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天燈

第九十五章:天燈

院子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天色已傍晚。

屋子裏亮着燈光。

昏黃,暗淡,飄搖不止。

是在窗子前點着一根蠟燭。

吱呀一聲。

我緩緩地推開了破舊的堂屋門子。

抬腳邁了進去。

床頭上正坐着一個人,將一條胳膊摺疊著撐在桌子上。支起腦袋。

白髮蒼蒼,一臉皺褶。

是個老頭子。

跟我爺爺長得一模一樣的老頭子。

他現在看起來非常憔悴。

給人的感覺十分孤獨。

風燭殘年。

他正在看着我。

我也正在看着他。

時間慢慢地過去了好久。

終於,他開口說話了:「你來了。」

聲音氣弱無力。

我點了點頭,說是的,我來了。

「弄清楚了嗎?」他問道。

我沒有回答。

氣氛又沉默了。

空氣彷彿凝固了。

只剩下燭光在搖擺。

突然,連燭光也靜止了。

慢慢地,燃燒掉的蠟燭又長出來了。

屋內的環境不斷變化著。

變得越來越新。突然變成了另一番破舊簡陋的景象。

蠟燭止住了生長。豆黃的火苗又重新搖擺起來。

屋內的環境也不再變化。

在床上坐着的老頭子看上去變得年輕了不少。

「時光逆流。」我忍不住驚呼道。

「這根蠟燭你認識嗎?」他指著桌子上問。

「天燈。」

「對。」

一根天燈,可以燃燒無休無止。亦可以扭轉周圍幾平方內的時光。

人若擁有天燈。便可以長生不死。

「在你出生的那天。我就是這樣坐在床頭上。靜靜地等待着,邊上點着這根蠟燭。」他說道。

「我轉世為凡人,一直在這兒等著,等了七十二年一百零五天。在你出生天,我已經七十二歲一百零五天了。」

「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降臨到這兒。」

「我偷了你的狗。養它養了十來年都沒養熟。你生下來時,我本是派它過去把你給咬死的。沒想到,它始終認得你,反而聽了你的話,返回來把我給咬死了。並將我的頭顱給叼了去。」

「你那隻狗,屬於天狗,實在太厲害,它一旦反了我,我不敢惹它,只有趁着它吃月亮的功夫。才敢打墳里鑽出來,尋找我的頭顱。」

我沒有說話,聽他講著。

他卻不再說話了。

好像是在等我說。

「這麼說,你就是我的曾祖父了。」

「是的,按照人間倫理來說,這沒錯。」

「你跟我爺爺長得一模一樣。」

「他是我的兒子。父子長得一模一樣,這並不稀奇,只能說我基因強大。」

「好像有道理。」

氣氛又沉默了一會兒。

「你說你養的那條斑點狗是天狗?」我問道。

「是的。」

「可它是孫狗子生出來的。」

「天狗是借孫狗子的肚子轉世。如果不是這樣,孫狗子那隻公狗怎麼會生崽。怎麼會修鍊成精?它分明是沾了天狗的靈氣。」

「那隻斑點狗呢?」

「死了。只有等它死了,我才敢出來。」

「怎麼死的?」

「被族裏的人抓住,用棍棒打死了。」

「是因為它把你咬死了?」

「是的。」

氣氛又變得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

我又問道:「它不是天狗轉世么,怎麼會被凡人給打死?」

「因為它的脖子上突然多了一個鏈子。」

「是什麼樣的鏈子?」

「一個讓它法力全失的鏈子。」

「誰給它套上去的?」

「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他長啥樣子?」

「長發飄飄,相貌英俊,喜歡照鏡子,習慣搖著紙扇。」

「二桃?」

「我說了,不認識。」

「你為什麼守在這裏?」

「為了一根天燈。」

「任務是什麼?」

「把你的狗偷來,養著,等到你降生那一天,唆使狗把你咬死。」

「可你的任務失敗了。」

「所以我被罰,只能一直在這兒守着。這天燈挪不走,我不捨得離開它。」他苦笑着說道。

「斑點狗死了之後,它的靈魂去了哪裏?」

「它的靈魂就是天狗的靈魂。」

「我知道,天狗的靈魂去了哪裏?」

「好像是被別人牽走了。」

「被誰?」

「當然是能降服它的人。」

「二桃?」

「說了,我並不認識什麼二桃。」

我轉過身,欲要離開。

他卻喊住了我。

「你為什麼不殺我?」

「我為什麼要殺你?」

「因為我背叛了你。」

我沒有說話。

「你待我不薄,我卻背叛了你。」他哭了起來。

我還是不說話。

撲通一聲。

他給我跪了下來。

「雖說我只是個給你養狗的僕人,可你從來沒有將我當僕人看待過,你一直都十分尊敬我。可我卻鬼迷心竅,為了一根天燈,不惜把天狗偷出來,自甘降臨到凡間潛伏着,等你出世之時,再謀害你。有時候想想,我覺得自己連一隻狗都不如。」

「唉!」我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主人,我要告訴您一件事兒。」

我扭過頭看着他,依然沒有說話。

「腐生也背叛了您。」他有些激動地說道。

「我知道。」

「您要不要殺他?」

「不殺。」

「為什麼?」

「因為是我對不起他在先,我毀了他一生的幸福。」我不由得感慨道。

他愣住了。

望着我的眼睛裏充滿了複雜。

「您......您好像變了,跟從前不一樣了。」

我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不過,有件事兒我倒想起來了,便問他:「是誰把我大伯跟二伯殺死了?」

「你大伯是讓腐生的兄弟,奘臣給殺死的,是為了借用他的腦袋,然後刻意試探你一番,剛開始他不是老往頭上戴個瓦罐子嚇唬你么。見你沒有危險性,以為你已失憶。便又借用了你父親的腦袋。因為奘臣原來的個子實在太高,就把自己的小腿鋸掉一半,換上了你父親的腳,得到跟你父親差不多的身高,為了避免別人懷疑。」

「至於你二伯,其實早就死了。只不過比我晚死幾天而已,因為我的頭顱被天狗叼走了。我的無首之軀從墳里鑽出來后,不敢隨意露面,就躲藏在了生前居住過的老宅子裏,正好你二叔去老宅子裏翻東西,不小心看見我,活活被嚇死了。我索性就借他的腦袋使用了。」

「後來,正在給你爺爺辦喪事的時候,我的頭顱有人還給我了。我就把你二伯的腦袋摘下來,隔着窗戶扔到你家床底下了。那王半仙之所以會從桌子塔上掉下來,是因為看見了我。我當時腦袋不在脖子上,而是用手拖着。所以那王半仙兒害怕得不行,就從桌子塔上跳下來了。然後撞破屋頂,墜到了你家屋裏。」

「你的頭顱是誰還給你的?」

「一個長發飄飄,相貌英俊的傢伙。當時他正在天空中飄着。牽着天狗。他從天狗肚子裏掏出我的頭顱,給扔到桌子塔上了。我就只好扔了你二伯的腦袋后,爬到桌子塔上去取自己的腦袋。」

「是不是二桃?」

「我不知道他是誰,他不讓我告訴別人,否則對我進行毀滅。」他臉上帶着恐懼,有些顫抖地說道。

「張大山娶那個小媳婦是誰?是不是我奶奶?」我問道。

「對!是你那變年輕了的奶奶。她現在的代號是蠍子。尾巴尖端會汲取東西,也會釋放液體。可以讓人枯竭而死,也可以讓人水腫而死。」

「張大山死後,她怎麼會把你招贅到家裏?」

「我也不知道為啥。都是由那個人安排的!」

「那個人?二桃?」

「呃!」他點了點頭。

「你為啥那麼怕二桃?」

他沉默不語。

「天燈是誰給你的?」

「也是那個人。」他眼神躲閃著,很有些顧忌。

「你既然向我坦白了,就不該對我保留。」我不滿地喝斥道。

他又沉默不語起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盤桓,是一個星際拾荒者,後來投奔我,替我養狗。對嗎?」我說道。

「是的,我就是盤桓。」他重重地點點頭。

「盤桓,我且問你,想不想繼續跟着我。他給你個天燈收買你。無妨,待我重返宇源洞,我封你為時間掌控者,如何?」我嚴肅地說道。

「真的?主!」盤桓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我且問你,用天燈收買你的,是不是鴻蒙老祖?」

「對。」盤桓咬着牙,看樣子是下了很大的勇氣,終於點頭承認了。

「你告訴我,生命之源在哪裏?」我未免有些急迫地問道。

「生命之源?那不就是主您的心臟嗎?」盤桓問道。

「對!」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盤桓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我不由得失望極了。

「我奶奶,也就是代號為蠍子的,她怎麼不跟你一起在家?她去了哪裏?」我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突然有天,她就失蹤了。一直到現在,好久了,再沒有回來過。」盤桓說。

我打算離開這座老莊院。豆斤叨弟。

盤桓要攆着我。

卻一下子被天燈給吸收了。

我欲捉天燈時,它卻兀然消失不見了。我用意識捕捉不到它。

使得一個意念。

我來到了一座墳墓之前。

是我母親的墳。

土層慢慢地朝兩旁分開。

露出了一棟棺材。

嘭!

棺材蓋子飛開了去。

裏面空蕩蕩的。

當我感到迷惘時。

有一隻蒼白的手,打地下探出來了。

手裏正攥著一個信封。

我剛取過信封,那隻手便立即縮回了地下。

拆開信封,掏出一張紙。

上面寫着短暫的一句話:若要打探消息,可以找雙頭道人。

我又回到了村莊。

一顆被燒焦的枯樹下面。

有一個人正在等着我。

他正坐在一座寬大的輪椅里。

正是懷閬。

村民需要對聯的時候,都會去找他寫。

「你就是雙頭道人?」我問道。

「我不是。」他搖了搖頭。

我不由得疑惑了。

「雙頭道人是我父親。我跟他一樣,也是有兩顆腦袋。只不過,讓三猴子用拖拉機給我碾碎了一顆脖兒梗上的。我現在只剩下褲襠里的腦袋了。」懷閬說道。

我更加疑惑了。

因為他現在正用脖兒梗上的腦袋跟我講話。

他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着說:「我把褲襠里的腦袋割下來,修飾一番后,接到頭上了。」

「可是......」我指了指他的褲襠。非常的凸鼓。裏面像是塞著一顆圓球之類的東西。

「唉,褲襠里的腦袋就是割下來,還會再長出來的。要不然,我把褲襠里的腦袋割掉后,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他愁眉苦臉地說道。

「事不宜遲,你想問什麼?快說。」他忽然催促道。

「我母親在哪裏?」我問道。

「在傻大個家裏。」他迅速回答道。

「生命之源在哪裏?」我又問道。

「你得去找一顆星球。太陽打西邊出來的......」

話還沒說完,懷閬就爆炸了。

一根天燈正懸浮着。

原來這根天燈原本就潛伏在懷閬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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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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