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盛】16操控

那之前我每天都睡不着，早晨在鏡子前看到自己的眼白幾乎遍佈着紅血絲。後來我不停地吃藥，終於讓自己睡着，睡到半夜突然醒了，脖頸上一陣冰涼刺痛，林至美拿着刀比在我的脖子上。

第二天我就帶着音音搬出去了，又過了一陣子，徐妍就來找我。我裝模作樣地推卸了一番，還是忍不住見了她。

也許因為我骨子裏比較弱，所以我身邊的女人都很強硬。徐妍也是個強硬的人，但她很明媚，她跟林至美完全不是一路人，當然跟我也不是。我到現在想起當初認識她時的場景都想要發笑，我覺得它愉悅我整個下半生。

我倆在這間小房子裏度過了一小段很瘋狂的日子，我們擁抱、接吻、撫摸，顛鸞倒鳳。我知道她不愛我，她要利用我，我甚至猜不出她接下來想對我做什麼。但我突然發現我可以明白阿景，喜歡她自然是想跟她在一起，當然想得到她，肯定不認為自己會受到傷害。哪怕她心裏恨我恨得要死，也曾真的這麼嘗試，我反而只覺得她可愛得不行，心裏完全沒有是非。

我還不覺得自己賤。

也不想去搭理她願不願意。

總這麼下去不是辦法，生活還要繼續，徐妍說她要去殺林至美。我大概是被她蠱惑了，腦子一熱沒有拒絕。想想我祖父的話真是沒有錯。

珍珍他們跟我商量，說覺得這樣做太冒險，法律方面不好處理。

我自己也覺得出乎意料，一直以來我謹小慎微，從不衝動，而且這件事太冒險。

但我雖知道，卻還是想要順着她，大概是因為她真的太讓我着迷了，而且我骨子裏就是那麼柔弱，那麼需要她，以前我就總忍不住想聽她的話，現在更是這樣。

總之徐妍制定了一個計劃，我們去完善了一下，就出發去殺林至美。

同樣的事我媽媽也做過一次。

那天本來一切都好，我媽媽就如每天一樣接我跟阿景回家，阿景在路上說她想吃披薩，我媽媽還答應了，說會做給她吃。

那天晚上我媽媽先去哄阿景睡覺，我去做作業。之後她又來了，問我要不要吃夜宵，她煮了餃子給我吃。

一共只有幾隻，我們一起吃了，期間她一直看着我，摸着我的頭，卻沒有說什麼。

那天我睡著了，第二天醒來，發現我到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地方。自那以後，我就再也無法睡一個好覺，只要有動靜就必然會醒。大概是因為我內心中並不想離開那棟小房子，卻沒有人問過我的意思。

不久之後我媽媽回來了，那時我和阿景以為是件好事，但就連阿景也能感覺到整個家庭的氣氛都變了。我們慢慢被安排了很多事情做，慢慢地無法再見到她，家裏到處都是流言蜚語，我的叔叔們說我媽媽是條子，我的姑姑嬸嬸們說她是個婊子。直到有一天，我跟阿景正在跟那一家人喝茶，突然聽到槍聲，傭人們紛紛進來拿槍，也有人嚇得立刻跪在地上。

我和阿景抱在一起，我們看着我媽媽提着槍衝進來。就像信徐妍一樣，那時我十分信她，她叫我們出去，我們就出去了。我領着阿景躲在另一個小房間里。從我們站的方向能看到窗子，窗外的天是陰沉的，房間里濃濃的硝煙味和血腥氣給它蒙上了一層雪紅。整個氣氛風雨飄搖，令人惶惶不安，我也徹底明白我的家就此沒有了。

我親眼看着我爸爸把她抓了起來，我想上去阻止，阿景卻緊緊地掐着我的手，她嚇得打抖，我只好抱住她，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看着那個讓我覺得很陌生的父親，為自己的懦弱而難過得想死。

那之後，儘管我幾次去要求，去哀求，依然不能去見我媽媽。過了很長一段日子，我終於被批准見我媽媽。那時已經有了謠言，他們說我爸爸要殺她。我去問我爸爸，他說沒有的事。

的確沒有，因為我媽媽是自殺的，連槍都是我幫她取的。

那時我的確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在很長一段時間恨我媽媽，不知道她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殺他們。

直到我慢慢地長大，慢慢地體會到這個家族的壓抑與冰冷。我開始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我媽媽那天真的成功了，我們一家人還會不會是如今的局面？直到這天，我的前妻，或者稱之為我孩子的母親，做了幾乎和我母親一模一樣的選擇。這一刻，我滿腦子只有一件事，我爸爸沒有跟他的妻子站在一起，才導致我們一家人受盡苦難。即便我不為自己，想想音音，也該做出不同的選擇。這世上不會有人比她更愛我的音音，就像沒有人比我媽媽更愛我和阿景。

縱然這樣，我和徐妍還是起了一些小爭執。阿景的遺物還在這裏，林至美利用了這一點。但徐妍終究不會為我才做出這個決定，她根本就不想任何後果，林家上下全部斬草除根，無一放過，我祖父竟也支持，他甚至有些欣賞。不僅如此，她連我二叔的小兒子都不打算放過，最後甚至要了我祖父的命。

如果這件事是林至美做，我或許還不會覺得怎樣。但徐妍在我心裏始終是一個有是非的人，我想不到她會做得這麼決絕徹底。或者說我對這個家雖然沒有感情，但終究還有孝道。我知道那老頭不會放過她，即便她殺林家是對的，她也「操控」了我。但我已經決定要軟禁他，關押他，無論如何，我沒想過要殺他。

徐妍的變化讓我覺得心涼，但想到她在我身邊受的苦，因為他們而受到的欺負，我也漸漸可以理解。

我知道林至美一死她就可以回去，但不行啊，我想讓她留在我身邊。因為音音已經變這樣，而她又讓我覺得那麼像我媽媽。

決定讓她回來的那天，我跟音音談了談。

我倆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最近我對他疏於管教，但聽說他毆打家庭教師，欺負女傭，現在很是跋扈。

但他在我面前非常乖巧，低着頭滿臉小心謹慎。我跟他說了我的計劃，問：「你想媽媽嗎？」

我以為他已經不太記得徐妍了，結果他眼睛一亮，問：「她要接我走嗎？」

「所以想跟她走嗎？」

他望了望我，搖了搖頭。

我多懷念他小時候，我第一次到徐妍家裏，他被領出來。一出來看清我后，立刻坐到了我身邊，那時他坐在沙發上腳就碰不到地，但特別機靈。

我明白我把他害了，可如果他在別人身邊長大，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我說：「讓媽媽回來，爸爸有辦法。」

他沒說話，但滿臉期待。

「你媽媽不想回來，所以我決定用點非常手段。你也知道，跟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小孩才幸福，爸爸是想讓你幸福。」

他點了點頭。

「你媽媽就算回來肯定也會想辦法離開我們，所以你要幫爸爸一起讓她留在這裏。你很想她，我也很想，我也很愛她，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你媽媽不明白，她很自私。可就算這樣，她也很愛你，所以你要聽她的話，不能像對待林阿姨那樣。」

「我知道。」他不停地點頭。

徐妍當然不肯回來，她討厭我，嫌棄我還恨我。我們又起了衝突，她躺進了醫院。音音來看他，問：「誰打我媽媽？」

作為繼承了我基因的人，他的性格中有一部分幾乎跟我一模一樣。他對徐妍抱了非常高的期待，好像有她就能拯救一切似得。

我說：「我推了她一下。」

他先漲紅了臉，好久才勇敢地說：「以後不准你這樣！」

我忍不住抱了抱他，說：「不會了。」

我沒告訴他我以前就打過徐妍，我也食言了，因為我在那之後還對她動過手。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打她，可我是忍不住的。我以前一點都不捨得打她，她也沒有惹怒過我，從她死活要跟韓千樹在一起開始，我就開始控制不住自己。大概是因為那讓我覺得害怕，害怕她走，害怕計劃失敗，或者害怕一些其他的東西。

醫生告訴我她的記憶受損而且智商也受損，要花很多時間來恢復。

想到她變成一個傻子，我就有點高興，因為這樣她就不會整天捉摸著要跑了。如果她能忘記一切我也好好對她，這樣也不算我強迫她，因為她自己也會覺得幸福。

可惜她沒有，智商受損沒那麼嚴重，她只是有時笨了點，但後知後覺的能力還是有的。

但因為她失憶，我們還是有幾天的開心日子，可惜很快就出了另一件事。

那個孩子出生之前，我跟音音商量，「你認她當妹妹好不好？」

音音搖頭，「她不是我妹妹。」

「那麼小也不懂，我們不告訴她，就當我女兒養著，以後可以給你做伴。」

「她不是我妹妹。」他說：「沒有問過我就要她。我才不要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