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知恩要圖報

我叫郭子儀，華州鄭縣人。我生性風流倜儻瀟灑不羈，處處留情卻又從不為情所困。真正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但沒料到的是，我居然會對一個男人動了心，我為李光弼如痴如狂，他卻對我不理不睬，我終於遭到了報應。

我的父親先後做過綏州、渭州、桂州、壽州、泗州等地的刺史，出生在如此優越的家庭，教育自然也是一樣的優越，我自小就有許多名師圍繞在身邊兢兢業業教我習文練武，幾乎從來沒有中斷過。十六歲那年正逢國家武考，我一舉奪得武進士第一名。那個少年得意啊，把我父親樂的，好多次做夢都笑醒了。

我的相貌極好，個子也高，標準的玉樹臨風，言行舉止更是風流倜儻。我知道我是無數大戶千金小家碧玉們的夢中情人。

在奪得武進士第一名的那天，我和幾個新結交的朋友們相約去杏園探春，其實就是去慶祝的，自然這些新朋友也都是武進士。

我們意氣相投，又正當青春年少，大夥兒激情飛揚目空一切，似乎未來都在掌握之中。我們穿着御賜的錦袍騎着駿馬在大街上溜達，許多年輕人羨慕地沖我們吹口哨，更有許多豪爽大方的姑娘們往我們身上丟花朵或手絹，在這些花朵手絹裏面，丟給我的數目最多，我身手矯捷，將這些鮮花兒手絹兒一一接住。

呵呵，我知道這些丟鮮花丟手絹的姑娘們都是娼家的姑娘，但那有什麼關係呢？我就喜歡這樣rela爽朗的姑娘，那些規規矩矩正兒八經的大戶千金和小家碧玉們，誰喜歡誰娶去吧，反正我是不想娶的。

當一個人成名之後，機會也就數不勝數了。這不，我還在溫柔鄉中沒玩夠呢，河東、朔方節度使王忠嗣大人就來約我去朔方了，因為他缺了一個副手。

雖然我很想繼續在娼家聽歌觀舞依紅偎翠。但是男人嘛，畢竟事業更重要。所以，當王大人親自來邀請的時候，我毫不猶豫的立即跟着他動身去了朔方，連收拾行李都免了。

我一到朔方就擔任了左衛長史，在軍中，我如魚得水，不久又升為左廂兵馬使。在我晉陞之時，王大人拍着我的肩膀親熱地說：「子儀，你是年輕一代的俊傑，你的未來無可限量。」

我是個很驕傲的人，所以一直自我感覺良好，從小就認為自己是最優秀的，可是自己認為優秀和被上司衷心稱讚優秀的感覺還真是不一樣。節度使大人的讚美簡直讓我飄飄然。

做了大將軍后，我還是沒改花花公子本色，一有閑暇我就往娼家跑。邊塞上的娼家姑娘們比京城裏的更豪爽更對我胃口，所以我接二連三的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就娶了三個如花似玉熱情如火的姑娘。

三個女人一台戲，沒多久麻煩就來了。我的三個夫人在家裏明爭暗鬥起來了，而我就是她們鬥爭的導火線。

我也懶得理她們之間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她們吵去，只要不當着我的面吵就行了。

一開始她們當然不明白我根本就不屑理睬她們誰對誰錯，所以她們總是想請我做主。不過在我發了兩次火之後，我的夫人們就變得聰明起來了。

雖然如此，還是難免有掃興的時候，譬如在床上顛鸞倒鳳翻雲覆雨之際，吹枕頭風、告狀、撒嬌、發牢騷之類的就來了。

我心情好呢，也就隨口敷衍幾句，要是感覺不爽，那對不起，立馬起床穿衣走人。

如此三番五次之後，我的耳根終於清凈下來了，幾位夫人都乖了起來，雖然背着我她們或許斗得更激烈，但眼不見心不煩，只要不把我的房子拆了，我才懶得操心呢。

不過，我也總算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要娶大戶千金小家碧玉了，因為這樣的女人賢惠，她會幫男人持家。為了避免後院起火，我也就隨波逐流的娶了一位知書識禮溫柔賢惠的千金大小姐，並且立她為正室，讓她幫我去鎮壓、管理那些在我家裏吵得雞飛狗跳的美女們。

王忠嗣身為河東、朔方節度使，所以他不會只待在朔方，我也跟着他去過河東，並且在河東也一樣的擔任兵馬使。當然，我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也是最怕麻煩的人，所以我不會搬家，最簡單最方便的做法是：再買房子再娶妻子。因此我在朔方、河東都有家。

做大將軍似乎很刺激，其實也很無聊，不過是練練兵、抓抓賊、打打企圖前來搶劫的突厥、回紇、吐蕃等馬背上的侵略者。這樣的日子久了，感覺就像白開水一樣了。

後來，我代王忠嗣將軍去了一趟平盧。在營州，我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軍人，他名叫李光弼，是個漢化了的契丹人。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比我足足小了十歲，似乎才十二三歲左右，這麼小的男孩居然也是一個軍人！

他的五官很漂亮，毫無疑問他將來一定也是個美男子。他看我的眼神很熱切，那是我相當熟悉的羨慕的眼神，他也像其他人一樣對我羨慕得要命。

我一時興起向他發出了挑戰。這麼小就從軍了，我忍不住就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少斤兩。本來只是隨便試試而已，結果卻讓我暗暗心驚，這小子武功居然不弱！我不得不收了玩笑之心，認認真真跟他比試起來。

後來，我由衷地對他說：「你不用羨慕我，再過十年，你一定比我更優秀。」

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沒有半點驕傲，甚至連興奮的神色也找不到。剛開始看他眼神那麼熱烈，我以為他也像別的小男孩一樣天真活潑，卻沒想到他竟如此少年老成，哀樂不驚喜怒不形於色。我還真是看走眼了。

再次遇到他的時候，已是四年多之後的事了，當時我並沒有認出他來，我只是自然而然的被他的身材被他的五官尤其是被他的眼神所吸引。

當時他的處境那麼糟糕，作為罪犯，一個尊嚴掃地的即將被處死的被當成祭品送上祭台的罪犯，他的眼神清澈、自信，甚至可以說是神采奕奕，他沒有半點驚慌、恐懼，臉上還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彷彿不是迎接死亡而是去赴一場盛宴，雖然他沒有盛裝。

他不僅沒有盛裝，連最普通最平常的衣服都沒有，他的衣服被剝掉了，就丟在他腳邊，他的上身已沒有任何東西遮蔽，赤裸著。他的皮膚很白很細膩，肌肉結實色澤柔和，寬肩窄腰，身材異常勻稱。

雖然作為將軍應當有「視死如歸」的覺悟，可是很難想像一個人能這樣鎮靜的直面死亡，能將「視死如歸」做得這樣完美，而且在屈辱的環境中，能表現得那麼高貴、大方。

這是一個處處自律的人，這是一個一絲不苟為追求完美而近乎苛刻的人。我喜歡這樣的人，他令我敬佩。

我捫心自問：如果是我落到他這樣的境地，我能像他這麼鎮靜、高貴、大方嗎？我希望我能！

我走近他，他的五官輪廓分明，就像刀刻斧削一般。濃濃的劍眉；黑寶石一樣靈活迷人的眼睛；鼻樑筆挺而小巧；薄薄的嘴唇像塗了胭脂一樣嫣紅、沒有一絲褶皺，一個男人的嘴唇居然這麼美艷，比我見過的所有美女更艷。他的脖頸也很好看，小麥色的，與他頸項以下的膚色迥異，這是長期風吹日晒形成的。我的視線往下，發現他的鎖骨也同樣精緻得要命，以前就沒見過這麼漂亮迷人的鎖骨；然後我注意到了他的前胸，我的心莫名地悸動着。他的胸前佈滿鞭痕，縱橫交錯著像鮮花盛開，既殘酷又妖嬈。

我尷尬地別開視線。天，我對他有了感覺，我對一個男人有了感覺！

雖然知道很艱難，但我還是拚命努力着，我要救他！不僅僅因為他也是我們大唐的將軍。我不能讓一個這麼完美、高貴的少年屈辱的死去，他的人生幾乎還沒有開始！

過程有點兇險，但我還是把他救下來了，我那個高興啊。

雖然我為人瀟灑不羈，許多世人眼裏不能逾越的道德、禮法我都視為可笑的遊戲規則踩於腳下不屑一顧。可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我會對他這樣說：「我想和你共赴巫山……」

他驚愕地瞪着我，別說他不敢相信我說了什麼，連我自己也有點不能相信。

其實，我說得夠文縐縐的了，畢竟是對着一個男人，我的臉皮也薄起來了。如果是對女人，我會笑着調侃她說：「跟我上床吧，我保證那將是非常美好非常愉快的遊戲。」

震驚半晌后，他忽然拔劍出鞘，我眼疾手快猛握住他的手腕，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刺我，但是如果真的讓他一劍刺下去了，我十有八九會喪命。所以，在他發難前，我緊握住他的手腕，然後拉着他的手腕用劍對準我的胸膛。

我微笑着說：「刺吧，你就打算這樣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嗎？」我的夫人說我笑起來迷死人不償命，我半點也不懷疑。

我的笑果然很有作用，他的憤怒瞬間化為烏有，似乎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了，他雙唇緊咬，看得我那個心疼啊。他終於說：「我還你一命！」

我笑了起來，「怎麼還我？你要自殺嗎？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僅僅因為我那麼一句話？你不覺得虧嗎？」

「我不會自殺。」這一次，他反應很快，說：「我也救你一命。」

我搖著頭笑道：「哦，先救我一命，然後再殺我？我喜歡你，這是我的自由。你可以不喜歡我，但你卻不能因為我喜歡你就想殺我啊。」

他忿忿地說：「我是一個男人！」

「是！」我說：「可也沒有誰規定我只能喜歡女人。我喜歡你，這不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你我既沒有殺父之仇，也沒有奪妻之恨，你有必要恨我入骨么？」

我徹底拿捏住他的軟肋了，對付這樣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我遊刃有餘。

我像教書先生一樣循循善誘。「我知道你很有抱負，可是如果你年紀輕輕的就沒命了，那你什麼也不是，什麼也實現不了，你這一生就像螻蟻一樣輕賤。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有機會實現你的一切夢想，我對你有再造之恩，就算你殺了我也不能抹煞我的功勞。」

他認認真真地聽着，眉毛皺得緊緊的。

「……大丈夫要知恩圖報。」

他馬上反駁，「大丈夫哪有用身體報恩的？」

有門兒了，我趁熱打鐵繼續蠱惑他。「可我只稀罕跟你上床啊。就算這是侮辱吧，可這跟你今後的人生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難道你想賴賬，一輩子欠着我嗎？」

「我說過會救你一命。」他咬牙切齒。

「那不一定。」我湊近他，「很可能你永遠也沒有救我一命的機會。你欠我的，已經欠下了，至於還我，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說不定到我死的那天，你也還不了欠我的債。」

他又沉默了。

我用溫柔得要命的只在哄美女時才會使用的語氣低聲道：「其實，你還不還都沒關係。因為，我喜歡你，你需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

「誰要你喜歡。」他飛快地跟我拉開距離，恨恨地說：「放心，我會還的。」

我得意地笑了，他這口氣，已經有點接近倔強的正在使性子的美女了。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好，我很期待。」

他的臉色又黑了起來，這一次，卻只是瞪了我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