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盛】14變

【繁盛】14變

「是。」

他點點頭,卻並不欣慰,「你爸爸還小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從古到今,凡是在女人身上拖拖拉拉的男人,大都做不成什麼事業。不是女人不好,只是一旦沉湎在溫柔鄉里,就無心再做事業了。」

我聽着他的話猛地想起了幾個人,發現這麼總結也有道理,一時間竟想不到反例。

但我覺得不認同,不,應該是我的不認同其實與他話里的內容沒有關係,我只是不想認同他的觀點,我不需要再聽從他的,我的翅膀已經硬了,不用忍氣吞聲地任憑他殺掉我的母親,殺我的妻子,他們全家,當然也包括我,逼死我的妹妹——我已經明白李昂縱然可惡也只是外因,從內促使阿景了結的其實是這個容不下她的家族。我也把這一點歸咎給他們。

我不想跟他討論什麼,只說:「謝謝祖父提醒。」

他感受到我的不聽話,住了口。

許是因為我被壓迫得太久了,晚上回去時居然禁不住得想了想他的話。小時候我跟阿景也能聽到有關我家的秘辛,我祖父只娶我祖母,但他其實有許多情人,她們有的美麗,有的有才華。我爸爸的個性基本複製了我祖父,冷血無情但公正公平,所以深受下面人的愛戴,不像我這麼優柔寡斷,小心謹慎。所以我爸爸回家伊始我祖父就放心地把權利都交由了他,我剛回來時,他也對我抱有了很大的期待。

他跟我祖父一樣,在我媽媽之前曾有過不少女人。繁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是喜歡給手下送女人,我祖父總這樣做,目的是籠絡人心,加強階級感,而且成本低廉。我爸爸也經常送,目的同樣,對我們家人來說這當然不算綠帽子,反正不是娶來的老婆。但他們不強迫手下要娶,所以送下去的女人大都不得善終。

所以我祖父和我父親都只有過一任妻子,感情也都很深,只是我祖母勉強算是幸運,她出身很好,而且非常乖巧。可是無論是我祖父、我爸爸或是我的叔叔們,在做選擇時永遠都會選擇權利,我現在的二嬸是我二叔的第二任妻子,當時家裏出了一件狀況,急需我現在二嬸父親的幫助,最好的突破口就是他女兒看上了我二叔。但我二叔的第一任妻子家裏也不太平凡,至少不像我媽媽那樣可以任憑處決並徹底掩蓋,於是我二叔想盡辦法把她送給了家族當時的合作夥伴。後來合作夥伴又跟我們反目,我二叔殺了他,邀她回來,說是養她下半生,她當時答應了,可去接她時發現她已經自殺,但還有兩種說法,一種是說我二嬸殺了她,另一種是說我二叔殺了她。

總之,這就是我們家一直以來的傳統和看法。這甚至讓我在一開始也很認同——我也曾計劃殺了徐妍。

但經過這麼多事之後,再到阿景,我突然發現我沒有殺她才是一個最正確的選擇。這就像冥冥中有天定,讓我沒有走我父親最後的路,而我今天可以挺直了腰桿站在他們面前,也是因為我徹底跳出了那個模式。這感覺很不錯,至少音音和我不一樣。

只是我失去了她。那時我真的已經放棄了,甚至覺得林至美還不錯,至少她還主動過來參加阿景的葬禮。

後來我結束了新加坡寄人籬下的生活,回到柏林,但因為生意還在那邊,所以還要常常去找費子霖。

三叔入獄后,他留下的勢力亂七八糟,我二叔從旁干涉,導致我這邊局面很不穩定。我重新培植的親信都還不能直接接管工作,暫時只能依靠林至美和費子霖,沒有自己的人當然讓人不安,我簡直如履薄冰。

我跟林至美也的確過了一段還算平靜的日子,雖然我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強烈的幸福,當然也沒有強烈的憤怒。她還是會鬼混,開始用大麻,我有時會勸勸她,她不反駁也不答應。

後來我不再說她,但越來越反感她。在她的事情上我延續了我一貫的被動,就連性生活都是她不再找我后,我才慢慢地重新去找別人。

林至美的事業少數時間是跟我在一起,但多數時間我們各自為政。她有時會突然襲擊我,理由是她覺得我要對她不利。

作為我生命中的非常重要的一個女人,她其實對我一直不算壞。她是個非常要強的人,我記得小時候有一位老師誇獎她,說她長得漂亮,像娃娃,她就覺得自己受到了侵犯,堅決辭退了這位老師。她討厭自己顯得柔軟,骨子裏比徐妍更剛強,也更執拗。

我爸爸在世時非常喜歡她,她受傷后,我爸爸非常難過。他也是那時才發現我的決心很堅定,雖然我三叔替我出了那種主意,可毫不猶豫得去做了,當時我雖然沒有成年,但至少明白那樣做的後果。

我爸爸跟我談過這件事,他說:「想要將來繼承工作,你就要學着喜歡她。她能成為對你最忠誠的人。」

我忍不住說:「可是我不喜歡她?」

他問:「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媽媽那樣的。」

我說完頓時後悔起來,而他當時並沒有發怒,只是冷冷地說:「那種人不會跟你在一起。」

我記得很清楚,他說得是「不會」而不是「不能」。

其實我不知道我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就像我也不知道徐妍是什麼樣的人。我也是在快要三十歲時才開始想明白我爸爸的那句話,在這句話里的「那種人」應該是代表着由他自己來選擇的一類人。

那種人真的不會跟我在一起。

因為我並沒有權利去自主選擇。

即便是我爸爸還在,也不可以。

本來我是接到消息,說林至美有計劃要殺徐妍。我和林至美完全不信任對方,在彼此的勢力中安插了間諜。

連夜趕過去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地方陰森恐怖,讓我也有些禁不住毛骨悚然。

找到她時我鬆了一口氣,甚至湧上了一陣久違的思念。我有強烈的衝動想去抱她,告訴她我已經不用殺她了。但她從來都沒有在等我。

那次莫名其妙的旅行當然給我帶來了好處,我發現那片地被我二叔和林至美瓜分了,因為我實在沒有那麼多人去管理。

處理了這邊之後,費子霖答應先派人幫我守着,當然我要付錢,但價格不高,可以算作是友情贊助。

我則在不久之後找到了我爸爸。

我敢打賭我爸爸絕對知道他自己沒有善終,而在知道他不得善終之前,我甚至都不想叫他爸爸。也不知為何,在我心中,「父親」是一個相當遙遠的稱謂,僅代表血統和姓氏。但爸爸,阿爸,爹地就非常得親近,那裏涵蓋了深刻的感情,可以幫兒子修理玩具,任由女兒在他手臂上作畫的感情。

我先是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然後才開始難過。

下葬之前,我一整晚都坐在他的屍體旁邊,那裏只有一塊完全無法辨認的焦炭。我跟他說了很多話,告訴他阿景已經死了,現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我還決定整個家族。我爸爸肯定不願意,他對這個家族的服從和愛是我所沒有的,因為他在長達數十年都是整個家族最受寵的人。我妹妹想嫁個白人就要被除籍,他娶了個警察過了快十年,回來殺了老婆表一下忠心立刻繼續做老大。

我把我們在那之後遇到的所有事都告訴他,折磨、屈辱還有為數不多的愛。

這算是了卻了我的一大心結,我把他葬在了我媽媽附近,我想他是希望看着她,但我不打算讓他們合葬,我覺得我媽媽不願意。

這之後我被獲准了見音音的權利,他好,口齒伶俐,身體好,長得也漂亮,機靈得不行,他還知道我,知道我是他爸爸,還很喜歡我。所以我就說徐妍是個很不錯的女人,她比很多人都要公正並且明事理。

我給費子霖看音音的照片,他也很高興,因為他還沒有孩子,但他是音音的教父。他要比我虔誠多了,所以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

那段時間我很開心,開心到需要吃更多的藥物來入睡,否則就會想我兒子。

我承認在那之前我對音音的感情還不太夠,大概是因為我沒有自由,他是個籌碼。而他現在不再是個籌碼,他是我兒子,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我要把他奪回來。

很多年後徐妍說音音是這世上唯一愛我的人,對此我深以為然。他從小就喜歡我,幾乎每天都要跟我打電話聊天。我越來越想讓他回來,呆在我身邊,整天跟我一起吃飯,一起玩還跟我一起睡覺。

所以我想了一個計劃,費子霖也支持,表示願意幫助我。

這個計劃的成功是我這輩子最失敗的一件事,同樣選擇的費子霖卻比我更加成功。

這大概是因為我的精神在這時候已經出了問題,一切都好了,我卻開始有問題。

那時我還不覺得,旁人也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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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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