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續章 9

第續章 9

早晨班,車間的門照常早的開了,可依然清冷。急得似乎團團轉的經理,見寒月忠實的來了,直瞅着她。最後期限了,難道真要發生誰也不願看到的最壞結局么。瞅得她忙迴避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昨天承諾的事,她沒法向他兌現,是失信的不好意思面對。

昨天那麼晚了去勸說寒日,效果不佳。她才開口說了句,她們都說經理是個不錯的人,被寒日劫住了。說你不懂,誰好誰壞是一眼看不出的。現如今錢最好。還切骨的說,這次要象次樣,一定把碼頭打過來。不然,我們會成任人擺弄的機器。寒月不放鬆地說,明天我做三天了。姐,吳青說了,還是讓報名簽個合同牢靠,一百二十塊錢,他想辦法找廠里人借去。寒日說,別傻了,象他們這樣下去,還能不能把廠子辦下去都很難說,別肉包子打狗白搭了。寒月趨勢說,你們作個讓步,廠方作個讓步,這事不過去了。何必兩敗俱焚的。寒日說,你才做兩三天,等你體會了,知道廠方蠻欺侮人的。明明說的七分要你幫他趕任務,結算只四分五,蒙憨巴哈性吧。一旁的寒爺爺似乎聽出了原委,插話緩緩說,端人的碗服人管,有什麼辦法呢,肚子吃飯要緊啦。寒日轉臉沖他吼,你不懂!寒爺爺。我們又不是不服他們管,是他們耍弄人,知道吧!寒月說,讓他們承認錯誤,賠不是不得了。寒日瞠目說,是不是他們讓你來當說客的。你不必要再說了,是我一個人同意后,那幫姐妹們也饒不了我的。去年總部讓經理報勞模,經理想報我,她們說還報么勞模,不如每人發幾個錢。我想也是的,勞模有什麼標準的,都不是計件拿錢給人打工。如今的勞模也沒意義了。寒月忙改口說,不是。是來看看寒爺爺寒奶奶的。又低聲自言自語似的說,你要明天不去,我那報名的事么辦呢。寒日只當沒聽見似的,便起身說,喔,說了一會話,還沒給你倒茶的。寒月怎好再坐下去,也許她不想為這事和姐鬧着,有關身世的事更不是說話的氛圍。也站起來,說不早了,我去了。

經理還是走近她,主動輕和而巧妙的說,小寒,今天沒和姐一起來。寒月說我們又不住在一起,怎麼會一同來的。經理見她不開竅,又問,你姐她今天來不來的哪,你碰着她沒有?寒月彷彿欠人米似的,羞著臉說不知道。又愧疚的說,經理,您說的事,我……經理大度說,我知道,不要緊。不過,剛才那邊的打包師傅都說了,要繼續做各自三線工的工作的。她們畏懼你姐,怕你姐想不通,不理解。寒月停住手裏的話,岔了話題說,經理,我想把名報了。你不說是三天么,今天三天了。經理若有所思的說,報名好啊,象你這樣有素質的員工越多越好。又能幹又賢慧,只是前天你姐說讓你先做着,沒說要給你報名,你還是問問你姐。她說這話是想迴避那敏感的話題,可他把話題又繞回到她姐的份。再一想,是不是廠方真要關廠子了,即使不關也不好再和姐說去。聽了他的一串話語,又細瞧他那焦慮的表情,倒不象是老闆說的,要開車來把廠子拉走,老闆也許不過說說氣話,是逞顯老闆的威風。誰讓我們命里是打工的,要當了老闆,還不和他一樣威風炫耀,現在可是人家老闆的世界啊!只有當老闆才能作主,大人好做,小孩難挨么。然而,她沒有把心裏話兜出,又轉了話題說,經理,你們老闆好酷噢。經理說,你別看他昨天那麼神氣,耀武揚威的,他也有和我們一樣皺眉的時候,甚至更窮山盡水要跳樓的時候。去年一批貨,質量不合格,被外商毫不留情的退了回來,僅直接賠償是二十多萬。他是操碎心了,一年能賺多少,弄不好一夜間窮困潦倒的。寒月說,那是誰的責任呢?經理說,包裝有代碼,查出了是誰。一個打工的,能把她怎麼樣。她是把命搭了也拿不出二十多萬來,最終炒個魷魚吧。其實客商也很挑剔的,現在市場競爭簡直是你死我活的,太殘酷了。電視沒看到,時不時的有外國人限我們配額、增加關稅什麼的,名堂多著,我也不懂。寒月聽得茫然起來,經理接着說,不說老闆的事了,說眼前。你跟你姐再說說,讓她替我想想。寒月緩過一會,說等午回去時再去姐家試試看。經理不願把話說到乞求的份兒,知道等不到她肯定回答,離去了。

話語終止了,可思緒在繼續。不論從哪方面說,寒月都覺得要開誠佈公的找姐勸勸,說是為了妹子的飯碗這裏最長。她知道這一定是個殺手鐧,這一定會依順她的。平日裏總為她的家計操心,連過年的香腸也是姐灌好送她。越想越急不可待了,不能等到午,要真這樣鬧下去,過了期限嚴峻了,手裏這點活忙完了,她的再業也完了,得另想門路。現在找個合適的事容易嗎。過去她去替人守過門店,說她不會談生意,留不住顧客,兩句話把要買衣服的客人氣走了。其實她也沒說礙事的話,說這衣服蠻合適您了,您看穿效果忒好。然而,那人冷不丁的說,你姓王嗎,丟下衣服走人。老闆說她熱情過火,又不是賣瓜的王婆。再來顧客,她乾脆默不作聲,顧客見她這樣冷板扭頭走了。老闆說你又不是模特,一個完全的塑料人。她豬八戒照鏡子橫豎不是人,受不了窩饢,不用老闆炒她,她明智的辭了,說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唉,誰叫她從小陶冶在工人世家的。後來她去了一家餐館,收收洗洗的雜事,還落張油嘴。老闆娘順眼送給她不穿的衣服,想把她打扮回二十多歲。她以為是憐憫,還將客人的剩菜帶回家,讓兒子嘗新,讓老公下酒。一次老闆娘瞧見,讓她留下,說是每月收豬食的40塊錢包下的。要扣工資不說,還說她不懂規矩和偷賊沒兩樣,要她老公來取人。她把眼淚往肚裏咽,賭氣似的用完一個月的生活費買了一桌子菜,想吃個痛快,可一家人都咽炎喉腫似的咽不下,那陣子她甚至想一閉眼而萬事了之。

回味那些苦楚事兒,又憎恨起老闆,把嘴邊溢出的節約點,一千多塊錢補了,何必與打工的計較。然而,眼下這折衣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丟了,便拿出一般不合用的小靈通,打了姐的手機,看她是不是在家,是不是在來廠的路。現代通訊是好,多節省時間,是眨眼話費的結帳沒辦法開銷。打電話無人接,重撥還是無人應答。她猜想也許是為廠子裏的事心煩著,不願接電話。有姐妹好,可以相互勸慰。她不開心時,常常是姐的一兩句話象金鑰匙地給疏通了。她也要去給姐疏通,不能讓憋著,會憋壞身子的。想着這些,寒月連忙收起小靈通,收拾工作枱面,蹬了自行車,直奔姐的家。

紡織工業局設立時這裏還是一片田野水塘的,現如今紡織工業局改沒了,這裏都成了繁鬧的商業街,裝璜現代的門店。打着美爾雅、雅戈爾、森達等名牌專賣店,鞋城、超市的牌子,招攬生意。在那進街口的十字街口還沒有紅綠燈的交通崗。紅燈停、綠燈行的普通常識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偏偏這時候,寒月沒有注意紅綠燈,只顧跟在人流里向前騎,再說她也是走的非機動車道,紅綠燈不管的地方。偏偏紅綠燈管不著的地方,一小夥子發瘋似的穿過人行過道,直將她撞倒在地,眾人都聽得砰地震響,圍聚過來,有人忿然的喝住了那小夥子,喂,撞人了,還想溜。小夥子迴轉身,眾目睽睽下,他走近她躬身扶起她。寒月眨巴了幾下眼睛,清醒了頭腦,彷彿惡夢醒來。有好心人過來說,姑娘沒傷著哪兒吧,要不去醫院檢查下放心些。小夥子一旁傻愣著,顯著無可奈何的目光。寒月打量下全身,褲腿劃破了點,搖了下頭,說沒什麼。有人說,不能大意,還是去醫院檢查下。她見他啞著,還一副狼狽像,自己心裏惦著去姐家的事,終於擠出一句話來,你去吧,沒事了。又對眾人說,沒什麼好看的,都散吧。小夥子替她扶起自行車,一溜煙地無蹤影了。還有人在氣不平的說,對這樣橫衝直撞的傢伙,要挨我了,非到醫院住十天半月,讓他出錢學乖,吸取教訓。

等交警趕來,人群已經散去,街市很快恢復正常。寒月推著自行車感覺艱難,欲再騎,可腿腳不聽使喚。反正快到姐家了,乾脆推著走,還能借自行車當拐杖,也看不出腿部不靈便的。她也要裝得靈便的,不能讓人看出破綻。到了進紡織局院門的時候,硬是推不過那鐵柵的門檻,門衛老頭過來幫着支操過去,她微笑道謝離去。進了宿舍樓洞,鎖好車,憑着扶欄作拐杖到頂層四樓,敲開姐家的門。

是寒奶奶開門迎接的她,問她這時候怎麼來了。又見她臉色煞白,接着慈祥的問,沒哪兒不舒服哪?怎麼……寒月笑說,沒有。又問姐呢。寒奶奶說,不是和你都在服裝廠的。寒月忙說是的,姐讓人約去了,我以為姐回家了。寒奶奶盯着她瞧,為生世的事她心裏生疑,嘴裏沒說出,心眼也會禁不住的顯露,可他們是沒有誰感悟到。她還是不放心的說,你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月月,不舒服不要逞強,得去醫院看看,尤其是女人。寒月想裝得正常說,沒有。寒奶奶說,是不是好事來的。寒月輕輕地嗯了下。寒奶奶又說,是不是痛經哪,痛經最要命的,電視里播了,有月月舒、葵花沖劑,喝了可以治癒的。寒月說,沒什麼,習慣了,過一陣好的。寒奶奶又朝涼台喊,你爺倒杯熱開水來,寒月來了。又對寒月說,找你姐有事。她睡得早,不知道她昨晚來過。寒月說,沒事,我是來看看你的。剛好這時有空,我怕忙了沒有時間。此時,看他們的言語表情和幾十年腦的印象並沒有兩樣,和姐不象像的事在腦一晃而過,她沒有問這事,說您們要注意身體。接過寒爺爺的茶杯,又說寒爺爺的睡眠現在好了吧。寒爺爺欣慰的說好了。寒奶奶說,他整天嘴裏念叨你,擔心你們呀。你現在找到事做了,他好了。有時還打鼾呢。寒爺爺僵持地一笑說,打鼾的人不好,命不會長的。寒月說,看您說的,沒那回事。說了便起身,恍了下,說,我回去了,吳畏要放學了,等著吃飯的,他們沒有挽留,也沒看出一點破綻,她都有些落魄的匆忙了。

送走寒月門被砰地關了。寒月扶著樓梯扶欄站了好一會,真想像小時候在爸媽面前多放會嗲,真想在姐的沙發還多躺會,等腿腳不刺痛了再回家。然而,一切只是美好而空泛的願景。她又咬緊牙關,輕聲的一步一顫的下樓去,一步一顫的向家去。家是她眼前唯一的寄託和擊活的潛能。等到回家鬆口氣喘z的時候,渾身都汗浸浸的,便一屁股蹋到椅子,沖兒子笑說,你爸呢,還沒回來。吳畏在家門前的凳子做作業,懶得在乎她的回家,也沒有回她的話。她又大聲喊,吳畏,去給我到房裏拿干毛巾來。吳畏還是沒理睬她,她有些失望了,躬下身子揉揉腳,捏了捏,捏到踝子骨處感覺疼痛,發現是崴了。便捲起褲腿,那赤骨還劃出了血紅的印跡。她輕揉着,有了舒適的感覺。這裏,吳畏丟下筆,突地進屋來,說學校要交早餐費,說肚子餓了要吃飯。寒月沒好氣的說,又要錢哪,沒看見我在揉腳么,你爸還不回來,幫我揉揉。吳畏湊近做着苦相說,很痛吧,媽媽。寒月象在沙漠裏得到一滴甘露,便說,明知故問。吳畏說,我來幫你揉,他的小手捏沒有勁,可痛痒痒的,癢酥得寒月忍襟不止地笑了。一滴甘露霎時變成久旱的春雨,滋潤心田,大地生機勃勃z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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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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