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方嘉蓮哭嚎,發出像野獸般的吼叫。「為什麽要折磨我?兒子是我的!是我的!你要看我死了你才高興嗎?」

父親的話太可怕,令任憑生駭住。他警覺到自己是拿來勒索媽媽的人質,是用來懲罰媽媽的武器,他甚至可能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那他會——寒意沿着脊椎骨往下竄,他深深吸氣,卻止不住顫慄。

任憑生怔怔地走回房,張媽默默跟在後頭,不曉得這孩子聽見了什麽,連一句話都不說。

回房後,任憑生躲進被子裏,背對門躺着。

稍晚,房門被推開,一陣酒味襲來。

「夫人?」張媽坐起。

方嘉蓮失魂落魄地走進來。「回你的房間吧,今天我要跟兒子睡。」

張媽點點頭,隨即走出房。

任憑生睜着眼,他沒睡,他感覺媽媽躺入棉被裏將他攬入懷。酒味嗆鼻,媽媽嗚咽,她的淚熱熱地濡濕他後頸。

「我沒關係。」任憑生說。

方嘉蓮愣住。

「媽可以跟趙叔叔在一起,我沒關係,我會好好的。」小手握住橫在胸前的媽媽的手。「所以不要哭了。」

方嘉蓮將臉埋入兒子的背,兒子這麽體貼,教她哭得更厲害。「可是媽媽愛你,媽媽不能走。」她吻兒子的臉。「媽媽最愛你了。」

「媽,我是爸的小孩嗎?」

方嘉蓮愣住,摟緊他,恨道:「你不是,他不配當你的爸爸,他是混蛋。」

「你不要怕他,要是他再揍你,我就打他,我會保護你。」

「怎麽保護?」方嘉蓮苦笑。「沒有人斗得過你爸。乖,別想了,睡吧。」

媽媽一下下地輕拍他的背,舒緩他的緊張。

媽媽好像說了很多的話,隱約聽見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喃——

「媽媽不要趙叔叔了,媽媽愛你喔,媽媽最愛你,最愛你……」

早晨七點,鬧鐘響起。

任憑生醒來,越過媽媽熟睡的身子,伸手拍掉鬧鐘,接着下床換好小學制服,整理書包。

張媽敲門,在外頭喊。「少爺,早飯好嘍。」

「好。」任憑生拎起書包,看着媽媽熟睡的臉。

陽光映着雪白床褥,美麗的媽媽睡容平靜,看不出昨晚曾痛苦哭泣,但是左臉的瘀痕卻提醒着她曾遭到殘酷對待。

現在睡得這麽平靜,是不是作了美夢?跟喜歡的人在夢裏嗎?

沒關係的,媽媽,你不要哭,你去吧,去愛司機先生,因為像爸那種人,我也非常討厭。

在媽媽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任憑生轉身離開,卻在下樓時忽然停步,黑眸驚恐地睜大。

一向淺眠的媽媽,為什麽今天卻——

他大叫,沖回房,用力搖晃着媽媽。「媽?媽!」

她再也沒有睜開眼。

離婚不成,方嘉蓮服用大量安眠藥自盡。

任屹將整樁事故安排成一場意外——方嘉蓮長期失眠,不慎用藥過量,又喝了烈酒,才不幸命喪黃泉。而她深愛的趙司機被開除,禁止來上香,喪禮刻意辦得低調,靈堂就設在住處。

整樁醜聞只有任家人才知道內情,就連宅邸的傭人也被下了封口令。

整座靈堂以白玫瑰佈置,佛樂日夜播放,為了給死者尊嚴,任屹免去瞻仰遺容的習俗。

午夜,守靈的大人們都睡著了。

趁無人注意,任憑生溜到布幕後。

他走到紅檜木棺前,這木棺雕刻精美,木色黝亮,散發濃郁的檜香。他先用小手撫過棺面,接着扣住棺沿,咬牙掀開棺蓋。

媽媽……他踮足窺看。

霎時空氣凝結,心跳像停了。怎麽回事?棺木是空的,裏頭放着一包包的沙袋,他呆住,不動聲色地默默合上棺蓋,退出靈堂。

他沒有問原因,接連幾日若無其事地跟着大人辦喪、出殯、埋棺、祭拜。

一夜世故,從此他情緒內斂,安靜寡言,也開始長心機、懂城府。這裏面有文章,但他羽翼不豐,貿然追究謎團只會教大人惱羞成怒,對處境不利,所以在揭開真相前,他必須先變得夠強,囤積足以和父親對抗的實力,才能與之抗衡。

總是溫柔摟着他,每天午後都要烹煮一壺咖啡,拿到庭園和他共飲的媽媽。媽媽手持咖啡器具,烹煮時的專註模樣以及滿室的咖啡香,是他每每想起母親,就會憶起的回憶。

而今,望着空蕩蕩的廚房,他只能抱着謎團,想念媽媽。

媽媽也許沒有死?媽媽是不是被爸爸囚禁,正躲在哪個地方哭,等他搭救?

從此,再也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他戴上面具,安靜寡言地默默活着,盡量不招父親注意。他對父親的態度更溫順,因為他要依附父親活下去,依附父親來壯大自己,他故意讓自己成為一個沒有意見、沒有情緒的人,他要利用父親的資源進行他的計劃,讓媽媽將來可以依靠他——媽媽,由他來守護。

不料,這天晚上,他被父親叫進書房。

「把嘴張開。」任屹命令。他旁邊站着一位陌生男人,手上拿着一個透明的袋子。

任憑生心臟揪緊,雙手開始汗濕。是……驗DNA嗎?他緊閉嘴,抗拒地後退。

如果不是我的種,我就是虐待他或是丟到孤兒院,也不會讓你帶走。

那時爸是這樣說的,不,不能驗。

他沒忘記媽媽親口說過——「你不是,他不配當你的爸爸,他是混蛋。」

我不是他的兒子,我不能驗。

「你干麽?我叫你過來!」任屹拄著拐杖走來。任憑生轉身就跑,但一下就被拽了回來,拖到那陌生男人身邊。「嘴巴張開,只是檢查牙齒——」

騙人!任憑生硬是閉緊嘴巴。

任屹氣惱。「聽不懂嗎?張開,給我張開!」他用力掐住兒子下巴,撬開他的嘴。

他感到屈辱,面孔脹紅,眼眶蓄滿淚水。直到這刻才發現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能作主,他力氣太小,只能無助地看着男人將棉花棒探入口中,取走檢體。

兩天後,檢驗結果證實了他是任屹的兒子。

但這兩天對任憑生來說猶如地獄,他恐懼焦灼,生不如死,不斷想像將要遭到什麽對待。經過此事,他再也不當任屹是父親,任屹是令他作嘔的男人。

一年後,爸爸長期外遇對象吳君敏,帶着七歲私生子任傑明搬入任宅,以女主人的身分管理宅邸事務。

「叫我阿姨就好了。」吳君敏蹲下,好溫柔地打量他。「你長得好高喔,比我想像的帥呢。來,傑明,叫哥哥。」

「哥哥。」傑明笑喊。「你有沒有玩具?我可以看你的房間嗎?我有帶玩具來,可以讓你玩。」

任憑生望着他們。他微笑,眼色冷漠,只能就這麽看着他們恣意闖入曾是他與媽媽的空間,無能為力。

【第二章】

越低調,就越引人注意,真煩啊。大概是常躲著偷偷練身體,任憑生才十五歲,就生得高大英俊,骨骼強健,體型碩長,常常收到情書,更常在路上被女生攔截。

「有收到我的信嗎?」一位學妹向他告白。

「你是——」任憑生說。「322534?」

「是315467才對。」學妹指了指制服上的學號。

「我是說三圍。」

「討厭。」女生嬌嗔,雙手抱在胸前。

任憑生拿出情書,照着念——

「只要當我的男朋友,我會讓你成為最幸福的人,愛你一生一世,讓全世界的人嫉妒你。學妹汪曉舒。」念完,他挑了挑眉,嘴邊夾着一絲冷笑。

「喂。」他看着嬌羞女孩,忽給她「壁咚」下去,右手撐在她身旁的牆壁,目光灼熱,氣勢凌人。

「嗄?」來了來了!緊張啊,害羞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壁咚」啊。

「我說你——真的想讓全世界的人嫉妒我?」

「唔。」

「OK,你還不錯。」

「所以你要當我的男朋友嗎?你愛我?」

嗟,是在純情什麽?「我不愛,但有性衝動。OK的話,來去開房間。」

「什、什麽?」

他湊在學妹耳邊說:「我保證,讓你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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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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