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人性的爆發

第九節、人性的爆發

第九節、人性的爆發

張蘊涵的犧牲和被拖屍體的遊街,喚醒了麻木的群眾,激發了二愣子的血性,亂槍中,死在張蘊涵的屍體上。www.

晌午,太陽難得地露出臉來,圓圓地掛在天上,把活着的人人,照得有些暖暖的。

寒冷的北風,刮的也輕了,也柔了,吹在臉上,也不覺得像刀子割,像野狗啃。

戰亂中的老百姓,懦弱的地位,草根的階層,只能是、本身是,就像那被冷風吹得到處飄的草根,沒有自主,沒有意識,只能的苟且的生活着,祈望的是能喘下到嘴的氣兒,能吃上一口勉強的活着的飯。

中國的老百姓,怎麼的那麼的苦?那麼的艱難?

難道,這是他們命中注定的嗎?多災多難,飽經憂患。

一種體制的約束,一種文化的羈絆,多少年來,歷朝歷代,古今中外,莫過如此。

密密麻麻的槍聲,忽遠忽近地響了一上午,漸漸稀了,晌午頭兒,終於停了,死寂的村子裏,又恢復了死寂的寧靜。

張老六一家人,總算把心放下嗓子眼,他們第三次的下到地窖里,給受傷的幹部,餵了稀飯,更換了繃帶,還灌下柴胡熬的中藥。

現在,額上的燒,總算退了,王書記,昏沉沉的又睡下了。

任何人,包括張老六一家的這樣的草根,也是有同情心,憐憫心的,一見到張蘊涵那樣的無奈,那樣的痛苦,他們一家子,很是的揪心。

他們只好盡心地照顧張蘊涵臨別前的託付,那一串眼淚,那聲聲梗咽,足足地讓這弱小的一家人,足足的掛心,那掛心,反映在了對傷員的照顧上。

三口人,正擔心着張蘊涵躲到了什麼地方去,念叨著,晚上,把張蘊涵這孩子找對來,讓閨女,好好地歇一歇。

把傷員和張蘊涵引到家裏來的,是張二楞,張二楞見爹娘的這麼的挂念張蘊涵,這麼的照料那傷員,心裏也高興,心裏高興了,嘴巴子上也就甜和軟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正是處在特殊的青春期上,嘴巴子能甜和軟,本身,就說明了他的內心世界,一下子往成熟上,跨了一大步。

二愣娘,見爺兒倆,這麼的高興和輕鬆,也高興,正張羅著要殺雞、熬雞湯、給傷員補補,給張蘊涵暖暖身子的時候,突然,院門外,響起了「嘰哩蛙啦」的日本話。

二愣娘一愣,臉,刷地蠟黃,趕緊地停下嘴,屏住氣,一家人,豎起來耳朵,仔細地往外聽。

跟着鬼子話的,是有人敲著鑼的叫喊。

是漢奸徐振山的公鴨嗓子叫喚,敲一下銅鑼,叫喚一下嗓子,那銅鑼,敲起來像趕屍的無常,那嗓門,像樹上烏鴉在報喪,這些人,咋就死不幹凈呢?「『喤』,看八路遊街嘍,『喤』……看八路遊街嘍……大日本皇軍萬歲,鄧司令萬歲……跟着鄧司令,消滅土八路……跟着李司令,永遠享太平,『喤』……」

張二楞的心,不由地一緊,一種不好的徵兆。

張二楞衝到院子裏,貼著院門縫,從門裏往外看。

往常死一樣的街上,出現了一大群人。

準確的說,大白天的,出現了一大群的能站着的鬼。

大街上,滿滿的銅鑼的聲音,沒有招來任何的圍觀的人,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唯恐把自己身上的氣味兒放到街上,招惹來災難和大禍。

徐振山,拖着大褲襠,敲著鑼,走在最前面,跟着的,是兩個日本兵,鬼子兵,背着打槍,一人抓着一條腿,倒拖着一個穿八路衣裳的人。

八路的滿身上,在往外,冒着血泡,把街上的土路,刷出來一條紅紅的血道。

看來,這個犧牲的八路,生前,受盡了人世間的劫難。

八路的後面,是弓著腰的李文德。

李文德,這個老狗,拖着那條老狗的狗尾巴小辮兒,拄著文明棍兒,由一群二鬼子圍着,一步一踮地走。

再後面,是一隊鬼子兵,全都趾高氣揚。

張二楞子對鬼子漢奸,全不在意,緊盯着八路的身影,細細看,頭髮,倏地炸立。

他一下子認出來了,那倒拖着的八路,竟是張蘊涵!

張蘊涵睜著大大的眼睛,茫茫地看着天,一任鬼子兵們拖……

顯然,她已經死去了。

一股血,湧上張二楞的腦門,倏地站起來,隨手抓起頂門杠,「嘩」,拉開大門,旋風般撲上去。

「我日你姥娘!」

張二楞大吼一聲,震天驚地,鬼神皆懼。

緊跟着,張二楞,一棍掄圓,直夯在鬼子兵的腦袋上。

民族恨,將這個血氣方剛的青年,血灌頭頂。

姐弟情,使這個正義勇猛的青年,血貫長虹!

中國,有這樣的豪情男女,有這樣的愛國志士,永不會亡,小鬼子,想占我中國,妄想!

那鬼子兵,背對着二楞,正拖着張蘊涵,沒提防,腦袋就被砸成爛西瓜,血,「噗」地,噴向天空,布口袋一樣,攤在地上。

緊接着,張二楞反手又一掄,那棍子,攔腰砸在另一鬼子身上,粗硬的鬼子,竟然攔腰砸斷,那鬼子兵,「嗷」一聲,五臟震裂,六腑,俱碎,腰骨寸斷,滾到一邊去。

張二楞一扔斷去一截的頂門杠,跪下身子,撲在地上,一把抱住張蘊涵,撕心裂肺喊,「姐——」

「啪啪啪……」

一陣混亂,一陣槍聲。

張二楞附在了張蘊涵的身上,滿身的血,「噗噗」地往外冒,瞪圓的眼珠,掛滿了淚……

「二愣子——!」

附在門后的二楞娘,嚎啕大吼,彎身拿一把切菜刀,就往外面闖,「跟他狗日的,拼了!」

卻被張老六連嘴加身子,死死按住。

良久,二楞娘,才一巴掌,打掉張老六的手,嚎啕大哭,「都是你這個老東西,怕死鬼,大不了就是一條命,東怕西怕的,多好的閨女,沒了,還把楞子也搭上了?我給他們拼了!」說着,二愣娘又起身。

張老六趕緊止住,「楞他娘啊……嗚嗚……兩孩子……可是,為着傷的八路才拚命,咱得護好他……嗚嗚……您出去,不光白搭一條命,那幹部……他……他也不露出來完了嗎?嗚嗚……到陰曹地府,咱咋見孩子呀,嗚嗚……」

滿院子裏的悲戚,老兩口,摟抱着,攤在地上,哭成一團……

——從史料中查出,當時的中國,思想的封建,信息的閉塞,傳統教育的潛移默化,老百姓被熏陶的怯懦、自私,然而,在殘酷的現實下,在共產黨為國愛民崇高品德和具體行為引導下,那激昂,猶如火山噴發,山崩地裂;那神勇,恰是巨浪排空,一往無前。

——中國抗戰的勝利,歸根到底,一句話原因,是民眾的勝利!是民族的勝利!

自然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忠誠祖國的衛士,有捍衛民族的英雄,也會有祖國的敗類,也會有民族的沉渣。敗類和沉渣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即使在背板祖國和民族的那一刻。

說話的功夫,一個挎著大洋刀的小個子鬼子的頭兒,跑了上來,一見兩個同類,倒在血泊里,已經挺了屍,勃然的大怒,上前揪住李文德的衣領子,「啪啪啪」,來回的大嘴巴子,扇得李文德的老狗臉,頓時的紅脹,紫黑的血溜子,順着兩個鯰魚嘴的嘴角,流下來了。

那鬼子還不滿意,就要拔刀,要砍李文德的狗頭,嚇得李文德,趕緊地跪下,趴在地上,像條野狗,「咚咚咚」地接連着磕頭。

徐振山也趕忙地過來,向小個子鬼子作揖,鞠躬,然後的跪下磕頭,嘴裏的中國的湖西話,求饒的噴出來黏沫子。

他要趕緊地替下李文德,不然的話,他也沒活路了。

小鬼子,看樣子,巴掌在李文德的老臉皮上扇累了,扇疼了,才歇手,然後的,讓其他的鬼子,把兩個死鬼子,抬到後面的車上,才算忽略來了李文德。

戰場上,死幾個人,對於戰場上喋血的人來說,是最尋常的事情,不會多放心上的,出出心頭的惡氣就行了。

挎刀的小鬼子,氣,消了,人,走了,他的事兒完了,但是,李文德的事兒還沒完,在大眾廣庭之下,像他這樣的尊貴之人,能被人往破臉上扇巴掌,雖然是鬼子,是皇上扇的,那是恩賜,只有唯唯稱諾的份兒,只能連着三天的不洗臉,滿大街的誇耀,您看您看,您撈到皇軍扇臉的恩賜沒有?這是皇上看得起咱,你們,皇上鬼子看不起,所以沒扇你們的臉。

但是,鬼子走了,那麼這份兒面子,就要找回來了。

李文德鞠躬,送走了鬼子,轉回過臉來,可就成惡煞了,朝着給自己鞠躬的徐振山,揚起來手裏的文明棍,就劈頭蓋臉的砸,一邊砸的還一邊的惡聲的大罵,「這是你包的街,說,怎麼跑出來的八路,要是八路,一杠子砸死了我,你賠命!」

徐振山被砸得滿大街的滾著躲,惡嚎得,像半夜裏的沒人聲的餓狼嚎,邊嚎著邊學着人聲兒的求饒,「昨晚上,都說得好好的,這八路,是天上掉下來的,專門對皇軍的,他們絕不敢的對您老人家呀,老爺爺,饒命呀。」

李文德本來吸大煙,嫖女人,就沒有了四兩的勁兒,見徐振山,已經滾的像陀螺,眼看着的追不上了,才歇手,才擦擦嘴角上的被鬼子扇出來的血流子,才極其的敗興的一揮手,自個兒,往家裏先走了。

鬼子走了,李文德走了,那還有什麼說的?偽軍們都不憨,這樣招鬼的事兒,還是早早的溜之乎兒的好,所以,也不管別人的什麼事兒了,趕緊地四散里跑。

徐振山已經滾到了陽溝里,正準備的再往陰溝里,狗洞裏鑽,一聽沒有了動靜,抬頭一看,四周里已經沒有人影了,就趕緊地止住鬼一樣的嚎,趕緊地爬起來,趕緊地往家裏跑。

大街上,只剩下了張蘊涵和張二楞的屍體了。

大街兩邊的大門,「嘩嘩」地打開來,人們都從家裏跑出來,奔著兩個少年民族英雄的遺體跑過去。

他們,在強敵面前,雖然懦弱,選擇了逃避,但是,他們的心,永遠的是中國人的心,他們對這兩個少年英雄的敬重,瞬間里,升華到了前所未有的,直抵青天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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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西抗戰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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