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第100章

安若晨聽罷久久不語。盧正忽然有些慌,他有些怕安若晨問他殺死田慶時是什麼感覺。他必是不會說話的,但他仍怕聽到有人這樣問。

安若晨有一點說得極對,事情發生時,光顧著性命,顧著掩蓋真相,心裏沒什麼感覺,如今大局已定,他的時間除了亂想也做不了別的,被示眾羞辱,被安若晨這般一說,他倒真覺得心裏有幾分酸楚。

兄弟,這個詞離他很遠了。

「我會找到他的。」這時候安若晨說。盧正張了張嘴,終是沒說話。田慶不是他親手殺的,又如何。他那時候也打算殺他了,只是他處在下風。好在接頭人及時趕到,那時那刻,他必是要殺田慶的,別無選擇。

「盧正,你圖什麼呢?」安若晨柔聲細氣,盧正卻是一震。他抬眼看她,她眼裏有疑惑,有關切,她問他:「你被威脅了嗎?」

盧正認真看着安若晨。

「你有家人落在他們手裏嗎?你被脅迫了嗎?」

盧正忽地笑了起來,笑得傷口疼,笑得眼眶發熱。

「若我有家人落在他們手裏,姑娘打算救下他們嗎?」

「是啊。」安若晨認真說,「你做的事你承擔,但你家人卻是無辜。」

盧正哈哈大笑,笑完了,也認真回答她。「我不會領姑娘的情,也沒法領。難為姑娘想到這個談判的交換條件,可惜我沒有籌碼。軍籍薄里記得很清楚,我是孤兒,沒有家人被脅迫,我想編個謊騙騙姑娘都不行。」

「那是為何呢?」

盧正道:「我與將軍說過了,為財。對方給我錢,我便為對方辦事。」

「這個謊也不好編啊。」安若晨不急不躁,慢條斯理地道:「將軍定是不會信你的。我也不信。你若有財,平日裏花費是能看出來的。你與我生活在一個府里,吃穿用度我是知道的。田慶愛喝酒,花得可比你多呢。你若有財物藏着,在你屋裏一搜也能搜出來。」

盧正不說話。

安若晨又道:「你若藏着毒與解藥,也能搜出來。」

盧正又笑了:「所以將軍派了人去搜我的屋子嗎?沒用的。好吧,我沒有什麼大財,姑娘說得對。但下毒這事我沒說謊。我也做了萬全的準備。你們搜不出解藥,它藏在你們想不到的地方。姑娘在乎你二妹的性命,便幫我個忙,我不想死,若姑娘能說服將軍饒我性命將我放走,待我安全脫身後,我便將解藥的下落告訴姑娘。」他頓了一頓,「就像田慶的下落一樣。我會告訴姑娘。」

安若晨冷靜地看着盧正,盧正也看着她。

「姑娘想救妹妹,便要先救我。」既是說到這份上,盧正索性把條件講清楚,「讓將軍把我放了。就編個軍中有別的姦細,趁亂將我救走的由頭。」

「將軍連個抓回來的叛徒都看管不住,如何治軍,如何服眾?」安若晨反駁。

「如何善後對將軍來說是小事,他有的是辦法。找兩首屍體來燒了,說是追捕於我,我與同夥慌不擇路,被困於火海之類的。或者假意處死我。總之,放我走,然後製造我已死了的假象。免我之後仍被追捕的後患,這般,我便告訴你解藥在哪兒。」

「你在騙我。」

「我也怕死。」

「你逃脫后不會給我解藥,卻會用將軍私放於你之事要挾我們。你未死便是證據,這可判將軍通敵賣國之罪,你當我傻嗎?」安若晨站了起來,一臉憤怒。

盧正急了,安若晨的腦子轉得倒是快,他都沒想到這一層,他方才腦子一熱,一心求保命,不止保命,他還怕再受那般的羞辱。

但安若晨已轉身就走,沒再給他多說話的機會。盧正大叫:「姑娘!姑娘!」

安若晨頭也不回,掀帳出去了。

守在門外的衛兵馬上進了帳,沒給盧正多歇一歇的機會,又將他吊了起來。又過了許久,衛兵換崗,換崗上來的衛兵將盧正拖了出去,再綁到了營中空地的木樁子上。盧正不看眾人,閉上了眼睛。身上的傷和臉都火|辣辣的疼。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在他面前道:「盧正。」

盧正聽出來是誰了,他睜開眼,看到姚昆站在他面前。

「幕後主使可是錢世新?你的同夥還有誰?你們的計劃是如何的?後頭還打算做什麼?」姚昆問他。

盧正閉上眼,不理他。

「你若從實招了,我便與龍將軍說,饒你死罪。」

盧正仍是不理。姚昆自身難保,還當自己仍是太守嗎?

「本官在問你話。」姚昆語氣嚴厲起來。

盧正終於忍不住睜眼看他,冷笑道:「姚大人好威風,問我話呢。怎地不去關押我的帳中問?將軍不讓你進去是不是?累得大人跑到這眾目睽睽之地尷尬地受我冷落,真是委屈大人了。大人能夠與將軍說上話的,便先與將軍說說如何解決大人自己的麻煩,大人可是背着謀反之罪呢,罪責比我還重,將軍竟是沒派人看管大人嗎?沒將大人綁起?那將軍也得背個同謀之罪吧?」

姚昆臉一沉,喝道:「盧正,你休要猖狂。」

「大人休要猖狂才是真的。大人有這時間工夫的,好好靜心想想,將軍如此精明之人,會如何處置大人?他會這般傻任由大人拖累了自己?大人還是快為自己想想如何辦吧。來逼問我是沒用的。將軍都問不出來的事,大人以為自己能問到?」

姚昆瞪着他,喝道:「究竟幕後之人是誰?是誰支使你的?是不是錢世新?」

盧正道:「我與錢大人互不相識,他如何支使我?大人謀害了巡察使的屬官,意圖謀反,被逮個正著,錢大人收拾大人留下的爛攤子,我正好利用了這時機罷了。」

「鬼話連篇。當日|你領着衛兵追殺於我,若不是錢世新下令授意,衛兵們怎會聽你差遣,怎敢刺殺朝廷命官。」

「大人殺了田慶,將我困在庵中,劫走了安姑娘,衛兵趕到,將我救出。我向錢大人的屬下自告奮勇領兵追捕大人救回姑娘,衛兵們皆知大人刺殺了白大人,是個心狠手辣的,所以我與他們道為免大人殺害姑娘和造成更多兵士傷亡,視情況可下殺手。我如此做,是怕大人與姑娘結伴同行,姑娘告訴大人太多事,回頭大人泄露太多,將軍知道我是姦細,我便沒活路了。所以,還是先下手為強,殺了人滅了口才穩當。只是沒想到,最後關頭,將軍趕到了。」

姚昆逼近他,恨聲道:「你只管瞎編吧。梁大人不日便會到營中見將軍,錢世新那惡人也定會來的,他必是也與你這般,扯了一個又一個的謊,不知道你們各自編謊前有沒有互相對好話由。待他來與你對質看看。有將軍和梁大人主持公道,你們必不會得逞。我要當着你的面撕了錢世新那張偽善的臉,你等著看。」

姚昆說完,怒氣沖沖拂袖而去。盧正瞪着他的背影,忽感到有目光在看他,他扭頭,看到昔日兩位同帳同隊的弟兄在不遠處看着他,見他轉頭過來,厭惡的一瞥,走了。盧正緊咬牙,乾脆閉上了眼睛。

姚昆回到了帳中,安若晨正等着他:「大人,如何,他怎麼說?」

姚昆喘了口氣,抹把臉:「自然是全盤否認。他說他不認得錢世新……」姚昆將盧正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然後道:「這小子腦子倒是轉得快,謊話編得極溜。」說到這他有些着急,「從那些衛兵嘴裏問不出什麼來,人人只說聽令行事,事裏的細節並不清楚,盧正的嘴要是撬不開,這事豈不是要糟。將軍怎地不用大刑?待梁大人到時,我這謀反罪名不能洗乾淨,日後怕是再難翻身。」若不能當面洗刷冤屈,他便會被梁德浩帶走,情況要是糟些,可能會交給錢世新帶走,押到中蘭城。無論誰帶走他,錢世新都有機會暗地裏對他下手,他肯定是死路一條,想申冤,肯定是不行了。

「大人莫急,將軍昨日審盧正時便已盤算好了。要從盧正嘴裏審出話來需要時候,就算動大刑,也不是一時半會便能讓他招的。正如大人所言,盧正可以編出一套又一套的話來。但梁大人和錢大人要來,大人的時間不多了。」

安若晨沒說的是,她二妹的時間恐怕也不多了。

龍大原想着錢世新不會這麼快來,但梁德浩飛鴿傳書表示收到了錢世新的消息,刺殺白英之事事關重大,龍大既是抓到了姚昆,他要到龍大營中親自處置這事。便是這封信讓龍大審訊的主意。梁德浩要來,錢世新也必是會到的,而盧正就算肯招,若是沒有實證證明他的話屬實,中蘭城裏發生的一切錢世新都能推得一乾二淨。所以,龍大決定留個機會抓現行。

姚昆嘆口氣,他確是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如今安若晨在營中,安全無憂,龍大甚至決定要與她成親了。他來與他說時,說是如今狀況如此,局勢兇險,他必得將安若晨留在身邊才可安心,而他要與安若晨共居一帳,為安若晨名聲,也為此事不落人話柄,所以還是就在營中將婚禮辦了。姚昆覺得龍大對安姑娘也確是有心的,處處想得周到,萬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他說要再打個勝仗,徹底壓制住南秦,姚昆心裏也明白,這勝仗不是隨便打的,之前俘獲六千南秦兵將已是大勝,南秦一時半會不會再攻,龍大要主動打壓對方,也是為了護著安若晨。他們成親之時,打了勝仗,那安若晨便不用背擾亂軍情的罪名。成親之後,居於營中,那也是龍大的責任,與安若晨無關。

姚昆看了看安若晨,這姑娘也不知修了幾世的福,方能得此厚愛。而既然龍大事事想到,但他也只能信他。這一步步的,全按龍大囑咐的辦的。

「方才盧正確是清楚說了,他什麼都不會招的。他甚至說了『將軍都問不出的事,你以為你能問出』這樣的話來。而且他本不用理會我,卻也編了一堆話來譏諷。估計不出半刻,營中應該已經傳遍這事了。」姚昆向安若晨說道。「將軍確實猜得沒錯。」

他特意在示眾之時去問話,是龍大指示的。龍大也特意囑咐衛兵,不許姚昆進盧正的帳子,這給了姚昆明正言順當眾演這一出的機會。也給了盧正當眾表示自己什麼都沒有如的機會。這樣,全營都知道盧正還沒有招。沒有招供的俘虜,就有滅口的價值。

「他說他不認得錢世新,我覺得很有可能。畢竟盧正隨龍家軍多年,一直未曾來過中蘭城。而錢世新任福安縣縣令,也很少離開平南郡。這二人該是沒甚見面機會才是。」姚昆試圖從盧正的話里分析出些線索來。「他說自己未曾招供之時,聲音頗大,會不會軍中確有別的姦細,盧正想說給那些人聽,讓他們放心?我將錢世新要來的消息告訴他了,將軍說也許這樣能刺激刺激盧正。總之,我們等將軍回來,聽聽他如何說。」

安若晨點點頭,道:「今日我問他時,他說他是孤兒,沒人脅迫於他,且他也不是為財。這裏面一定還有什麼緣由。冒如此大的風險,總要有所圖謀才是。」

姚昆也是這般想,但他一時也想不到什麼。這時候龍大派給安若晨的護衛在帳外喚道:「夫人,盧正被押到帳子了。他要求見夫人。」

安若晨與姚昆互視一眼。姚昆道:「莫要急着去。先晾他一晾。」

安若晨覺得也該是如此。於是直等到用完晚飯,盧正第三次道要見安若晨,安若晨這才去了。

盧正一見她便開門見山地說:「我可以告訴你一些關於解藥的事,但我也有些要求。這要求對將軍有益無害。」

安若晨盯着他半晌,問:「什麼要求?」

盧正看了看旁邊兩位衛兵,安若晨示意那兩人出去候着。

盧正等人走了,這才低聲道:「我知道將軍想用我做餌,我希望姑娘能與將軍說,留我一命。」

「你是說將軍明知有人要殺你,但為了引出幕後人便會故意讓那些人得逞?」

「這應該不是本意,我還有情報的價值。但將軍會有疏忽,現在的護衛不足於護我。若我死了,真的再無人知曉你二妹的毒該如何解了。」

「將軍不可能放你走。」安若晨斬釘截鐵地道。

「我如今未提這要求不是嗎?我只要求將軍正視我身上的情報價值,莫讓別的人殺我滅口。」

「你犯的是死罪,遲早一死。」

「遲總比早好。」

「那你總得告訴我誰人會殺你滅口,不知道對手是誰,如何防範?」

盧正勾了勾嘴角:「我若回答了這個問題,後面便會有一連串的問題。我不是要招供的,我是在提要求。不論對手是誰,將軍肯定想了誘敵之計,我只是希望將軍別把我的命搭進去。」

「你是覺得拖延得一時,後面還會有機會逃脫?」

「誰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呢?姑娘當初,不也是因為沒有放棄一線生機才掙得今日。」

安若晨垂了垂眼,似猶豫了一會,然後道:「我可左右不了將軍的打算。」

「姑娘願意替我說句話便成。解藥放在一個紅色木盒裏,藥丸是指甲蓋大小的丸子,棕色。」盧正盯着安若晨,「今日我便與姑娘說這些。若我活着,每隔三日,便給姑娘一些線索。」

「你便這般篤定我找不到?」

「是,姑娘定是找不到在何處。只有我知道。之後每隔三日,我便會給姑娘一條線索。姑娘最好確保我活着。」

安若晨瞪着盧正,抿緊了嘴。

「還有,姑娘可派人回中蘭城打探,二姑娘是否染上風寒了?若是咳嗽頭疼無力,最好莫要吃尋常大夫開的治風寒的葯,那會越吃越嚴重,毒發的快,我這頭就不好辦了。」

「若毒發了,能撐多久?」安若晨問。

「若是不吃藥,拖兩個月總是可以的。畢竟風寒之症死不了太快,不然中毒之事會露餡。這便是這毒厲害的地方。」盧正道:「但若胡亂吃傷寒葯,這時間便不好說了。」

安若晨咬牙。盧正又道:「若是我死了,二姑娘也活不了。姑娘去找將軍吧,告訴他這事。三日之後,我再告訴姑娘另一條找解藥的線索。其它時候,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安若晨瞪了盧正半晌,轉身離去。

在通往四夏江的官道上,錢世新乘着馬車,正行進中。他閉着眼睛,思量著行動計劃。

出發之前,靜緣師太出現了。她問:「你如何打算?」

錢世新這般答的:「師太想進前線兵營,怕有困難,我可輕鬆將師太帶進去。到了營中,我及我的手下怕是會被龍將軍那頭盯得緊緊的,他的防衛全在我這頭。但他定是沒想到,還會有別人。我會打探清楚盧正關在何處,防衛如何,師太將他幹掉。我會拖住龍將軍,安排人手趁亂將師太送走。之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事。我會依諾為師太善後,靜心庵會失火,庵中住持未能及時逃出,庵毀人亡。這世上再沒有靜心庵,也沒有靜緣師太。之後再有新的接頭人來,我都會如此說。從此局中之事,再與師太無關,也不會有人再去追查師太身邊人的下落。」他看着靜緣師太:「師太以為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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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正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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