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家鳴一進大廳，腳就凝固在那裏，沙發椅子都滿座人。外婆、奶奶、舅母、婆婆、婷婷、三嫂還有大伯母，每人神情各異，家鳴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自從來到這個家她也學會察言觀色，何況大嫂也經常指點她，比如上星期和大嫂逛街看見上官敖被一個女人挽著胳膊進高級餐廳，家鳴生氣地想衝上去截住他們，被大嫂攔住，告訴她在街上這麼做無疑是自殺，就算迎面碰到也要假裝不認識，家鳴又難過又不解問為什麼。大嫂說：「人家會說自己在國外呆久了學老外的禮節啰，反問你有什麼問題？還不是說你沒見過世面，小家子氣啰。唉，在這樣的家庭里女人只有裝聾作啞自認高貴啰！」這也叫高貴？家鳴真是沒有了想法乖乖地跟大嫂回家一個人躲起來生氣。

現在看到這麼多人聚在一起擺明了是趕她走，好，反正要實話實說，她再也承受不了謊言連篇，彌補了這個漏洞又要去圓那個謊，象她這樣不長記性的能隱瞞這麼久的秘密大都算上官敖的功勞，沒有他的指點掩飾救護，家鳴早就被掃地出門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家鳴你為什麼要騙我們？嘟嘟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嗎？」奶奶很惱火，一臉的怒氣。

「沒有，我們本來只想開個玩笑就作罷的，沒想到事情鬧大了，我們也不想的。」家鳴還有些怯怯地說。

「狡辯，開玩笑？你當別人是傻瓜嗎？你以為你是誰啊？拿上官家來開玩笑！」三嫂憤憤地說，她要把上官敖給她的羞辱加倍送還家鳴，「明明是利用敖堂弟來搞亂我們這個家，原來鍾情志剛妹夫的，怎麼又搖身一變愛上了敖堂弟呢？奶奶你說是吧！」

「我沒有，上官敖也同意的呀！」

「我兒子會這麼愚蠢？連這事也答應幫你？媽，您看看，我說這女人很厲害的，別看她裝得蠻清純的，連您也騙過，其實您看她連這種謊也說得出口！」婆婆回頭跟外婆嚷嚷，家鳴知道自己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說了也白說，於是她一聲不吭，就當是贖罪。

「對了，我聽傅露說你們有協議的，只要敖堂弟找到心愛的女人，你就離開，現在敖堂弟已經有了婷婷，你怎麼還賴著不走？」三嫂察覺家鳴是個懵懂之人，早就串通好婷婷說：「婷婷啊，敖堂弟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啊？」

「嗯，說是說過，我沒注意」，婷婷故意傻笑着說，「好像上星期上官哥哥說自己也沒辦法，跟上帝發過誓的，一年都不到就離婚有點太那個。」

「哎，家鳴不是說過嗎？他們是假結婚騙上帝的嘛，一個月都嫌多，要說責任嘛家鳴更大，是她要報復的，敖堂弟只不過被利用而已，我們對她那麼好卻騙了我們這麼多人，真可惡！也不知道她要騙多少財產才肯放過敖堂弟。」三嫂覺得很過癮。

「不用再說了，說吧，你想要多少錢才肯離開？」奶奶對家鳴揮揮手，好像要去掉自己的霉運似的。

家鳴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說真的她也不想在這些人面前流淚，可眼淚就這麼不聽話，不受控制。

婆婆知道目的已達到，於是不緊不慢優雅地收場：「家鳴，我知道你也不好受，不然結婚大事怎麼不讓父母參加呢？現在你們的秘密也不成秘密了，你的承諾也完成了，你看嘟嘟找到了他心愛的女人，我也找到了讓我滿意的兒媳；我覺得你也可以安心地離開不用內疚了，至於費用什麼的你儘管開口，我們不會虧待你的，我知道你也是為嘟嘟着想，是吧？不想讓他難做人嘛，我明白你的苦心，我先替嘟嘟謝謝你。」婆婆一邊跟家鳴說着一邊又拉起婷婷，暗示家鳴自己是多麼中意婷婷。

家鳴只是糊塗些但不笨，她明白自己留在這裏除了羞辱還是羞辱，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些白紙還有幾隻筆，於是就蹲下來在白紙的頂端寫「離婚協議書」在下面寫「立協人：米家鳴」，一口氣寫了好幾張，然後站起來，誰都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家鳴看了看大家說：「好了，沒我的事了，空白處你們自己填好了。」

於是拍拍手，準備離開，一直沒吭聲的外婆站起來走到家鳴旁邊輕輕地問：「家鳴，你愛過嘟嘟嗎？」家鳴微微一震，她已經被剛才的羞辱麻木了，冷冷地說：「不愛，有什麼值得愛嗎？」外婆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可他一直很愛你，一直都愛，哎！可憐的嘟嘟。」這一聲嘆息抽走了家鳴的三分魂魄，外婆覺得家鳴的眼神很奇特，充滿了感激憂傷依依不捨，家鳴輕輕地說了聲：「外婆對不起」，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讓她遺失自己和家人的地方。

家鳴對自己生氣，剛才關不住的眼淚，到了沒人的時候想流卻怎麼也流不出來。夕陽居然比任何時候都絢爛，讓人陶醉。家鳴自個兒生氣，為什麼現實都不隨電視劇情那樣循序進展。美麗的晚霞，色彩繽紛的櫥窗廣告，金光閃閃的銀杏葉子，匆匆行路卻很友好的人們，無論家鳴怎麼碰到別人卻總是聽到別人先對她說「對不起」。家鳴不明白，為什麼結局是這樣？不是說一切都在掌握中嗎？一切都照計劃進行嗎？她拎着手袋茫然地環顧著四周。

手機響了，心頭的震蕩讓她膽戰心驚，久久凝視着手機卻看不清一個數字。

「孩子，你沒事吧？」過路的一位慈祥的老人推推出神的她。

「對不起」家鳴忙說，她以為自己碰了老人家。

「不是的，孩子，我看你盯着手機發獃。」老人指指家鳴掛在胸前的手機。

「哦，我沒事，謝謝！」家鳴微笑着對老人道謝，然後看清是她母親的電話，於是她明白自己應該去那裏。雖然家鳴穿了很多衣服還是感覺到奇冷無比，在她的家鄉是不會有這麼冷的天。她給母親去了電話，說自己馬上回家，因為太想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們，媽媽則說家鳴再不回家他們就全家來看她，因為母親已經從家鳴平時的話語里感覺到憂傷了，自己的女兒不論怎麼假裝她總能探到一些蛛絲馬跡，如果不是自己身體差出不了遠門，早就來看家鳴，現在女兒說自己買了車票回家，她也就不再多問，吩咐在路上小心，明天會讓哥哥去車站接她，不管家鳴怎麼說不用，母親還是堅持。

當上官敖興沖沖回家的時候發現家裏坐着很多人，奶奶外婆有些憂心忡忡地看着上官敖。

「回來啦，秦媽開飯吧！」母親掩飾著自己的興奮吩咐傭人。

上官敖笑着問母親：「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來了這麼多人？」母親沒回答，好像沒聽到。他又來到外婆那裏，問：「外婆，是什麼日子啊？一定叫家鳴回家而不叫我？偏心！」嘴裏這麼說，心裏甜絲絲的，找了一下沒看到家鳴，「死丫頭去哪啦？家鳴……」外婆黯然地拉着上官敖，「嘟嘟，別找了，她走了。」

「去哪兒？」上官敖突然感覺情形有些不對，緊張地問。外婆搖搖頭，悄悄地說：「她說不愛你，讓你還她自由。孩子，命里不是你的強求也無用。」外婆拍拍外孫的手算是安撫，因為她知道這家裏只有她理解外孫對家鳴感情，所以她一定等上官敖回家親口告訴他，安慰他才放心。

「你們都對家鳴幹了什麼？」上官敖倏地站了起來大吼。

母親忍無可忍，走出來對上官敖說：「當這麼多長輩的面你還好意思說？這是我們問的話才是！你們都對我們幹了什麼？假結婚，報復，還是想搞得我們家不安生？我不明白你究竟想幹什麼？你不知道全家人都最愛你最疼你？你就這樣報答我們？」這時的母親聲淚俱下，讓上官敖平靜了些，他跪在奶奶和外婆的面前，也泣不成聲地說：「都是我的錯，是我出的主意跟家鳴無關的。外婆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愛她的，現在讓我碰到這樣的機會，我怎麼會放棄呢？我騙她說是假結婚，只要報復了志剛就可以當沒事發生過，她一點都不懷疑，她一直就是這樣容易相信人的，我以為結婚後她會愛上我，到時候也就不會怪我，沒想到結婚那天她就後悔了，是我連哄帶騙拉她進來的，真的不關她的事，你們要懲罰就懲罰我吧！」

外婆驚呆了，連母親也皺起了眉頭，婷婷更是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上官敖這麼個驕傲的倍受寵愛和關注的男人會作出如此不堪的荒唐事來，外婆已經淚眼模糊，她為孫子傷心。

奶奶根本就不相信上官家的男人會對女人沒有誘惑力？她覺得家鳴的手段太高明，居然讓孫子都糊塗到用這樣的謊言為她掩飾：「好了，起來吧，現在不是都解決了？我們也沒懲罰家鳴，你母親還會給她補償呢！你們不說過就當什麼都沒發生？現在不是正好？嘟嘟，你都成大人了，以後做事謹慎些，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她讓媳婦把家鳴寫的離婚協議書給上官敖。

看到這樣荒謬的離婚協議書，上官敖已經想像出家鳴當時的感受，愛情固然重要沒有尊嚴的愛情不是家鳴這種女人可以承受的，所以才會留下這麼多張只有頭跟尾的離婚協議書，他也不想多說什麼。

「你們不就是想我們離婚嗎？好，我同意，現在家鳴跟這家沒任何關係了吧，求你們以後也不要打擾她。離婚書給我，我會處理的。」上官敖又看了母親和婷婷一眼，說：「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再是秘密，那樣更好，我早就有心愛之人，如果你們還愛我就不要好心辦壞事。」也不跟大家打招呼拂袖而去，讓所有的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