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驚蟄(四)

第十五章 驚蟄(四)

方證等三人匆匆趕往方生禪房,方悟早已在一旁守着,見方證到了,微微點了下頭,說道:「並無大礙,調養月余即可。」方證放下心來,往側卧在床上的方生看去,方生閉着雙目,眉頭緊蹙,臉色蒼白。方證問道:「傷在何處?」方悟道:「傷在背後,乃是被人踢傷。」說着從一旁拿起方生換下的外衣,展開之後對方證說道:「師兄請看。」方證岳不群一起看去,不由輕輕吸氣,那展開的僧袍之上,鏤空了一個足印,邊緣整整齊齊,像似裁縫量好之後剪裁下一般。且那足印頗為瘦小,應是一個女子所為。

方證喃喃道:「魔教之中竟有此高手。」岳不群點頭道:「這人陰柔內勁好生了得,只怕與當年殺害天門道長師尊的是同一人。」方證道:「岳掌門怎知?」岳不群便將天松道人到華山,說起泰山上一任掌門是被魔教的一個女長老所殺之事對方證講了。方證合十道:「阿彌陀佛,魔教十長老果然好生了得。過了這許多年,只怕這些人的功夫日漸高深。」岳不群道:「以方生大師功力,即便不敵,也能全身而退,魔教最令人擔憂的便是其行跡鬼祟,此人如此高的功夫都要從背後偷襲,唉……」

這時床上的方生微微呻吟了一聲,方證看去見他雙眼已慢慢睜開,但眉頭皺得更緊。方生低聲道:「師……師兄。」方證趕忙過去握住其脈門,一道醇正之極的內力輸入方生經脈,方悟道:「方生師兄,你別忙動。這傷並不礙事。」過了片刻,方證頭頂微微冒出熱氣,方生臉上也現出了紅暈,方證將手放開,說道:「你先安靜養傷,有事等你好些了再說。」方悟道:「我已寫下一張藥方,讓人去抓藥了。」

方生吃力地說道:「可惜覺恨、覺清二人……」方證臉上肌肉微微一動,眉毛低垂,長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王炎也是心下惻然,方生說的這兩人他也認識,只是並未說上什麼話,但明明數日前才見過之人,此刻突然已是生死相隔,不禁慨嘆世事難料。方生雖得方證的渾厚內力相助療傷,但這背上被人以陰柔手法擊打,說得兩句話又感一陣鑽心疼痛,只得又閉上眼睛,默默以內力相抗。

方證囑咐方悟好生看着方生,然後與岳不群和王炎一起走了出來,此時山雨欲來,方才陽光明媚的天空黑沉沉地直壓下來,使人覺得呼吸不暢。方證道:「岳掌門所設之計策,只怕得立刻實施,若正派中人再這麼為了一部劍譜而專註於福州府,只怕會被魔教各個擊破。」岳不群道:「正是,炎兒,你這就下山去吧。為師將這本假的劍譜藏於福州金山寺內,你見機行事便是。」

王炎應了一聲,抬步欲行,忽想到一事,又站定對岳不群說道:「師父,這個這個你身上可有銀錢。」岳不群一愣,說道:「你要錢做什麼。」王炎嘻嘻一笑,說道:「師父,你又不是不知要進入嵩山武館中,得交上入門費用。況且弟子得換上一身衣衫,否則左冷禪即便不知弟子是何人,卻也能認出是少林俗家弟子。」岳不群道:「嗯,這也有理。」將手放入懷中掏摸了半響,拿出一錠模約五兩的銀子遞給王炎,說道:「這可夠了,你快快去吧。記住此後別用左手使劍,深入敵巢,小心一分是一分。」

王炎接過銀子,拋了兩下,說道:「師父,這隻怕不夠。」岳不群皺眉道:「怎麼不夠,為師從華山來到此處,也不過用了一兩銀子。」王炎一眉高一眉低地看着岳不群道:「師父,你不會這麼慘吧,莫不是銀子都被師娘……」話未說完,岳不群已是發怒,揚起手掌往王炎頭上拍去,嘴裏喝道:「你這小子,胡說什麼。」王炎低頭一側身,已是竄出老遠,笑道:「師父莫要見怪,日後弟子發了大財,定然多多孝敬師父,必不讓師娘知道。」說着展開身形,一溜煙跑得遠了。

岳不群面色微紅,對方證說道:「劣徒言語無狀,讓大師見笑了。」方證微笑道:「此子話出真心,實乃大才,此去必然能大功告成。」岳不群愈加局促,說道:「嗯,這個聽說方證大師乃弈林高手,不如手談一局如何。」方證道:「老衲多年未曾摸過雲子,不過岳掌門若有興緻,定當陪同。方生師弟傷情穩定,也只能等到明日才好詳細詢問。」兩人回到方丈室,方證取出棋盤棋子,與岳不群下起圍棋來。過了一會兒,棋盤之上黑子已是岌岌可危,岳不群拈起一枚棋子,良久未曾放下。方證呵呵一笑,伸手拂亂了棋盤上的棋子,岳不群愕道:「大師這是為何。」方證道:「岳掌門看來是心有旁騖,這棋是下不成了。」

岳不群此時的確是在想:「炎兒方才躲過我那一掌,所使身法的確高明,但觀他奔跑姿勢,似乎內力並未有多少長進。五兩銀子應當夠了吧。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

此刻王炎正站在「嵩山武館總號」門前,獃獃地看着大門一旁貼著的「招生簡章」,那張大紙上面其他的內容王炎都沒看見,只反覆讀著其中一句:「欲加入嵩山武館者,自備換洗衣衫,自備被褥。兵器統一發放,不得自帶。入門費用白銀五十兩正。」王炎手裏捏著岳不群給他的那錠銀子,心裏直犯嘀咕,這四十五兩的巨款得上哪裏去弄。來回踱了幾步,鼻端忽地聞道一絲炒菜的香味,肚裏咕嚕作響,心道:「不管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先去吃飽了肚子再說。」

抬頭瞧見不遠處一間酒家的招幌正來回飄動,便信步走了過去,來到酒家門前,剛要舉步上樓,卻聽得一陣喧嘩,接着樓上一扇長窗突然打開,一人跳了出來,王炎心裏一驚,暗道:「好輕功。」他與方悟每日練劍過招,這幾年中方悟不止教他拳腳招式,還展示了江湖中各派的輕功身法,而從樓上跳下這人,摺疊了身子,頭與足平,且翻翻滾滾地落下,卻是王炎從未見過的身法。

那人將落到地上之時,將身體穩住,頭上腳下「騰」地一聲蹲在地上,卻又穩不住前沖了幾步,接着打了兩個滾,站定之後左手叉腰,右手指著樓上一通惡罵。王炎失笑道:「原來不是自己跳下來,而是給人扔出來的。」見那人年紀約有十四、五歲,一臉賴皮撒潑之色,唾沫亂飛,罵得痛快淋漓。這時樓梯「通通通」一陣亂響,從樓上衝下幾個人來,看衣着打扮應是酒樓里的小二,手裏拿着擀麵杖火鉗等物,往那小孩沖了過去,小孩一見大驚,扭頭就跑,嘴裏仍是罵個不休。

幾個小二趕了幾步,見他跑得甚快,也就停下不追,氣憤憤地又回到樓上。王炎見沒了熱鬧可看,這才上摟,樓口站着的小二上下仔細打量他一番,說道:「公子可是來吃飯。」王炎點了點頭,心道:「不吃飯來你這裏抓藥,你有么。」店小二將王炎引到一處位置坐了,問道:「公子要來點什麼。」王炎隨意點了兩個菜,那小二點頭欲走,王炎叫住他問道:「方才從樓上掉下一個小孩,這是怎麼回事。」店小二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一個月中總要發生幾次,小的還是先去張羅給公子上菜。」

王炎肚子正餓,反正這店小二就在這酒樓之中,吃了飯再問不遲,便點頭讓店小二去了。片刻間飯菜上齊,王炎悶頭便吃。早上的饅頭白粥,被他從少林趕往登封的這一通跑,早就消化乾淨,嘴裏啃著菜肴,也不去辨認滋味,只覺得膏腴肥美,甚為實在。店小二給他上菜之後,遠遠地瞧著,見他好似餓死鬼投胎,心裏暗自擔心,這人風塵僕僕地不知趕了幾百里路,穿着看不出身份,可不要無錢會鈔才好。

王炎飯後慢慢喝着茶,將那錠白銀放在桌上,叫道:「小二,會鈔。」店小二將錢拿在手中之後,才放下心來。給王炎找回餘額之時,王炎將一塊二錢的碎銀遞給了店小二,說道:「這間酒樓飯菜還不錯,吃得我好飽。」店小二眉花眼笑地接過,說道:「那是那是,公子吃得高興,以後可得常來。」王炎道:「現在你可給我說那小孩的事情了吧。」

店小二左右看了看,說道:「那小孩本來是嵩山武館中的,來了有好幾年了,後來不知怎麼被趕了出來,卻又不回家去。」接着聲音低了下來,說道:「聽說是因為家裏遭災,沒錢供他,這才給趕出來的。他成天就在這街上亂逛,到了吃飯的時候就到各酒家的廚房裏偷食,雖然學了點粗淺武功,但被人發現打他的時候也不還手,只是逃跑對罵。」

王炎眉毛一動,說道:「他是個小偷?」店小二道:「是啊,公子以後見到他可得當心點,免得錢財給他掏走了,這小孩的手腳可快。」王炎揮了揮手讓店小二自去,心道:「小偷?妙極。」這時那店小二叫道:「哎喲,是吳老爺來了,快快請進。」聽得一人走上了樓梯,腳步拖沓沉重,樓梯咯吱作響。王炎心裏暗笑:「吳老爺?嘿嘿,妙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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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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