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天界對決

「你倒是變得比從前更加伶牙俐齒了嘛。」篤定艾薩克這個「一半的龍王」只是外強中乾、嘴上逞強，聖王閣下滿不在乎地勾起嘴角，狀似懷念地笑了笑。

艾薩克忍不住在心底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你現在這樣子簡直讓我噁心，其實羅勒菲是被你的無恥氣死的嗎？」

艾薩克緩緩走到束縛著萊因的十字架下面，連看也不看因斯克爾：「哦，我忘了。你害了那傢伙之後，還是被那傢伙揍翻了嘛，就算那時他只是個人類。」

因斯克爾的臉上瞬間露出猙獰的表情，雖然很快就恢復成冰冷的笑容。

「陛下，別過來啊啊啊啊！萊因，快讓陛下離開！」水晶龍努力地在十字架上扭動着，在他旁邊的人形狀態的地獄魔龍赫枚斯則是一直處於昏迷之中，完全幫不上忙。

萊因低頭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艾薩克，平靜地笑了笑。雖然臉上有不少血污，但萊因本身溫柔的氣質讓那個笑容充滿溫暖。

「……艾薩克。」

「別擔心，萊因。」

黑髮魔族的視線一一掃過濺在萊因頭髮上、臉上和衣服上的血跡，眼睛裏因為看到愛人而燃起的溫度一點一點的冷卻下去，那冰冷並非針對萊因，而是針對讓萊因受到傷害的傢伙。

「你別擔心。」

他又說了一遍，怒火在心底靜靜燃燒，萊因的鮮血刺激着他的眼、他的腦、他的心。

絕對冷靜而理智的那個人格彷彿從水面之下的深處緩緩醒來，破冰而出，漸漸取代這個自己，讓艾薩克整個人周身的氣息看起來就像是一柄銳利的刀鋒！

藍寶石的眼睛看進另一雙紫水晶的深處。

萊因不知道在那裏看到了什麼樣的艾薩克，但他只是點點頭，放鬆了身上的緊繃，用盡所有溫柔輕聲說：「你加油……我信你。」

艾薩克轉過身，那一瞬間六翼揚起、雙腳離地，風拂動着他的黑髮，龍王之力不再被壓制，地獄之息歡呼雀躍着從龍王的身體中冒出，彷彿黑色不滅之火燃燒在身側。

來自深淵的力量一如既往的貪婪而兇殘，卻在龍王的氣息之下甘願臣服、被壓制，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共同的敵人。

這場景令因斯克爾眯起眼，彷彿回到了久遠久遠的從前。

他突然又找回了那種感覺，那種——自己正面對着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存在、忍不住要拜服於純粹的力與美的衝動。

那也是聖王想要殺死龍王的念頭出現在腦海中的開端。

——他是聖王因斯克爾，怎麼可以想要拜服於龍王？！

嫉妒是一個種子，無聲無息之中長成扭曲的參天大樹，如今已經深深植根於心臟，讓他的心也扭曲醜陋，再也不復從前的樣子。

「席爾維坦……我能殺了你第一次，就能再殺你一次。」因斯克爾周圍也捲起風，元素聚集在他身邊，聽從他的調遣——這種力量，原本應該屬於神王羅勒菲。

龍王和聖王各有其特殊的力量，只有神王才是六大元素的第一命令者。

什麼叫做第一命令者？

舉個例子，龍王和聖王都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強制性地讓元素聽命令去做事，但如果神王羅勒菲下了命令在前，那龍王和聖王不管使用多少力量也無法讓元素聽從他們的命令行事。

最極端的結果就是直接用力量打破元素魔法。

——現在因斯克爾成為了元素的第一命令者。

艾薩克感覺到了元素的動向，也明白聖王是通過某種方法獲得了羅勒菲的力量，那種方法必然殘忍又令人作嘔。

但他並未被影響。

他是席爾維坦，也不是完全的席爾維坦。

艾薩克隱約可以猜到因斯克爾將他的一隻角放在這裏究竟是打着什麼主意——很明顯對方在這地方放着席爾維坦的龍王之角，不可能是為了把角和神魂還給他。

當然也不可能是因為因斯克爾真的有戀屍癖。

艾薩克之前就有過猜測，天界的消亡並不僅僅是為了維持天空聖龍夏哥達的存活。

被塵埃所覆蓋的地方看起來都是一片死寂——不僅僅是天族死去，而是整個「天界」都在漸漸凋零。

維持天空聖龍的生命，絕對用不了這麼多的力量。

歸根結底，是因斯克爾想要吸收力量。

不僅僅是神王羅勒菲的力量——還有夏哥達的龍族力量。

作為龍王，艾薩克一眼就看出夏哥達的力量在流失，不是因為懲罰而自然流失，是有人在刻意抽取它的力量。

——那些死去的天族的性命不過是這件事的祭品。

現在，因斯克爾想要他的力量，這世上所有生靈公認的、天地間最強的力量。

龍王席爾維坦的力量。

或許是因為知道了這一點，水晶龍才會一直讓他不要過去。

艾薩克冷笑。

他仰起頭，異質的長嘯從他喉嚨中湧出——那是龍王貨真價實的吼聲。

——不是要力量嗎？！

——那我就給你力量！

天界開始震蕩。

因斯克爾瞪大眼，他似乎明白到艾薩克想要做什麼，於是立刻將手放在龍王之角上，地下繪製的法陣亮起光芒，水晶龍立刻痛得哇哇大叫起來，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地獄魔龍也開始抽搐。

最可怕的是天空聖龍，他身上的鱗片脫落的越發厲害，像是有一隻無形之手撥快了他身上的時間，轉眼間已經能看到他腐爛的皮肉下露出的累累白骨。

「因斯……克爾……？」夏哥達難以置信地看着聖王。

平時聖王因為還用得到天空聖龍，所以抽取力量的時候一直很小心，沒有讓對方察覺。但此刻突然加大的力量將一切偽裝扯破，天空聖龍要是還察覺不到，那就不是一個大寫的蠢，而是無數個大寫的蠢！

「你竟一直在騙我？！」

「嗷嗷嗷嗷！你還看不出來嗎？痛痛痛！他就是想要我們的力量！對付吾王啊！」水晶龍甩着他的大辮子一邊痛呼一邊嘲諷夏哥達。

「你不是……不是說要將龍角還給陛下！」天空聖龍突然「嗷」了一聲，打了個滾，它的處境無疑比另外兩條龍還要糟糕的多。

「你是有多蠢嗷嗷才會信！嗷嗷嗷嗷嗷嗷！！！！」水晶龍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大，顯然聖王因斯克爾加重了力量的抽取。

「因斯克爾！【停下】！」萊因看着天空聖龍的慘狀，聽着水晶龍的哀嚎，憤怒地說，他眼中有金色的光芒迸發，彷彿溶金在沸騰翻湧。

因斯克爾晃了晃，雖然有一時的停滯，但很快又繼續，龍族們的痛苦並未停止。

他享受地閉上眼，感受到力量從龍角湧入他的核心。

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他就追尋着這股力量！能夠與席爾維坦持平的力量！

而另一邊，隨着艾薩克的長嘯，大殿開始不斷晃動，先是一絲黑色匯聚在艾薩克漂浮着的腳下，接着越來越多的黑色匯聚、燃燒，地面被拉開一道狹長的豁口，看起來和地獄之中的深淵入口一模一樣。

——艾薩克·克里斯多法在召喚深淵！

深淵的力量在天界逸散開，環繞着它的孩子，環繞着龍王。

艾薩克冷冷地盯着因斯克爾：「我的力量皆來於此，你想要，憑本事自己拿！」

說完艾薩克六翼扇動，手中握著魔龍槍·羅爾納德，向著因斯克爾飛去！

在他攻擊的時候，中途突然冒出一個暗精靈的女孩攔在他面前——艾薩克認出這是曾經在雷文和奧列爾身邊都看過的暗精靈少女奧蘿拉。

「想要像你哥哥一樣死去嗎？讓開！」

龍王的呵斥本身就帶有悍然巨力，但奧蘿拉雙眼閃過紅光，就像根本沒有聽到艾薩克的話語。她手中長弓翻轉，流星般的魔法箭矢向艾薩克飛來。

但她的力量在這場王與王的較量中完全不值一提。

艾薩克根本連擋都懶得擋，那些攻擊就被周身的地獄之息順利吞掉，它們還躍躍欲試地想要整個吃掉這隻暗精靈，可惜被艾薩克用命令壓制住，只能咬着虛擬的小手帕老實地窩在一邊，等著下一次美餐。

——那個聖王就不錯。

地獄之息：永遠吃不飽的日子太難過了！嚶嚶嚶嚶！

艾薩克：……

見多言無用，對方根本就早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艾薩克手腕翻轉，魔龍槍在手中挽了個花，緊接着直擊地面，發出一聲巨響。

被魔法陣和聖王的力量保護著的地板倒是沒什麼損傷，只有暗精靈少女被這一擊所帶起的氣流風暴整個兒掀翻，轉了好幾圈之後撞上了一旁的牆壁，立刻委頓在地昏迷了過去。

「嘖嘖嘖，席爾維坦，你對待女性還是那麼粗暴又失禮。」

因斯克爾陡然睜開眼，他原本形似人類的那一隻眼此刻也變成了縱長的龍瞳。

水晶龍已經痛到叫不怎麼出來了，而天空聖龍幾乎有一半變成了白骨！

「我倒不知道，把人催眠成聽你命令的玩偶就叫做對女性有禮，因、斯、克、爾。」

艾薩克一字一頓地說，魔龍槍再動，槍尖劃出一道黑光，夾着雷霆之勢，直指聖王！

這回紫電龍頭終於制止了因斯克爾繼續吸收力量的醜陋行徑，地上的魔法陣閃了閃，滅了下去，水晶龍它們也停止了抽搐和翻滾。

但力量吸收終止的時候，因斯克爾背後的衣衫驟然破裂，兩隻比艾薩克的翅膀還要大的雪白龍翼掙扎從聖王身後伸展開。

這一對龍翼完全張開的剎那，整個大廳周圍牆壁被無形之力吹飛，除了釘牢的三個十字架之外，甚至連半死不活的天空聖龍和奧蘿拉都被這股力量清掃開。

因斯克爾那張臉上浮現出一些細細密密的白色龍鱗。

他微微眯着眼，顯然正陶醉在體內美妙的力量中。

因斯克爾抬起手，朝艾薩克一指。

艾薩克感覺到一股力量壓住了他，像是重力突然變大了數十倍，想要讓他墜落地面、低頭屈膝。

——休想！

龍王怒吼一聲，深淵暴漲翻滾，身上的力之枷鎖陡然一空。

艾薩克冷冷地看着因斯克爾：「這世上所有龍族皆是龍王翼下之臣！難道你以為變成龍族、擁有龍族的力量就可以與龍王相鬥？！可笑！」

「你急什麼？」

聖王從虛空中抽出一柄劍。

如果龍族象著着絕對的力，那麼那些人形種族就意味着學習、創新和調合。作為人形種族的巔峰，聖王沒有席爾維坦那樣強大的武力，也沒有像羅勒菲那樣對力量的權柄，但他有無盡的時間和學識去做任何一件事。

艾薩克皺了皺眉，不管面前這傢伙要做什麼事，肯定都不是什麼好事！會乖乖站在原地等他做完自己就是傻子！

所以他上了。

一擊破壞了十字架，救下萊因和另外兩條龍，第二擊就沖着因斯克爾的首級而去——

「嘭——！」

艾薩克撞上一張由元素密密麻麻織起的網——神王羅勒菲的力量也攔在他身前。

不耐煩龍王陛下打算直接用實力戳破這張網。

「【元素散去】。」

元素的防護頃刻消散。

艾薩克回頭一看，萊因正站在他身旁，藍色的眼中洋溢着金光。

因斯克爾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驚詫。

不是對着艾薩克·克里斯多法或龍王席爾維坦，而是對着萊因。

他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年輕人那般看着站在龍王身邊的金髮青年——為什麼他能這麼輕易地使用失落的真言，並用真言命令元素？

之前就說過，羅勒菲對元素來說是最優先命令者，所以擁有羅勒菲之力的因斯克爾應該也是。

可現在有一個人——他的命令的優先順序被放在了因斯克爾的前面。

他會是什麼人？

因斯克爾狐疑地看着萊因：「……你是一之賢者？」

他又看向艾薩克：「這就是你篤定能贏過我的籌碼？」

艾薩克沒有理會因斯克爾，這種狀態下他高冷的要命，所以也沒有對腦洞太大的聖王陛下翻白眼。他只是見元素網已破，就又衝上去，開打。

回答的是懂禮貌的金髮乖寶寶：「我是萊因，不是一之賢者。」

他站在一旁看着艾薩克和因斯克爾的打鬥，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帶着水晶龍和地獄魔龍讓開了戰場。

真言的使用有它的局限性，會局限於使用真言的人的力量、也會局限於當前情境，所以萊因一開始被俘虜時並沒有使用真言，因斯克爾抽取力量時雖然使用了真言，但效果並不大。

更何況萊因知道自己越使用真言，也越靠近使者的本能一些。

因斯克爾扇動着那對雪白的翅膀在空中與艾薩克交戰，手中的長劍每一擊都帶着不一樣的力量變化。

他現在身體里聚集著聖王的力量、龍族的力量和神王的力量，三合一的狀態確實比欠缺了一部分的龍王看起來更強！

「怎麼了！席爾維坦！這就是你全部的力量嗎？！你不是說要打敗我嗎？！來試試啊！」

「……」

艾薩克靈活地躲開因斯克爾的攻擊，實在懶得和這種吃了大力丸開了作弊器的傢伙嘴炮。

因斯克爾看穿了艾薩克的鄙夷，他心中更加不忿——你憑什麼？！龍王就天生強力？！聖王就只能玩弄權術勾心鬥角？！你憑什麼？！

他眼角的餘光撇過站在一旁的萊因。

冰冷的龍王只為一個人類而心動。

因斯克爾雖然不能明白驕傲的龍王為何會低頭愛上一個人類，但他早就知道應該如何利用這種感情——

於是他調轉攻擊，一下一下都沖着萊因而去。

「！」明白了因斯克爾的意圖，艾薩克臉色一沉就要飛身去救，但層層光影之間，萊因堅定的聲音傳了出來。

「艾薩克，別過來！」

一直是溫柔乖寶寶的萊因第一次真真正正黑了臉——他身後金色的雙翼揚起，光元素瞬間支配了他周圍的空間。

一個純粹的人造元素領域。

在那個領域之內，所有的攻擊都被消解，所有的元素都不再聽從除了萊因之外的人的指揮。

抽出長劍，萊因一劍劈散了因斯克爾的攻擊。

但也正是因為這番動作，他胸口閃出一道白光，聖銀之瓶從他胸口滾落，跌落在地。

光元素的濃度頃刻間又翻了一倍。

「萊因！」眼看萊因又要進入使者狀態，艾薩克低吼一聲，飛向金髮青年。

因斯克爾眯起眼，亦朝着相同方向飛去，想要趁此機會重創背對他的艾薩克。

「愛就是現在的你最大的弱點，席爾維坦！」

但他們兩個都不夠快，因為使者只需要吐出一個字。

「【滾】。」

同樣的真言，使者使用和萊因使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雖然在艾薩克看來，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被一個詞震飛的聖王和龍王好不容在空中穩住身形，遠遠看着那個散發着金光的人影，心中各自翻湧著不同的情緒。

艾薩克理智的人格早就重新沉回水底，他現在臉上一片焦急，但身邊還有聖王虎視眈眈，簡直讓他非常想要揍人！

而聖王因斯克爾，他看着萊因，卻像是看到了當初的席爾維坦——那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強大，和讓人不自覺敬畏的力量。

憤怒啃噬着他的心！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這樣的力量，眼前卻又出現了一個更強大的存在！

而這個存在還是站在席爾維坦那一邊！

聖王那張英俊的臉都整個扭曲了起來。

他死死地盯着從萊因身上滾落的聖銀之瓶，和剛才被吹飛之時從艾薩克身上掉出來的紫玉之瓶——

「就先放過你們！」因斯克爾化為一道閃光，離開了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