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何為害

026何為害

當魑魅想要離開,當尚春逼迫魑魅推動內丹的時候,李泉還在鬼打牆的圈子裏亂轉。

「啊!」

尚春痛苦莫名,在鈎蛇內丹脫體而出的時候,忍不住喊了出來,身子重重落地,鈎蛇內丹閃著明黃-色的光從尚春大張的口中飛了出去,「嗖」一聲,如離弦之箭,只見一道明黃-色的光線射向了遠處的黑暗,隨即又被黑暗吞噬。

尚春仰頭倒下的時候,被她強迫灌進體內的魑魅也隨之噴薄而出,然而當它們碰觸到空氣的時候,卻突然轟然炸開,灰飛煙滅,甚至都來不及哀嚎一聲,甚至都來不及給這個人世留下最後的存在感。

倒下的那一刻,身體彷彿要被撕裂了,難以忍受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遞上頭皮,如同電流一般,所到之處,帶過一大片穿透骨髓的戰慄。

喊出來的瞬間,李泉也到了,而尚春也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一剎那,萬籟俱寂,李泉心中的世界在看到尚春安靜躺在那裏的時候就崩潰了個粉碎,再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了,就連鈎蛇內丹去了何處,他也沒有想到,只是方寸大亂,抱着尚春不知該如何做。

尚春靜靜說着昨晚發生的事,盡量將她所能記住的事件始末足夠完整地講給了李泉聽,然而事情一說完,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唔……師父,我們好像漏掉了些什麼。」李泉停住了腳步。

背上的尚春點了下頭,應和道:「的確。」

李泉吞了口唾沫,心臟忽然狂跳起來:「鈎蛇內丹?」

「去哪兒了?」尚春接了後半句話。

李泉能感覺到伏在自己背上的尚春同樣狂跳的心臟,也聽到尚春猶猶豫豫地問出了口:「你當時……沒有看到內丹的去向嗎?」

「沒有啊師父,我當時……只注意到你了,更何況周圍漆黑一片,我也沒有看到任何發光的東西。」李泉禁不住冒出了一額頭的冷汗。

尚春輕輕拍了拍李泉的肩,小聲問:「這山裏還有別的妖怪嗎?」

「好像……」聽尚春這麼問,李泉原本想回答沒有,可轉念一想,昨晚在山洞之外的確有別的妖氣蠢蠢欲動,只不過後來被他趕走了。

那妖……

「小泉子?」尚春愈發擔心起來。

鈎蛇內丹不同於尋常妖物的內丹,作為上古神獸,鈎蛇僅僅這四分之一的內丹就讓尚春吃足了苦頭,若是讓別的小妖怪們拿走并吞了,若是讓那作孽的小妖怪灰飛煙滅也算是好,若是那小妖怪正好將鈎蛇內丹與自己融合了,那可就是一樁大事了!

「小泉子,我們得回去找找!」尚春加快了速度拍打着李泉的肩膀,催促着,心中也莫名浮現了隱隱不安。

「可是師父,你現在這樣的狀態,根本不能……」

李泉雖也擔心鈎蛇內丹的去向,卻也更擔心尚春的身體狀況,昨晚在山洞中的一夜雖然因了李泉釋放的妖力而得以維持尚春的命線,可那也只是治標不治本的,尚春仍然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況且,現在兩個人都疲憊不堪,若回到後山小樹林之後,又遇到昨晚那隻妖怪了,即便二對一,他們的勝算似乎也並不大,李泉不敢拿着尚春的命去冒險。

「快回去!那很重要!」尚春加大了力度拍打催促着。

但李泉一咬牙,仍舊繼續往鎮子上走,嘴裏也說着:「師父,我不管那鈎蛇內丹究竟會跑去哪兒,是會被別的妖怪拿走,還是會有意識地飛回鈎蛇身邊,我只知道你現在很危險,你的命我好不容易才救回來,我不回去!」

「那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去!」

「我不!」

兩個人頭一回發生了劇烈的爭執,一個要回去,一個不同意,尚春身子仍舊虛弱,卻還是拼了吃奶的力氣在李泉背上捶來捶去,可無論李泉身上怎麼痛,都痛不過昨晚差點以為就要失去尚春的痛。

說真的,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很快尚春就沒力氣了,趴在李泉背上,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哼哼著,嘴唇蠕動着,口齒不清地說着什麼,似乎是在說李泉不顧天下大義,不顧蒼生百姓。

李泉一路無話,將尚春背回客棧之後,就出門請了大夫來。

大夫說,看起來可怕的不過是皮外傷多了些,雖說氣息依舊微弱,但平穩得很,靜養些時日,吃些養氣補血的方子也就沒多大礙了。

聽着大夫的話,李泉畢恭畢敬,尚春卻躺在床上,將頭一扭面向牆壁,看也不看一眼李泉,直到李泉端了些吃食進來,她才稍稍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可卻還是不跟李泉說上一字半句的。

李泉坐在床邊,將吃食擺在床邊的圓凳上,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師父,你就別生氣了。你不知道,我昨晚看到你躺在那裏幾乎沒有呼吸的時候,我有多害怕,那種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了。」

尚春不言不語,閉上了眼睛。

李泉卻又繼續說着:「師父,小泉子只有你一個師父。這天底下,只有師父是真心對小泉子好,不會嫌棄小泉子根骨差,一遍又一遍教小泉子怎麼習劍,若是因為回去找鈎蛇內丹,師父喪了命,師父想讓小泉子後半輩子的日子要怎麼過?師父想讓小泉子重新變成沒有人要的孤兒嗎?師父忍心?」

尚春抿了抿唇,卻還是躺在被子裏不動,但李泉知道,自己的戲碼開始起作用了。

「小泉子知道,師父心裏有黎民百姓,斬妖除魔是師父畢生大任,師父無私,可小泉子只要師父好好活着,那些個天下蒼生什麼的小泉子不懂也不想懂,小泉子只知道師父只有一個,師……」

「你別說了。」李泉還想再接再厲繼續說些感人肺腑的話,卻被尚春突然打斷了。

李泉愣住,見尚春仍舊側躺着不動,卻靜靜地對他說:「小泉子,我不無私,我……挺自私的,沒考慮過你的感受。你沒有做錯,誰也不會說你錯,我也沒資格。你說的很對,除了我,你還有誰?」

李泉有些怔愣,這畫風有些不太對勁啊,鈎蛇內丹不是已經被逼出來了嗎,怎麼尚春還是溪石鎮之後的尚春啊?

「唉,小泉子……」尚春突然慢慢轉過身來,以一種極為憐憫的眼神望着他,在叫了他名字一聲之後,整個房間都沉默了下來。

李泉忽然間覺得壓力有點大,似乎他造成了尚春什麼不太好的想像空間,剛想開口解釋些什麼,卻又聽尚春伸了手過來,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李泉就把自己的腦袋湊了過去,隨後,他感覺到尚春的手輕輕拍著自己的頭頂,很溫柔,像春風裏的柳絮飄灑而過。

呃……師父好像……母愛泛濫了?李泉心中如是問。

「小泉子,也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啊,徒弟……總是要長大的,有朝一日,你也要自己去闖這個江湖,自己去看這個天下。」尚春邊摸,邊語重心長地說,如同多年不見的鄰居大嬸站在自家門口,對着年紀小小不懂的什麼愛恨情仇的小子,講述著過往的一切*。

李泉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心道:「還以為去了鈎蛇內丹沒什麼改變,原來還是回到了紫葉山上的狀態。這下,風重該放心了吧?」

而就在尚春迷戀上教導李泉的時候,隔壁房間里,世斐仍然泡在浴桶中,柳文坐在一邊,柳白正給他的手指上著藥粉。

今天,已經是第二次放血了。

「他們回來了。」世斐坐在水中,閉着雙目淡淡說。

「嗯。」柳文抿了一口柳白遞過去的茶水,淡淡應了一個字。

世斐緩緩睜開雙目,那眸子裏乍然間閃過一道紅光,卻又在瞬間暗淡下去,彷彿剛才一瞬不過是個幻覺。

「沒想到鈎蛇內丹的力量這麼強。」話音剛落,一陣疼痛就撕扯著內腑由下至上席捲而來,世斐皺了皺眉,這點疼痛尚且還能忍耐。

柳文卻沒有跟着下去答話,而是開啟了另一個話題:「昨夜裏,跟着你的那個小姑娘呢?」

世斐水中一顫,驚起一片漣漪,柳文唇角微卷,靜靜等著世斐的解釋。

「她已經走了。」

「你確定她真的已經離開了?」柳文淺笑反問。

「你不信我?」世斐蹙眉。

「啪」的一聲放下茶杯,柳文摸了摸剛放了血的手指,語帶笑意:「不是不信你,是不信那小姑娘。」

「你把她怎麼了?」世斐猛地扭頭怒瞪向柳文,說道:「你不要動她!」

「聽說在山上的時候,你們兩個就關係匪淺,我還當你是跟個傻丫頭逢場作戲,沒想到似乎還是動了那麼一點真感情的啊?」

世斐看着柳文帶着笑意地說完這句話,禁不住有些衝動起來,抬手扶住桶邊就要站起,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沒有任何一點力氣,連抬起手都變成了一場奢侈,最後也不過頹然地繼續坐着。

「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她雖然笨,但總聽我的話,你不要去害她。」

「害?何為害?」柳文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想得到某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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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落杯中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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