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燎原 076章

天火燎原 076章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曹操發動進攻!這跟我們原來的計劃完全不一樣啊!」

元直瞪大了眼睛盯着孔明,幾乎不敢相信:「不管劉篌是決定出城與我們野戰也好,是打算在巷戰中與我們互相消耗兵力也好,現在就主動發起進攻,沒有任何好處啊!更何況,還是在我們兩方沒有同時發起攻勢的情況下!即便……即便你有這個打算,至少也應該跟我們商量一下再做決定吧!」

元直此刻緊張的表情,幾乎像是要一口把孔明吞下去一樣。若不是顧忌著馬雲鷺還在一旁,幾乎便要衝上前去一把揪住孔明的衣領質問了。

「別緊張,元直。」孔明的表情依舊淡然,走上前去,微笑着拍了拍元直的肩膀:「你的記憶里,我有沒有做過什麼膽大妄為的事情,把事情弄糟的?」

「呃……」原本喘著粗氣的元直聞言呆了一下,眨巴了兩下眼睛,語調稍微放緩了些:「你以前沒有犯過錯,不代表你絕不會犯錯。何況我們的作戰計劃已經商議了這麼久,突然之間就被你一個心血來潮完全更改,事先連一聲招呼都不打,也未免太過分了一些!」

「不打招呼是因為……我根本沒有機會啊。」

孔明微笑着搖了搖頭:「我更改了那個決定,就是在郭嘉方才來到我們這裏之時。當着他的面,我又怎麼跟你們解釋?不過幸好,你倒是沒有當場質問我。」

「廢話,那是因為我以為你的目的還是要穩住曹操,讓他繼續待機的緣故!」元直咬牙切齒地瞪着孔明,惡狠狠地道:「現在,如果你給不出一個完美的解釋,你就死定了,知道么,孔明小子?」

孔明沒有直接回答元直,卻將頭轉向了龐德,微笑道:「令明,方才……你似乎很驚訝的樣子啊。那個叫做郭嘉的男人,有什麼問題么?」

「……呃?」

原本正低着頭,皺眉思索的龐德聽見孔明叫道自己的名字,一個激靈抬起了頭,一臉茫然的樣子:「怎麼?誰叫我?」

「我說,看見剛才那個叫做郭嘉的男人時,你的反應有些不尋常啊。能告訴我原因么?」

看見龐德明顯心不在焉的樣子,孔明耐心地重新問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我不知道我的感覺是不是準確,不過……我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很熟悉的氣息,就像……就像……」

「就像當初見到閻行時一樣,對吧?」

面對龐德的猶豫,孔明微笑着主動替他說完了餘下的話。

「閻行?你是說……那個郭嘉也是……隱曜?」

元直豁然猛地直視着龐德的雙眼,目光炯炯:「和你一樣的隱曜?」

「我……不知道。」龐德似乎很困惑的樣子,抿著嘴唇,目光猶疑:「他給我的感覺和閻行的確很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樣。算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隱曜之間的感應,難道不是很清晰的么?」元直皺着眉頭,又轉頭望向了孔明:「那麼,閻行呢?他們都是背負隱曜星命的人,龐德既然察覺到了什麼,沒有理由閻行完全沒有吧?只憑龐德的一個眼神,是不是太……」

「有。」

一直雙手抱着胸口,低垂著腦袋遠遠站在角落裏的閻行將頭微微抬起了一絲角度,斜斜瞟了一眼元直,自嘴裏擠出了一個字來。

「混蛋傢伙,多說兩個字會死么?」元直在心裏暗自罵罵咧咧了兩句。閻行這混帳傢伙,總是一張死人臉,對什麼事情都好像於己無關的樣子。若不是自己方才提出了質疑,只怕到現在他也不會說出,自己在見到郭嘉時也有着同樣感應的實情來。

攤了攤手,又轉向了孔明:「好吧,我承認你很厲害,僅僅在方才的那一刻里,憑藉龐德一個驚訝的眼神就判斷出了郭嘉也是隱曜之一。不過……這和你的那個決定究竟有什麼關係呢?」

「雖然從兵力上看,我們雙方的實力合在一起,也不足以對長安進行強攻,但是戰爭的勝負,可絕不僅僅是依託於兵力啊……」

孔明神秘地微笑:「曹操這種人的手底下,沒有藏着幾張底牌,說給你聽,你會信么?」

「你的意思是……郭嘉就是他的底牌?不過……」元直搖了搖頭,正要反駁,卻又被孔明打斷。

「嚴格來說,郭嘉只能算半張而已吧。」孔明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擺了擺:「雖然沒有顯露過能力,但至少,曹操帳下擁有這樣一個謀士,並不是一個秘密。我所說的,真正的底牌,應該另有其人才對……」

「另有其人?為什麼你那麼肯定?」元直不服氣地質疑道:「如果說前一個論斷還有證據的話,這一點應該就只是你的推測了吧?」

「是推測。但……也是事實。」孔明笑了笑,轉向一直聽着兩人談話的項逸:「喂,伯凌,你回到西平的時候,曾經跟我們講述過那段日子的遭遇。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袁紹手下的顏良跟文丑,是被你,和那個叫甘寧的水賊給分別幹掉的吧?」

「嗯。」項逸點了點頭,等著孔明繼續說下去。

「雖然那一戰,因為劉篌的出現而多了不少變故,但……我們若是在假設一切都沒有發生的前提下,再來看那場戰鬥,或許會更清楚一點吧?」

孔明舒緩的聲音,娓娓道來:「袁紹出了不少昏招,包括拒絕了你們的調停,包括對於戰局的拙劣指揮。但身為曹操,絕不可以在開戰前就將勝利的希望寄托在對手的無明之上。既然他主動前往了官渡,那麼就代表——他一定有着擊敗袁紹的能力,或者,即便只是可能。」

「原本袁紹的兵力就遠多於曹操,那麼如果一切毫無阻礙地發展下去,以曹操手下,應該沒有誰堪為顏良文丑二人的對手吧?縱使有着虎豹騎這樣的精銳部隊,但卻缺乏足以讓他們的戰力發揮到極致的統領。若是在短兵相接的戰鬥中,這支精銳騎兵的主將被幹掉,雖然不說一敗塗地,但戰力大打折扣應該是免不了的。」

「所以,你認為曹操早在官渡那一戰的時候,就已經留下了底牌,只不過因為項逸等人的出現,才改變了主意,而繼續將他們藏在了手中,隱忍不發?」

元直抿著嘴唇,帶着思索的目光問道。

「對。而且不止一個。」

「如果這就是你說的理由的話,恐怕……你錯了,孔明。」

元直突然笑了起來,略帶着些得意:「那一戰,站在曹操這方的可不僅僅是曹操自己的哦。雖然那個草鞋販子手下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部隊,但他的那兩個結義兄弟,可都是萬人敵的不世武將啊!」

孔明也笑了起來,淡淡地用一句話便堵死了元直的口。

「就算是我們現下,也不過只存了暫且利用的心思,而沒有將擊敗劉篌的籌碼全部賭在曹操的身上,又更遑論是那時的曹操?」

「所以,你覺得曹操是有恃無恐了,相信自己有能力幹掉呂布,所以才會那麼輕率地對呂布發起進攻?」元直點了點頭,認可了孔明的說法。

「準確說,只是有了現在發起進攻的基礎條件。還有一個必須的前提,就是發起進攻的動機。如果曹操真的不打算現在就展開攻擊的話,無論我做出什麼樣的表演,也都不會產生效果。」

「好吧,那麼……那動機是什麼呢?」元直已經放棄了再費腦子思考,而是直接找了個地方盤腿坐下,饒有興味地望着孔明,等待着他的解答。

「對我們的懷疑,把握戰場的主動權,盡量讓我們跟隨着他的節奏而動的必要。」

簡單的表述之後,是更為細緻的解釋。

「首先,曹操需要時間。與劉備爭奪時間。在呂布這裏耽擱的時間越多,劉備便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吸收消化從袁紹三子手中奪來的河北土地,將它們轉化為自己的戰力。從曹操的角度來說,必須儘早從雍州抽身,將全部的力量投入到潼關以東。無論是馬上將還未完全成長壯大的劉備扼殺,還是爭分奪秒地搶奪正殺得如火如荼的劉表、袁術與陶謙的地盤,與劉備競爭,都遠遠強過了在這裏虛耗時光。而我們之前的那個勸告,很容易讓曹操以為,我們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而阻礙他在中原的圖謀。」

「至於另外一點……我想應該是藉著與呂布的戰爭的機會,盡量將長安這個戰場破壞掉吧。而只有將主動權握在了他自己的手上,才可能讓戰火按照他的意願,燃燒在指定的地點上。」

「未雨綢繆?沖着我們?」元直冷哼了一聲道。

「沒錯。在洛陽被董卓焚毀以後,長安已經成為了當今天下的第一大城。容這座城池挖好無損地落入我們的手中,對於曹操來說那並不是一個好的結果。雖然礙於之前的盟約,潼關以西都將是我們的勢力範圍,但若是能有着一個完美的借口,給我們造成一些小小的阻礙,我想曹操絕不會拒絕這種誘惑吧?」

孔明說話間,臉上已經微微泛起了一絲笑容:「如果連這一點都想不到,那他也不配站在今天這個位置了。」

「但……這真的會起到什麼效果么?」元直又蹙眉搖了搖頭:「縱使真的按照曹操的想法,一切順利地進行,也只有在一個前提下,也就是呂布按照我的想法與我們在巷戰中互相消耗,才有可能讓長安這座巨城被摧毀到相當的程度。但……這卻又是被你所否定了的啊!」

「還記得司馬懿么?那個擁有雄視天下的目光與胸襟,但卻與項逸站在了截然不同的視角的男人。」孔明的話題又再度忽然一轉。

「當然。那可是我們的大財主哦,怎麼可能會忘?」元直哈哈笑了起來。自從與司馬懿簽訂了協議以來,西涼軍幾乎八成以上的供給,都來自於司馬家。若非如此,項逸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便建立起足以與呂布并州鐵騎,曹操虎豹騎分庭抗禮的雷騎營。

如果不是為了讓在馬騰與韓遂長年爭鬥與羌人襲擾下破敗不堪的涼州儘可能休養生息,而幾乎沒有進行徵兵的話,此刻出現在長安城下的西涼軍數量甚至可以翻上一番。

「那個傢伙,也是隱曜。而且,是歸屬於計都的申遲。這可是他自己親口告訴我們的。」孔明也笑了笑,繼續道:「那麼,你覺得他與閻行,龐德,以及項逸在官渡所會面過的其他那些隱曜,有什麼不同之處呢?」

「項逸在回到西平的路上見到的那些屍體,就是他乾的吧?冰寒之力,似乎與那個叫甘寧的水賊差不多吧?雖然可能有一些細微的差別,但……」

元直說到一半,卻突然剎住了車,下半截話頓時卡在了喉嚨之中。

再瞪大了雙眼想了半晌,他才似乎重新恢復了說話的能力一般沙啞著嗓子道:「他……沒有參與戰鬥!」

「是的。看來,你也看出來了啊。」孔明點了點頭:「司馬懿對我們說他不能見一絲風,並沒有說謊。雖然我沒有切脈問診,但是光從他的面色與嗓音中的中氣來看,的確是體虛內燥,受不得半點風寒。以這樣的身體,別說在涼州的沙漠中與那些羌人戰鬥,便是下了馬車走上兩步,只怕也是經受不住的。」

「所以……他不需要出手,也能夠將自己的異能釋放出來。而且……」

元直的聲音裏帶着些無奈:「而且很可能是在很遠的距離上,覆蓋極大範圍的攻擊。」

「等等?為什麼你們連那些屍體都沒有看過,就說得那麼肯定?」

項逸終於按捺不住地開口了:「孔明剛才說他的能力,可以釋放到更遠的距離,這點我還可以理解。不過元直你的話……似乎沒有什麼根據吧?」

「我們聽過你的描述啊……」元直翻了翻眼睛:「有些事情,只需要幾個細節就可以肯定了嘛。我問你,當初你發現那些屍體的時候,周圍有沒有看見血跡?那些羌人,是不是有一些臉上帶着驚恐的表情?那些屍體的大致範圍,是不是並不大?」

「沒有任何血跡,這點我仔細地確認過。而那些傢伙的表情也的確是很害怕的樣子。屍體的範圍么……大概分佈在數十丈方圓之內吧。不過……這些能說明什麼呢?」項逸仔細重新回憶了一番,肯定但仍然帶着疑惑的表情回答道,

「那就是了!」元直重重一拍雙手:「沒有血跡,說明那些羌人根本沒有與司馬懿的護衛交手。屍體分佈的範圍只有幾十丈,說明了羌人還沒有來得及散開,進入包圍的攻擊陣型。而臉上帶着驚恐的表情,卻都沒有來得及逃走,說明了——那個鷹眼小子的出手很快,快到終生在馬上為生的羌騎兵,都來不及調轉馬頭逃走。這三點綜合起來,就是孔明的結論了!」

「——那些羌人,只是遠遠地發現了司馬懿的車隊,向他們馳去的時候,根本沒有進入攻擊距離便已經被統統幹掉了!而且,連逃離的機會都沒有。」

元直的聲音裏帶着一些寒意:「至於羌人手中弓箭的攻擊半徑,我想……項逸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望着元直的表情,項逸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曲射覆蓋打擊的話,一百五十步左右。如果是精準射擊,則要縮短到五十到七十步之間了。但……以羌騎兵的作戰方式的話,離開敵人三百步之外,就已經開始散開隊形,展開包圍了。」

「也就是說……那一天司馬懿出手時,那些羌人至少還離他有三百步的距離,甚至有可能更遠。這下,你明白我們在說些什麼了吧?」

「明白了。不過……即便如此,那跟眼下的戰局又有什麼關係?」自方才的震驚中緩過來后,項逸卻還是不太明白,皺着眉頭問道:「司馬懿他又不在這裏,你們的話,究竟是……?」

「幽冥二十一曜,計都其七,羅睺其十四。還記得我們之前的推論吧?十四名斗將,七名謀士,隱曜在天,與地上的身份是遙相呼應的。你之前一同赴劉篌之會的五人中,孫策,黃忠,甘寧,周瑜,慈苦,其中只有唯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周瑜。而對應的日曜,句陳,辰星,月曜,冀忽這五顆隱曜,也恰恰只有月曜這唯一一個計都。這也正印證了孔明之前的推論,不是么?」

元直苦笑了兩聲:「所以,郭嘉,作為計都之一,很有可能擁有與司馬懿相類似的能力吧。如果是那樣的話……」

元直的話沒有說完,但項逸的腦海中已經浮現起了可能會出現的場景。

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前進的曹操軍,向著長安那宛如幾乎不可摧毀的高大城牆金髮。而蜂擁在城頭之上的呂布軍,則手握著兵器,面對着城下逼近的敵軍嚴陣以待。下一刻,火油,羽箭,滾木,礌石將會一股腦兒地傾瀉而下,在城牆下營造出一片人間地獄。

但,就在曹操軍只差一步就要踏入城牆上呂布軍的射程範圍之內時,如刀般的利刃刮過城牆,宛如惡鬼的利爪撕去一片片肌膚血肉,直到城牆上站立的只剩下具具白骨。又或是一道道波紋在大地之下緩緩產生,隨着隆隆的震撼之聲,寬廣得足以數馬並馳的城牆,彷彿死亡的巨人一般在眾目睽睽之下轟然崩塌垮倒。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長安,將會變成什麼樣子?」項逸也被感染著苦笑了起來,但臉上卻又忽然閃過一絲疑惑:「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我從沒有看過周瑜使用他的能力?如果說他藏私的話,那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吧?面對被劉篌控制的傀儡呂布之時,在丹徒城中被山越困住之時,可都到了性命交關的時候了。」

「第一種可能,或許羅睺的能力,針對的是小規模的戰鬥,白刃見紅的場合。而計都的能力,都是偏向於數千數萬人廝殺的戰場。而周瑜的能力,完全不適用於你們經歷的場合。而第二種可能,則是他擔心自己的攻擊有可能對你們造成誤傷吧。如果是某個範圍內無差別的攻擊的話,那在近身面對呂布這樣的強敵時,基本等於自殺了。」元直在項逸的問題面前一愣,還在猶豫之中時,孔明已經馬上為項逸做出了解答。

「知道么,孔明,有時候,我真想剖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面究竟裝了些什麼東西……」

元直苦笑着搖了搖頭,望着這個與自己同樣選擇了繼承先生智慧之路,卻已經不僅強於自己,更是超越了先生的秀氣少年,心中無限的感慨。

他與孔明一樣,都沒有經歷過官渡的那場大戰,而只是聽了項逸的敘述而已。但在佔有的資源完全相同的情況下,孔明卻通過推理,得出了自己沒有想到的信息。

看來,老師當年說得沒錯。孔明此子,的確是一頭依然安靜地俯卧著的龍,只等待着有朝一日,在響徹天下的龍吟聲中,將自己的印跡刻在蒼天之上啊。

或許……現在便已經到了孔明這條卧龍,飛升的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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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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