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燎原》跳舞第077章

《天火燎原》跳舞第077章

伴隨着威武雄壯的鼓點聲,夏侯淵率領的五千步卒,邁著整齊的步伐自城東向著長安的城牆緩緩進發。

因為比項逸早到了三日,曹操軍中已經擁有了相當數量的攻城兵器。數十台樓車夾雜在步兵的行列之中,在吭哧吭哧的號子聲中被緩緩推向前方。每一座樓車之上,都站着數十名嚴陣以待的弓箭手,緊握着手中的戰弓,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城頭上的呂布軍士兵。

樓車的高度,與城牆相差無幾。一旦抵達射程之後,他們的責任便是以羽箭對城牆進行壓制,確保扛着雲梯的士兵能夠順利地登城,進行殘酷的白刃肉搏戰。

立在陣后的夏侯淵,手中握著的刀柄已經全數被汗水所打濕。雖然眼前的長安城依舊與三日前時毫無二致,城頭的呂布軍士兵並沒有因己方發起的進攻而有所增加,但他知道,真正的戰場,並不在城頭之上。

親歷過虎牢關一戰的他知道,當這五千名士兵展開登城作戰時,自城門中衝出的那支戰無不勝的鐵騎,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而在曹操的計劃中,這五千人本來,便只是為了獲得勝利而放出的誘餌,與被拋棄的棋子而已。

本陣中,曹操背負着雙手,滿意地看着緩緩推進的步卒,腦海中又泛起了當年的那片修羅場景。

數十人一起抬着沉重攻城木,重重轟擊著城門的河內兵,被驟然打開的城門中席捲而出的暴風瞬間撕碎。一道黑色的鋼鐵洪流以勢不可擋的姿態蔓延而出,沿着城牆的外沿,畫出一道鮮血的印跡。因用力頂住雲梯而消耗了太多體力的士兵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擋眼前鐵騎的長矛,而只能慘叫着在馬蹄下被成片碾碎。在短短的時間內,呂布的鐵騎便用河內兵的鮮血,為虎牢關的城牆畫上了一抹猩紅的塗鴉。

而今天,這一幕也同樣會上演吧……曹操知道,這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只有呂布,才會有這個資本與膽量,在慘烈的攻城戰中,不守反攻,主動開城出擊,在平地上用自己的最強力量,將城牆下的對手徹底擊垮。

而緊跟在五千步兵身後的兩千騎兵,與兩千虎豹騎,便正是為此而準備的。為了擊潰攻城的部隊,鐵騎勢必不能再保持尖銳的鋒矢突擊陣型。而在其後的兩千騎兵插入纏住鐵騎之時,披掛如鋼鐵堡壘一般的虎騎便會無差別地將面前的一切盡皆碾碎。

當豹騎以超高速突入時,最後剩下的工作,也不過只是掃尾而已了。這,便是曹操自認為完美的計劃。呂布持以縱橫天下的最強倚仗,便是那如同殺戮機器般的并州鐵騎。只要能夠一舉將他們摧毀,便等於拔出了這頭凶獸口中最鋒利的獠牙。

至於呂布本人,曹操自然有着強烈的信心。一直藏於手中,從未顯露過的底牌,將會在今天獻上他們完美的開幕演出。

推進,推進,推進。在幾乎令人窒息的漫長等待之後,曹操終於急不可待地看見了自己的部隊抵達了城牆的前沿。城牆與樓車上的雙方弓箭手不約而同地開始了射擊。

樓車上的弓箭手所瞄準的目標,都是城頭上的箭手或是負責防禦設施的士兵。對於攻城戰來說,最大的困難並不是登城之後的肉搏,而是在登城之前,各種城防所造成的殺傷——羽箭,沸油,檑木,滾石。而只要能夠順利地登上城牆,大家都是一把刀,一條命,誰又怕上誰了?

相對於曹操軍來說,城牆上的呂布軍弓箭手的任務就要簡單得多了。為了確保登城的兵力持續,城下的曹操軍排成了最大限度的密集隊形。他們根本不需要瞄準,而只是不停地將對着下方將羽箭搭上弓弦,鬆手而已。人堆人的陣型使得羽箭無論向著什麼方向射出,都一定會帶着呼嘯歡快地刺入柔軟的人體,飆出大股的血漿,帶來一聲慘叫。

羽箭在半空中紛飛不休,不時有中箭的士兵帶着慘叫或是悄無聲息地自城頭上落下,或是自人群中軟倒。但依靠着樓車上弓箭手的壓制,曹操軍還是順利地抵達了城牆之下。

早早預備好了的鐵鍋中,盛滿了沸騰的菜油。對於攻城的士兵來說,這應該是最為恐怖的武器了。一鍋油自城牆上潑下,便在空中化作一道金黃。哪怕只是沾上一滴,都會瞬間在肌膚上燎起一個巨大的水泡。而滾油舔舐皮膚時的滋滋響聲與焦糊的青煙,更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煎熬。縱使不至於立即死亡,但仰著頭順着雲梯攀登的士兵們被迎面一鍋滾油澆上時,無一例外地只有一種結局——發出如同地獄里餓鬼一般的慘嚎,捂著面目全非的臉重重摔落,在地上痛苦地翻滾,並且再也沒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相比之下,箭雨、檑木與滾石反倒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然而,軍令如山。不管前方面對着什麼,身為炮灰卒子的命運便只有一條。衝上去,殺人或是被殺。在督戰隊揮舞的鋼刀之下,一架架雲梯被架起又被推到,一個個士兵衝上又摔下,但……勝利的天平還是正在緩緩地向著曹操軍的一方傾斜。

城牆上的呂布軍,兵力並不多。長達百丈的攻擊正面上,只聚集了不到兩千人的守軍。雖然佔據了地利,雖然奮戰不休,但隨着曹操軍的第一名士兵成功地通過雲梯踏上了長安的城牆之後,越來越多的雲梯順利搭上,潮水般的士兵開始在城頭緩緩聚集,形成了一小片的灘頭陣地。

「該出來了吧?」

曹操冷笑着望着前方的城牆,戰局已經到了他之前所預料的那個時刻。接下來,就應該是鐵騎重演此前虎牢關下的那一幕了。曹仁的騎兵隊已經做好了突擊的準備,而隱藏在本陣中的虎騎,也開始掛上了沉重的全身板甲。

然而,城頭上的廝殺還在繼續,長安緊閉的城門卻沒有一絲開啟的跡象。城頭薄弱的守兵已經漸漸越來越難以抵擋曹操軍的攻勢,一小塊灘頭陣地也在緩慢但沒有停頓地擴大著。進入了白刃混戰後,佔據了人數優勢的曹操軍不停地自雲梯攀援而上,鋼刀與長矛的揮舞收割著一條又一條的生命。

「主公,我們的計劃是不是需要做一些……更改?」

郭嘉自身側輕輕開口,對着沉默不語的曹操提醒道。

曹操抿著嘴唇,鬍鬚微微顫動,卻並沒有開口,在腦中不停盤算著呂布的想法。眼前的情形的確出乎了他的意外。

鐵騎……竟然沒有出現?

呂布究竟要做什麼?曹操的心中冒出了一絲疑惑。五千人的試探性進攻,竟然輕易地在城牆之上取得了優勢,光看眼前的局勢,那完全不符合常理。以城內尚存的近五萬兵力,絕不至於讓自己的進攻那麼輕鬆。東面的城牆上只有兩千人,即便四面都是同等數量,也不過是八千而已。剩下的四萬,剩下的四萬在哪裏?

如果單單是鐵騎沒有出城,而城頭上的守兵足夠,那麼曹操會馬上選擇撤回攻擊部隊。因為那意味着呂布的打算是固守。但現下,既沒有足夠的守兵,又不派出鐵騎出城反攻,呂布難道就是為了拱手將城牆送給自己?

「主公,是命令夏侯將軍撤回來,還是……增加第二批次的進攻部隊?」見曹操沒有回答,郭嘉又輕聲在身後問了一聲。

「不……再等等。」雖然不知道究竟呂布打的是什麼算盤,但曹操敏感地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呂布不是白痴,不會白白將最利於守備的城牆拱手讓給自己。而且,即便是要進攻,單憑自己的兵力,也不可能一舉吃下城內的呂布軍,而需要項逸在另一側的配合。

「主公,再等,恐怕時機就……」郭嘉皺了皺眉頭,繼續輕聲道。現在的攻城部隊已經順利地登上了城牆,但沒有後續支援的情況下,只要城牆上的呂布軍得到增援,那麼最終的結果便只有被全殲一條路了。無論是利用現在的情勢繼續發起進攻,還是撤回這五千人,都必須馬上做出決定。

「原命令不變。」曹操咬了咬牙,自口中擠出了聲音:「哪怕這五千人都死在城牆之上,我也要看看呂布究竟是什麼打算!通知妙才,讓他帶着樓車先撤回來。」

「是!」

郭嘉明智地選擇了沒有繼續開口,而只是簡單地遵循了曹操的命令。在他自己也摸不清情勢的時候,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在兩軍進入了混戰之後,便因顧慮誤傷而停止了射擊的樓車箭手部隊在夏侯淵的指揮下緩緩後撤回了本陣,而城頭之上,呂布軍也終於開始了增援。原本逐漸擴大的灘頭陣地,逐漸停止了腳步,在呂布軍的壓逼之下重新緩緩逆轉縮小。無論如何奮戰,但本陣之中卻再也沒有出現過哪怕一名他們苦苦期盼著的援軍。帶着無盡的絕望與悲憤,知道了自己被拋棄命運的曹操軍士兵無奈地放棄了抵抗,選擇了投降。城牆上屹立的最後一片礁石也終究逃脫不了被浪潮所淹沒的命運。

終此一戰,曹操所等待着的鐵騎,也始終沒有自那扇緊閉的城門中出現。

「說說看你的想法吧,奉孝。」

在面對着戰場沉默良久之後,曹操轉過了頭,面色平靜地望着郭嘉道。

儘管心中的焦躁幾乎要將胸膛漲裂,但曹操還是不得不按捺下了那份怒意。在這種時候,身為主帥的自己若是不能鎮定下來,或是至少做出鎮定的樣子的話,軍心會變成怎樣,曹操當然清楚得很。

「應該……是誘敵吧。」

閉目斟酌再三,郭嘉的雙眼突然睜開,兩道頓悟的精光驟然閃爍起來:「雖然以長安城內的兵力而論,只要呂布穩守,我軍也無力強攻。但……屬下認為,呂布有着必須儘快解除長安之圍的理由吧?」

「什麼理由?」

曹操面無表情地繼續追問道。

「兵糧!呂布軍此刻的兵糧不足以支持長期的被困!此前呂布大軍聚集於潼關之下,與我軍相持不下,大部分的輜重應該都集中於那裏,在我軍出乎意料的反攻下被繳獲。再加上雍州西部短時間內便被項逸軍攻佔,只逃出了些沒有輜重的殘兵。所以長安之內此刻的糧草,應該並不多。而長安人口近百萬,每日的消耗絕不在少數,即便自城內民眾處征糧,也不是長久之計。或許,呂布是擔心城中被圍斷糧,不敢久守。」

「所以,城頭上的薄弱兵力,是為了吸引我軍進攻,而故意擺出的誘餌么?」曹操捋著鬍鬚,一邊思索一邊緩緩開口著:「目的,就是吃掉我那五千人?但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出動鐵騎?這樣做,雖然吃掉了我的五千人,但呂布自己的傷亡也不會小,豈非得不償失?」

「如果真的是城中缺糧的話,對於呂布來說,普通士卒的傷亡多一些恐怕還是好事吧……」郭嘉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只要保證手中的兵力,能夠維持在不至於被強攻落城的底線之上就可以了。而除此之外的,反倒是白白消耗了糧草。雜兵與鐵騎,同樣是一個人,一張嘴,不會因為鐵騎更強,所以對於糧草的消耗就更多一些。如果主公是呂布,主公是留下戰力更強的鐵騎,還是雜兵呢?」

「那麼說,呂布也料到了我有可能針對他的鐵騎做出佈置?」曹操此刻心中的迷霧,頓時被郭嘉的話一掃而空,話音里也帶上了幾分激動:「以他的兵力,無論用什麼方式,都足以吃掉那五千人。只要我們沒有後續跟上,呂布大可慢慢地向城牆上增添兵力,與我們進行對耗。而我可以肯定,與此同時,他的鐵騎一定已經隱藏在了城門之後!如果我們當時驚喜於城牆之上的局面,一時頭腦發熱,向城牆上投入更多的部隊,呂布的鐵騎將會馬上自城門之後衝出,進行阻擊!」

「想來定是如此了。」郭嘉緩緩點了點頭,將整個想法在腦中重新回顧了一遍,越發地確定了:「如果不出屬下所料的話,呂布接下來應該會對我們,又或是項逸那方再度進行引誘吧。

「如果這個推斷沒錯的話……或許只要困守就可以了吧?無怪之前,項逸那邊會讓我軍保持防守,不要主動進攻,應該就是算準了呂布會因為不敢久守,而向我們主動進攻,又或是進行誘敵吧?奉孝,替我傳令下去,停止進攻準備,虎騎卸甲。」

「是!」

郭嘉點了點頭,轉身向著帳外走去。

「缺糧么?」

曹操在口中反覆將這個詞念叨了兩遍,眉頭間又浮起了一絲疑云:「但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為什麼他們不明白告知呢?」

…………………………………………

「曹操,現在的你,已經開始懷疑了吧?」

城樓之上的其中一個望台內,劉篌正坐在一張小几之旁,透過細小的窗孔,以手支頜,臉上帶着戲謔的微笑,望着遠方正自進攻準備陣型緩緩退入營寨之內的曹操軍,輕聲低語着。衣袖微微滑落到手肘的部位,露出線條頎長優美的手臂。

「那是自然,先生的神機妙算,怎麼可能被曹操那傢伙給輕易料中!躲入先生的謀划當中,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元英雙手抱着前胸,一臉老氣橫秋的樣子,傲然地與劉篌同樣望着窗外,口氣里充滿了不屑:「能跟先生的智謀對抗的人,還沒有從這個世上生出來呢!以前沒有,現在也不會有!」

劉篌無聲地笑了笑,對元英的話不置可否:「好了,去告訴呂布,從現在算起,再等半個時辰,高順就可以出動了。」

「是,先生!」

元英乖巧地點了點頭,但又抓了抓腦袋,忍不住地問道:「先生,這一點,我始終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再等半個時辰呢?曹操軍現在,正是在從攻擊轉為防備圍困的階段,部隊的調動,一定會造成一些混亂。趁這個時候出城攻擊,不是效果會更好一些么?」

「呵……元英,有些事情,你應該學着自己思考了。」劉篌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最親近的僮兒的腦袋:「我的名,已經不長了。我死之後,恐怕劉備還要你來照拂。如果連這樣的問題都想不明白,我怎麼敢放心地把看顧漢室的擔子交到你的肩膀上?」

「先生!你怎麼又……!」元英聽見劉篌又一次提及了自己的後事,小臉頓時一下漲得通紅,像是快要哭了出來一般,語無倫次地嚷了起來:「以後,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了!你不會死的!你怎麼會死!我……我不許你死!」

「別傻了。」劉篌溫柔一笑,伸手將元英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人都是要死的,我也不能例外。能多活了那麼久,替先主照看了漢室那麼久,已經遠遠超出我的心愿之外了。使用了四百年的這具身體,早到了該崩壞的那一刻了。我所想的,只是能在死前替劉備做好一切我能為他做的罷了。」

「先生!」

元英用力咬着下唇,還要再說,卻看見劉篌的臉色冷了下來。

原本妖嬈傾城的絕色容顏,在轉瞬間掛上了一臉不悅之後,竟然完全轉變了原本的模樣。雖然五官依舊是那副五官,但卻充滿了肅殺之氣,帶着徹骨的寒意,只要讓人望上一眼,便如同墮入冰窟一般。

「我不想聽廢話。現在,告訴我,我為什麼要讓高順晚半個時辰出城的原因。」

劉篌冰冷的目光在元英的臉上只打了一個轉,原本激昂的情緒便馬上化作了一個寒噤,再也不敢抬還嘴,只是低着腦袋,時不時用可憐巴巴的眼神向上瞟一瞟劉篌的臉色。

「因為……因為……」吭哧了半天之後,元英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扁著小嘴,眨巴著大眼睛扮可憐,一閃一閃地望着主人。

「好吧……」劉篌無奈地嘆了口氣,搖了搖腦袋,自己給出了答案:「曹操現在,應該已經從呂布軍之前的舉動得到了推斷,那就是我們在對他進行誘敵。但如果高順現在便馬上出城的話,難保不會引起曹操心中的某些懷疑。因為那太主動,太積極了。曹操不笨,這一次,郭嘉也被帶在了他的身邊。如果一招不慎,或許會被他看破也說不定呢。」

「是這樣么?那麼……晚半個時辰就不會讓他懷疑了?」元英歪著腦袋問道。

「對。繼續被動地以劣勢兵力在城牆上等待,一段時間無果之後,才採取主動的態勢出城引誘,這才是正常人的思維。我們的目的,是讓曹操『發現』我們的陰謀,而不是真的發現陰謀背後的真正打算啊!」

「是,先生,元英明白了!只有這樣,才能讓曹操更加相信,高順的出城依然是為了引誘他發動進攻,對吧?」元英重重點了點腦袋,嘿嘿壞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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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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