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德才

對於阿六的學習能力，楊琪還是非常滿意的。

葯櫃有七十二個格子，原本山谷打算今天先讓阿六記住第一行的六個，應該就差不多了。然後，楊琪又教了第二行的六個。

在教第三行的時候，阿六就有些吃不住，記憶開始混亂，再複習一下前兩格的。再帶阿六去小廚房裏了解一下熬藥的地方。

小廚房在帘子後面，其實就是後院入口的地方開闢了一個隔間做的。空間大，裏頭有四個葯爐。

旁邊有一堆還沒劈的柴火。

「劈柴會么？」楊琪詢問。

阿六點頭。

楊琪鬆了口氣。

還好會劈柴，連芋頭都不認識，楊琪還真擔心阿□□體不勤五穀不分。芋頭不認識不要緊，活還是能照樣的干。

「你今天，先把柴劈了吧！」楊琪指著角落裏那堆沒有處理的柴說道。

阿六點頭，楊琪離開，今天帶新人就到此為止了，她還是得去西市。

只是現在，太陽太大，楊琪乾脆拿了個草帽。西市還是要去的，義診還是不能斷的。

經過三個月的治療，張家大哥竟然能下地走路了。也讓楊琪驚奇了一把，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張家大哥可不只是傷筋動骨，在三個月里有這樣的療效，實在是太出乎楊琪的意料。

不過想想，張家大哥練習走路的時候，雙手撐著板凳，虎口撕裂了癒合，癒合了又撕裂。這股毅力，不是白搭的。苦頭，也不是白吃的，何況她也每天在給張家大哥針灸推拿。

「楊小大夫這麼大熱的天也去西市啊！」

「棋哥兒來啦！」

「棋哥兒，買點吃食不，我給你打折！」

走在街上，在街道上擺小攤的小販笑呵呵的跟楊琪打招呼。

楊琪也一一回復。

「每天都要去西市呢，武大哥，你的嗓子還疼不，記得繼續吃藥，那些草藥，山上都能挖到，可不能不疼就立馬不吃了！」

「劉大嬸，你的腰好些了沒，別挑重擔子，腰再傷了，可沒這麼快就恢復！」

「喲，周家大哥啊，你今兒來趕集啊，你家小子還咳嗽不，還拉肚子不，吃飯怎麼樣啦！」

每碰到一個人，楊琪都能聊上幾句，有病的，都能叮囑幾句，沒生病的，也能和氣的聊上幾句。

大夥兒也跟這個和氣的少年郎越發的熟稔，對這年紀輕輕的楊小大夫，也越發的恭敬起來。

只是，每每楊琪出來，王倩瑤也如影隨形。

王倩瑤出現，王錚就少不了會出現。

每每見到王錚，楊琪就汗毛直立，身上直冒冷汗，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跟王錚打招呼，然後逃也似的躲開。

原主的反應，哪怕她已經住在這裏四個月左右，也抹不掉。

從推斷來說，還有狗蛋所說的那些，理都在楊琪這一方，可楊琪怎麼偏偏會害怕王錚呢？害怕大於恨，還有那些楊琪完全理解無能的情愫。

既然不知道，楊琪就更要躲著王錚了。

楊琪才坐到凳子上，明晃晃的袈裟便出現在楊琪跟前。

楊琪抑鬱，這還能不能讓人愉快的義診了？

她立馬跳起來，背着藥箱跑。

「楊施主，留步！」法印在後頭急急的叫了一聲。

最終還是看到楊琪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頭，他有這麼嚇人嘛？幹嘛跑得這麼快。

寺廟多好啊，做他的徒弟多好呀，不愁吃不愁穿，能去白馬寺，過個二十多年，妥妥的能當上住持。這麼好的條件，怎麼這位楊家阿郎避他如蛇蠍？

唔……看來有必要去楊家醫鋪勸勸楊家父母，楊家阿郎是有慧根，跟佛祖有緣的人吶。只要楊家阿郎答應做他的徒弟，哪怕是俗家弟子，也行啊。

然後，法印在楊家醫鋪才剛開口的時候，就被楊母拿着掃帚趕了出來。

好奇怪，難道真的是因為這個地方太偏遠，沒人聽說過白馬寺，才這麼不待見和尚？

被掃帚趕出來的法印撓著光頭離開。

楊家醫鋪，小廚房這邊，阿六很快的就把牆角的一大堆柴禾劈完。

拿出契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先前他沒在意這契上寫的什麼，現在活幹完了，好像，做得快了點。這麼早出去也不大好，乾脆把契拿出來看看。

其中有一條，半年沒有工錢。包吃包住。

竟然半年沒錢拿！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阿六抿著嘴，把契放在懷裏，正好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阿六低着頭，看着眼睛的主人。

楊瑞好奇的看着阿六，「你識字么？」

阿六：「不認識！」

楊瑞像是發現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你竟然對着這張契看了這麼久！」

「我就看看！」

「你想看懂么？我教你寫字怎麼樣？昨天我爹教了我一個好難的字，我學會了！」楊瑞期待的看着阿六。

阿六本想離開，卻又把拐杖放下來。

楊瑞也不管阿六是不是真願意讓她教，拿着一根砍得細細的柴禾當筆，在地上寫了一個繁體的「筆」字。

字跡歪歪扭扭的，實在是不像字。

「我爹說，這個字念筆，毛筆的筆，怎麼樣，我厲害吧！」楊瑞小姑娘再次開啟碎碎念的模式，「本來我娘說不用教我認字的，不過阿姊說，女孩子也要認字，不然以後要是被騙了就不好了。要是爹沒時間教我的話，阿姊就會教我。我阿姊可好了，你知道我阿姊么？我阿姊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姊，我阿姊喜歡醫術，女紅也做得很好，還會幫娘做家務活，我阿姊……我跟你說哦，其實我也想像阿姊那樣，就怕被娘打，我阿姊……」

阿六隻看着這個不認識的姑娘一直說話。

「楊瑞，你蹲在這裏做什麼？」楊琪一回來，就看到楊瑞蹲在地上碎碎念，不知道在說啥。

楊瑞蹭的從地上躥起來，「哥，你回來啦！快看我寫的字，是不是寫得很好！」

楊琪被楊瑞拉着過去，就看到地上的字歪歪扭扭的，跟狗刨似的，完全認不出到底是啥字。

「好醜！」楊琪完全不怕打擊楊瑞。

楊瑞嘟嘴，「我能寫了嘛！你都不誇我。」

「楊瑞呀，你直接拿紙和筆練字吧。這地上練字，總沒紙上寫字練得快！」

「娘說能認字就行！」楊瑞再次嘟嘴。

楊琪：「娘之前還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呢，你要聽娘的話，娘的這句話說得好，所以，你要好好的認字，練字，雖好是能寫得一手好字！」

楊琪拍拍楊瑞的肩膀。

「哥，你又在瞎說，娘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是讓我好好學女紅，不用學認字，怎麼到你嘴裏，變成要我認字了。」果然阿姊就算穿上男裝也不靠譜，小姑娘心裏哀嘆。

楊琪用手指彈了一下楊瑞光潔的腦門，「那很顯然是你理解錯了。嗯，是你理解錯了。你平日裏不是喜歡聽說出么，有沒有聽過《隋唐演義》？」

「有，有啊，我最喜歡聽《隋唐演義》了！」一提起說書，楊瑞就雀躍起來。

「《隋唐演義》七十六回有云：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無才便是德，蓋以男子之有德者，或兼有才，而女子之有才者，未必有德也。雖然如此說，有才女子，豈反不如愚婦人？周之邑姜序於十亂，惟其才也。才何必為女子累，特患恃才妄作，使人嘆為有才無德，為可惜耳。夫男子而才勝於德，猶不足稱，乃若身為女子，穢德彰聞，雖夙具美才，創為韻事，傳作佳話，總無足取。故有才之女，而能不自炫其才，是即德也。這話里，可從來都沒說，女子不該有才的。是說，女子該才得兼備，特別是最後一句話。『故有才之女，而能不自炫其才，是即德也。』所以咯，女子有才不自炫其才，才是德。又不是不識字，會做家務活，會做女紅，才叫德。」

「額……這個，這個……」楊瑞畢竟是九歲的小姑娘，太深奧的不懂。只是從大人們口中經常說的女子無才便是德，認為女子不該有才。怎麼會知道自家阿姊會說這麼一出。不過，好像，阿姊說的，也沒錯的樣子，連《隋唐演義》都這麼說了，阿姊說的，應該沒錯吧？所以娘其實是想她多識字念書的？這麼一想，小姑娘的心裏立馬雀躍起來。

楊瑞雖小，不懂這些話。

可阿六不是目不識丁的人，想想家中的姨娘們教導庶姐庶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讓她們一門心思的做個知禮的姑娘，卻偏偏不懂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莫說家中的那些姨娘，就說他這個男人，便也一直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沒有才華，才是德呀！

這個楊琪，又一次讓他開了眼界。

阿六抬起頭，第一次好奇的打量起眼前這個比他至少小十歲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