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身受制口是心非,體交匯神魂顛倒

第77章 身受制口是心非,體交匯神魂顛倒

第七十七回身受制口是心非體交匯神魂顛倒

「前些日子我遊歷色/界第七重天的西荒大山,發現了一處與眾不同的秘境。我一時好奇孤身進入,險些迷失在內不得出來,頗費了點周折才脫身。」臨央啜飲一口靈茶,感慨道,「這三界之內,竟然還有我臨央闖不得的地方。」

東來神念一動,壺裏的茶水凌空劃出銀白弧線,自動注入臨央杯中,隱有虹暈呈現,「難怪前陣子總聯絡不上你,怎不叫我同去?」

為了讓你把鈎餌咬得更緊啊。印雲墨在金龍體內鄙夷地道,你與臨央好歹也相識百年,連這點欲擒故縱也看不出?

「當時我覺得這秘境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幽深莫測,心想先探探是怎麼回事,有了眉目再來找你。再說,你之前不是剛蛻了層皮,需要休養嘛。」臨央道。

東來望向他的眼神暖意深蘊:「你這是小瞧本座?走,我陪你去把那秘境掀個底朝天。」

臨央略一躊躇,搖頭道:「恐怕沒這麼簡單。我在秘境中感受到一股極其古老而又浩瀚的威壓,似乎比……比東來你的龍威更令人喘不過氣。」

東來立刻問:「我讓你喘不過氣了?」

臨央笑起來:「不,只是這麼個說法,總之我覺得那地方隱藏着出乎意料的兇險,若要深入探索,還需再研究研究。」

「你帶我去秘境入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地方,讓一貫膽大妄為的臨央仙君如此忌憚。」東來一把握住臨央的手腕,閃身出現在洞府外的青空之上,旋即放出金龍正身,載着臨央穿雲破霧地去了。

有心算無心,算的還是一片痴心,臨央也真下得去手!印雲墨於風馳電掣中暗替金龍打抱不平,一時竟忘了唾棄的對象正是前世的自己。

色/界第七重的虛明堂曜天,整片西方大地聳立着不可勝數的峰巒,被怒海般的蒼綠色重重覆蓋,晴天時道道銀光閃耀其間,則是縱橫山谷的蜿蜒河流。百萬大山,綿延不絕,無數蠻荒時期就存在的生靈於此繁衍生息,故而被稱為西荒。

金龍載着臨央穿越界空,來到西荒之地,俯瞰腳下萬千群山。臨央仔細辨認后,指著其中幾座山體低矮、岩壁裸/露,彷彿被刀劍削過的峰巒道:「就是那處。」

東來降落山頭,化作人身,與臨央並肩立於一處深逾百丈的山澗邊緣。臨央施法移除了入口的禁制,秘境霎時現出真容:

暮色昏沉,一輪圓月大而蒼白地墜在天際,照射著冥茫大地。荒野上有山,但山骨嶙峋、林木不生;有水,但零散成灘、寂然如死;有樹,卻是一叢叢及膝高、灰褐暗淡的灌木。團團枯草在地面碌碌滾動,沙土間偶爾突出灰白色奇形怪狀之物,仔細看去,依稀是某種遠古巨獸的遺骸。朔風在天地之間迴旋呼嘯,穿過拱門似的天然岩架,風中隱隱傳來金戈交鳴、鳥獸嘶吼之聲。

「我從未見過如此荒涼而肅殺,又震懾人心的秘境,彷彿曾有翻天覆地的*力、大神通於其間縱橫捭闔,百萬年後,猶有餘波。」臨央撫摩著入口處被長風雕鑿出的粗糙岩柱,喃喃道。

東來閉目側耳,傾聽風中混雜的嘶響,臉上逐漸浮現出驚喜之色。他猛地睜開,握住臨央的肩頭,動容道:「臨央,你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這裏極有可能,是祖龍埋骨之地!」

「祖龍埋骨之地?」

「正是。祖龍乃是萬龍之祖,在盤古開天闢地,成就一個小世界之前,他便已在三千大世界中遨遊,就連我龍神東來的體內,也流淌著祖龍的血脈。但萬事萬物沒有永恆,即使是一個世界,也有壽盡崩塌之日。祖龍壽終正寢時,攜龍族至寶自葬於三界中的某個地方,百萬年來,無人知曉他埋骨何處,於是就成了傳言中最縹緲難覓的秘境之一。方才,我從這個秘境中,的的確確感受到祖龍殘留的氣息!」

臨央挑眉:「這麼說來,我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不錯。」

東來也從興奮中平靜下來,佯怒地捏了捏他的下頜:「你敢說我先祖是死耗子!」

臨央捉住他手指,報復似的用力掐,「我找到你家祖墳,你還沒謝過我呢!」

東來輕鬆掙脫,轉而去戳他的腰間癢肉,臨央一面躲閃,一面咯吱咯吱地笑起來:「別鬧了,你究竟還想不想進去。」

半點也不想!印雲墨在「東來」體內哀叫,臨央故意引你主動往火坑裏跳呢,別去自投羅網,你這條缺心眼的長蟲!然而這點阻撓對於規則之力而言,不過是蚍蜉撼樹,東來與臨央踏入秘境,往深處漸行漸遠,印雲墨看着結局將定,也只能無奈嘆息。

秘境荒野,放眼望去儘是古老蒼涼的斷坡裸岩,景色單調而壓抑,如同一座滿是溝壑與積水的巨大迷宮。御風與縮地的神通法術在此地全然失效,兩人不時停住腳步,打量周圍標識,看是否迷失了方向。他們發現了不少銹綠的古銅碎塊,最大的有盾牌大小,上面雕刻着睜開的半隻眼角,像某種遠古圖騰的一小部分。還有一些石砌高台、符文鐵柱、破旗爛幡之類殘餘陣法的遺跡。

東來拈起一塊器物碎片嗅了嗅,疑惑道:「怎麼隱隱有股魔氣殘留……」

臨央也拾起一片反覆端詳,「的確有點像魔器碎片,莫非祖龍有收集各族寶物的癖好?」

但凡龍族大都有集寶癖——不少得手的寶物就跟垃圾似的堆在洞府後方,從未使用過,純粹擺着好看而已,這習性頗受一些眼紅的神仙詬病。東來有些尷尬地丟了魔器碎片,指了指荒野深處道:「朝這個方向繼續走,我嗅到了一絲陳年龍血的氣味。」

兩人又行走了大半時辰,來到一個方圓不知幾百里的天坑的邊沿。坑底離岸高約十數丈,像個陷入地中、龐大無朋的淺盤子。圍繞着天坑,每隔一段距離,便矗立着一座非金非石的高柱,總共有十座,柱頂刻着或樸拙或弔詭的雕像,形狀各不相同,但也被風沙侵蝕殆半,看不清原本面目。

「你看坑底地面上似乎有圖案,這又是什麼地方,墓穴入口?」臨央轉頭問東來。

東來道:「祖龍氣息在此處愈發濃烈,或許下方便是埋骨之地。」

「你真打算進入墓穴,打擾祖宗安眠,你祖宗不怪罪?」臨央半開玩笑地說道。

東來解釋:「龍族與人類風俗迥異,尋得一處先祖墓穴進入祭拜,而後取一小段遺骨佩戴於身,是對先祖最大的敬意。當然,我也想試試自己有沒有這個福澤,可以開啟祖龍傳承,獲得陪葬的龍族至寶。」

臨央笑道:「原來如此。我身為人,不便進龍族墓穴,就在此處等你。」

東來幾乎脫口而出「我不介意」,但轉念一想,或許人族對此有所避諱,便點頭道:「在此等我也好。附近雖未感應到危險,但難保沒有意外發生,你自己要小心,我速去速回。」

回不來啦!你最大的意外就是結交了這個心懷鬼胎的混賬小子,並對他深信不疑,以至萬年修行毀於一旦。印雲墨有氣無力地做了最後一把努力,依舊無法阻止東來躍下天坑,朝坑底中央模糊不清的圖案一步步走去。

臨央望着他的背影,清冷平靜的神情下,隱藏着一抹得償所願的微妙快意,與毫不自知的莫名悵然。東來……少年仙君翕動嘴唇,心底有個聲音似乎要衝口而出,然而最終還是抿緊了嘴角,將這聲呼喚磨滅在唇齒之間。

東來神君!這就是你昨日對我保證的,會竭盡全力出手,阻止「臨央」發動魔神困龍陣?看來是我高估你了!印雲墨悻然咬牙,最後也只能將惱火化作失望。罷了,既然撼不動規則,大不了讓他將當年東來經歷的痛楚逐一嘗過。

——再痛,能比得上前世身受三刑、下墮仙梯,被紫微帝君生生割裂魂魄?東來或許並不明白,他真正憂慮害怕、不願承受的,並非肉身上的痛苦,而是永遠被困在一段周而復始的時光中,無人能理解與撫慰的寂寞孤獨。

——但只要一想到,東來也倒霉地身陷其中,與自己整好做一對永不見天日的難兄難弟,印雲墨的心情又詭異地舒展開來,覺得眼下的局勢,也不算壞到極點。

於是他懷着這種「無法反抗就只能接受」的綏靖心態,隨着「東來」的身軀一步步向法陣中央走去,卻沒有看到,身後的「臨央」把手伸入袖中,摸來摸去,一臉錯愕。

用以啟動陣法的風犼殭屍之血呢?分明是親手放進去的,為何突然不見……臨央訝然之餘,惱意頓生:誰動了我的袖中乾坤,我竟絲毫沒有察覺!

整個世界忽然停滯,風不再吹拂、水不再流動,捲起的衣袂凝固在空中。推動世界運轉的規則,彷彿被一股看似不起眼、卻內蘊強大的力量驟然阻止,如同神人伸出的一根巨指,卡在運轉的齒輪間,生生逼停了天地萬物。

印雲墨也感應到這異變,同時發覺規則之力對自己鉗制驀然鬆懈了許多。他趁機控制「東來」的身軀,停下腳步,轉頭望向後方——

「臨央」直挺挺站在天坑邊沿,面無表情,像個失去了驅動靈石的傀儡。

……是東來?他終於動手,且成功抵禦了規則之力?印雲墨並未急於慶幸,因為他也感應到塔世界規則正瘋狂運轉,想要突破這股阻礙;秘境中的荒野山石、蒼穹圓月,也因此而扭曲迷離如海市蜃樓。

幾息之後,規則之力彷彿找到了突破口,將塔身內另一股隱藏的力量調動出來,去修正因風犼殭屍之血缺失而導致的變數。

「臨央」抽動了幾下四肢,又恢復了動力。印雲墨立刻察覺到,如今出現的並非自己的前世之身,而是一具與臨央外貌有着八/九分相似的仙身傀儡——正是師兄宵弋仙君為他製作的傀儡!

傀儡動作略微僵硬地伸手入袖中,掏出了一隻灰毛肥兔子。兔子一雙尖長耳朵被他拎着,腳爪揮舞,很不舒服地掙扎扭動。傀儡並指如劍,劃過兔耳,鮮血頓時湧出,滴滴答答地落在黃沙上。

灰毛兔子憤怒地尖叫起來。傀儡半跪下來,單手按在染血的地面,口中吟誦法咒,一團赤紅光芒在他掌下逐漸亮起,隨之緩緩上升,化作一方黑紅色的陣盤懸停在半空中。從陣盤射出十道光線,分別投入天坑周圍的十座高柱之中。高柱如久未開啟的機關澀然作響,隨即赤光衝天,散發出滔滔魔氣。

魔神困龍大陣還是被激發了!即使被風沙與時間消磨了百萬年,威力十不存一,依然能引動上古十大魔神之力,將陣中金龍牢牢鎖困。

一道令人炫目的神魄靈光投入金龍肉身,險些將寄居其中的印雲墨的魂魄震飛出去。

印雲墨感覺自己的魂魄被一股柔力包圍,小心地置放於龍首位置。在同一具肉身里,兩個魂魄挨挨擠擠地靠在一起,不時觸碰而產生的靈魂波動,強烈到令彼此都難以忍受。「東來……」印雲墨吃力地道,「你既已回到自己肉身,就放我出去……」

「你的仙身傀儡已被規則徵用,放了你,你哪有地方可去?」東來的聲音低沉而艱難,似乎也在極力隱忍。

印雲墨只覺身在寒冰與烈火之中,幾乎要暈厥過去。然而這並非是疼痛,而是一種過於強烈的刺激感,如同……將陰陽交/媾、精竅大開時的感覺放大了成千上萬倍,以至於神魂顫慄,不可遏止。

仙身傀儡甩開尖叫扭動的灰毛肥兔,抽出腰間天鋒劍,向陣中現出原形的五爪金龍走去。

兔子就地打了個滾,站起來抖毛,但茸毛被血水糊住,怎麼也抖擻不開。它彷彿憤怒到了極致,繃緊短小的四肢,抻長更為短小的脖子,朝仙身傀儡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哮吼:「犼——」

九天殷雷同時打響,也不及這吼聲威力之萬一,聲浪排山倒海地捲來,夾雜着絲絲縷縷暗綠色液體,萬箭齊發般噴射在傀儡的後背上。

傀儡身上騰起陣陣腥臭的灰煙,滋滋作響。本就相當於地仙修為,又被塔世界規則強行提升至金仙境界的仙身傀儡,如落了湖的初雪、掉入火中的紙片,幾個眨眼之間竟被這綠色液體腐蝕殆盡,融為一灘污水。

這下即使印雲墨正魂飛魄盪,也忍不住失聲道:「師兄送我的傀儡!無量天尊,這是什麼兔子啊……」

「你竟把它當成兔子?這是一隻望天犼,且還是先天靈種。」東來道,「連我一時不察都吃過它的虧,區區仙身傀儡算什麼。」

印雲墨語塞,旋即怒喝:「你還不放我出去!這法陣困得了你,又困不住我,我出去關閉它!」

東來磨蹭片刻,最後還是放他魂魄離開金龍肉身。兩個魂魄不再相互觸碰折磨,印雲墨豁然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悵然若失。

他飛出陣外,化作人身虛影。兔子一見他,便萬分委屈地撲過去拱褲腿,給他看自己耳朵上淌血的傷口,印雲墨心疼地彎腰將它抱起。兔子簡直天賦異稟,能將魂魄虛影蹭出肉身般的實質感,這下更是如魚得水,埋頭在他胸前拱個不停。

「好啦,我知道你委屈,以後再不把你弄丟了。」印雲墨摸着它毛絨的肚皮,耐心哄道。

兔子細聲細氣地叫了一聲:「唏……」

「行,以後要經常抱你。」印雲墨努力不去想嫦娥抱玉兔的倩影,無奈地許諾道,指了指懸浮在半空的陣盤,「我的魂體觸不到實物,你能關掉這玩意兒么?」

兔子斜著紅眼看陣盤,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星點綠液濺於其上,陣盤被腐蝕出一個指頭大小的洞,瞬間跌落塵埃。十座高柱赤光頓熄,瀰漫在天坑上方的魔氣也逐漸消散。

金龍趁機脫困,化為人身落在印雲墨身邊。

印雲墨抱着兔子,心中一團亂麻,不知該用何種表情抬頭看他。

東來定定地站在他面前,似乎想坦白,又難以啟齒,猶豫再三后,咬牙道:「關於印暄的一些事情……是我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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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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