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新生活

一輛紅色小轎車開入巴黎一處高檔住宅區。

付菡、毛欣靜從夏悅的車上下來，毛欣靜提着攝像設備，一臉疲憊。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今天的採訪，付菡真想睡一覺。今天一天課，然後才一下課就被夏悅拉去幹活。

自從她們成立文化工作室之後，夏悅就開始在文化圈裏八面玲瓏地張羅。她上次要在電視台下廣告的事情沒有談成，但是買賣不成仁義在。

憑着年輕貌美身材棒，王先生沒有反感她的道理。加上她那三寸不爛之舌，王先生就把一個關於新晉華人服裝設計師鄭磊的採訪節目外包給她的工作室，氣得嚴姐牙痒痒。

這個採訪，她們三人一起出馬。因為夏悅說：「這樣才能顯得我們工作室有人。」

夏悅負責提問，毛欣靜負責攝影，付菡打下手，其實沒有什麼下手可以打了，就一個小採訪。付菡真正的工作是回來后整理採訪稿。

看付菡和毛欣靜無精打採的模樣，夏悅一臉淡定地說：「鄭磊提到除夕那天的活動，你們也要抽空參加。聽說，法國華語電影項目負責人也會去。反正多接觸沒壞處，我們工作室的那個賬號，才有料發文。」

付菡：「是，不過我手上還有好多稿子呢。」

夏悅：「存着，說不定哪天沒稿子，可以用。」

付菡：「就你這效率，一周十幾份稿子，天天有新東西，永遠不會碰到需要用存稿的時候。」

夏悅想了想，認真地說：「這樣啊，那一天一稿變成一天兩稿吧，你就不愁存稿沒地放了。」

付菡連忙討饒：「你還是饒了我吧，存稿就存稿吧，萬一哪天真需要了。有存稿還是比較有底氣的。」

毛欣靜：「說起來，華人圈子還真是小。以前沒有接觸不知道，現在一出去多走走，發現好多人都認識。」

付菡：「是啊，鄭磊還認識崔凝媛，真是太小了。」

夏悅冷笑了一聲：「這有什麼？你們是沒有混學生會，也不混法國學聯，不然會發現，更小。」

她們說着，就走到了門口，付菡從包里掏出鑰匙開門。

「還是一起住方便。」毛欣靜感慨了一句。

夏悅頗為得意地說：「當然了，萬事有得商量，出入同行也方便。」

一進門，毛欣靜和付菡就雙雙撲倒沙發上，攤着手腳，一動不動地挺屍。

夏悅見他們倆躺倒在沙發上，顯得有點擁擠。

「我找時間把沙發換成更大的。」她上說着，腳上快步走進浴室。

毛欣靜：「就知道夏女王疼人！」

不一會兒，夏悅已經洗漱換裝完畢，神采奕奕地又出現在她們面前，擺了個模特姿勢，下巴一抬，頗有t颱風范，驕傲地問：「好看嗎？」

付菡先不由分說地對她比了個大拇指，才懶洋洋地上下打量夏悅。她承認，欣賞夏悅換裝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

夏悅身穿一件香奈兒新款七分袖黑領白色連衣裙，背上香奈兒經典黑色菱形包。果然是死忠香奈兒粉絲。她用自己的身材證實了，只要身材好，怎麼穿都好看。

毛欣靜：「你是超人嗎？不歇歇？」

夏悅：「歇什麼？想要早點成功，一天就得當作兩天過。這樣，我到三十歲的時候，經歷和做的事情就是別人到了四五十歲才能擁有的。」

付菡一把抱住沙發上的長形抱枕，把頭靠了上去，軟軟的感覺真溫馨，她毫無上進心地對夏悅說：「你也太有精神了。我反正是不行了，得躺一會兒。」

夏悅難得異常善解人意地回：「你歇著吧，好好休息。」

付菡還沒來得及表達感激之情，就又聽到夏悅說：「歇好了，就把稿子整理好。」

「啊，不能明天整理嗎？」付菡意圖撒嬌，「我……」

夏悅伸出一隻食指晃了晃，把付菡接下去要說的話堵了回去，然後她對付菡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補充了一句：「今晚十點之前把要把稿子發出去哦。」語氣雖然平淡，但有着必須做到、不容更改的氣勢。

付菡嘟著嘴大叫：「你這壓榨勞動人民血汗的資本家。」

夏悅：「這樣才能讓人留下好印象，覺得我們工作室很高效。對了，給王先生一份，記得給鄭磊也發一份我。另外，資本家這個稱呼，我喜歡。」

付菡撇了一下嘴，生無可戀地說：「太變態了！你也悠着點，別太拼了。」

毛欣靜點頭附議：「嗯嗯，別仗着你現在年輕身體好，要是把身體搞垮了，就不值得。」

夏悅拎起包，往門口走，一邊拿起掛在門口的大衣，一邊回：「先拼這幾年，基礎打好了，以後資源會自動向你滾過來。到時候，我以三十歲的身份擁有着五十歲人的人脈與閱歷，做什麼事情都會事半功倍。別人五十歲，開始退出社會主流的舞台了。我正年輕，基礎也打好了，卻剛要開始綻放，你們說，值不值得呢？」

付菡的身體在沙發上移了個角度，對着她的背影說：「我不贊同你的看法，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毛欣靜：「metoo.」

夏悅華麗麗地離開，付菡躺了一會兒，起身去準備宵夜，確切地說，是晚飯。她和毛欣靜一下課就被拉過去當勞動力，肚子都是空的。

毛欣靜突然正經地問她：「你說，我這樣算不算混日子？和夏悅比，我真是活得太沒有目的性又太隨性了。現在和她住一個屋檐下，對比更明顯了。」

付菡：「幹嘛這麼想？夏悅本來就很好勝，她喜歡高強度的生活，並且樂在其中呢。你又不是她那性格的人，要像她那樣生活，你早得抑鬱症了。你是藝術家，這樣的生活方式未必適合你。我看你的懶散狀態更能刺激你自由的想像力。條條框框的形成，不是很你。」

毛欣靜睜大眼睛做茫然狀，繼續說：「但我如果也像她那樣，是不是也能每天多做好多事兒呢？」

「行，你可以試試，不過你別好高騖遠了，就從簡單的先做起。每天早上6點半定時定點起床，你堅持半年試試。能做到再說其它。」

毛欣靜一聽這種規律的生活，頭就有點大了，不發白日夢了，舉白旗投降：「當我沒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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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菡笑了笑，自覺地進廚房忙活。她的手機在包里響起。

毛欣靜爬起來，拿起她的手機一看，屏幕顯示：陌生號碼。她拿着手機跑進廚房：「付菡，電話。」

付菡連忙把手裏的意大利麵放到水裏煮，對毛欣靜指了指鍋，示意她看火，然後擦擦手接過了手機。

「喂。」

「付菡嗎？是我。」

一聽聲音，付菡就認出來了。

「王阿姨，你好。」

「你好，過兩天就新年了，新年快樂。」

「王阿姨，本來應該是我先給你拜年，新年快樂。」

招呼過後，對方突然沉默了。

「王阿姨，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嗯。」對方又是一陣沉默，半晌才說，「我和他談過了。」

付菡大吃一驚，「他」是楊俊毅嗎？

「王阿姨，你是說……你和楊叔叔談過了嗎？」

「……嗯。」

「這，」付菡已經不指望王瑛找楊俊毅了，尤其是想到那天晚上她的背影，讓她心生愧疚，頓時嘴笨不知道說什麼了，「那個，實在是，謝謝王阿姨。」

「……」對方好似嘆了口氣，認真地說，「是我應該謝謝你。」

「這，是我麻煩了王阿姨，我應該謝謝王阿姨。我沒有想到……」

付菡沒有想到王瑛居然還記掛着她的請求，而且還做了，她當時明明很不願意。

許久，王瑛又開口了。

「我也沒有想到。你那天和我說完之後，我確實很難接受。但是，之後幾天，這件事情一直在我的腦海里，消不去。」

「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或許是天意吧，昨天，我們在機場偶然碰面了。二十幾年沒見，我們居然在昨天那麼巧地碰面了。不是天意，怎麼會這麼巧呢？」

當時，王瑛一見到楊俊毅，突然很有想和他說清楚的*。她很想把這幾天一直徘徊再腦海里的事情，和他坐下來，清清楚楚地講明白。但，又很難開口。

楊俊毅當時並沒有看到王瑛。

王瑛猶豫了，叫住他，就得面對他；如果不想面對，那就不要叫住他，他們就還會像現在這樣生活。

最終，王瑛叫住了他。

他很吃驚。

二十幾年不見，他們都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雖然，付菡很想知道王瑛和楊俊毅說了些什麼，以及楊俊毅有什麼反應。但是，她硬生生地壓住心裏的好奇。

她決定尊重王瑛。她願意說的，她就聽着；她不願意說的，她就不問，所以她沒有出聲，只充當王瑛無聲的聽眾。

「之後，我們就聊了。我想着你提到他的那個心結，就把那件事情說明白了。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幾年了，真相也不重要了。只要解開心結，大家日子都好過了就行。」

王瑛輕描淡寫地說着他們的相遇。付菡想起那天晚上王瑛抽泣的背影，心想，他們的相遇，果真這麼輕描淡寫的嗎？

她直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吧。可是，事情的真相真的重要嗎？或許正如王瑛所說，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幾年了，現在過得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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