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6.第1576章 686:醜惡的皮囊(終章二更)

1576.第1576章 686:醜惡的皮囊(終章二更)

神界。

因果道主口噴鮮血,對傲青大叫一聲。

「你不是洪荒修士!」

在神界的混戰里,因果道主兩重法華已完全消失,傲青之強,強得超出世人想像!

一層層爆開秘紋后,力量便會有驚人的增長,而最可怕的……他攻擊因果道主,居然不受神罰影響!

不僅如此,傲青身前的萬頭戰獸里,也有兩頭氣息與洪荒巨獸截然不同,原本洪宇荒宇里的眾生之祖,皆可在洪碑荒碑中找到原型,所以普天之下,任何戰獸都無法在洪碑與荒碑的光耀下逞能。

可是屠坤戰車龐大的獸隊里,卻飛起了兩似似鳳幼鳥,高叫着「殺我!殺我!」,擺脫了洪荒二碑上眾生威壓的挾制,在它們的煽動之下,那些拉車戰獸們都如打了雞血一般,不要命地朝自己擊來。

因果峰外矗立的道主們表情越來越凝重。

但凡有眼色的人,皆看得出這一戰已遠遠超出了可控範圍,拋去區區雷道主可與因果道君戰成平手的震撼,許多人開始思考戰禍之下,更深遠的意義。

狂風與雷暴在肆虐,因果峰上兩個黑色的人影碰撞分開再碰撞!

恢弘的洪界碑石與冷肅的荒宇碑石分立於因果道君兩側,那本就代表着此界至高無上的力量,竟無法壓制傲青的瘋狂!

那一聲「你不是洪荒修士!」震得眾人耳道發潰!

絕大多數道主,皆露出茫然的表情,只有酒行狂與一些資歷極老的二重法華道主,心中才咯噔一響。

此界之外……果真還有天!

只有外域血脈,不,只有遠高於洪荒的外域血脈,才能不受此界天道約束。這就是面位的優勢,比起傲青出生的世界,只怕洪荒也只能算是個「下界」。

「我……不是此界人么?」傲青一陣苦笑,這個答案他此刻是認同的,但他也是剛剛才想明白。畢竟他那該天殺的爹,從來沒有提起過。

這樣就能解釋自己在康仁的黑石荒地,為什麼不受天罰影響。

因為天罰罰不了他!

這真是有趣!

而且自己身上那重重秘紋,也是與生俱來的封印之力,父親從來沒有交代過它們是什麼力量,它們好似邪惡,但只要自己撐爆一重秘紋,力量與根骨就會有質的飛越。可是打破它們,只有在自己極端憤怒,極端瘋狂的特殊情況下。

比如兒時一次又一次被不死鳥們擊倒在地,於生死間殘喘時!

比如再見父親,惱怒得打碎他在雷王殿居室,想將他那醜陋的嘴臉撕裂時!

比如見蘇瞳受難,心中怒火無限爆發時!

比如現在,無限瘋狂,燃燒生命只為將強敵打倒時!

傲青發現,自己一旦進入這種臨界的瘋狂里,潛能便開始無度滋長,他原以為這是那獸父為了折磨自己,而多重封印了自己真實的天賦,而此刻,他心中卻微微泛起了異樣的感覺。

自己不是此界人,那父親也不是。

父親既然高於此面位,為何會那麼窩囊地死在因果道主的衝擊里?

自己身上這些秘紋,為何沒有因為父親的死亡而消失?難道封印不是父親下的?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洪宇長大?

傲青眯着眼睛,一股徹底的孤獨再一次將他層層包裹。

他很思念蘇瞳,自己好像正在向黑暗沉淪,而唯一能拯救自己的,便只有蘇瞳。

「你在哪……還不回來,打你屁屁。」

傲青在風中呼喚著心中摯愛的名字。

嗡!

一道奇異的氣息,從長天徐徐掠過,雖然清淡,卻令肆虐於蒼穹的戰息都有了瞬間的停滯。

生死!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伸長了脖子,朝那死寂了幾乎亘古的聖山看去。

生死之峰,原屬於第一代神王瑪依努爾?月神,而當她屍體出現在此山前後,生死聖峰,便再也沒人入主過。

是誰?

因果道主心中莫名煩躁。

他停下了自己的步伐,以充血的眼打量四野,此刻神界所有的神王都已匯聚在自己的因果峰前,包括那個鮮少出山,這一次卻被自己奪了眾生鏡的命婆!

很好,這一場大戰,終於引來了所有道主的注意,為了親眼看看消失無數年月的洪荒之碑,所有避世強尊皆匯聚在此。

遠遠看去,山外皆神光。一重華光無數,二重華光奪目。層層疊疊,好不熱鬧。

「很好!現在,開始吧!」

因果道主的臉上閃過一絲殘忍的冷笑,掠起雙袖,伸起手掌猛地向天空一合!

傲青的一場復仇,便是將被月使暗贈於卞冰雷的荒門,還有因月神拔鱗而藏匿於下界的洪門,拱手推到自己面前的獻禮!

所謂真假之道,所謂的仙妃不敵強敵……通通只是誘引小貓上門的把戲。

還有什麼比現在更輕鬆?還有什麼比此刻更滿足?

自己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洪荒掌握於手,傲青挑起的巨大陣勢,又相繼吸引了整個神界的諸王觀戰。

在這裏屠戮他們的鮮血,在這裏崩碎整個神界繼而壓垮所有下界,營造血陣祭煉自己的創世武器,一切水到渠成,道法自然!

蘇瞳是他的棋子,傲青本人,也是他的棋子!

以天地為棋盤,眾生皆逃不出他的計算!

我將成為……創世境中,最強修士!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因果道君知道,洪宇和荒宇是極為特殊的存在。其他小界的創世主手裏,都僅有一枚石碑。

而洪荒不可分割,分由兩碑奠定世界基石。現在他掌控兩碑,便意味着邁入新境之後,是其他創世之主力量的兩倍以上!

此刻他的注意力早已經不在洪荒兩界眾生生死,思緒遠遠地飄向更高處,激烈地思考與自己同階者競爭一事上去。

因果道主左手荒碑與右手洪碑猛烈地撞擊在一起,在它們相互碰撞的剎那,拍起了萬丈仙雲!

轟!

可怕的力量震得站在屠坤戰車上的傲青倒飛出去,更震得那些站在因果峰下眺望的諸道神王們五臟共鳴!

因果道主在做什麼?

難道他不知道這二碑石乃是世界基石?一旦毀滅,則洪荒湮滅?

碧橫波與秦風臉上的詫異掩都掩不住,雙眼幾乎完全凸出眼眶。耳邊傳來的隆隆巨響延綿不絕,沒有越來越弱的趨勢,反而如初起的風暴一樣,漸漸在因果峰上凝聚出一股令人靈魂顫抖的滅界之息!

神王道主們尚且還有能力抵擋這洪荒二碑第一次碰撞的威力,而神界之下的真仙與真仙諸界,皆同時產生了不可遏制的巨震!

發生了什麼事情?

東仙諸強御空飛起,其中有赤城的長老們,有閬苑的修士們……他們眼見星海搖曳,如自己醉酒時一樣幻出了重影。

瑤池聖宗內傳出陣陣驚叫:「秘境塌了!秘境塌了!」

「保護宗門!」

所有有修仙底蘊的宗門,皆在這個剎那出動了宗內最強力量。大量閉關的太上長老皆從入定中蘇醒,猛地轟開石門,長嘯一聲沖入天空!

星海之中,無數低等的靈星,轟然破碎,雖然它們由於靈氣貧瘠,星上鮮少有黎民居住,可是毀滅的風暴依舊化為濤濤大浪,以瘋狂之勢向四周蔓延!

那些毗鄰荒星的修仙星,首當其衝受到衝擊!

黃沙星塌陷。

曾有仙者與卧龍沉睡的荒星內,充滿了暴虐的力量!

一股可怕的黃色龍捲把死亡的陰霾帶到了離自己最近的星辰!

天色由睛轉陰,嗚嗚狂風將蒼穹吹得如破窗紙一樣沙沙作響。

「媽媽,是天漏了嗎?好可怕的樣子。」藥鋪里的一個小丫頭依偎在自己媽媽的懷裏,害怕得瑟瑟發抖。

流纓城四季分明,雖然偶爾也有風沙,卻從來沒有這個模樣。

「寶寶乖,有媽媽在,不怕不怕!」母親抱着孩子走到窗前,眺望天空的眼睛裏卻寫滿了擔憂。在暴風的肆虐里,屋頂和大地都在顫抖,她自己顫抖的幅度更大。那些擺放在葯架上的瓷瓶每一次清脆的撞擊,都震得她心臟緊緊地縮在一起。

房間里應該是安全的罷?

因為這祖宅曾有結丹修士佈陣,堅固得很。父親在世的時候曾經得意地說過,就算整個街都塌了,自家祖鋪也絕對屹立不倒。

心裏雖然這樣想着,可是母親心中還是陣陣擔憂,緊緊地抱住自己懷裏的女兒,手指絞着她的衣角。

要是現在夫君沒有外出買葯就好了,風暴這樣大,也不知道他的車隊……有沒有遇見危險?

就在下一秒,母親眼前突然完全黑了下來!

轟轟轟轟!

滿街商鋪,一個接着一個地倒塌,寬闊的馬路上驀然出現無數深深的裂口!

母親嘴裏噴出一口血,在倒地的剎那,將自己凝氣一層的微弱力量通通包裹在女子身上,奮力將她從窗口丟了出去!

「媽媽!媽媽!」被拋出窗外的丫頭凄厲地尖叫!綉著魚兒紋的新衣外,一層淡淡的光暈猶在。

繁榮的商街剎那化為煉獄,倒塌的屋舍將許多沒有修為的凡人壓在了廢墟里,其中許多人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怎就這樣沒了呼吸。

少女一面流淚,一面拚命用雙手扒拉着殘垣斷壁,直到十指流血,可挖到的卻是母親冰冷的手指!

在混亂與尖叫聲中,誰都聽不到少女撕心裂肺的大哭!

「媽媽呀!」

毀滅,毫無徵兆地來臨。

前一刻還是人頭攢動,歌舞昇平的繁榮之景,后一秒黃金卻是糞土,死者死不瞑目,生者一身血污。

大地的裂口還在加劇,哭泣的少女搖搖晃晃,即將跌落深不見底的溝壑里。

滿心恐懼,滿心絕望。

在這個剎那,無數修士御空而起,他們雖然不知道可怕的災難到底因何而起,可是他們卻怒吼著「守護流纓」一個又一個地出現在城上破碎的鎖星陣前!

這些人中,有護城的長老,有城主,還有各宗前來採買的修仙弟子。

他們的修為在結丹與凝氣十層不等。

城主率先將自己的力量接濟於鎖星陣上,一股藍色的光暈隨他之手緩緩向外散溢,一點一點地修補著方寸天地。

哇!

他口噴鮮血,體內金丹亂竄,毀星的沙暴實在是太厲害了,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能眼見流纓毀在自己手上!

「城主大人!」四方護法皆蓄力而上,雖然平日裏他們也欺軟怕硬,收受賄賂,可是除了這些毛病之外,他們還謹記着自己的使命!

此間大地養育了他們的祖輩,所以他們絕對不會任天災將流纓覆滅!

「兄弟們,老夫先走一步!」

一位白髮老翁一頭撞在破碎的鎖星陣上,立即在天空中開出了一朵燦爛的血花!

結丹修士的丹海靈氣瘋狂湧出,在百孔千瘡的鎖星陣上塗抹了一層晶瑩的光幕!

有這剎那安定,立即為眾人換來了喘息的機會。

「你這老猢猻!這個月的保護費還沒有分就死了!正好不給你那份,混蛋啊啊啊!」老友們淚流滿,卻沒有時間浪費,他們速起手訣,與城主一起修補大陣!

「你們這些老不死的!居然在本城主面前收受賄賂,大談分贓!」城主眼角有淚光閃爍:「此戰結束,你們若還活着,罰你們三個月……不!半年的俸祿!」

此戰結束……還能活着嗎?

看着漫天黃沙!

所有長老都在心中哀求,罰我吧罰我吧!

「紫府弟子前來支援!」五個凝氣六重的此衣少年御空而起,挽起劍陣修補天缺。

「赤城弟子前來支援!」一個光頭大漢口吐火焰,將自己的狂刀祭煉成補天之絲。

「瀛洲毒修也來摻合一腳,嗬嗬嗬嗬!」兩個看上去文弱的少年,撕下了自己的麵皮,露出紋蛇的臉,從袖裏揮動毒杖施力,但從法寶上噴吐而出的氣息,卻是為了守護!

這些人的出現,令城主絕望的臉頰上突然又浮現出濃郁的潮紅:「守護流纓!守護吾城!」

他的嘯聲蓋過了黃沙衝擊,在整個流纓城上呼嘯!

東仙大難,血氣衝天!

在浩劫里慘死的百姓,在守護里獻身的修士。

這毀滅之景,不光東仙一家獨有,虛銀古海、玄谷異界……所有洪荒世界的版圖,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一切都因洪荒二碑的頂端已撞擊在一起,不分彼此。

若置身神界因果峰下,便能看見仙力與荒能在星空裏撕扯出萬里薄雲,屹立於二碑之下的因果道主,如超凡之聖,金衣湛湛,長發飛舞。彷彿已跳出三界之外,化身為此界外的大能!

「因果道主你在做什麼?難道不知洪碑與荒碑的碰撞,會引得下界生靈塗炭?」

那些圍觀在因果聖峰外的道主們陣陣騷動,若只是雷道主與因果道君的私人恩怨,他們尚能旁觀,可是面對洪荒對撞這樣的浩劫,卻是誰都坐不住了。

「此乃倒行逆施!是要受天罰的!」

「無論如何,洪荒二碑乃此界基石,就算你與雷道主有生死之仇,亦不能動用!」眾神發出了憤慨的咆哮。

只是眾神不明白,前一刻屹立在洪荒二碑前的因果道君那麼神聖,此刻又為何以震界的力量去壓制雷道主?他不動用界碑,明明還有諸多手段可以戰敵!

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傲青披頭散髮,目光幽暗。

先前無論戰鬥如何艱苦,他都沒有對眾神披露因果道主的陰謀,以便尋求援手。一方面是因為滅界的罪名太大,說了眾人也未必相信!

二是就算大家相信了……情況也會朝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因為此刻此刻因果道主,正迫切地需要鮮血祭煉洪荒二碑,他挑撥眾神脆弱的神經,無外乎是想引着他們前來送命!

一切本不應該發生得這樣快,壞就壞在現在洪荒二碑都在因果道主手裏,他已無需再掩蓋積蓄了多年的野心與貪慾。

而助長因果道主血煉洪荒二碑的,竟是蘇瞳與自己!

果不其然,看到眾神的怒意都被自己挑撥而起,因果道主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個更加令人痛恨的表情。

「不過是螻蟻而已,滅了又如何?不要說下界眾生,就是你們,就是整個神界,我顛覆了又如何?」

「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們,當年雷道主卞冰雷便是本尊殺的,今日你們的下場與他沒有不同!」因果道主哈哈大笑。

「你說什麼?」碧橫波睚眥欲裂!

「畜生啊!」神王立即悲憤交加地怒罵起來!

看到那矗立在洪荒二碑前氣度非凡的男子,神界諸強怒不可遏,他們無法接受這樣的真相,明明在今日之前……他們還把因果道君當成此界至尊一樣發自肺腑地敬仰。

然而此時,當聖人的面具被撕開,展現在世人面前的,居然是一幅如此醜陋的嘴臉!

「殺了他!他是惡魔!」

一位道主拍起層層狂風,從雲中扯出一柄青色龍牙烈槍,憤怒地朝因果道主衝去,因果道主並沒有還手,而是任那龍牙刺中自己的身體。

而後臉頰上浮現出了一抹令世人心驚膽寒的譏笑。

噗!

隨着鮮血四濺,揮槍的男子便因為主動攻擊因果道主而受到天罰的反噬,脊背上冒起滾滾黑煙,從半空跌落。

所有人的心情驟然落入冰窖里,看來除了那不屬於此界的雷道主可以擺脫天罰的禁錮,任何一人主動挑釁因果道主,便是找死!

蒼天不公!

該罰之人不罰,不該罰者卻死狀慘烈!

「不要與他動手,這是他的挑釁,你們的死亡和鮮血,只會讓他更快地祭煉武器!這場弒神之戰,讓我一個人來!」傲青的咆哮聲被掩埋於眾人憤怒的抽劍聲中。

神界不乏勇士,既然東仙一域小小的流纓城主都可為自己黎民故土傾盡一切,那麼神界之中,自然更有無畏的強者為守護洪荒而戰!

「殺殺殺!」

「吾界吾護!我乃神界道主!」酒行狂噴出一口烈酒,瞬間狂意震天,在他的號召聲中,眾人皆揮兵向因果道主而去!

震耳欲聾的吶喊震得傲青表情麻木。

大勢所驅,自己一力不可扭轉乾坤,縱這些神界道主們聽懂了自己的話,也不會就此罷手,因為是他們是無畏的勇士,寧可死在戰場上,也不願坐以待斃。

一朵又一朵的血花盛開於星海中,很快瀰漫於天際的咸腥氣變得濃郁起來。吸食了神王的血,神聖的洪荒二碑,碑色變得妖冶起來。

死者越多,碑石內散發出的氣息便越強勁。

誰能阻止他?

眾神王們悲哀地發現,此刻只有那不屬於此界的雷道主,才真正擁有與因果道主一戰的底蘊,除此之外,無論是誰,上前便是送死。

他們染血的劍在風中顫抖。

有些人的目光落在鶯****長的自然聖峰上,有些人目光落在生死意正在覺醒的生死之山前,神界為何三王立世。那是因為自第一代神王以來,便有一個傳說。

傳說雙尊聯手,可以合力鎮壓與封印第三位道主君王。

所以神界至尊,不是一位,不是兩位,而是三位!

穩定的挾制關係,長保神界太平。然而就算神界延續到了當代,依舊有無數道法,無主繼承,下界修士皆在路上,還沒達到問鼎巔峰的強度。

自然道主,氣息如風,自入主聖峰之後,便從來沒有在世人眼前出現過,生死道主……今日依稀有現世徵兆。

那麼他能趕在界滅之前,出現嗎?

蘇瞳走入了彼岸聖殿,看到的是一片輝煌之景。

這裏居然像一個孩童玩具的陳列室,無數透明水晶匣里,靜放着形態各異的袖珍船模。

她走過鎏金的地磚,赤足在地上沒有半點聲音,光滑的磚面,倒映着蘇瞳的身影。

蘇瞳停留在一個水晶墩前,枱面上水光陣陣,一枚碧葉輕輕載着一位俊朗少年。

他像極了自己當初以莆草渡河的模樣,即對此刻忐忑無比,又對未來充滿希冀,一個小小的浪頭打開,便能令碧舟左右搖曳,可是少年努力平衡著船身,身上生死之意交替得分明鮮明,彷彿一息而生,一息又死。

有意思。蘇瞳眨了眨眼睛。

看來彼岸殿裏陳列著洪荒有史以來,所有踏入生死之門,且能在河中泛舟人的記錄。所有行舟,都是從最簡陋的模樣開始,一點點向著巨輪演化。

有人半道船殞,有人正在路上!

沒有精力去嗟嘆少年的傷心舊事,蘇瞳一步步朝着殿前行走,看到了許多色彩黯淡的無主之舟,船主已逝;同時也看到了一些正閃閃發亮的船支,船主意氣風發。

最意外的是,在這些生死之舟的剪影里,她居然還看到了君琰的父親!

那謫仙般的畫匠,站在一張宏大的山水畫卷上,居然躋身萬舟之前!

「能生得出君琰那樣孩子的父親,又怎會平庸?」蘇瞳笑笑,以神識覆蓋整個聖殿,並沒有再發現熟人的氣息,便徑直走到殿前。

殿前有五抹極強橫的生死道意。

它們幾乎齊頭並進,前後之間只有細微的差距。

最前一船,是屬於真道滅的!雖然它的巨輪形態最不倫不類,似乎雜揉着許多混亂氣息,但混亂里,又帶有一種奇異的平衡。

第二是自己的……

一團混沌。

無舟無形。

因為自己的蒲草已送給了黃泉里的不死鳥,所以從嚴格的意義上說,自己已經船殞,然而彼岸殿卻仍保留了自己的道念,這倒是在蘇瞳的意料之外。

看來失去渡河之舟和自己的肉體,的確是一件極為特殊的事件,畢竟整個大殿內,除了自己的道念,其他被記錄者,皆有渡船。

但這彷彿並不影響她競爭生死道主的資格。因為自己那被留在殿前的混沌之光,已經隱隱有着超越真道滅那破船的趨勢。

剩下三艘船里,火照之主落在最後,還有兩枚河舟,氣息陌生,卻在火照之前,也不知道是何方隱世強尊?

唯一令蘇瞳感到費解的,是在整個殿裏,她都沒有找到不死鳥師傅的船影。

該不會是他本人超越洪荒面位,所以並不記錄在這個世界的生死道里吧?

一個滑稽的念頭閃過蘇瞳的腦海,她勾了勾唇角,將腦海里不切實的想法甩開,而後朝眾舟競相爭游的方向看去。

彼岸聖殿最深處,矗立着一枚梭形的巨石。

此石高有百丈,寬五十丈。

她似乎在哪裏見過同樣的材質,其色縹緲,若深邃,若光明。材質如石如液,像是隨時都會融化,又如根本不似此界之物一樣。

可以透過它光滑的表面,看到一片與真仙截然不同的星空。

「虛空法鏡?」蘇瞳輕聲呢喃,感覺此石與曾在雷王殿裏驚鴻一瞥的虛空法鏡材質類似,不過卻未經打磨,還保留着最原始的粗獷。

「這就是生死道的極致?」

對巨石的存在充滿好奇,蘇瞳輕輕靠近,隨着她的身影越過那真道滅的船影,那團本停留在真道滅船后的混沌光團也一躍而上,緊緊跟在蘇瞳身後,超過了第一位的船隻。

走到巨石前,蘇瞳首先看到的是自己。

自己的魂色鮮艷,眸光動人,一身紅裙,將臉頰也襯托得櫻粉一片。在這石中,只有她自己,殿裏身後的千帆,在鏡中皆是混沌光色。

天地唯我。

她眨了眨眼,而後石中人便突然變成了另一位截然陌生的女人!

喝!

突然出現的女影令她有些意外,不過還不至於被驚嚇得連連後退。蘇瞳只是雙眸微縮片刻,便大膽地更上前幾步,細地打量石中人的容顏,雖然在記憶里尋找不到任何關於她的記憶,可卻又在冥冥之中又感覺到了一抹熟悉。

她身材高瘦,自己明明已不算矮,但對方竟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來。

蘇瞳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臉頰上,就算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她依舊看不清對方的臉,不是因為幻影模糊,而是因為對方雙頰與額頭分別以赭石顏色繪製著精美藤花。

那繁複的花紋,像是孔雀的翎羽,又像是某種從來沒有見過的奇異植物,層層疊疊油彩濃艷,完全遮掩了女子本來的面目。

她雖著白衣白披,可是頭上卻戴着巨大法冠,鑲嵌紅藍寶石,流光溢彩猶如深海礁石上瑰麗的異域。

這種裝束,不禁令蘇瞳想起了聽訞一族的巫。

只有神權至高無上的巫,才配擁有全身紋繪與如此奢華的法冠。

「吾乃瑪依努爾?月神。」

就在蘇瞳猜想對方身份的同時,一道曼妙的聲音卻已從巨石下傳出,不過並不是聽訞族語,而是純正的仙語。

這個名字蘇瞳也曾在老荒巫罕古麗的嘴裏聽說過,不過當年罕古麗只說月神乃是聽訞一族歷史上最強大的巫。卻並沒有提及她生死道主的身份!

看來因為年代過於久遠,許多重要的信息都已在後人腦海里失傳!

蘇瞳強行壓下自己內心的震驚,怔怔凝望這洪荒神界的第一代神主。

「若你能在此見到我,便說明我已逝去,而你將要取代本尊,成為洪荒兩界生死道的掌權者!」

畢竟只是一抹被保留在巨石中的殘念,未必還有多少靈俊。她看不見蘇瞳眼中的震驚,只是緩緩解下了自己肩上,如煙如雲的紗。

最高等級的黃泉蓑衣!

「繼承我的生死大道,從此此界眾生生死,皆在你的掌握,可令腐骨生,可令生魂滅,可截黃泉!可斷輪迴!」

「此世最強的力量!」

素手向前,石中的月神慈祥地凝視蘇瞳的臉,手裏那團輕紗幾乎要破石而出,自己飛到蘇瞳的肩膀上!

在這個剎那,蘇瞳看到自己的肉體一點點凝實,看到了玉湖眾姐妹站在自己身後微笑,看到了卞之問與牧雲秋,看到了那些在自己一生之中,想挽回又不可挽回之人,想屠殺卻又無能屠殺之人,心底有一股強烈的慾念升起。

拿起它!

披上它!

此界生死,為我執掌!我左手是生,右手是死,從此生死不可再撼我陽壽!

石中人,錯愕地看到蘇瞳退了一步。

「為什麼?」月神側頭,疑惑且震驚地看着蘇瞳。

雖然在蘇瞳之前,從未有人走到今日這一步,可是月神卻有十成把握,沒有人會拒絕執掌生死的誘惑!

然而今日來到自己面前的第一繼承者,卻拒絕了自己的好意!這簡直匪夷所思不可思議!

「我想成為道主,可是這好像不是我的道。」蘇瞳苦笑一聲。

她可以感覺到,石中的第一代生死道主並沒有欺騙自己的意思,也可以篤定,自己若接下那白紗,定被神界接納。

但月神所說,卻與自己的道不合。

「你去哪裏?」怔怔舉著白紗,瑪依努爾?月神的身影在石中變得一片模糊,然而她錯愕且震驚的叫聲,卻在大殿內迴響不止,妄圖挽留蘇瞳凌亂的腳步。

蘇瞳沒有回答,而是逃也般迅速地退出了彼岸聖殿。

我去哪裏?

這絕對是世上最難回答的一個問題。

嗡!

神界的生死峰又是一響,原本悄然上升的復醒之意,倏地枯萎,如巨樹遭遇瘟疫一夕枯槁,那再一次降臨的沉寂感,才是生死峰的常態。

哎!

諸神長嘆,沒想到在此關鍵的時刻,生死聖峰上好不容易出現的生機戛然而止,大概奇迹沒有那麼容易出現。

在化身為修羅的因果道主面前,世人若洪流中掙扎殘喘的螻蟻,縱意志不滅,然下場還是可悲的。

傲青瞪着突然熄滅的生死聖峰,雙眼滲出了血!

蘇瞳!

是你么?

你為什麼,還不歸來?

揮斬着手中巨大的血鐮,傲青如凶獸一般瘋狂地進攻著!

星野四散血色殘月,皆是他刀的殘影,凌厲至極!

酒行狂驚訝地看着這位不知姓名的雷道主,發現自戰鬥之初到現在,他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強,此刻已強大得自己不可直視!

妖孽啊!

看到漫天血斬,將因果道主的二重法華完全打散,沉沉神威,壓得諸星破滅,自己心中狂意之道,竟依稀有着易主氣勢。

酒行狂口吐鮮血。

這真的只是一重華的雷道主嗎?

似乎只有他一人越戰越勇,而先前怒吼著向因果道君撲去的同僚們,非死即傷!

天罰已在因果道主的身上失去平衡,也許是執掌了洪荒二碑,終擁有凌駕於此界的力量,此刻的因果道主,就如之前攻擊他的傲青一樣,在神王與神王的對戰之中,根本不受屠殺神王受到反噬的影響,那些沖在最前方的神王們,已有十七八人隕落在他的手上!

道主之中,有司戰者,也有司術者,比如命婆,雙腿殘疾,只能跪於因果峰下拚命演算。

高懸於眾人頭頂的眾生鏡中,光影瘋狂交織變幻,然每一次的演算結果……都是一片血色浩劫!

哇!

命婆猛吐一口鮮血。

每一次的計算,都是對自己生命的消耗,可她不敢辜負眾人的期待,只能不斷燃燒自己的生命催動鏡面推演。

有些人的戰心已被因果道主擊潰,雙眼直直地盯着眾生鏡中的卦象,彷彿鏡中有生機自己便可生,鏡中無生機自己便死亡。

「都魔怔了!」秦風緩緩搖頭,受到攻擊因果道主的神罰反噬,他那英俊的容顏上,出現了可怕的死滅之勢。

一股一股的黑煙從他破碎的衣袍下升起,但他並沒有失去自己的戰心。

自己的命運,都不敢依靠雙手創造,卻偏偏把一切賭在天機里……當真可笑!

雖然秦風覺得他們愚昧,可那些死死盯着眾生鏡卦象的道主們卻並不領情。

感覺到那些期望的目光如巨山一樣壓在自己肩頭,命婆不忍將自己最後一次推演的結果如實相告。她蒼老的臉頰上出現了一抹難得的堅定,拼盡自己最後一口氣,將高懸於天空的眾生鏡給震破!

嘩!

鏡碎聲如心碎聲,登時令一些全神貫注窺視鏡中天機的道主震得七竅流血,識海巨浪!

「我看到了光明的影子!可惜老身才疏學淺,強行推演只能撐破寶鏡……大家不要灰心,天機道主位懸空,若是正主到來……必能給大家指條明路!所以在生機出現前,務必不可……放棄!」

留下了自己一生之中,唯一的一個謊言,命婆微笑着氣絕於自己吐出的鮮血里。

被命婆鼓舞,那些還沉浸於自己幻夢中的道主們終於醒來,再一次提起自己的勇氣與決心,朝洪荒二碑下那邪惡的身影走去。

他們不知道,在命婆的推演里,一切都是血紅的,從來都沒有什麼生機。

不過血紅之中,的確是有一片紅綢,好像遮蓋了天道一角。

東仙流纓城上,可怕的黃沙風暴終是過去,所有用自己修為補貼鎖星陣的修士們皆如釋重負,慘淡一笑便向後厥倒,如隕石一般向大地墜落。

只有拚命咳血的城主大人還屹立於碎陣之前,目光無限幽暗。

袖中傳訊水晶不斷點亮,皆是毗鄰盟友的求救聲音。

看來浩劫並不止波及流纓一處,整個東仙此刻都沉浸於莫名的危險里。

他抬頭看天,天道在變得稀薄,這一點居然連他這結丹中期的修士都能感覺得到,說明事態的發展已經嚴重到不可想像的地步了!

剛剛的大難,好不容易以犧牲眾多百姓和道友的生命為代價渡過,然而這種當量的衝擊……要是再來一次呢?

只怕到時整個流纓星辰都會分崩,縱自己獻祭金丹,也無力力挽狂瀾!

誰來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赤八丈站在空間裂隙前,剛剛一刻,他挽救了兩枚星辰上的蒼生,待風暴漸弱,立即朝着這片被東仙眾人視為生命禁區的地帶。

來到此地之後,他便怔怔地立在搖曳的星海里,感覺五內都在焚燒。

那些原本隱藏於空間中的交錯裂口,現在通通如妖獸的巨眼,張得渾圓,在它們之中,可以看到醉南亭的剪影,可以看到異域大陸,然而所有的異域之中,都有毀滅之風強行掠過。

無數的尖叫聲,哭喊聲沖入他的耳膜,陣陣血腥氣息,迎面撲來!

「大哥!你現在所在的真仙,又是怎樣一幅光景?」

隨着蘇瞳的離開,赤無與五毒聖祖,呼延邪等人,也先後渡劫升仙,然而他們被接引入真仙各界,因地域之巨大,界洲之遼闊,從來沒有與彼此相見過,也沒有找到蘇瞳的身影。

赤無沉沉喘息,在星海震響中狼狽逃竄。

「今兒是怎麼了?今兒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星星都從天上掉下來了哩?」

本以為自己天資卓越,可萬萬沒有想到來真仙就是個渣,那麼多劍仙,都能祭出元意劍,混了這麼多年,自己居然還只是個二品金仙。

一個臉上畫滿難看花紋的男子,頂着滿口的大金牙,對着正在倒塌的山巒發出嗤嗤的笑聲。

「呼延邪!你不要命了!山都要倒了,你傻笑個姥姥啊!」一個花衣毒修,憤怒地一掌劈在傻笑的男人臉上。

「我只是覺得……山倒了風景更加好看嘛!」呼延邪捂著鼻子,委屈跟上前人步伐。

「變態!神經病!戀丑癖!」無情的怒罵,一聲蓋過一聲。

澹臺雪尋蘇瞳無果,回到了本家,卻在踏入宅院的剎那,感覺到了地動山搖。

十九家老祖紛紛出動。

「這是怎麼回事?好像天要塌陷?」

「不知道,不管怎麼說,現在又是我們做好事的機會了,到時候馭靈主歸來,一定會誇獎我們的!」澹臺老祖一臉精明,興奮不已,聲調都因為激動而陡然提高了幾個八度。

嗖嗖嗖嗖!

十九道身影立即從長空掠過,呼喚徒子徒孫外出賑災。

「琰兒,快去吧!」君父攬著君蘭的肩膀,懷裏女子,已經露出了慈母嬌妻的表情,與世人記憶中那飛揚跋扈的女子截然不同。

攻玉仙宇,此時只有君琰一位仙王,玉人已亡,他便需要肩負起保護攻玉的使命!

荒宇里,吉老頭兒與墨墨臉色不良地站在一起,之前蘇瞳匆匆來又離開,已經在他們心中留下了些不好的感覺,此刻星海亂動,荒能散失立即讓甲獸一族的超級強者們齊聚一堂。

「我可愛的乖女兒,不會出了什麼事吧?」墨墨雙眼飆淚,憤憤地咬着手指,此前他想去尋蘇瞳爆發氣息之所,卻被吉老頭強行留下。

「閉嘴!老夫感覺到了浩劫將止的災,現在想你女兒有什麼用處!」吉吉老頭雖是這樣說,心裏卻一直沉浮着蘇瞳的身影。

是災是福?是災是福?

玄谷異界中,音王火王等人都找到了荒巫罕古麗,希望從這位睿智的長者嘴裏,聽得對未來的解讀。

而罕古麗老荒巫,則是以一種死水般的目光是打量眾人。

「神……消失了啊!」

「首領,環山要塌陷了!」小燭擔憂地凝望着自己首領的背影,剛才的天地震蕩,已令湖口垮塌,湖底無法再居住,所有族人已舉家搬遷。

而首領這段時間,卻一直駐足在這條奇怪的因果紅河前,時而嘆息,時而深思。

「走吧。」老銅人又立了自詡,才緩緩邁起步伐,朝天空走去。

紅河之浪,已可達天!

如此激動的因果,是為了呼喚什麼?是為了終結什麼?

老銅人想像不到,只在心中默默地呼喚著蘇瞳小友的名字。

雖然她走時並沒有說過自己要做什麼大事,可老銅人幾乎可以從紅河的泛濫中篤定,天地異變,一定與蘇瞳和傲青脫不了干係!

若有可能,夸父一族,願追隨她左右,誓死一戰!

去哪裏呢?

蘇瞳又回到白灘之上,抬頭打量天空。載自己而來的蓮舟依舊靜靜地漂浮在岸旁,一浮一沉,並沒有遠去。在蘇瞳身後,那曾勾勒出鮮活「生」字的巨石,此刻已經字跡模糊,彷彿就在這一去一回里,經歷了萬年滄桑,石色發暗,開裂的「生」字,依稀變成了個「死」!

不選彼岸道主之生,便是黃泉輪迴之死。

蘇瞳的面前只有這兩條路。站在那死意緩緩上升的石碑前,蘇瞳頭頂的天色剎那黯淡下來。

她在沉思,自己的去向。

她此時渴望着力量,前所未有地強烈。

如無意外,傲青還在與因果道主交戰,也不知道現在他情況怎樣,有沒有受傷?

她本滿心歡喜,想要成為神界道主,可是在月神遞來黃泉蓑衣的時候,她卻聽到了這樣一句話:「繼承我的生死大道」!

可笑,什麼叫我的生死大道,難不成此界生死規則,皆是月神界定的?

大道便是大道,既能適用於洪荒兩界,也適用於所有天地生靈,沒有什麼「誰的」一說。

雖然自己曾勸真道滅不要被大道束縛,但並不是在詆毀道意本身,而是在強調本心的力量,若本心不堅,則道法不正。

普世之道,應當嚴謹公正。

月神的道,不是我追求的道!

蘇瞳目光倏地由茫然變得澄清而湛亮。

我的道在心裏,我的路在腳下!

蘇瞳突然伸出赤足,一步踏入了黃泉水裏!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他身後那白色的石碑,碑上鮮紅的生字完全消失,一枚又一枚漆黑的死字不斷閃現,一個壓蓋着一枚,最後幾乎將碑石給撐裂。

那停駐於灣內的蓮船似乎也被蘇瞳的舉動給嚇到了,一動不動地浮在水上,剎那之間,整個黃泉都在搖曳。猶如紙上字畫,唯美卻失了真實。

她要魂滅!從此輪迴不收!

永寂天地之間!

可是就在此時,蘇瞳又踏出了第二步。

冰冷的水拍打着她的腳踝,試圖將她吞沒。

「我向去處去,無需渡河大船,無需護魂蓮舟,我想去時,便能去。」

道意衝天!

在這個剎那,彼岸殿發出巨響,船殞所陣陣激浪,蘇瞳的面前,出現了一條旖旎的水道,一直延伸到一片金光里!

她微笑地提起裙擺,消失在燦爛中。

真道滅在舟河的搖曳里,震驚與心酸!

看來蘇瞳是到達了,到達了此道的巔峰!

他回首再看彼岸大殿,卻發現那恢弘的宮殿居然在眼前消失了!

「這不可能!」真道滅猛地跳起,張大了嘴巴。

道主是可以被更迭的,所以彼岸大殿理應永遠存在,可是此刻,明明已極靠近大道巔峰的自己……竟失去了最終的目標。

這是為什麼?

手中船槳划落,真道滅陷入死寂般的沉思。

生死道的巔峰,被改寫了,只有這一個解釋。

轟!

一聲巨響,打斷了神界混亂的血戰,眾人驚悚地發現,屹立在因果峰側的生死峰,在繼氣息滅卻之後,竟自上而下地垮塌!

那等毀滅,一蹴而就,完全沒有給人反應的時間,便徹底垮塌到了底部,道主們臉上剛浮現瞠目結舌的表情,那些簌簌而落的山石便已湮滅於風中。

像是被人在星海里,硬生生地挖去一塊,因果聖峰與自然聖然之間,兀地有了空缺,寰宇之風毫無遮掩地吹拂而來,四肢僵硬的神王道主們,恍如還在夢中。

不過這種荒誕的缺失感,只存在了三息,三息之後,所有人耳中都響起了一陣沉悶的響聲。

像是春雨過後,聆聽大地之音,小小竹筍,蓄滿能量,破土而出!

嘭!

一個山尖,突然從荒蕪中生出,散發出清淡卻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神光。

它先是小心翼翼地生長,但後勁之綿長,完全超乎世人想像,不過三個呼吸之間,一座遠比之前更加偉岸的新峰便以君王之姿橫生在星海之間!

層層仙雲是它山外輕紗,星光進入山體百里時,便開始變得亦明亦暗,若生若滅……

無論站在哪個角度去眺望它,都會感覺到一種山體欲向自己傾倒的壓迫感,其間生死道念,似比之前那座威武之峰更加玄奧縹緲!

所有人在這個剎那,都能感覺到生命之厚重,人生之珍貴。

它讓人更敬畏生死,同時也更珍視每時。

看到新峰升起,那些原已心灰意冷的道主神王們心中又點亮了一絲新的希望!

新的生死道主,在此界即將顛覆的前一刻橫空出世!

沒有什麼人能把時間掐得如此精確,所以生死道主的現世,也是天意的一種昭彰……

此界生機未斷,還有逆轉浩劫的希望!

神王們依稀眺望到,生死聖峰之巔,飄揚著一抹熾烈的赤魂!三重法華,在他身外依次點亮!那湛湛金輝,是眾神們此生看到的最純粹之光!

「請道君出戰!」

碧橫波噗通一聲,匍匐在地。

她身外法華破碎,一身傷痕纍纍,淚流滿面,雖然根本不知道突然橫空出世的生死道主是誰,但此刻她們只有仰仗他的力量!

來拯救蒼生吧!來為卞冰雷報仇吧!來結束這一切吧!因為您也是……神界至尊啊!

碧橫波的呼喚,原本不過冰雨火雷之下,微弱的呻吟,可是這祈願的聲音,卻在人人的傳遞里,化為了滔天巨浪!

自然之主,依舊避世,此時此刻,眾人心中的最後希望,皆落在那率領眾人與因果道主一戰的異域雷主和新出現的生死聖尊身上!

「請生死道君出戰!」

「請戰!」

「請戰!」

在一浪蓋過一浪的狂呼聲中,傲青吐出了自己的一口濁血,冰冷之意迅速在眸中化為春水。

「瞳瞳。」心底的聲音,帶着無限摯愛與眷戀。

生死?仇恨?眾生?

他此刻只想放下一切,將那紅裙擁抱在懷。

山峰上的紅影動了起來。

蘇瞳展着紅裙,緩緩踏步而下。

「是你!」因果道君尖叫一聲,身體不可遏制地抖動起來,縱有千百種思量,也萬萬沒有想到,從生死峰上一步步踏來的,竟是那骨肉分崩於荒宇的女子!

星海禁聲。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們所高呼的生死道主,乃是一介紅衣女修。

她的容貌依稀有些熟悉,似曾在眾生鏡中死滅過。

她的身體縹緲如煙,若有形,若虛幻。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身上張息的仙威,不過仙君初期!

神界有史以來的第一位仙君道主!

只是……仙君?

第一個高呼生死道主的碧橫波下巴掉在了地上,過分期待之後,心中的失落感越發明顯。

呵呵呵呵呵呵……

一介仙君,這特么是在開玩笑么?蒼天開的天大玩笑!

縱是道主,一介仙君又怎麼打得過因果道主?

在看清蘇瞳修為的同時,所有熱切期盼著救贖的道主們,皆有與碧橫波一樣的心情。先前那種排山倒海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是一片死寂。

只有因果道主對蘇瞳的到來表示著驚訝。

「你怎麼可能?」他啞然失聲,雖然於先前的計劃里,也防備着蘇瞳還有後手,不過此刻看到她出現在神界的生死峰前,還是情不自禁地驚訝起來!

「你的追名殺敗於我的道意下,我從黃泉里,盜出了自己。」蘇瞳雙手攏在袖裏,肉體在風中一點點的凝實。

以道戰道中,她既勝出,追名之殺對她造成的影響,自然徹底失效!

體內乾坤再現,竟在神界張開了空間裂隙,將散落在荒宇的蓮燈與丹藍星,接回了體內!

「看!師妹的東西在消失!」

一直守護在丹藍星旁的夜吹與渾敦交換了一下眼色,而後毫不猶豫地沒入丹藍星中,隨那蔚藍的星辰一併消失在荒宇里。

「瞳瞳,等得我好辛苦。」傲青以手壓胸,滿是血污的臉上,流露出了繁雜的表情。還好自己之前保持着一絲清明,不然衝動之下自絕了心脈,豈不後悔死?

心裏有着無數種酸澀,也想像了無數種重逢,自己應該威風凜凜,一巴掌將蘇瞳抱入懷裏,或者應該淚流滿面,說盡世間情話……可是在看到蘇瞳的剎那,那些什麼提起小鞭子重振夫綱的想法都拋在了腦後。

傲青一扁嘴,特別地委屈。

「哈哈!不敢死,怕你真的滅了兩界給我陪葬。」蘇瞳將小手放入傲青伸來的大手裏,雙頰微紅。

說來「不敢」簡單,可是真要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這一路坎坷艱澀,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

「來吧!爆了這丫的腦袋!」傲青用力捏了捏蘇瞳的掌心。

「嗯!」蘇瞳點頭。

而後二人同時朝因果道主伸出未握在一起的另一隻手。

「把我們的東西,還回來!」不需要商量,二人的聲音竟是一樣的!

轟!

隨着二人長喝,那已貪婪汲取了無盡鮮血,對撞在一起的洪荒二碑立即徹底分開,盤踞金龍的洪碑「嗖」地一聲平地消失,下一秒又出現在了蘇瞳的身後。

與洪碑一起不見蹤影的,還有荒碑,它再現身時,已經立在了傲青的身旁。

氣運徹底變化,因果道主手裏的黑環,也回到傲青手裏,在指尖輕碰之下頃刻化塵,騰起濃郁的煙霞沒入他身側荒碑里。

洪荒二碑一黑一白。

碑前男女,般配無比。女子眸光湛湛,紅裙瀲灧。生死二意的環繞令她氣息若明若滅,縹緲神秘,她的五官並不妖冶,卻出奇奪目,因為她臉上有着世間女子不可匹敵的堅韌和執著,那種猶如蒲草般溫柔卻堅定的氣質,令人心魂動蕩。男子英俊無雙,眉角一抹紫暈昭彰其天地王息,他的衣袍殘破,鎖骨處還閃動着一枚枚黑色的封文,邪笑里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碧橫波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她揉着眼睛,只覺得這場景……和諧般配得很!

離開了環山湖底的老銅人,如果停留到此刻,便會詫異地發現,那咆哮奔騰於大地的因果長河,驀然消失,那奪目的紅像是憑空消失一樣,只有河道枯草,記錄着它曾存在的痕迹。

最後的債務,莫名其妙地償還了!

神界與真仙之間的星野廢墟里,一尊巨大的神體,驀然張開了眼睛!

因果道主面色難看,幾乎瞬間變成孤家寡人。

沒有了洪荒氣息的襯托,他的身影單薄而蕭索,此時他是眾矢之的,也是所有神界道主們欲殺的目標!

沉寂了半晌的星海里,所有道主們突然爆發出暢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原來新的雷道主與新的生死道主,才是真正的洪荒之主!

正主出世,立即重得了二碑的所有權,只要洪荒不對撞,便沒有滅界危險!因果道主的如意算盤是落了空!

就算生死道主只有仙君修為,卻依舊可以制止浩劫的發生。

對因果道主的惡行怨念深重的眾神王們,通通握緊自己手裏的武器,一步步朝孤立無援的因果道主走來。

失去了洪荒之力的庇佑,就算他的身子骨是鐵打的,也經不起在場一人一拳!

這就是倒行逆施的下場!誓要用拳頭打得他骨肉分崩!

在眾人仇恨的目光里,因果道主似被包圍在暴風中央的枯葉,已再無囂張的資本!

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怒視,因果道主拍了拍自己肩上的塵,目光從蘇瞳身上放下,將脊樑挺得筆直。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因果道主居然還保持着神王至尊的從容優雅,他的目光是睥睨的,眉眼間蓄有星光,金袍湛湛,一如以往。讓人恍惚以為,他還是那個跺一跺腳便能號令四方的尊神!

眾人不約而同滯了一下腳步,被這樣的目光所震懾。

「再來一個生死道主,很好。」

沒有任何惶恐不安的意味,似乎眼前無數道主的存在都形同虛設,從因果道主嘴裏吹出的風,像來自幽冥,令人寒冷徹骨。在說話同時,他的金眸深處,隱隱有着另一種顏色蘇醒的徵兆。

雖然看到洪荒兩枚界碑皆回到正主手中,令傷重的酒行狂等人大感慰藉,可是不知為何,看到因果道主現在這個模樣,一種真正的恐懼,這才浮現於眾神心中。

好像直至現在,戰鬥才真正開始。

「此界大道多一個,日後本尊的法寶神威多一分。生死之意……本尊等了多年了。」側目看着蘇瞳,因果道主發出桀桀的笑意,猶如打量自己的物件,珍惜無比。

一旦洪荒湮滅,此界多年來催生的道意都將回歸兩碑之中,所以在界內產生的意志越強,最後凝鍊出的創世武器威力越大!

蘇瞳的出現是個意外,但她帶來的道意,卻是一份大禮!

「他說的話,我怎麼就聽不明白呢?好像他還能贏一樣,痴心妄想!」

「好可怕的眼神!」

「就算如此,還不放棄嗎?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了奇異的念頭,目光閃爍,腳步躊躇,他們的目光落在傲青身上,在這場慘烈的混戰里,他們見識到了這位新雷道主的勇猛,所以下意識地都等待着他最後的號令。只要傲青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前仆後繼地衝上前去,用自己劍削下因果道君的皮肉,用自己的牙咬碎他的骨頭!

「去死吧!」

就在此時,一隻佈滿勾刺的長矛,突然出現在因果道君身後,快得令肉眼都無法捕捉,便兇狠地朝因果道主的后心刺去!

誰也沒有料到,弒神的第一擊,是這樣出現的。連目光聚焦於傲青的因果道主都來得及防範。

嘶啦一聲!

皮開肉綻!

所有神王們都表情愕然,雖然他們看到的是最簡單的暗殺術,可是在此之前,無論神識多麼敏銳的強者,都沒有在長矛出現前察覺半點徵兆。

他們的額頭上滴下冷汗,只能慶幸暗殺者現在站在同盟一方,不然那可怕的武器出現在誰身後,誰都得道消!

幽光撕裂,石麗從黑紋里踏出,哈哈狂笑,此刻她做巫王打扮,額間紋飾是星辰日月,身上巫紗,足足十八層之多,遠遠看去,妖治又奢靡。

因果道主回頭,只看了石麗一眼,眸中便有恍然大悟的神色掠過。

原來是個……巫啊!

真是失策啊,自己用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床榻間那般親密,居然也會出現被矇騙的失誤。

「蘇瞳還有荒主大人,這是我尤麗?隕石送你們的大禮!可不要令我失望啊!」

因果道主錯愕的目光令石麗很是滿足,她朝這世上第一偽君子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而後便向傲青身後的荒碑匍匐而去。

在生命的最後一瞬間,她很開心終於能以自己本來的面貌與名字,虔誠地為荒神祝福。

此生足矣!

她本是荒宇天賦最高的巫,也是稀有的餛飩體,即位荒巫之後一直渴望破解玄谷沒有通仙路的死局,沒有人可以想像,她是怎樣的毅力,從玄谷偷渡到虛銀古銀,在虛銀古海內從半點仙力都沒有的凡人,一點一點修鍊成仙者,渡劫來到真仙。又是如何在這過程里察覺不對勁,並最終以月使為誘餌,吸引到因果道主的注意力,並最終成功潛伏在他身旁的。

這麼多年來,她犧牲了自己的一切,漸漸將真相抽繭剝絲地呈現在自己面前。

她明白了多年前的界戰因何戛然而止,也知道了月神大人為守護故土而做的一切,雖然月神大人最後失敗了,荒宇還是在她隕落之後四分五裂,可這卻促使著石麗,為守護最後的故土而戰!

刺向因果道主的矛,是石麗傾盡畢生所能的一擊,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任何殺意,沒有碧光與風動……黑紋道的極致。

她刺破了因果道主的皮膚與肌肉,將毀滅之意浸透在每一根棘刺里。雖然不能直接抹殺他的性命,卻一定能削弱他的力量!

這已是她能為改變戰局所做的所有!

「尤麗!」蘇瞳眼眶下淚光涌動,沒想到那一****在傲青手裏保下石麗的性命,今日她還是要死在這裏!

她拚命喚起生死之風包裹於這聽訞荒巫的身側,想要在其墜入黃泉前,奪出她的魂魄。

「多謝你……喚我的本名。」尤麗慘笑一聲,頃刻魂崩!

一抹殘念都未留下,再入輪迴的希望也被剝奪,所有仙妃,在成為因果道主的棋子時,靈魂上便被烙印了不可違背的印記,但凡有一絲弒主之心,便將以世間最慘烈的方式死去!

地上只剩下尤麗曾穿着的華麗巫袍與精美髮冠,天地之間,再也尋找不到她曾存在的氣息。

蘇瞳心酸不已,雖然與尤麗只有三面之緣,卻總覺得她像自己的姐妹一樣親近。

她一人之力縱然渺小,卻為守護玄谷,付出了所有。

「愚蠢的女人。」

因果道主,徒手拔出了長矛,堅硬的金屬,在他手中化為了灰燼。

在所有神王們瞠目結舌的表情里,他后心的傷口也在迅速癒合,可以透過傷口,看到他破碎的心臟瞬間恢復如初,斷裂的血管重新連接,皮肉之下生機盎然,最後竟連皮膚都彌合在一起,似乎剛才那幾乎致命的一擊不過是場鏡花水月。

三息之後,只有掛在因果道主背後染血的金袍,還記得被撕開的那一幕。

不死妖物!

就算血脈最純正的仙族,亦沒有如此可怕的恢復能力,一時之間,所有人神情悚然。就連傲青都緊緊皺住了眉頭,因為他看得出來,之前自己在因果道主身上造成的傷害,也隨着這奇異的變化一併消失了,這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傲青是以高面位的血脈,拒絕了洪荒的神罰,那麼因果道主呢?他又是怎樣辦到的,可以抗拒傷害,豁免神罰?

既然他有如此可怕的自愈能力,那石麗……豈不白死了?一想到這裏,傲青心中無名之火在燃燒。

「無知。」

因果道君以睥睨的目光打量眾人,眼中充滿憐惜與嘲諷。

他張開雙手,不過輕輕一震,身上血污與戰塵便一掃而空,在輕風的環繞之下,他一如眾人初見時神聖而不可一世。

「本尊湮滅洪荒,爾等可見神罰落下?」

看着因果道主威嚴的眼眸,神王們如被棒擊,怔怔立在星海。

道主斬殺道主,需要承受可怕神罰,道主幹預下界蒼生,神罰更重……神界諸強,早有一種成為道主卻無凡人自由的憋屈,今日看到因果道君以洪碑、荒碑相互擊打,便以為這滅世之罪,定罪無可赦!

然而在因果道君的提醒之下,眾人這才發現,此刻他的身上,並沒有半點受到神罰的徵兆,反而神光更盛,目光炯炯不可直視!

這樣的重罰是不可能被掩蓋的!可是他卻張著雙臂,氣息外放,任人打量!

這是為什麼呢?

「哈哈哈哈!這是為什麼呢?」因果道君張開雙臂,縱聲狂笑。「因為這就是天道的意志!本尊滅世,不過是順應了蒼天的意願而已!」

天道?

天道欲滅界?

這話簡直危言聳聽!

所有人都在因果道君的話里震驚不已,忘記呼吸。

事以至此,因果道君毫不吝嗇自己的言語,笑着眺望蒼穹:「在洪荒之外,還存在着更加洪大的修仙世界,你們不知自己自詡為『神』,其實在真正的世界中,卻被視為粗野蠻夷,螻蟻浮遊!」

「洪荒二碑,積蓄著濃郁的生命之力,在界定山海后,便開始無聲驅動着我們這片世界的欣欣向榮。然而它們的終極使命,便是在這小界裏養育萬千大道,同時甄選出真正的創世境強尊,只有達到創世境,才有資格真正被界外的那個世界所接納!」

「洪宇、荒宇……大世界內存在着無數與我們一樣的星宇,這些被界碑圈起的星界,通通都只是修羅的試練場,億萬眾生之中,唯有一人可以得到界碑的認可,真正成為創世之人!」

「而今日……我已經站在了洪荒的巔峰!」

因果道主高高地揚起自己的頭,目光所在,超越神界璀璨諸星,一直落在鴻蒙之外,更浩瀚壯闊的世界中!

「所以洪荒已沒有了繼續存在的意義!我屠諸神,順應天意,非但不罰,還賞賜不死金身!」

因果道君的聲音震得眾人耳中嗡嗡直響。

雖然因果道主的話極狂妄,可是落在在場神王道主們的心中,卻如驚雷一般,帶來了毀滅的風暴!

「繁花開盡,終是要落入大地,化為滋養樹木的肥料!」

「你們的人生是燦爛的,但還是逃不過死滅后成為本尊踏腳石的宿命!」

「怪就怪你們意境離我太遠吧……不過也無需感傷,若無這場甄選,你們甚至沒有存在於這世間的機會!」

因果道主的表情狂熱,然而面對自己的同胞時,又透露著冷漠。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之所以被創造,皆因域外強尊欲培養創世境的修士,這就好像播種種田一樣,一季之後,不成熟的植物通通都被拔除,只有真正強健者才會被保留。

然而他一點也不心痛,雖然自己曾是此界人,然此刻他又已擺脫了自己的宿命,跳出了可悲的蟻穴,成為唯一的倖存者!

他自然不會憐惜他人,因為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浪淘沙,失敗者註定死亡,沒有任何值得同情的理由!

何況他也不是洪荒二界中第一個渴望突破創世境的強者,在他之前差點完成這一步的人,便是神界初代神王瑪依努爾?月神!

多年之前,她發動兩界之戰,是為奪取洪宇中心的洪碑,從金龍上扣下金鱗,又荼毒夸父一族,皆有她的手筆,然就在月神的野心即將得到實現的時候,她卻驀然發現,若要真正達到創世,除了奪取二碑的所有權之外,還需湮滅兩界蒼生,成就自我!

所以她後悔了。

縱對洪宇沒有什麼感情,可此女對故土之愛,卻濃郁得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在計劃即將進行時,她終止了一切,為了停止界戰,她不惜以自裁於生死峰前來結束一切。

然而她的自裁,卻並沒有換取她預想中的和平。

因為荒宇內無數妖族的戰意已被煽動得超出想像,最終如脫韁的野馬一樣,點燃了荒宇內戰的星火,千年內亂之消耗,加上幾位神王以犧牲自己生命為代價對荒宇邪能的封殺,最終導致荒宇四分五裂,種族寂滅!

站在這裏,因果道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雖然他對月神的選擇嗤之以鼻,然他卻無比感激她的愚蠢。

因為若不是她當年的放棄,也成就不了今日的自己!

自己才是真正踏上巔峰的男子。

因果道主表情倨傲,良心絲毫沒有半點煎熬,因為他無比堅信,無論是誰站在他這樣的位置,一定都會做同樣的事情,絕不會再如月神一般婦人之仁。

「碑中向外散落的生機還有界內孕育了多年的道意,今日必須通通被本尊收回。只有這樣,本尊在踏入創世境時,才會同時擁有創世武器,這兩界眾生……乃是播種洪荒之大能賜予本尊的禮物。雖然說對你們而言有些殘忍,不過此乃天道使然,不可違背!」

不知從哪一年起,他便將來界當成了自己神聖而不可懈怠的使命!

若不完成,是絕不會被真正的強者世界所接納的!

聽了因果道主的話,一些神王立即臉色一片慘淡,「天道使然」四字令他們滿心恐懼。

難道天意真是如此,不讓他們繼續活下去了嗎?

修道一心。天意二字,深入每位神王道主的心房。

他們領悟大道,一生都在極力追逐天道的足跡,今日乍聽到「天欲滅界」四字,再看看因果道主展現出的非凡能力,一股可怕的絕望感立即摧毀了他們心中最後的防線。

對天道多執著,意念就多脆弱。

此言誅心!

當下便有數十人口吐鮮血,呆傻地跌坐在地!

碧橫波與秦風等人心中凄然,他們的目光落在了生機磅礴的自然聖峰上,若論長生不死,只怕也只有那位能與因果道主可怕的恢復力相提並論,可是此界將傾,連生死道主都在絕境中現身了,為什麼自然道君,還不臨世?

難道他沉迷道境,已完全喪失五感,放棄了蒼生,也放棄自我?

還是說真如因果道主所說,他順應天意前來滅界,但凡窺見天道者,都已放棄了抵抗?

「傲青,給我護法。」感覺傲青的指力在加重,蘇瞳輕輕甩手。

她的目光也落在因果與生死峰后那鳥語花香,青草碧綠的自然聖山上。嘴裏輕吐出兩個字!

「溯源。」

別人不戰,她要戰!

什麼狗屁天道!分明就是胡說!

若蒼天真有如此邪性,那麼屠神之餘,她要把這青天也屠成紅色!

逐日仙王與微火蝶女皇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神界可怕的罡風裏,不過雄偉的洪碑與荒碑卻為他們抵擋了這風中絕大部分可怕的力量!

此刻逐日仙王殺氣騰騰,他感覺到自己在最後一刻被蘇瞳收入了體內乾坤內,若不隨她一同隕落,那麼自己再被放出時,必是生死決戰!

「殺!」

夸父奔放的咆哮,在天地之間激蕩!震得那些於苦戰里差點失去鬥志的神王道主們目光再一次恢復了清明!

他們靈魂莫名悸動,感覺那聲嘶吼里,包裹着洪荒之初,開天闢地的勇氣!

仙王尚無畏,他們有何可懼怕?

天道即是人道!

人若不爭,活該被滅!

接受了蘇瞳的馭靈力,逐日仙王的體外,並沒有立即騰起古祖虛影,他與微火蝶靈女皇之間倏地出現了一條淺金色的精神之絲。

難道這截然不同的二族,還能通靈一樣的先祖不成?

傲青剎那明白了蘇瞳的意思,無盡血淵立即將她脆弱的身體層層包裹,萬獸簇擁在她的身側,同時傲青自己也手持啖鬼,目光森然地守護在蘇瞳左方。

他與蘇瞳,誰來主戰都一樣!

她既動手,他便守護!

五息之後,一股雄渾的力量艱難地從逐日仙王和微火蝶靈女皇身上騰起,強勁的祖息,瞬間便把二人震暈,這祖息內浩瀚的力量,根本不能以尋常的方式同化,乍起后便如暴風海嘯,沖毀了所有!

神界至強們驚悚地看到一尊身體堪比聖峰的巨人陡然出現在星空裏!

他的左手捏著炎陽,右手握著冷月,星辰緩緩運行於他額頂!他的呼吸是風,輕語是雷,心跳的節奏是萬物枯榮的聲音……

威武的巨人,本身便代表了強勁的自然之道!

他雄渾的威壓,震得諸星搖曳,虛空震響,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跪地膜拜!

他們彷彿感覺到自己的血脈與此天神隱隱呼應,難以抑制靈魂深處的顫抖和敬畏!

萬靈之祖。

盤古天尊!

蝶靈血脈之微,不足以令蘇瞳在其身上完全呼出盤古,然而她的馭靈術中已經有因果之意,再加上逐日身上夸父一族與盤古的因果,終於成功將這尊古神從虛無中喚醒!

在看到盤古天神的瞬間,因果道主眼中神芒也有崩潰之勢!

可怕!

太可怕了!

第一代自然道尊都被呼出!

馭靈之術的溯源大法何其恐怖,竟連這已滅絕的血脈都可以復醒!

在這個剎那,自然聖峰上的靜謐光影都開始扭曲。蟄伏於密林中的睡獸驀然驚醒,抬頭髮出震天動地的嘶吼,寸草瘋長,那滌盪人心的碧綠漫出了山谷,如滔滔大河一樣,朝蘇瞳腳下蔓延而來。

眾神迅速跳腳避讓,不然那自聖峰上傾瀉而下的綠浪,便要將他們淹沒在長草里。

星海中的自然之道,道意澎湃!

不管那自古避世的自然道主是誰,在盤古天神的神威下,主位都得被迫讓出!

此刻的盤古天神,雙眸緊閉,還似在夢中未被喚醒,可是他之出現引起的天地異變已完全超出世人的想像!

就算他是僅存在於馭靈神通中的一絲祖息,但這抹氣息卻完全受蘇瞳支配,令她擁有了暫時執掌自然道的資格!

無論此刻因果道主身上有幾重法寶,都無法抗拒神界生死意與自然意對因果的壓迫!

神界三主掌權,便是為了避免一人獨裁的情況發生,一旦有一人行為逾越,其它兩道便能合力對其造成勢壓!

因果道主修為深不可測,身上完全找不到神罰的痕迹,是天意。

蘇瞳調用兩峰神威,對因果進行裁決,也是天意。

「溯源術被你用成這樣,也是駭人聽聞了!此界馭靈修士,分明沒有那位,把此奇術挖掘到這個程度!」因果道主言辭之間,似對馭靈術早有耳聞,不過這並不出奇,畢竟他陽壽至少有真仙歷史一半長。

不過他與其它人的想法一樣,先前都認定了君天下才是絕藝,並不曾多麼看好溯源血脈的力量。卻沒想到,此刻失去仙皇修為的蘇瞳,卻將溯源術當成了自己最大的仰仗,借外力令仙君戰神王這種天方夜譚變成事實。

眼見蘇瞳喚出盤古取代自然道主的神權,因果道主自然不甘就此被封,一道道的狂風朝蘇瞳打來,其中包裹着強勁的因果道意。

這些因果氣息,可以消融恆心,可以滌盪赤誠,可以製造出無數個回夢,將中術者卷到未來或曾經被因果改寫的夢境裏,若有一枚能擊中蘇瞳。因果道主打算再一次將她拖回雷王殿的浩劫之中,讓「雪影」慘死在卞之問與牧雲秋的械鬥里!

然而傲青卻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蘇瞳一根頭髮!

「來啊!看看誰傷害誰!」黑色的封印符再一次出現又消失,這一次它們的數量大量減小,似乎已經後勁不足,而同時傲青身上的氣息卻又拔高一階,猶如一頭兇猛的狂獸!

啖鬼血淵從天而降,洶湧的血息強行消磨著因果的力量,因為吞噬了九十九洞天之中,無數的血器,以至於啖鬼血淵化為了氣息極為雜駁的武器,它甚至不能算是傲青一人的本命武器,而蘊藏了無數血族強者畢生心血記憶。

畢竟血族凝器,九死一生,舊主們在血淵之中留下的殘念極其深刻。

是以在因果的衝擊下,直接在因果道主腦海里幻化為無數灰暗記憶,再加上傲青威壓的加持,效果極為明顯!

瞬間湧入因果道主腦海里的,是無以計數陌生的容顏,他們凄厲尖叫,在骨肉分崩的痛苦中殘喘求生,在內臟破碎的絕境裏恪守靈台。

噗!

縱操縱無數人因果,但如此多痛苦且強烈的記憶同時湧上心頭,因果道主英俊的臉頰上還是不免產生了一道裂痕!

該死!

他眯着眼睛,明明見過傲青純煉血淵,卻不知道無數血器的形態雖然融化了,但它們舊主的執念依舊被保留在鮮血里。這樣強勁的氣息,對自己的因果道最是傷害!

「我以生死和自然之名……鎮封你!」

借傲青贏得的時機,蘇瞳果斷出手!

兩位一體,蘇瞳此刻既執掌生死,又執掌自然。在她的催動之下,那屹立於神界中央的生死峰,與自然峰立即發出簌簌聲響,朝着被孤立在一旁的因果聖峰碾壓而來。

這一刻地動山搖,轟隆隆的巨響一直綿延到到真仙與真仙下界,差點令依舊鎮守於流纓城上的修士們嚇破了膽子。他們只希望那種可怕的浩劫不要再來一次。

生死之意,蜿蜒於星海之中,盤古神威,讓所有神王們心中又充滿力量!

在兩道封印力下,因果道主的面容變得扭曲,行動也越來越僵硬。

「不僅要封印這惡魔!我們還要徹底地摧毀他!就算捨棄自己的生命!」沐浴於盤古天神散發的金光里,所有人心中都被喚起了靈魂至深處的無私與善良。

即是此界神王,必要守護此界蒼生!

罪惡的源頭一日不除,真仙永在滅界的危險里!

「讓我狂意,化為焚燒罪惡的第一把火吧!」酒行狂將壺中烈酒通通吸入腹中,而後自己便化為一團火球,朝因果道主衝去!

「天罰不罰惡,我們便親自動手……弒神!」碧橫波吐出一口濁血,挽起水浪陣陣。

這一弒神一戰中,沒有人是孬種,無數神王為了自己心中大義,勇敢地對因果道主出手,即使在一日之前,他們還無比敬畏這神界的無上至尊。

「是你……逼我!本來不用這麼難看的!」感覺身體不再受自己控制,因果道主面色潮紅,雙眸中的金色驀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純粹的翠綠!

那綠色如陽玉,沁心剔透,令人直視之間,驀然忘記呼吸和心跳,靈魂完全被其掠走!

世人只知因果道主具有天地之間最神聖的金瞳,卻從來沒有人見過金光褪去后,這翠綠的眼眸!

噗噗!

兩聲異響從蘇瞳體內傳出,兩條碧藤從蘇瞳雙肩伸出,自後向前破開她的脊樑,又從前胸心臟處飆射而出,如兩柄長槍一樣,將借用來溯源盤古天神的逐日仙王和蝶靈女皇一起扎了個對穿孔!

它們速度說不上多快,可是傲青的血淵只顧忌著防禦因果道主的手段,哪想得到……屠命之術竟是從蘇瞳自己身上發出的?

情況的轉變令人猝不及防,連正狂奔向因果道主力求同歸於盡的神王們都錯愕地留下了腳步!

時間靜止!

一枚碧葉盈盈自蘇瞳袖裏飛出,帶着嘲笑,輕輕劃過傲青的側臉,而後打着旋兒落在因果道主的手間。

噗!

逐日仙王駭然自暈厥中驚醒,雙眼圓張,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后又再一次陷入無意識的狀態,而後生死不明!

蝶靈女皇直接肉體崩散,化為無數殘翼飄零風中。

盤古天神的虛影,雙眼驀地張開一絲,兩道灼熱的熾光從眸內散出,光線之強,令人不可直視,這充滿憤恨的目光落在因果道主身上,立即令他發出一聲慘叫!

「啊!」

可惜天神的虛影,終究還是隨着逐日仙王力量枯竭而迅速消失於天地之間!

他揮着手臂,發出一聲長嘆:「本尊此生,唯欲繁榮此界……哎……」腕上一段紅線在風中飄落,猶如折斷的戰旗,赤色在眾人眼中劃出令人心碎的殘影。

這長長的嘆息,如戰鼓戛然而止,天光突然被陰雲遮蔽,不死的戰神終於在排山倒海的攻勢下流盡自己體內最後一滴血般令人扼腕痛惜。

盤古天神不過一眼,便讓因果道主頭上金冠粉碎,斷髮凌亂地掃在臉前,同時左肩上出現了一枚焦糊的傷口。如果他的力量能持續得更久一些,說不定就能完全焚燒盡因果道主的肉體。

可惜啊可惜,可惜蘇瞳的溯源力量被半道打斷。

這足以改變一切的究極力量,終是浪費了。

呼呼呼……

因果道主沉沉地喘息,的確在剛才那一剎那感覺到了強烈的絕望。這也許是他一生之中,最貼近死亡的一次。

他迅速將那枚碧葉貼在了自己的傷處,於是深可見骨的傷勢立即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

可怕的回生術!

神界諸人,感覺自己前一秒還在岸上努力眺望晨曦,這一刻卻被無情的巨浪,徹底捲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裏,呼吸,五感……皆在慢慢從體內剝離!

這麼強,難道真的殺不死么?

氣運,力量,天時……都集中在因果道主一人身上。就算每每有翻盤的機會,都功虧一簣。

透過蘇瞳與逐日仙王、蝶靈女皇身體的碧枝,迅速化為一雙粉琢玉雕的花草童子,跪拜在因果道主的身前。

草曲的表情還有掙扎,需強忍回頭打量蘇瞳的衝動,而花樂卻是一臉嬉笑,一邊擦去沾染在身上的舊主鮮血,一邊無比狂熱地跪在因果道主面前,抬起了自己的頭。

「主人!」她小臉雖然青澀,但雙眼間閃動的,竟是與黑美人等仙妃一樣的神情,成熟而妖冶,敬畏之中帶着不加遮掩的愛戀。

「嗯。做得不錯。」因果道主回過神來,紊亂的呼吸開始變得悠長起來,碧葉貼補了他失去的生機,令他再一次抖擻精神。

雖早就準備着賜予蘇瞳一個追名之死,不過鑒於她的確天賦異稟,他還在她身上準備了一些後手,今日能派上用場,他有些慶幸自己當初的謹慎。

傲青是這棋局中分明的對手,而橫空殺出的蘇瞳,卻是異數。對於不可掌控的異數,還是多幾重防範的好。

「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滅便滅界吧!這般可怕的妖邪,反正我是殺不了了!」

神王隊伍的末端,終於出現了一些不和諧的慘叫聲,有英雄的地方,就有孬種,許多道主被因果道主近乎於妖邪的回生力量嚇破了膽,再也無法忍受一驚一乍的感覺,抱頭向戰場外飛奔而去。

「你們這些……沒血性的傢伙!老娘都比你們有種!」碧橫波氣得胸脯亂甩,恨不得立即衝上前去將這些逃兵扇成豬頭!

「算了!」秦風捂著胸口傷痕,沉沉地喘息起來。「道心已崩,留下也無用處。」他搖著自己的頭,心中一陣蕭索。

畢竟眾人之前也勇猛過,只怪現實太殘忍。

若敵人強到自己根本不能望其項背的程度,不瘋不逃,又有幾人可以做到?

精神崩潰后逃走的道主們數量畢竟還是少數。眾神沉沉地喘息著,縱然看不到前路有任何光明,卻還是打定主意與雷道主站在一路。只是可惜了那才情艷艷的生死道主!

「瞳瞳!」

傲青表情震驚,雙眼幾乎被逐日身上流出的鮮血完全染紅,不過待他猛地回頭,卻發現蘇瞳被花樂和草曲洞穿的身影如煙霞一般消散了,而自己身邊輕風一動,蘇瞳卻是臉色蒼白地又憑空出現,胸口並沒有出現那種可怕的貫穿性傷口。

「我沒事。」蘇瞳強忍心頭噁心,對傲青擺手示意。

眾神目光一震,絕望中又有光華升起。

生死道主,哪裏那麼好殺?

她的道意超越前一代生死道主太多,是唯一一個將自己從黃泉里盜出的修士,可以說只要立身於此界,便是不死!

除非因果道主真能崩了兩界,她才有隕落危險。

「這聲音?」花樂聽到蘇瞳的聲音,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在看到蘇瞳身上真的無傷之後,立即惶恐地朝因果道主磕起頭來。

「哇哇哇!主人,主人勿怪,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啊……她她她,她明明應該是個死人!」完全沒有對舊主的敬畏,花樂害怕被主人責罰,拚命地為自己辯解。

「怨不得你……」因果道主眯着眼,以挑釁的目光打量蘇瞳:「她是生死道主。」

「這兩枚花種有些特別對吧?」第三句時,因果道主說話的對象已經變成了蘇瞳。

他抬起頭對上蘇瞳憤怒的目光,露出白牙輕笑起來:「你如此特別,一路陪我死敵那麼辛苦,我總要送你點什麼東西聊表心意,只不過以自己的名義送出,顯然是不會受歡迎的。」

因果道主說這話的時候把自己給逗樂了,他咧開嘴大笑起來。

同時他身上的神威開始以一種瘋狂的勢頭增長,盤古天神的溯源不可繼續維持,是以那些層層向蘇瞳腳下生長的碧濤也盡數枯萎,不過在這些花草異相收斂到極致的剎那,整個自然聖峰,突然鳳鳴九響,萬千虹霞自上而下地垂落星野!

彷彿在這個剎那,那沉睡多年的自然道主,終於被戰火驚醒!

太好了!

自然之主又出現了,雖然不是盤古天尊,卻也能替代盤古天尊的神力,與生死道主一起封印邪惡!

激動之意還未在眾神王們的臉上擴大,他們便心裂地看見,因果道主身外,突然一層又一層地開始堆砌新的法華之光!

原本的因果法華,已在傲青的強力轟擊之下,碎到了最後一層,可現在在此基礎之上,又新添三重法寶,所以現在因果道主的身外,竟有四重華之多!

再如何不聰明的人,也明白了真實的真相。

才道世道不公,此刻才知真正的地獄直至此刻才完全像眾人鋪開畫卷,之前的種種,不過是暴風驟雨前的小雨點兒。

「靠!」

「還要不要人活了!」

「蒼天無眼!滅絕人性!」

酒行狂抱頭狂吼,此時比他更瘋狂之人比比皆是!

世上最無情的真相,因果道主,便是自然道主!

這怎麼可能?

第二代神王之中,自然道主是在月神死後數天便出現的神秘強尊,而他與因果道主橫空出世的年代間,足足間隔了十多萬年!

難不成這十多萬年,自然道主又修得了因果意的巔峰,而後將自己最本源的力量進行了隱藏,只以因果道主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

莫說此人心性有多可怕,單是天賦便令人望塵莫及!

從古自今,雙料道主便是傳說,可他不僅修成了兩道,兩道還都是神界至尊!這樣的人若心有惡意,的確足以欺世惑眾,的確足以滅界長生!

彷彿沒有聽到四下一片哀鳴,因果道主繼續以平靜的嗓音朝蘇瞳娓娓道來,那些無用的神王們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此刻他只想在蘇瞳臉上品味絕望與崩潰的表情。

她就像一杯酒,在戰火的侵蝕下愈釀愈香,從最開始的淡而無味,到現在變得令人垂涎欲滴,恨不得一口吞下,因為她的滋味遠比旁人香醇百倍!

「你一直很提防生人,不過要是一個白痴,帶着我的寶貝一路殺人,一路囂張,最後惹到你的身上呢?」因果道主挑眉逗著蘇瞳。「以你那種見不得螻蟻受傷的性子,一定要出手治一治,治完之後這白痴身上掉下的仙玉法寶,自然也就到了你的手裏。」

不錯,蘇瞳得到兩枚花種,的確是因懲治惡人。而且就在她匆匆趕往尋找傲青的路上。

所以當她得到花種后,勢必要登封禪台。

登封禪台後,無論以什麼方式,兩枚花種都會落入土中,肆無忌憚地吸取封印台內精純的力量。

只要有這個由頭,當花樂與草曲幻生之後,過分的強大都可以歸功於封禪台的滋養,畢竟那片仙土,凝聚了整個真仙的氣運。將一雙花草童子供養到什麼程度都不為過。

當時道成至尊等人還妄想將花草童子與碧葉都截下,然而最後不遠萬水千山,它們還是找到了蘇瞳。

這種誘惑是任何一人都無法拒絕的,特別是一切又來得合情合理,沒有什麼地方值得懷疑,這樣一來,因果道主的忠實僕人,便成功地潛伏在了蘇瞳身旁。

她的修為,並不足以抗衡神力,唯獨溯源術的強勁,令人忌憚,特別是一路上無論何時都帶着逐日為伴,稍微動點腦筋就能想到,溯源盤古……是她最終的目標!

只要在這個時候,以出其不意的手段打段通靈,可畏的盤古天神,便只燦爛煙火,瞬滅而已!

因果道主的剖白,令蘇瞳臉色極為難看。傲青更是難以忍受自己的失誤,蘇瞳分明讓自己保護她的安危了,可在血淵里,花樂與草曲還是重傷了逐日仙王與蝶靈女皇!

他犯了嚴重的過錯,這一過錯,足以致命!

局面再一次朝因果道主傾斜。

剛才是蘇瞳借溯源通靈,強行二位一體,可現在卻是因果道主,終於在世人面前恢復了自己兩道雙修的真實面目。

兩道壓一道,不但在言語上,在神威上,因果道主也可以立即將蘇瞳封印。

縱她不死,她也再不可對戰局做出任何貢獻,唯有親眼看着傲青的覆滅,再滿心憤恨地死去!

不過在此之前,因果道主還要殘忍地為她剝繭抽絲,將事實梳理清楚,讓她死得明白。

「我知道你對她們很好。」他伸手摸著花樂與草曲的頭:「可惜啊,我才是他們唯一的主人,多謝你這些年,不遺餘力地供養他們,可惜他們觀察你這麼久,居然沒有發現你有體內乾坤,嘖嘖,在這一點上,你還真是個小心的女人。」

誇獎都如諷刺,因果道主笑着端詳蘇瞳的臉,等待她表情崩潰的模樣。

花樂得意揚揚,草曲一臉愧疚。

蘇瞳的五官的確在顫抖,可是除了憤怒之外,眉眼間漸漸出現的神態不是崩潰,卻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痛惜。

「為什麼不說得更清楚一些呢?明明還有更多的真相,可以讓我更受傷才對吧?」

沉默片刻,蘇瞳從舌尖彈出這樣一句,跳動的眸子突然平靜下來,她揚起眉毛,深邃的目光朝兩道法華加身的因果道主身上落下。

「比如說……你在下界追名殺我,為何不受神罰制衡?」

什麼意思?

因果道主心中一個咯噔,不知蘇瞳為什麼把話題拉到了這裏。她那兩道湛湛的眸光,像烈火一樣,將自己心中深藏的齟齬照得無處遁形。

「因為我乃天選之子,滅世,便是天道賦予我的神聖使命!所以天罰,不罰!」

因果道主表情大義凜然,這話說過兩次,的確是崩毀在場所有神王最後意志的最強武器,所以他必須反駁蘇瞳的指認。

「還想騙人嗎?」蘇瞳輕輕笑了起來。「我一直在想,你為什麼救完君琰就走了,怎麼不多留一會兒,畢竟你一直都沒時間在我身上布施些什麼,直到我被追名殺崩擊的剎那,我才想明白。君琰那個笨蛋,又被你利用了。」

「你救過他的命,而他為了修補斬我的氣運,又用自己的運來補我。在這輾轉里,只要稍微地……」蘇瞳捻著自己的手指,眯起雙眼,勾起促狹表情。「稍微一丁點兒因果手段,便能將你救他的恩,嫁接在我身上。」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因果道主沒有表情,卻開始暗自催動因果聖峰與自然聖峰對蘇瞳進行封印。

這女人是毒藥,留不得了!

星海中涌動的氣息頓時發生了變化,此刻輪到生死意被兩道強力震壓!

感覺到身體內傳來的麻痹感,蘇瞳從袖裏摸出了許多許多黑色的鈴兒,在指尖果斷地一一捏碎,連同夜吹、竹竿和渾敦的份。

「不着急啊,等我說完嘛。」彈去指尖粉塵,蘇瞳笑了起來:「多好的手段,變成我欠你一命,日後就算被你拿走,也是天道綱常。」

「你的想像力很豐富。」因果道主撇過了臉。

蘇瞳卻上前一步,沉痛地揭開了二人都不願碰觸的傷口。

「箋舟,這就是你尋的山川大海,最美的風景?」

她目光灼灼,試圖在因果道主臉上尋找自己熟悉的模樣,可惜……一個人若真喪心病狂,還要臉做什麼?

面前的男子,身上沒有半點箋舟的影子,可他必是自己心中的那人!

不可否認,她很喜歡在真仙認識的那個箋舟,有些靦腆,卻眸光清澈。

她不想防他,可又很難控制自己的懷疑。

他身上的怪病,與康仁實在太像,她在黑石荒地為康仁凝了許多年的鼎,不會傻到連那氣息都分辨不明,令他虛弱的,分明是神罰獸煞,待自己確認康仁身份之後,便不得不質疑箋舟接近自己的用意。

箋舟二字,令因果道主心魂搖曳。

可是他還是緊緊繃着自己的臉。

「你瘋了,還是乖乖被封印吧。」男子皺着眉頭,令兩山的脅迫力更強,不想再聽蘇瞳胡言亂語。

「靠!誰說我徒弟瘋了?老夫第一個跟他沒完!來來來,把臉伸過來,讓老夫畫個黑叉!」一聲怒吼,突然自遠星傳來。

眾人回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枚青色的竹葉,一搖一晃,奪取了天地神光。

而後他們看到的才是一個清癯的老者,第一眼時他的身影還在極遙遠處,頭髮花白如雪,第二眼時他已來到因果峰下,身材變得纖長挺拔了許多,而且鬚髮也黑了過來,身上氣息更是遠超眾人,神威幾乎可比擬之前曇花一現的盤古天神!

最戳瞎眼的,是在他身外,居然包裹着十重湛湛法寶!

我勒了個去的!

十重華!

數道至尊!

這這這……這簡直就是救世主啊!眾人眼前一亮,淚花便要四濺而出!

「神尊無敵!」

「神尊可一定要幫我們把那惡棍殺滅啊!」已經被數度摧殘的神王們,直接倒頭就拜,簡直恨不得抱緊來人的大腿!

連意志極為堅定的酒行狂,都忍不住淚如雨下!

沒想到仙君境的生死道主,還有一個隱藏得如此強的師傅!

哼!

感覺到世人敬畏的目光,來人臉上的莊嚴之意更重,腆起肚皮,踏着沉重的步伐,便得意揚揚地朝蘇瞳走來,似乎很享受這樣的頂禮膜拜。

從此人身上感覺到了可怕的氣息,因果道主都不由後退一步,目光震驚,眼珠子不由地在那威武的十重華上上下滾動。

怎麼會有十重華?

有些不對勁了!

此人是誰?

「師傅來得有些晚,莫不是想報酬想得頭痛,所以路上耽擱了吧?」看清來人的臉,蘇瞳渾身雞皮疙瘩亂竄,特別是現在他裝逼的模樣,讓人尷尬極了。

如果不是情況危急,根本不想捏滅黑鈴將他召喚來。

「嘿嘿,我滴乖徒兒啊,怎麼總是把師傅想像得如此不堪哩?」只有面對蘇瞳時,康仁老兒臉上才有笑意,他拚命搓着手心,老臉幾乎可以擰出水來。

「為師心痛你還來不及,怎麼可能還要向你索要好處?要知道這萬千年間,只有我滴乖乖瞳瞳,才真正勘悟了為師的用力,將所有因果通通解開,放老夫重歸自由!來來來,給老夫抱一個!」腆著臉皮,康仁便要朝蘇瞳貼來。

原來是個徒弟控!

眾神王立即對蘇瞳艷羨不已,看這神尊身上的氣息,只怕殺了因果道主這惡人之後,便是神界無上之主!

洪荒神界歷史之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十重華大神!

「滾你的蛋,誰是你的乖乖瞳瞳?趕快乾活!」

傲青對蘇瞳嘴裏叫出「箋舟」二字並不覺得意外,對康仁老頭兒此刻出現在星海里也不意外,對他身上那十重法寶更不意外,一腿便踢到了他的屁股上,將這為老不尊的傢伙向因果峰踹去。

嗖!

一枚流星劃過天際。

滿地都是下巴掉落的聲音。

堂堂十重法華的天地尊神,居然就被雷道主這樣踹飛了!

還是界外人兇猛!

現在傲青的凶名,已經永遠在眾神心中打上了洗不去的烙印。

「孽障!敢動老子的腚!天罰罰死你!」

倒飛出去的康仁氣急敗壞,扭臉想朝傲青吐口水,可是就在此時,因果道主已經回過神來。

「靠!障目法!你到底是何方妖物?十重華光?啊呸!」因果道主終於看穿了坑人大法,恨不得立即將康仁擊斃於掌下!

看到因果道主惱怒地伸手抓向自己的屁股,康仁老頭兒嚇得尖叫一聲,哇哇地向聖山衝去!

「救命啊啊啊啊啊!有色狼要捏老夫的腚!」

「老夫這一次可是付出了真我!徒兒為師不是不想幫你,可惜老夫剛剛甦醒,只有元嬰修為啊啊啊!」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只喜歡花姑娘!最討厭有小白臉自以為是的倒貼上來了,也不張大狗眼看看,老子比他帥氣一萬倍!」

「不好!話說得太毒,老夫的腚要被頂破了!徒弟救命!」

十重法華連連破碎,康仁氣息微弱不已,似乎連他自己聲稱的元嬰修為都沒有!

感覺到屁股上要爆炸般的灼熱視線,這老傢伙貓著腰拚命衝上山頂,將自己脆弱的小身板隱藏在了層層因果幻境裏。而後「嘭」地一聲封了山門!

嘩嘩嘩!眼珠子掉了滿地。

此人來時以秘法張息的氣息居然是假的,沒想到他本人的仙威,已經跌落到仙人以下的元嬰境……簡直是任人一個呼吸都能震死一百次!

可他為何,能登因果峰頂?

就在眾神的心臟在狂風之中被掰成一片一片之際,因果道主身上,不期傳來一聲意外的爆響。

「嘭!」

最後一層因果法華猝不及防地破碎,那洋洋洒洒散出的金屑令見者心驚!

「你!」將囫圇吞了一枚整蛋一樣,因果道主瞠目結舌手指因果峰頂,順着他顫抖的手指,世人看見巍然高山上,點起了三層法光之光。

原來那猥瑣又無賴的老兒,竟是位新的因果道主!

所有人在風中凌亂,只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瘋狂!

先有仙君道主,后又來了元嬰道主,難道神界諸道,如此不值錢?

「真瘋狂么?」酒行狂在心中痛苦呻吟一聲,突然想起喜歡在人臉上畫叉,分明就是第一代神王航神的標誌!

雖然航神的模樣,氣息,修為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那惡劣的性情,似乎還與傳說一樣。

這滅世一戰,的確是底蘊深厚,沒想到能見盤古天神虛影,還再一次見到了傳說中早已離開此界的航神本尊!

他既歸來,因果聖峰,自然易主!

啪!

雖然被奪因果道主神位,可是金袍男子還執掌自然天道,理應繼續站在世人的目光里,然而這一次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體便發出一聲猶如玉石破裂的聲響,身體化為肉糜分崩四散。

「他死了!」身心俱疲的神王道主們撕扯著自己的咽喉發出陣陣尖叫!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他們寧可此生再無歡愉!折壽千年來永固現在的戰局。

「真的嗎?」碧橫波欣喜地抱緊了秦風的脖子,差點將本就重傷的秦風撕得頭首分家。

「你們……想多了。」

蘇瞳很是清醒,指了指那一雙尖叫着化為碧風朝自然聖峰逃去的花草童子!

在見過真道滅后,蘇瞳腦海里一些一直串聯不到一起的疑惑終於有了最終的定論,只有分身一說,可以圓滿解釋種種矛盾,這因果道主,說到頭來應該是自然道主的一尊分身,不過以分身悟道,卻也問鼎了因果巔峰,這從來沒在世人面前露過臉的自然道主,絕對是一個天才般的人物。

花樂的尖叫聲裏帶着恐慌,草曲迅逃之後,竟又在風中駐足一瞬,臉色慘淡地朝蘇瞳所在的方向磕了三個頭,這才跟着妹妹消失於那片碧山中。

「難為你,一會兒你動嘴皮子,見血的事,通通交給我。」傲青一手攬著蘇瞳的腰,一手挽風捲起逐日仙王向自然聖峰飄去。

金色的微火在逐日仙王的傷口裏燃燒着,以世人不可想像的神技修補他身上傷口與內臟殘破。蝶靈女皇再一次出現於風中,根本未受其傷,而蘇瞳那片刻的盤古溯源,令她擁有了更強大的本源力量!

雖然半心忐忑,半心恐懼,剩下的神王們還是拖着殘體,跟在蘇瞳與傲青身後。

之前有許多懦夫逃離了戰場,可是逃離又有什麼用處?一旦洪荒湮滅,下至真仙上到神界,此間生靈將無一倖免,與其蜷縮在自己的府院瑟瑟發抖,還不如直面淋漓鮮血,走完這最後一途!

逐日仙王的呼吸,在沉睡之中變得悠長起來,顯然性命無虞。

感覺到了蘇瞳與傲青的步步靠近。

自然之峰花草搖曳,發出沙沙聲響。

原本鶯****長,應是溫柔的風景,然而此刻那漫山碧樹,皆青葉化刃,亂舞於風中,抗拒著生人的,靠近,樹木枝幹嶙峋如爪,根根向天,竟有一種隨時都會破土而出,向人索命的感覺。

風在草野呼嘯,聲如鬼泣。花靈們一隻只從山中站起,有的是花仙,有的是草童,還有難得一見的葯靈。

他們都以憤怒的目光,打量山下!

「我們還以為自然道主道法自然,所以亘古不理外物。」碧橫波吐著口水,臉頰上浮起了譏笑之意:「原來早已藏污納垢,齷蹉不已!」

在眾神的謾罵聲中,一位如玉公子,緩緩從山上走來,舉手投足的氣度與箋舟相似,如病子纖柔,單薄的身體內,又似醞釀着不可摧毀的韌性!

花樂、草曲、黑美人亦步亦趨。草曲眼中先前對蘇瞳的愧意消失了,畢竟那三個叩首,已了斷所有情誼。而黑美人看向蘇瞳的目光卻是怨毒至極的!正是這該死的女子,曾差點斷送她的生機!

這便是自然道主本尊?

在看到如玉公子的剎那,漫罵聲漸漸低弱下去,他們的確感覺到了一股強勁的自然之息,神聖而純粹,強大的威壓迫得人抬不起頭來。

來人的目光里睥睨之意濃烈,彷彿嘍啰們都不配與他交談,能與他對話之人,只有蘇瞳與傲青。

「蘇……」來人剛剛張口,便被蘇瞳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滾!你不配與我說話!」

「本尊……」

「閉嘴聽不懂啊?分身而已……自行消散吧!」

先前傲青的確說過,罵人的活由蘇瞳干,動刀的活由自己干,所以此刻蘇瞳便當仁不讓地行使起自己的權利。

縱神威無敵,可那「分身」兩字,卻令如玉公子脖子短了半截,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他的眼提溜提溜地轉着,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下一秒,整座自然聖峰上,突然騰起了九股黑色的龍捲風!

風是從山下冒起來的,它們野蠻地撕開大地,將那些伸張向天空的樹木直接削成了粉末,地動山搖,落石滾滾,花靈們四下逃竄,發出陣陣尖叫!

「休對主人無禮!」不屑地看了身體正向後縮的黑美人一眼,花樂手化碧藤,妄圖用自己的花花靈神通將地裂彌合,她織出的藤曼,一層層在黑風中交疊,然而那黑風卻比想像得兇猛得多,瞬間便將枝葉撕碎,同時把花樂掀翻一旁!

「啊!」

花樂慘叫一聲,見自己雙手爬滿黑蟲,嚇得差一點暈厥過去。

「蘇瞳!你算計我!」

山下傳出一聲怒咆,聽到這個聲音,那白衣的如玉公子身體立即扭曲,在地動山搖下化為一抹輕煙消失長空裏。

這震耳發聵的怒吼聲中,包藏着無盡的怨念與不甘!神威之烈,震得眾人頭暈腦脹。

「算計?算計了許多回,你說的是哪次?」傲青冷哼一聲,表情卻是語言描述不了的得意。

這算計里有他的暗中助推,也有蘇瞳自己的想法,兩個人誰都並不完全悉知對方底牌,不過這樣效果更好。他們合力之下,必能將自然道主的皮一層層扒下。

「這是什麼鬼東西?!」

怒咆的源頭,顯然藏身於峰下的自然道主,也不知道蘇瞳是以什麼手段給他造成了麻煩,才令他的嘯聲才帶着慌亂的情緒。

「明明沒見生死道主出過手啊!」這一次,連酒行狂都有些看不明白。

轟轟轟!

只見九道黑風龍捲將山石簌簌分崩,滾滾泥石流裹挾著蒼木與花草沖刷而下。這可是道意之峰,並不是普通山石凝聚,若要撼動,需得極深道念支撐!

必是黑風古怪!

秦風凝眸打量,駭然發現組成黑色龍捲的,竟是無數黑色翅蟻!

難怪腐蝕花木完全不在話下,它們體積細弱,但數量極為可觀,飛出山內的螻蟻們,迅速在天空中堆積起可怕的烏雲!

烏雲之浩瀚,幾乎籠罩了整個自然聖峰,甚至還徐徐向生死與因果峰上飄逸而去。它們濃烈而色深,立即令四周光線都黯淡起來。

不願崩山!

無數碧葉從碎土下揚起,化為葉刃斬殺飛蟲,然螻蟻輕盈敏捷,十之八九都不被刃傷,藏在峰下卻又忍無可忍的因果道主直接散出碧色的花靈火,將即將塌陷的自然聖峰燃成了一枚碧火之燭!

螻蟻們終於被大片滅絕,化為焦屍如暴雨般簌簌而落!

酒行狂正想仔細端詳蟲屍,哪想落在手掌上的黑點忽又跳起,相互聚合變成了一隻只的青蜂!

眼見青蜂振翅,酒行狂表情僵硬得幾乎一觸便碎!

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奇術!飛蟲死後立即轉化為另外一種。

嗡嗡嗡嗡!

更多的青蜂從山下飛出,幾乎把山掘盡。

山下傳出巨鼓敲擊般的重響,立即令神王們速速退讓,那可怕的聲音貫入耳道,立即撕裂五臟,令他們七竅流血,更不要說那些在聲源處徘徊的青蜂!

青蜂立即死滅,屍下再一次爬出了蛇鼠,在無限的蟲豸走獸的循環里,這詭異的力量終於將自然之峰推到一半!

從異相出現到山倒,不過十個呼吸,十個呼吸里,蟲影變幻數十次,在各種殺戮手段下,依舊完成了自己光榮的使命!

眾人駭然看見,山石之下,出現了一尊巨大的神體!

難道這才是自然道主的本尊?碧橫波驚魂不定,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彷彿陰謀在自己眼前一層層地剝落,令她堅信,雖然直到現在邪惡的對手還沒倒下,可是不斷的消磨,卻終可達到守護此界的光榮使命!

山中神體身上結滿厚厚的綠痂,濃濃的生機不斷地對抗著縈繞於周身的天罰氣息,導致身體各處看上去像是不斷在破壞與新生之中掙扎,那些可怕的痂瘤與騰起黑煙的傷口,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臉上,只露出一雙碧色的眼眸!

沁心的綠,一眼驚魂!

若是平靜時,那絕對是足以滌盪一切污穢的至純顏色,然在此時,眾神只能在其中看到瘋狂與邪獰!

巨大神體的胸口處,緊貼著一枚碧色的葉子,形狀與之前從蘇瞳那裏奪走的一模一樣,只不過現在,無數的爬蟲正從其中飛奔而出!

蟲豸們似乎掠奪了自然道主的生機之力,令他表情痛苦無比!

這是木姬的獸植輪迴之力!不過調用了他的生機,而令那些可惡的蟲豸層出不窮!

想不通!

想不通蘇瞳與木姬是在什麼時候對自己的本源碧葉動了手腳?

他記得,當年木姬的確是在蘇瞳提起過借用碧葉的事,不過言辭簡略,淺嘗輒止,木姬的本尊與自然有關,所以被自己的本源吸引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借葉可以理解。可蘇瞳難道從那隻言片語里,便開始提防花草童子與葉兒?

不對!

自然道主又想起,蘇瞳的體內乾坤也從未在花樂草曲面前暴露過,之前還道她是小心,現在卻驀然驚覺,她打一開始……便沒有信賴過葉與花草童子!

難怪花樂阻止她向木姬借出碧葉時她那般暴怒!

木姬的借葉不是懷疑的開端,而是懷疑的證實!

木姬的那一個吻……讓自己的本源被污染!而且最後時分,蘇瞳還在黃泉里,為救邪君而將碧葉的所有生機通通榨乾,逼得自己不得不安排白微出戰,阻止傲青是假,趁機吸干白微才是真的!

這一切自以為無痕的作為,都在不斷印證蘇瞳心中關於自己的猜想!

好狡猾的女子啊!

「箋舟,又見面了。」看着那雙不斷閃爍的碧綠眼眸,蘇瞳這才找到了箋舟的影子,她臉上掛着複雜的表情,難以形容。

「非要……這麼難看么?」沒有否認,巨大的神體突然閉上雙眼,下決心剜除因為自己失誤而附上身體的毒瘤。

貼在胸口的碧葉,是他的一抹本源力量。

只有與花樂草曲一同下界,才能令他們時時效忠自己,不被蘇瞳的自然氣息影響。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本源居然也有被污染的時候,這化蟲化植的力量,太霸道了!正藉著他的神體無度吞噬,這完全超出他對洪宇與荒宇自然之靈的認知!

若再不快刀斬亂麻,自己的根基說不定都會受到影響。從來不願自己的本尊出現在世人面前,然而此刻卻已落入最壞的局面里,箋舟滿心不甘,恨不得將木姬立即誅滅!

死吧!

猛一用力,胸口碧葉便開始捲曲腐朽,箋舟不愧心狠手辣,感覺情況不對,立即放棄融合自己的本源力量,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隨着碧葉的捲曲,天空中的飛蟲與滿地爬蟲立即悲鳴著化為焦屍,它們掙扎著還想獸植輪迴,可是汲取自然道主植力的途徑已被無情掐斷,於永生的魔咒便被打斷,空氣里連最後一隻活獸都沒有留下!

去!

蘇瞳絕不會任木姬被殺,突然拔下發間金釵,向前拋去,眾神只見眼前金光閃閃,一枚金色的釵兒突然幻成一株巨大的黃金樹木,他如華蓋般向四方張開的樹冠,拚命地匯聚著飄揚於罡風中的蟲屍,而後慷慨地對它們反哺著自己的力量。

在千年的催動之下,木姬終於踉蹌出現在樹冠上,她身影很淡,卻在千年的保護下,保留了自己的本源。

「小友,這下算是償還了你對我們兄妹三人的恩情了。」木姬臉色慘白,以手按胸口,輕輕朝蘇瞳施了個禮。

蘇瞳連頭都沒點,嗖地將千年與木姬捲入了自己的體內乾坤里。所有自然之靈,皆能被自然道主調用,她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出什麼意外!

你!

箋舟碧綠的眼眸中拍打起瘋狂的巨濤,自己何曾吃過這麼大的癟?不但被人在本源里做了手腳,而且居然最後狠心枯萎本源,還讓罪魁逃出生天!

那一雙擁有奇異獸植輪迴能力的花靈,本可煉化后成為為自己吞噬的能量,但蘇瞳卻太狡猾,二話不說便把二人藏到了他氣息無法入侵的體內世界裏!

怒意化為火焰,在箋舟巨大的神體外洶湧燃燒,可怕的熱力將四周諸星迅速融化,一些虛弱的神王們已經無法承受這樣的威壓,所以步步後退。

箋舟再看看被微火蝶靈庇護了心脈,此時已微微張開眼眸的逐日仙王,更是對蘇瞳和傲青恨到牙癢!

這也是個陷阱!

自己不僅在木姬身上失算,而且在逐日身上也是!

他沒有料到,一直極為看重朋友生死的蘇瞳,會以逐日仙王溯源盤古為誘餌,吸引自己動用花樂和草曲這兩隻暗箭,而後肆無忌憚地收回本源碧葉。

若不是碧葉被收回,縱她尋便整個自然之峰,都絕不可能找到自己的本體!

若不是碧葉被收回,那可惡的木姬怎可輕易地腐蝕他的神體?

可惜一時大意,才讓本尊徹底暴露在眾人的視線里。

好大的手筆!

連溯源盤古這種最大底牌都被當成炮灰,犧牲之後用來誘敵!

「逐日這一傷,受得太冤了……利用朋友來暗算本尊,這就是你的情意?」箋舟滿臉憎惡,語言也惡毒到了極點。

「滾蛋!老子樂意!」逐日仙王翻了個白眼,終於吐出了胸中濁氣!若不是自己能力有限,他真想衝上前去,撕了那人的嘴臉!

箋舟!

呵呵!

居然是箋舟!虧得他還把他當朋友,為他那追逐自由的靈魂深深感動一把,現在想來,自己當時那些鼻酸都他媽可笑!

回去就把與箋舟有關的一切通通燒了,留着簡直看到就想吐!

他是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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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靈女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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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6.第1576章 686:醜惡的皮囊(終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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