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魔法之寵殺（七）
壓制異端的事情進行的很順利，順利到冉時寧看着那個在光明魔法下消失的亡靈法師，忍不住有些懷疑。
但他畢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實力的敵人，所以在發現周圍的人並沒有覺得不對勁后，將自己的感覺壓在了心底。
如果貿貿然說自己覺得不太對，想必這些人就算嘴裏不說什麼，心底想必也是不太信的，畢竟他是一個新手，而且儘管魔法師等級晉陞的比較快，但時間短是一個硬傷。
想必在這些人眼裏，他是一個天才，卻同時也是一個沒經過實戰的菜鳥。
在最後一招中爆發，親手將亡靈法師送上亡路的梅菲斯特此時在回程的路上面無表情，但如果有人細看，便會發現少年眼神早已不知落到了哪裏，明顯毫無焦距的樣子。
所以一向會緊緊跟着冉時寧，時刻注意冉時寧臉色的梅菲斯特也沒有發現冉時寧微皺的眉心。
天色漸暗，一行人便找了個比較安全的地方露宿，騎士沉默地視察周圍的環境，而法師們則在地面上刻上魔法陣，通過和惡魔的學習，冉時寧能看的出來這是一種層疊法陣，擁有警示和攻擊的作用。
當用過晚飯後，除了要留下來警戒的人，剩下的人都入睡了。就算這一次的任務很順利，對上一個高級亡靈法師，對方還能驅使亡靈，他們也頗費了一番心力。
因為內心總有一種不放心的感覺，冉時寧還沒有睡着，索性他便刻起了魔法陣，和那些法師一樣，冉時寧在地面刻的也是層疊魔法陣。他最近和惡魔學的是一種清心寧神，和凝聚精神力的魔法陣，多用於魔法師入定感受魔法元素，能讓魔法師和元素溝通的更順暢一些。
魔法陣一完成，冉時寧便覺得頭腦一輕，像是被拿走了什麼沉重的東西，而他看不見的是，身上的污濁之物產生波動，有一小絲比頭髮絲還細的污濁之物消失了。
時間流走，冉時寧身前的地面已經被他疊加了好幾個魔法陣，一直到疊加的極限，冉時寧才住手，而此時他也感覺到了睡意，瞥了眼地面上的魔法陣，冉時寧實在懶得動手擦掉，乾脆就這麼放着了。
反正也是增幅的魔法陣，就算躺裏面睡覺，估計也不會出什麼事。
冉時寧不負責任地想，然後閉目睡去。
等他突然睜開眼的時候，只感覺到一股心悸，帳篷里一片黑暗，冉時寧原本想點亮魔法燈，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指尖離魔法燈也只有幾厘米的距離時，突然頓住。
一種危險感驟然從心中升起，讓冉時寧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帳篷外有腳步聲響起，很輕，似乎是沒有入睡留下來警戒的人走動的聲音，然而冉時寧卻愈發警惕了。
剛醒來時還沒有發覺，如今冉時寧卻察覺到周圍安靜的有些不正常，而那個腳步聲更不像是警戒的人，而像是……
腳步聲漸近，最後停在了冉時寧所住帳篷的旁邊，冉時寧瞳孔微縮，他的旁邊，正是梅菲斯特的帳篷，為什麼對方會停在那裏。
然而心下疑慮著，冉時寧卻只能抿唇靜待，在盡量不發生聲音的情況下，布下魔法陣，手心也開始蓄力。
腳步聲又響了起來，然而這一次，卻停在了冉時寧的帳篷前。
「嗯？有趣，原來還藏着一個么。」沙啞的聲音伴隨着帘子的掀開。
帳篷里猛然爆發出金色的光芒，光明魔法以不可抵擋的氣勢沖向來人，同時魔法陣也被帳篷里的人發動。
然而這氣勢洶洶地攻擊，卻沒有讓那人慌亂地後退，他只是沙啞的笑了幾聲，然後揚手虛握。
劇烈的打鬥聲音在營地內響起，然而卻詭異地沒有人從帳篷里出來，一直到打鬥聲漸漸消失，營地重新歸於寂靜。
冉時寧的帳篷，早已被掀開毀壞，裏面的人卻已經不見。
當這支隊伍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光明神殿時，已經過去了三天，丟失了一名教皇預選者，還有一個天賦驚人的天才，更重要的是，一支頗受看重的隊伍竟然就這麼折在了亡靈法師的手下，這讓光明神殿的掌權者震怒之下派了更多的人！
然而這一切都和陷入危機的冉時寧無關，不管光明神殿的人如何處理這件事，亡靈法師之後會不會死在光明神殿手裏，現在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想辦法，也許他會在亡靈法師死之前，就死在這個亡靈法師手上。
醒來時發現自己處在黑暗之中，周圍一片寂靜，就算抬起手來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如果冉時寧是一個沒經歷過風雨的人，只怕會忍不住心下彷徨。
人類是一個群居動物，就算心志堅定，如果孤身一人處在黑暗中久了，只怕也會懷疑害怕，冉時寧不確定自己能堅持多久，索性他便在這一片黑暗中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冉時寧一貫認為，對付黑暗的最好辦法，就是自己創造一個黑暗。
在這黑暗中，冉時寧竟修鍊起自己的精神力。無形的觸角在黑暗中飄蕩，然後漸漸幻化成無數細絲，朝四周蔓延。
而現實中，亡靈法師目光微閃，看向了兩個魔法陣的其中一個，那上面躺着一個身穿白色魔法袍的男子，及腰的黑髮在之前的戰鬥中失去束縛的髮帶，此時在男人身下披散開，彷彿男人躺在黑色絲綢織成的錦緞中，雙眸緊閉，眉頭微蹙。
「呵……」沙啞的低笑聲響起，亡靈法師抬手摸了摸下顎，「有趣，居然能抵禦住黑暗么？」
他又看向另一個魔法陣，那上面躺着的是一個少年，儘管緊閉着眼，但少年卻緊抿著唇，眼皮下的眼珠不停轉動，眉心緊蹙，明顯陷入了什麼不好的夢境中，但亡靈法師卻清楚，這個所謂的教皇預選者也沒有被影響到心神。
自己選擇不殺掉這兩個人而是捉過來，倒是沒想到他們能堅持住內心的堅定，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亡靈法師舔了舔唇角，露出一個貪婪的笑容。
嘖，越堅定，就說明靈魂越上等，也對他的內傷恢復越有幫助，看來這一次，這兩個靈魂就能讓他的傷恢復了，等到那個時候……
就讓一座城市的生命為他的恢復做狂歡吧！
揮了揮手，兩架白骨從地面鑽了出來，然而它的手上卻用容器盛放着什麼，在亡靈法師的操控下，分別走向兩個魔法陣，走動過程中發出一陣瘮人的骨頭碰撞聲，等它們走到魔法陣旁后，便將容器中盛放的東西倒了出來。
粘稠的，接近暗紅色的液體漸漸蔓延開，覆蓋了整個魔法陣，一股讓人噁心的氣味在空氣中散發開來，帶着一股子血腥氣，那液體來自於哪裏，也一想便能知道。
而原本鍛煉自己精神力的冉時寧心中一悸，心中似乎被一股不舒服的東西纏繞住，他睜開眼，右手撫上胸口，緊咬着唇。
該死……心中低咒一聲，冉時寧只覺得一股疲憊湧上心頭，就好像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樣子，視線漸漸模糊，冉時寧的身體無聲地倒在黑暗中，然而他的眼睛卻始終睜著，就算眼前一片黑暗，他卻不肯隨着疲憊閉上眼。
嘴唇已經被咬出了血，然而冉時寧卻始終硬撐著，他只是覺得，如果睡過去了，那麼就有什麼挽回不了了……
就連亡靈法師也看不見的污濁之物纏繞着冉時寧，明顯比起之前增加了一些，甚至想要鑽進他的身體里，或者說，是鑽進他的靈魂里，一旦冉時寧失去反抗之心，他的靈魂便會被真正污濁……
然而，那污濁之物卻像是被擋着了一般，儘管不屈不撓地想要鑽進去，卻始終缺了那麼一份力。
如果冉時寧能一直抵抗下去，也許污濁之物會一直被拒之門外，然而亡靈法師卻等不了了。
他已經加大了魔法陣的魔力，甚至還倒進了污穢之血，卻沒想到他等了兩天，這兩個人也堅持了下來，雖然再等下去，也許會等到魔法陣毫無損傷地將他們的靈魂與身體剝落開，但亡靈法師也知道遲則生變的意思，那群光明神殿的偽好人，說不定已經要派人過來找他了。
不想再等下去，亡靈法師決定強行剝離靈魂，儘管這會讓靈魂受到損傷，影響治療效果，但總比被破壞了這次佈局好。
抬步上前，亡靈法師目光在兩個魔法陣之間游移了下，最後停在了右邊，那個男人的靈魂純凈度比起這少年都還要高，先吞噬了他的靈魂，會更有保障。
但他卻不知道，這是他成為亡靈法師以來，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黑色扭曲的魔法杖被亡靈法師拿在手中，被死氣纏繞的屍鬼從地面里冒出，尖利的爪子按住了魔法陣中的男子，以防對方突然醒來而發生的反抗。
靈魂從身體里剝離的痛楚無法描述，那是痛到靈魂深處的感覺，被迫從身體里脫離，就像是將靈魂斬成無數片一樣，而原本還趕到疲憊的冉時寧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從靈魂深處竄出。
痛到極致才知道，那時候連喊出來的力氣，原本緊閉着眼的冉時寧猛然睜開眼，原本漆黑的雙眸被血絲覆蓋，身體顫抖，然而他卻死盯着面前的亡靈法師。
「你應該感到榮幸，」沙啞的聲音從亡靈法師嘴裏瀉出，他甚至朝着冉時寧微微一笑，只是笑容瘮人，「你的靈魂能為我做出貢獻。」
冉時寧嘴唇顫抖，他甚至連咬住下唇的力氣也沒有，全部心神都用來抵禦從靈魂深處冒出的劇痛，儘管看着亡靈法師，然而那眼神的焦距已經散開，臉色慘白一片。
氣息漸漸減弱，透明色的靈魂隱隱約約從冉時寧身體里浮出，亡靈法師得意一笑。
然而下一秒，讓人窒息的壓力在這個空間內散開，亡靈法師嘴角的笑容一僵，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身體在這種壓力下的咯吱咯吱身，在恐懼中，他漸漸轉過身，卻發現這個隱蔽的空間內多出了一個人。
不，那絕對不是人……
亡靈法師瞪大眼，在對上那雙血眸時，他甚至被嚇到了，忍不住後退幾步。
輕微的嘭的聲音，原本壓着冉時寧四肢的屍鬼消失的無影無蹤，然而這卻讓亡靈法師更加害怕。那些屍鬼是他召喚出來的高級亡靈生物，卻連一絲反抗也沒有，就這麼消失在時間。
「你……」亡靈法師嘴唇抖動，聲音都不能連貫，「你是……誰……？」
失去壓制的冉時寧也沒有力氣撐起身子，甚至他用儘力氣，也只有手指動了幾下，他艱難地喘息，轉過頭看向亡靈法師目光所在處。
已經模糊一片的視線中只有一個隱隱約約像是人形的形狀，明明連臉也看不清，然而冉時寧卻嘴唇張合，無聲地念出一個名字——
「我還在想，對我的靈魂動手的是誰……」
低沉的聲音里沒有明顯的情緒，聲音的主人只是慢條斯理，緩緩開口，卻已經讓亡靈法師從未有過的害怕和驚恐。
他到底，是因為什麼招惹到這樣可怕的人物？亡靈法師驚慌之下聽到對方的話，以為自己發現了什麼連忙道，「全……全都……給您，這兩個靈魂……」
只要放過我！
血眸微眯，來人目光放在冉時寧身上，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那雙黑眸轉動間對上了他的眼神，儘管黑眸的主人還意識恍惚中。
亡靈法師自以為聰明地退後幾步，點頭哈腰道，「大、大人，他的靈魂十分純凈，您如果喜愛的話我……」
置若未聞，來人邁動腳步朝他們靠近，卻走了沒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麼，漫不經心地開口，「吃了他。」
亡靈法師眼眶驟然瞪大，卻被身後突然竄出的黑暗霧氣吞噬，霧氣隱約看出是狗的形狀。
此時來人已經走到了冉時寧身旁。他彎下腰，寬鬆的黑色長袖順着他的動作落在了地上，然而當他將男人抱在懷中時，衣袖處卻十分的乾淨。
惡魔垂眸看着懷中的男人，對方睜着眼看他，然而毫無焦距地眼神卻明顯表示出男人只是保持着睜眼這個動作，實際意識已經恍惚，只是堅持着不肯陷入昏迷。
血眸閃過什麼，惡魔低笑，磁性低滑的笑聲鑽進意識恍惚的冉時寧耳中，在無意識中皺眉，彷彿不滿惡魔的笑聲。
就算是在這種狀態下，男人也彷彿察覺到惡魔笑聲中帶着自己不喜歡的意思。
抬手輕撫男人眉心，惡魔輕聲道，「睡吧。」
男人遲鈍地眨了眨眼，卻始終不肯閉上眼睛，好像一旦閉上了就睜不開。
這讓惡魔再次輕笑，他耐心重複了一遍，男人才終於閉上眼，不過到底是因為乖乖聽話才閉上的，還是惡魔用了什麼方法，那便沒有人知道了。
惡魔看着懷中閉眼似乎沉睡的男人，轉身離開這個空間。
半空中突然有一絲裂縫，有什麼東西從裂縫中努力鑽了出來，等終於脫離時空裂縫后，黑影甩了甩短短的尾巴，然後嘰嘰叫着沖向昏迷在一旁的少年，晃晃悠悠地將對方託了起來，乖乖跟在惡魔身後。
我親愛的契約者啊……
惡魔在男人耳旁低語，冰涼的吐息不像是人類那般溫熱，沉睡中的男人若有所覺地睫毛顫動。
這一次，是你救了自己。
惡魔如此說，抬手佛開男人被汗浸濕的額發，聲音低啞磁性。
——保持你靈魂的乾淨吧，親愛的契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