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續章 8

第續章 8

又一天過去了,事情沒有任何緩解的僵持着。午10時許,老闆千里迢迢的果然來廠,是一輛讓女工們叫不出名字的鋥亮小轎車送來的。他矮胖胖的,臉並看不出橫肉。挪出小車后,站着聽經理嘰咕了幾句,便當場威風凜凜的說,豈有此理!老闆得到經理報告女工們要罷工的信息是前天的傍晚,他在電話里態度鮮明而堅決的說,罷工怕什麼,讓他們罷,我派個車把布料和機子拉回總部,不辦算了,都省心。讓她們吵去,反正租的他們市的爛廠房,於我無損。當時總部的總會計等他關了手機,一旁勸解說,何必和那幫打工的計較。其實不知是我說誤了,還是他聽錯了,算我錯了,讓他做做工作,也得按總部的結算單辦,不能讓他們主宰了廠子。老闆更憤憤的說,這幫窮要飯的,寧願不要工資,想和我們干,沒門!等著瞧吧。然而,今天他畢竟沒有帶大卡車來。

經理讓人打電話通知罷工的女工,告訴老闆親自來廠處理了。好一會,女工才零零落落的來了幾人,寒日沒有來。老闆見此,惱怒地簡直是在吼,不來算了!又轉向問經理,今天第二天了吧,她們明天再不工,明晚總部連夜開大車來把原材料、機械設備都拉走算了,再辦其他車間。他火的是這裏隔三岔五的鬧,他沒精力跟。

剛才有女工說老闆在院不問青紅皂白的發火,寒月死活不信。這時在車間親眼看見親耳聽了,心想這人怎麼這樣呢。她便湊過去笑說,老闆,我想和您說句話。她想到一旁去勸勸老闆讓他發慈悲,只當救濟了窮人。老闆不屑一顧的瞥了她,還大聲說,什麼也別說了,要你當老闆,你會怎樣呢,說我聽聽。沒規矩不能成方圓,這樣鬧嚇著了我們。立刻,寒月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心想這人吃錯藥了還是怎的,直想棄了手頭的活離去。然而,一想還沒掙到一錢,倒貼了飯錢。還是忍氣吞聲的回到自己的桌台,折衣去了。

不知是誰舌長,電話告訴了寒日,說寒月吃了閉門羹,讓老闆訓斥了。氣不打一處來,寒日怒沖沖地趕到廠里,還讓附近村的女工也叫來了一幫操傢伙的青年伢,來找老闆算帳的。寒月聞訊趕下樓來,見這陣勢,怕鬧出事來,向寒日懇切說,姐,你不聽人家的,沒誰敢欺侮誰。老闆和小車悄然蒸發掉了,有人慫恿說,找經理算帳。寒日見經理縮頭龜似的向她投以乞求的目光,動了惻隱之心,便把目光轉向大家說,找經理有屁用,他也和我們樣,一個給人打工的。也有人附和,說不找經理。這幫狼狗似的青年伢才放過他。他們有人一揮手,神兵天降的沒影兒了。這下寒日更氣勢了,對眾人喊開了。說這次我們要斗到底,和次遲發工資樣,不補到七分不工,看誰敢搬我們的機子,敢機做事。再沒有吃的,餓死也不工,z淫去都不講究的。要誰機做了一針,讓她的兒子如何如何,讓她的女兒如何如何。她已經不知覺的在主導這場紛爭了。眾人齊聲喝彩,說得對,這麼辦!

沒有廠方的對仗,激憤的群情漸漸消退。有人笑說,你個老妖婆了不值錢,想z淫去,誰要。轉而是一陣哄地大笑,女工們又樂開了懷。

這時,嗚嗚的鳴笛來一車警車,下來三四個穿青制服民警,經理和保安一起迎救星似的湊。有人威武的問,這裏有誰鬧事?有保安要指向寒日那班虎視眈眈的女工。經理忙解釋說,內部小事,內部小事,又請他們進值班室去坐,再說明了詳細情況。有警察嚴肅地呵斥,再象這類事你們不要向市領導反映,免得我們跑一趟,反會激化矛盾的。他們哪知道,是老闆打了市領導的手機。作為這個市招商的外資企業——麗瑞公司是要受到當地公安部門的掛牌保護的,對地方矛盾地方政府也承諾要加入協調解決的。公安部門也把著尺度,對企業因內部矛盾引起的**,不宜出動警力,儘可能由企業作內部調解,即使他們介入了,也是聽聽意見,緩和氛圍,不輕易抓人的。寒日她們還在院內等著,正好可借公安伸張正義向廠方討個公道的。寒月拽了姐車間去,說她把記錄格化好了,看行不行。寒日也想讓警察去車間找她們,車間里還有現場物證。寒家姐妹先去了,其他人也漸漸散去。有人邊離去邊嘀咕,說寒日不該去車間。等到了車間,寒月直說了,姐,我要你看錶格是借口。我不想你吃虧,他們一定是有來頭的。

寒日睥了妹一眼,不由紛說的下樓去。樓下的姐妹們已沒了蹤影,那輛公安警車還停在院內。她認定他們一定還在值班室里,不能失了這機會,要過去和他們辯理。寒月趕下來,攔住寒日,懇切說,姐,算妹求你一回,別找他們了。看那架勢是來替你說話的,不是。姐,能說話的她們都走了,你也回吧。寒日耐不過力大的妹,被死活拉住了。她望着寒月,平和說,妹,我是我的事,不會影響你的,你去折衣服。我又不會和他們打架,說理他們能把我怎麼樣。寒月說,別說了,他們出來了。看他們怎麼着。寒日轉過臉,見經理陪笑着警察們出了值班室,又送到車邊,還道謝告辭的。眼睜睜的見機會要失去,寒日急煞的還想掙脫趕過去。

公安警車嗚嗚的鳴笛馳去,捲起一團難聞的尾氣,散落在院落里。經理向寒家姐妹走來,也象剛才道謝警察似的說,寒師傅,剛才得虧了你,要不是你,我那不值錢的腦殼真要破了。說着還自個笑了,笑得酸酸的。她們附和著笑了下,寒月脆聲說,我們也得你。不然,警察非抓走幾個姐妹不可的。寒日悻悻的說,我才不感謝你。要不是你報錯了價,能鬧起這麼大的事情。千言歸一,都是你的錯。經理厚重說,是你說的。我錯了賠個不是,你讓姐妹們復工吧。寒日鏗鏘說,復工!休想!除非廠里補齊了一千多塊錢。剛才,姐妹們都發毒誓了的。誰敢工,我寒日是不敢的。經理望了一下寒月,投以讚賞的目光,覺得她這幾天表現都不錯,也想趁著沒另外的人讓她勸勸,她卻一直不開口。他哪裏知道作妹的她怎好當外人論理勸阻姐呢,便說,經理,你跟老闆說局好話只當是救濟補了那工錢。寒日說,我們才不要人救濟,那是我們自己的勞動價值。經理只好說,今天肯定是不成了。那明天你們來機做事,明天可是期限的最後一天。老闆說話是算數的,要真把機子和布料都拉走了,撤了車間怎麼辦。寒日還是那麼堅決的說,我們說話也不是放屁,讓風一吹沒了的。要撤,撤他媽的。我們還可保留法庭的權利。她的堅決似乎沒有一絲風能穿過。經理輕倨說,犯得着嘛,寒師傅。才一千多塊錢,法院要收多少知道吧。寒日說,那又怎麼樣。有人為一塊錢都法庭,還了電視的。經理說,不是為個對錯。我承認錯了,以免你們去花冤枉錢。他們越說越深,進入不可開交的境地。寒日更覺把她們在當小孩耍弄。也不知不覺的圍來幾名女工,也要幫腔湊個份兒,寒月靈機說,算了,算了。口說幹了,又沒誰遞茶。走吧,經理,我們還有自己事去的。

經理明白了寒月傳給他的眼神和話意,忙趁機離去。她們也漸漸散去,寒月說,姐,你先回去,我還去折一會。不管寒日贊同與否,她便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車間,折著無意義的衣服,眼前卻總抹不了剛才的危重場景。攸關的思緒沒有絲毫覺察經理什麼時候進了車間,在和前面的打包工和緩的聊著。有人擔心,再不機做,她們也沒衣折了,明天下午可不來廠了。說經理,你承認錯,賠個理算了,服她們一口氣。經理說認了,她們不依,硬要補了那一千多塊錢。總部的態度很明確,你們知道。我也不會賠這不明不白的錢吧。其實他在電話里向老闆說過,想自己賠了。老闆說不行,那你以後怎麼好管理。想想也是老闆這個理,這話一直裝在他心裏,漚著爛著,爛得泛臭也不說。當然還有另外的因素,總部的會計是老闆家裏的人,內幕外人怎能知曉。也有人感慨說,剛才她們有人還說,說經理一向對我們蠻寬容的,剛才要不是冷靜,讓警車走了,說不定要鬧出血案來的。氣頭的事,誰也說不準的。看來,女工內部的態度也不是一致的,他似乎得以慰籍。

他們輕柔的話語不時隱約地飄進寒月的耳朵里,當她抬頭望去,正如與經理的目光對着。經理很隨便地走過來了,說小寒,學得熟練了啊,兩天折得不錯了。又摸了摸她折好打包的衣服,把目光慢慢移向她。說小寒,你們姐妹真有意思吶,不是一媽生的吧,不僅個頭不一般像不象,連性格也完全不同。說話聲音是一樣的,神態有點象。寒月抬頭颳了下他,說經理改行了吧,當畫家了,這麼過細觀察人像的。經理挪過一空凳,坐下說,不是的,我哪有那個本領,幾個女工都管不了,還妄想當畫家。不過我過去想當作家,讀科,後來名落孫山。命運啦,是這樣愛給人開玩笑。他們似乎有了共同語言,過去他是從不當女工說這些的,彷彿風馬牛不相及的。他盯着她舞動的手,停了下接着說,我是說你姐寒師傅能和你一樣,那事情也鬧不到現在的地步了。經理不只一次的這樣稱讚她,她烙在了心裏,而且也說了小時候好玩不愛讀書,甚至泛嗲,還敘了過去的理想和心裏話。她認為是真的信任自己了。她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勸勸我姐。經理說,真聰明啊,小寒,剛才你要勸你姐幾句,說不定她會帶頭機。最後她還是走了,走了算了。寒月說,經理,你這不懂了。我姐我還不知道,過後,我再私下去勸勸她。經理說,這太謝謝你了。她們幾個也說一定勸自己的三線師傅。他還補了一句,事後,我一定請你吃牛肉麵。寒月說,先別說感謝,成與不成這還是后話。經理起身說,好吧,等你的好消息。他真想要她趕緊去勸說,只要她姐迴轉了,其他人也好說了,說不定她們下午能機做了。然而,他沒這樣着急催她。她是想晚去姐家勸說,他們有事都是晚去了的。

該吃午飯了,回家的路,寒月腳里蹬著自行車,腦里卻縈迴著經理的話,還有劉姐也說過的。為什麼人都說自己和姐不是一媽生的,過去聽了只當是逗趣她們姐妹倆。此時聯想,難道真是如此。想想從小到現在,姐什麼事都百般的呵護著自己,依順着自己。即使親生姐妹,也會有矛盾的時候,牙齒與舌頭還會咬着呢,可她們從沒有過。越想越犯起疑來,一種要弄清楚自己身世的欲z,陡然升騰。恨不得立馬姐家去,問個清楚明白。然而,午的時間緊又讓她打消立馬去的念頭。家裏人正等著自己,吃了飯還得馬不停蹄的往廠子趕。

一個拉鋸著的下午又過去了。晚不等10點拉燈關門,車間里早走得沒人了。寒月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是經理來了催她早些回去,要拉燈了。是的,幾十根日光燈管不能為她一人亮着。她也主動說,早些回去好,好姐家去勸勸她。

回家吃了晚飯,又和吳青說了廠里的事,吳青也掛記着。她還說經理想讓她勸勸姐去。此時的她對摺衣能否繼續似有信心,又沒希望的。他說是得有人勸勸,不要為幾十塊錢,那麼勞心費神,大動干戈的。她說,碗你收洗,我這時去。她不想他跟去生疑。他也是了班回家的,巴不得早點睡去的,還讓他收洗。便不情願的說,專門為這事去好嗎?再說這麼晚了,明天還得起早床。說不定姐他們都睡了。寒月堅持說,不會的。也正好去看看寒爺爺寒奶奶,跟他們說,過陣子去接他們回來住。不等他的允許,她早已跨出門去。等吳青趕出門時,她早已沒了蹤影。他在門射出的暗光,自言自語的說,難怪回家不把自行車推進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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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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