

大老爺沉吟一會兒,覺得怕是捂不住,吩咐道:「派人出去找找,王氏一個女人,想來跑不遠。今日時辰晚了,明日一早去請順天府尹過府,若是找不見王氏,還要請他們通緝捉拿。」

兩人正說話,就聽見那邊賈珠屋裏慘叫聲不斷,賈赦連忙進去。正好看見賈政鬢髮凌亂,舉著個瓶子追着去砸一個小廝,忙伸手攔住,「老二你這是做什麼,他們有錯只管叫人收拾,哪用得着你自己動手。」

「林之孝,派人把珠兒和寶玉身邊的人統統拿了,問清楚該當值,不問緣由通通打八十板子扔出去;不當值的,明日一早叫牙婆領了去。」賈赦一聲令下,底下便哭求聲一片,但很快就被林之孝帶人堵著嘴拖了出去。

「大哥,大哥……我的心,這是要挖我的心啊……」賈政一個踉蹌,頹然地坐下,雙手捧著心口,臉上滿是痛苦之情,淚如雨下,「那個女人,她,她怎麼能這麼狠,她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啊?大哥,我的心好痛,好疼啊……」

一下子沒了兩個侄子,賈赦的心情也很沉重,賈珠的死還算在預料之中,寶玉則完全是個意外。他不知道王氏是如何做出這件事的,他同賈政一樣,想不明白那個女人的心思。總之,王氏是個可怕的女人。

看看像是瞬間老了十幾歲的弟弟,賈赦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好沉默以對,任他絮絮叨叨地說話。也許心裏的悲痛發泄出來了,就能好一些吧。

「好了,珠兒和寶玉雖然去了,你還有環兒。老二,你是一家之主,你要撐住了。你若是撐不住,那家也就離散不遠了。」賈赦拍拍賈政,又看一眼床上的兩個侄子,嘆息一聲,「珠兒和寶玉的後事要怎麼操辦,王氏如今還在逃,這都要你拿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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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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