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章

第111章 章

翌日嚴厲卻沒有赴約。

是夜玄清山剛下起大雨,嚴厲便躍上雲頭,對龍君歉然道:「近日山外有宵小窺探,定是凌柯那廝在伺機而動。我若是離山,被他鑽了空子,豈不害了我夫君?故此只能爽約。」

龍君散去雨雲,頗體諒道:「雖然那些話我早便想跟你說說,昨夜卻是我喝多了酒,心急了些,這才思慮不周。」他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向嚴厲道:「你既是忙,這樣說給你聽,也是一樣的。」

嚴厲看着那封信,並不伸手去接,而是慢慢說道:「這封信頗厚,近日我卻有些疲憊,缺著不少覺,以至眼睛乾澀,不便一字一句翻看,不如走個捷徑。」

龍君訝然問:「捷徑?」

嚴厲簡單解說靈讀術的神奇。

龍君隨即綳起臉,把信丟進袖管。

「怎麼又不給看了?」嚴厲疑惑地問,實則心下篤定那封信有古怪。

龍君不悅道:「我寫了大半天,你卻一眨眼就看完了?既不用心,不如不看。」

嚴厲一怔沉默以對。龍君又緩和面色,好言叮囑她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得很。她心下連連冷笑,嘴上卻道:「明晚你酉時來,我聽你慢慢說。」

龍君笑道:「好。」

嚴厲又顧慮道:「只是為了避嫌,不便請你進山。」

「無妨。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翌日龍君如時趕來,與嚴厲對坐在雲頭上。見他化出兩隻酒碗,拿出酒囊往裏倒酒,嚴厲攔道:「喝酒誤事,其實我早已戒了。你自己隨意。」

龍君大失所望的樣子,但也不勸說,自斟自飲起來。嚴厲看着他的酒囊幽幽嘆息:「其實我更想知道另一件事,為何你竟會喜愛桃花?」

龍君也看着酒囊上的桃花,似是沉浸於一些不可道說的思緒里,少頃才反問:「你自小便喜歡赤紅色的東西,又是為何?」

嚴厲想了想,「因與我息息相關之人和物事,多是與赤紅色有關。」

「顯然你的喜好是受環境熏陶。」龍君道:「我與你不同,我化人之前所見所感皆是些冰冷、陰沉的顏色,忽然看到一大片緋紅,自是眼前一亮,心中一暖,只一瞬間便喜歡上了。」

嚴厲覺得這話倒是有理。

龍君道:「當年我化人時六七歲大,被無照帶到凌陽山。

恰逢春季,山中桃林繁花似錦。我跟着無照穿行其間,正覺亂花迷離了眼睛,無照言道:『此物固然寓意美妙,卻叫你越是喜歡便越心智迷亂。因此絕不可痴愛。』

我疑惑地問:『師父所指為何?』無照不肯解說,只黯然嘆息道:『為師已是深受其害,一萬多年都難以自拔,定不能讓你重蹈覆轍。』

後來無照命我居於天柱峰上,幕天席地,修鍊功法,且嚴命我不許下山一步,尤其不準進入那片桃林。彼時我視她為母親,對她言聽計從,絕不敢違逆。我……」

嚴厲不禁打斷:「這些話相識最初你便對我說過,我還記得,不必贅述。」

「不,」龍君道:「當年說給你聽的只是表面,你根本不知內情。」

「是么?」嚴厲並不認為,如今關於眼前這人,還有她不知道的內情。

「因為大仇難報,無照抑鬱又陰沉,極不好相處。我雖待她有孺慕之情,卻也有些怕她。

山上冷清孤苦,卻也一晃便過去十年。

十年間我時常自天柱峰上俯瞰桃林,越來越迷戀那片繁花,終至痴愛成癮,卻無論我如何苦求,無照都不許我搬到那裏去住,甚至不許我挖一棵桃樹,種到天柱峰上。

見我為此武功荒廢,任怎麼打罵也不長進,無照對我說道:『越是難以求得的東西便越有挑戰性。這是為師對你的考驗,你儘管挖空心思前來。』

後來我果然挖空心思,卻想了無數個辦法也不合她心意。一籌莫展之際,我終是沒忍住好奇,偷偷下了山。然後我看見……」

「看見什麼?」

「我看見無照在跟人行男女之事。我震驚又著魔的從頭看到尾,再後來……再後來我如願了。」

嚴厲委實難以相信,「為一粒黍米捨棄整片莊稼,你不覺很虧么?」

龍君竟是笑了,「我喜歡的是那粒米,而非一片莊稼。」

「只因喜歡,便要不擇手段?」

「世上沒有白撿的好處,欲達目的必須不擇手段。這就是我從中頓悟的道理。後來為人處事,也都是依照這個原則。」

做為領教過他「不擇手段」的人,嚴厲強忍着不與他爭辯。

龍君嘆息道:「然那終歸也是一個艱難的決定,而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便一發不可收拾。」

嚴厲瞭然點頭:「色丨欲之心人皆有之,那時你青蔥年少,精力旺盛,我婆婆則淫邪不知自製,也怪不得你們把持不住。」

龍君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我將那棵樹栽種到陰冷的天柱峰上,以神力悉心養護。爾後數百年我視它為友,珍之愛之,常與它閑話對酌,後來見你喜歡,就送給了你。

可你把它丟在大羅天上,花開無人賞,香盡也無人聞。我很失望,終歸不顧你的疏離,壓下心氣,借燭武之身去別院找你。」

嚴厲記得,分明他是驚聞那個足以掌控他生死的血咒,才會去別院找她。

而今他熟知鳳族秘密,要解開那個血咒易如反掌。苦心安排的棋子徹底失去控制,這正是晧睿仙師最為頭疼之處。

嚴厲擺出認真傾聽的樣子。

「倘若我待你是真心的,究竟始源於何時何事?我心知你有這個疑惑,那些話便是說得這事。」龍君從袖裏掏出一副捲軸,緩緩展開。

捲軸裝裱地很精美,畫紙卻樸素老舊,恐怕得有幾百個年頭了。嚴厲上眼一瞧便認出畫中人是誰,一是碧淵,另一個則是她。

唔?

「這是我留下的唯一與無照有關的東西。」龍君緩緩道來。

「自我拜在無照座下,你便是我一心要趕超的目標,起初這是無照的意思,後來則是我自己的意思。關於你的事情我聽說很多,無照最愛說給我聽的,是你大敗蛇君碧淵。無照擅丹青,將那時情境悉心描畫出來,常常指著畫中人教我:『你唯有修成她那等本事,才有望改變自己的命數。』

而除了幫無照報仇,我那時唯有一個願望,便是逆天改命。

兩百歲以前我從未出過凌陽山,每日除了苦修便是遐想,如何才能與你有所交集。

聽說你喜歡喝酒,我費時費力釀出桃花酒,自己反覆品嘗,力求味道美好。

後來又聽說,你交友有個原則,能挨你三拳卻不死,可做生死之交。

於是我又在山中苦修百年,直到我魔心發作,頂着天譴噬師,吞下無照的內丹,獲取足夠的修為,造出卻邪上天,這才見到了你。

起初我以為你性子太硬,定然喜歡柔魅之人,誰知對我苦心造出的卻邪,你連正眼都沒瞧過一回。固然我有失落,也在天上找到了樂趣——借南無之手逗弄你。

我喜歡看你吃虧,南無卻是個賤人性子,恨不得把心挖出來,送給你踩踏,我教他佔了一回便宜,他必定心疼得要死,轉頭便自己送給你作弄。

回想那時的日子委實有趣,可惜時光難以倒流,一切都回不去了。

後來我才知你有個情劫,讓你動情之人會害你殞命,而你定不會聽天由命,會殺死那人破劫。

彼時我以為你的劫數便是南無,苦勸南無放手。南無墮入輪迴之後,我終歸耐不住心事,借卻邪出入天門之機,以本尊上天跟你討劍。

沒想到,真正讓你應劫的,竟然是我。也許錯就錯在,無照不該那麼早告訴我,你是個女人,讓我在弱冠之年便已深深記住了你。

相較於宇宙之廣袤,神的命數亦是微不足道。

彼時我深知,我們兩個註定無法共存於世,你忘記我正是解開死局的契機,在你涅槃之前,我不打算再出現在你眼前。孰料你會被凌柯所害,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說到這裏龍君長嘆一聲。

嚴厲難辨真情假意也聽得心思百轉。

「所謂天意弄人,正是如此。」嚴厲也悵然嘆口氣,卻又釋然笑了笑,「好在我當年挑了個可心人,如今才能因禍得福,破了這個劫數。你我雖還對彼此有些芥蒂,卻已不必再面臨生死抉擇,還有聯手對敵的機會,這已是天大的幸事。」

龍君沉目看她少頃,也笑了笑,「的確是幸事。只是你夫君……」

嚴厲神色一黯,「人還在我身邊就好。」

「唔,」龍君提着酒囊起身道:「我知你比我更想把那廝碎屍萬段,我可以暫且不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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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朵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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