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第338章 今生唯一的愛人

「別害怕，文彤，歐太太沒有惡意的。」展擎拍着陸文彤的肩膀安慰她。

但後者在他懷裏拚命搖頭，哪裏肯信？

她很想求他帶自己逃走，如果要再看一次那位母親絕望的淚顏，再聽一次歇斯底里的痛罵，她會受不了，會瘋掉的！

然而，她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逃避，就該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承受所有指責，也無法抵消犯下過錯的萬分之一！

「文彤，文彤，跟歐先生，歐太太說說話吧？」展擎撩開遮住陸文彤面頰的亂髮。

「不，不，求你……」她只剩下哀求的力氣了。

歐太太向丈夫點了點頭，示意他推自己過去，而展擎也給陸博翰遞了個眼色，表示不必放心。

陸博翰又驚又疑，歐太太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五年前若不是她心智崩潰下的苦苦逼迫，文彤也不會衝動自殺，但現在的她，看上去似乎又很正常，很平和？

他略一躊躇，終於揮手讓屬下暫時撤開，讓歐天宇推著輪椅，和太太一起緩步走來。

輪椅從平坦的水泥墓道上碾過，發出輕細而有規律的聲響，彷彿不想驚擾長眠於此的，每一個純凈的靈魂，可是聲音越靠近，陸文彤藏進展擎懷裏的身體，就蜷縮的越緊，無論他怎樣勸慰都無濟於事。

歐氏夫婦來到陸文彤身後，並不馬上說話，而是靜默的望着面前的墓碑，眼神溫柔之中，帶着些許傷感，彷彿看着遠行回來，又即將遠行的兒子。

良久，歐太太才發出一聲的嘆息，「陸小姐，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把這束花拿給Carl？」

她剛出聲時，陸文彤便受驚似的，再展擎懷裏又是一個震瑟，可聽完了這句話，在隨後半分鐘的靜默中，她的肩膀好像又有些舒展，甚至怯怯的從他胸前，露出一點點臉龐。

剛才說話的……是家浩的媽媽？沒聽錯她叫的是自己？

可為什麼會那麼客氣，那麼溫和呢？

「幫幫我好嗎，陸小姐？」歐太太把手中的花束伸過去，等待着，並相信會得到回應。

這是她從院子裏收穫的，最後一季的風信子。

她真的是在叫「陸小姐」？而不是「你這個歹毒的，該下地獄的女人」？

「文彤，歐太太在跟你說話呢？」展擎又拍肩柔聲提醒。

陸文彤的身體慢慢離開展擎的懷抱，但雙手仍抓住他衣襟不放，就像懷着失望，又懷着恐懼，走向一個未知世界的孩子。

她終於回頭，望向身後，視線在接觸歐太太目光的瞬間，有一個想要逃避的動作，又被那雙眼中柔軟的力量拉住了。

是她，家浩的母親，那個被自己害的失去全部活着的意義的可憐女人！

但她的臉上，為什麼會有笑容，如同她肩上的陽光一樣溫暖平和，是看錯了嗎？

還有她手上的風信子，紫色的花簇，墨綠的葉子，都沾染了陽光的亮色，在微風中輕輕抖動，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這……是家浩最喜歡的花啊！

他第一次送她花，就是遞過一束淺紫色的風信子，努力表現的大方，還是掩不住眼中的羞澀。

「這是我親手種植的……」

往事歷歷，言猶在耳，人卻不在了！

陸文彤情不自禁接過花束，淚水無聲的淌下，轉身慢慢走回墓前蹲下，摩挲著墓碑上的文字，笑容溫柔凄清，彷彿在冰冷的石板背後，看到了那少年春風暖陽一般的容顏。

「家浩，家浩，對不起……」她把花束放在碑前，口中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她是為自己曾經的過錯道歉，還是因為愛上了別的男人而感到歉疚？

展擎靜默的看着她，充滿了關切和包容，他並不介意，如果說歐家浩在她過往的回憶里，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記，那麼，擁有她全部未來的男人，只有自己！

「陸小姐。」一直緘口不言的歐天宇突然說話，「請接受我和Anne道歉，五年前，要不是我們太固執和偏見，用斷絕親子關係威脅，非要拆開你和家浩，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生。」

他話語沉重，仍帶着濃濃的悲意，但一字一字，說的十分清晰有力，穩穩的傳入了陸文彤的耳中。

什麼？他，他在向自己道歉？

不但歐天宇神色鄭重的望着她，連歐太太的眼神和笑意，都是悲憫慈和。

「是的，陸小姐，是我們的固執和偏見，害了家浩，也害了你，整整五年，這裏的所有人都為了這個過錯而苦苦煎熬，希望你能夠接受我們的歉意，放下過去的事，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將來？」

她的話語異常溫柔，卻不啻陣陣驚雷，既使她無比驚駭，同時也撕裂了她心底厚厚的陰霾，讓陽光撒下來。

只不過，她仍不太敢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宛如赦罪福音的話語，是出自那個最不可能原諒她的人之口！

「五年的懲罰足夠了，痛楚也讓我清醒，就讓Carl活在我們的心裏，未來，就留給幸福吧！」

淚水滑下歐太太的面頰，她伸出雙手，左手遞給陸文彤，右手卻被展擎搶先一步，緊緊握住。

「謝謝你，媽媽！」他不住的親吻著歐太太的手背。

媽媽？展擎叫家浩的母親媽媽？

「陸小姐，你肯原諒我和Simon，並接受我們的祝福嗎？」

陸文彤愕然不解之際，歐太太又問了一遍，把手伸的更近。

這隻手很瘦削，皺紋鮮明，卻白皙，潔凈，就像眼前這位母親不幸而聖潔的人生。

陸文彤情懷洶湧，哪裏還有半點猶豫，將它緊緊握住，和展擎一樣，送上了帶淚的親吻。

「孩子，從今以後，她和她的未來就交給你了，相信Carl也會為此感到高興，他一直都是個善良的孩子，從不願意看到任何不幸，尤其是他所愛的人，上帝與你們同在，一定會幸福的……」

歐太太把展擎和陸文彤的疊在一起，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心裏打開了一扇明亮的窗子，讓陽光徹底驅散過往的陰雲。

當他們一起走出墓園時，停在街對面的一輛黑色轎車，走下一個西裝革履的老者，第一眼看到他，陸文彤立馬一愣，驚訝的望向身邊的展擎。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祖父展若愚。

他怎麼也來了？而且看這身罕見的正式打扮，好像要去出席什麼重要的場合？

不僅是他，從另一側車門，也走下了一對青年男女，竟然是展拓和簡素兒，和展若愚一樣都身着正裝。

這還不是最驚人的，后一輛車子下來的兩男一女，或肩扛攝像機，或手持麥克風，儼然一個小型的採訪團隊。

由於陸博翰的身份，對媒體格外敏感，他眉心不易覺察的一沉，幾名下屬便做好上前阻擋的準備。

這時，只聽陸文彤一聲驚呼，「Liszt小姐？」

這個遠比展家人更令陸文彤驚訝的女人，是給她留下友好印象的《時鐘》雜誌新主編，Ivy。Liszt！

這幾個人同時出現，真是又突然，又怪異。

走到路中間，展若愚便向陸博翰揮手，「陸先生，可還認得出我這老頭子么？」

「你是……展兄？」陸博翰眼睛一亮，很自然的大步迎上前。

兩雙有力的大手，緊緊握在一起。

他二人江湖暌違幾十年，雖然近期為了晚輩事有所聯繫，但突然見到故人，心情怎能不新潮洶湧？

「展兄，你怎麼來了？」

「呵呵呵，我孫子結婚，我當然要來了！」

「結婚？」

不止陸博翰驚訝不解，連陸文彤也向展擎投以同樣的目光。

「對，花車、教堂、酒店、喜宴，全都安排妥當了，哈哈哈，年輕人嘛，玩的就是心跳和浪漫！老親家，你也是個豁達的人，不會怪你女婿玩這一手吧？」展若愚說着，還豎起大拇指，朝身後的採訪團隊一擺，「呶，全程錄像也找好了，Liszt小姐擁有獨家採訪權，至於能不能公開，什麼時候公開，全聽老親家你的！」

「啊……」陸博翰一下子明白了。

「展擎……」同時領悟的陸文彤，也激動的抱住了展擎的手臂。

她之所以離開他，除了無法放下對歐家人的負罪感，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自己「黑幫老大的女兒」的身份，成為展擎和展家的污點，連累他失去本該光明通坦的前途。

展擎特地將婚禮安排在洛杉磯，還請來媒體採訪，不介意讓所有和陸文彤的身世、過往有關的人等，披露給公眾面前，就是在向她和陸博翰表明，他有意願，有勇氣，去愛一個完整的、真實的她！

他真的敢為愛一賭，而且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

「老親家，不是我吹牛，你若是不同意，這輩子就甭想再找到一個，比我孫子更好的女婿，嘿嘿！」

「是，是的……」事已至此，除了無限感慨，陸博翰還能再說什麼？

展擎挽着陸文彤，走到歐氏夫婦面前，謙恭的欠身，「歐先生，歐太太，我冒昧的請求二位，擔任我和文彤的證婚人，可以嗎？」

歐天宇和太太對視一眼，微笑頷首，「當然可以，這是我和Anne的榮幸！」

「那麼，我的獨家採訪，就從這裏開始好嗎？」Ivy打了個響指，身後的攝影師立即忙碌起來，自己則笑吟吟的走到展擎和陸文彤面前，把麥克風伸過去，「展先生，用您的風格，來一個精彩的開場白吧？」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陸文彤略感驚惶的剛想躲到展擎身後，反而被他拉到鏡頭前，一手輕輕擁住，另一手溫柔的抬起下頜，眉目帶笑的凝視着。

「陸文彤小姐，我愛你，請嫁給我，作為今生唯一的愛人……」

說完，根本不等她發表意見，便一個熱吻，印上了那張因為驚愕，猶自微微開啟的紅唇。【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