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酒前日

定親酒前日

「嫂子嫂子!快,我哥回來了。」

今天是十二月九號,明天就是茂蘭定親的正日子,大廚房已經開始做半成品的炸貨,如乾魚、酥肉又或是刀口丸子,小廚房也開了火,阿祖正在炒花生糖和蒸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味道引得燒火的茂梅不停的吞咽口水。

看着匆忙跑進來的茂菊,阿祖手底下翻炒的勺子不停,笑眯眯的回答:「是該回來了,明天可就是大日子哩。」

跟在茂菊背後的是一臉驚慌神色的茂蘭,在縣城裏發生的事情,讓她到今日還心有餘悸:「不只是我哥,大伯還有那個林隊長和朴軍長也來了。」

「哎?大伯回來倒是意料到了,你大哥去請了哩,這林隊長和朴軍長咋會來?咱們家跟他不熟吧?」

正說着這話,外頭楊茂德抬腳進來了,阿祖趕緊把鍋里的花生糖舀進模具里,趁著還滾熱拿了抹油的擀麵杖碾壓,這是個頗費力氣的活兒,楊茂德看到便洗了手走過去幫忙。

阿祖歡喜的看着自己男人,也不攔着他的好意:「林隊長他們咋來了?你請的?」

楊茂德頓了一下:「我也是隨口一說,那曉得他們真來了,林隊長說反正回頭要來收繳槍-支,順便吃喜酒把這事情辦了,省得跑兩趟。」

繳槍的事情阿祖早就知道了,此時撇了撇嘴:「他們帶了多少人來?明天的酒席不能不招待那些當兵的吧?準備的東西也不曉得夠不夠。」

林隊長和朴軍長他們下去吃大戶,一般都是四五十人,光是供這幫人吃喝就夠那些老地主叫苦連天,楊茂德搖了搖頭:「就帶了朴軍長的警衛班,六個。」

阿祖拍拍胸口慶幸道:「還好還好。」

事實上一點都不好啊!楊茂德在心裏默默的抱怨,要曉得在外頭還有個瘋狗一樣的張麻子盯着,他這一路總是提心弔膽的,生怕被人在路上設了埋伏。而且等明天要在將這兩尊大佛送走,同樣是讓人心驚膽戰的事情,想死在哪裏是他們的事情,但是千萬別在自己的地頭出事,楊家根淺經不住折騰。

「晚上做幾個好菜,把這兩尊佛爺喂好了,他們就是上門收賬來的,別讓人家挑刺兒。」

阿祖嘟嘟嘴:「那是明天給酒席上添菜的。」

「那還不是做出來給他們吃的?」楊茂德好笑的看看她:「我今天又帶了點東西回來,有你上次念叨的小銀魚,不過是乾貨,留着給兒子蒸蛋吧。」

「哎?這邊真的有嗎?真是太好了。」阿祖趕緊擦擦手,出去翻看楊茂德帶回來的東西。

年底起過魚塘,那一紮長的小魚燒得酸辣酸辣的,小國清很喜歡吃,這可苦了幫忙剔刺的阿祖,那小鯽魚和小簸箕魚小刺多密集啊,阿祖手軟的同時還開始懷念以前吃過的銀魚燉蛋。豆芽長晶瑩滴透的小魚兒,穿梭在金黃-色的蛋液里,軟軟的嫩嫩的鮮鮮的,飯桌上的人除了她都沒見過也沒聽過,兩個兒子被她的形容引得口水漣漣。

老娘許願老爹還願,這事楊茂德放在了心裏,跑了縣城大大小小許多飯店,終於讓他找到了銀魚這種東西,又通過人家介紹找到進貨的店鋪才買到,除了乾貨的小銀魚,他還買到了一隻一尺多長的干魷魚。

果然屋外頭響起了阿祖的驚嘆:「哇!好大的魷魚!」

「哎呀,還有蝦米、魚皮、蟶乾、蛤蜊、紫菜,這是倒馬巷那家乾貨鋪子裏買的吧,上回逛的時候沒注意到有干銀魚。」

「你咋曉得?」那家鋪子開得有點偏,用的是自家住家的後院,主要做的是飯店批發的生意,整個縣城只有他家海鮮乾貨最全,在特定的圈子裏還是挺有名氣的。

阿祖嘿嘿的傻笑,她能說上回跟茂蘭她們,把縣城所有開鋪子的街道都鑽遍了么?招呼茂蘭翻找出大大小小的盆兒缽缽,將這些乾貨泡的泡發的發,作為這屋頭唯一一個有實際操作經驗的人,阿祖一邊弄一邊給妹妹們傳授經驗。

「這魷魚啊,分生髮和熟發兩種,皮老肉厚的一般用熟發,小薄鮮嫩的用分生。把這魷魚先剪了須子,放進溫鹼水中泡透等它回軟,這鹼水根據魷魚調配濃度,大的肉多的就多放一點鹼。」

「嗯,今晚上是肯定趕不上吃了,光用鹼水泡可不行,等變軟了就颳去這外頭的黑皮,順着這厚邊長切成兩片,然後連鹼水帶魚一起倒入鍋內,用大火上燒開,然後放涼再燒開連續兩頓火。」

「還沒完哩,等那個時候魷魚就發到透亮了,撈出來放進開水盆內,不等水涼就再換開水。每次換開水時,都要少加一些鹼,連續換三次水,這魷魚就能漲到現在的四五倍大,才算髮脹完全了。」

「吃的時候用溫水洗掉鹼味,發好的魷魚平滑柔軟,白黃顏色,鮮潤透亮,用來燉菜、紅燒、清炒,味兒比那鮮魷魚濃厚。」

「真是夠折騰的,能趕上明天用么?」茂菊有些嫌棄的撇嘴。

「不折騰,夜裏我管火。」對於吃,茂梅總是有着不畏艱辛,執著勇敢的熱情。

「剩下的這些不會也這麼麻煩吧?」茂蘭把魚皮和蛤蜊拿出來瞧瞧。

「要想吃到好東西自然要下些功夫,比如這魚皮是上好的鯊魚皮,如果直接用水發,那夾雜在皮皺縫隙里的沙子會融進皮脂里影響口感,所以一般需要先放到火上烤一烤,讓沙子掉落下來,或是放到盆里下鍋隔水蒸,等沙子弄乾凈了再用水發。」

楊茂德見茂蘭吐吐舌頭,便取笑說道:「她不想學就別教她,反正回頭就是頓頓燒紅苕稀飯,伍哥也不嫌棄。」

茂蘭被自家哥哥笑話,臉紅紅的跳腳:「是不用學,反正以後想吃讓嫂子做就成了。」

小廚房裏兄妹們其樂融融,門口的一個虎頭虎腦的娃子探頭進來:「少爺,老太爺喊你去前廳待客。」

楊茂德無奈的嘆氣,他就是不想陪那些人說閑話才躲出來的,不過想想那邊就楊老爹帶着兩個兒子,老老小小的確實不像樣,就打水洗了手走出去,看到還在門邊徘徊的娃子,問道:「田長興,你們放假了?」

來報信的可不就是田二嬸家的長娃子么,他見楊茂德問便撓頭嘿嘿笑道:「沒,老師說還有一個多月才放假,我娘說二小姐定親是大事,給我們請了幾天假,等吃了喜酒回頭還去哩。」

楊茂德點點頭,又問起一些在學堂的情況,看來去讀書是對的,原先走路一蹦一蹦,渾身像是長了尖刺,不蹭掉不舒坦的長娃子,現在說話很有條理,看着也沉穩了許多。

「少爺,我們回來前誠嫂子來找過我娘。」

誠嫂子?楊茂德想了想:「莫小年?」

「嗯,她給了我娘一包東西,讓她幫忙找孫奶奶問問咋處理。」長娃子仰頭看着楊茂德:「我娘看過之後說,這東西要拿給你看看,她找過你么?」

從她娘上次做錯了事情,長娃子便自發自動的開始處處監督他老娘,小娃子自己都還搞不明白啥叫對錯,但他堅信一點,那就是少爺總比自家老娘聰明,所以該讓少爺拿主意的事情,絕對不能讓老娘瞞着。

「沒。」楊茂德搖搖頭,不過接着補充道:「我也才剛到家,估計你娘都還不曉得。」

「那我告訴她去,喊她把東西拿把你。」說完他就一溜煙的跑了。

正堂屋的客廳很少開,平日裏待客也大多在偏房的飯廳里,不過今天楊老爹開了正廳的門,接待林隊長他們以顯慎重,不過這正廳門大敞亮,夏天倒是非常通風陰涼,但現在是十二月里寒風颼颼的,坐了沒有片刻便被吹了個透心兒涼。

楊縣長雙手捂著那還有些熱氣的茶杯,看看擺在離自己不太遠的火盆,雖然點了旺旺的炭火,但是熱氣兒還沒傳過來便被冷風吹散了,數數屋頭一連放了四個大火盆,顯然楊老爹真不是要苛待他們,只是這可套禮惺真是受罪。

看到楊茂德一進來,楊縣長趕緊開口說道:「我們還是去小飯廳坐吧,既然來吃喜酒就是自家親近的親友,不用開了正廳這麼客氣。」

林隊長他們也被凍得夠嗆,趕緊附和著點頭:「是啊,不用這麼客氣。」

看到小兒子這麼會兒便已經拖出了兩掛清鼻涕,他也覺得這可套是大可不必。

「那好,這邊請。」楊茂德趕緊伸手引路,又小聲對兒子說:「去扶著爺爺。」

小國清趕緊乖巧跑過去幫楊老爹拿拐杖,小國泰也跟過去,不過他墊腳拽著楊老爹的袖口,哪裏是攙扶,根本就是幫到忙。

楊茂德從外頭喊人來把火盆也移到了小飯廳,裏頭空間不大,一個放在桌子邊上,一個放在屋角才片刻時間便已經有了融融暖意。楊茂德又出來喊人重新煮茶,正好茂菊過來了便接了他的茶壺:「我剛剛看到田二嬸,她好像找你有事。」

「嗯,我去看看。」楊茂德對莫小年的事情挺上心,畢竟上次吃了一回虧了,這次別讓她再把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弄進來。

田二嬸侯在院子口上,見楊茂德過來,她趕緊把手裏一個小小的布包遞過去:「少爺,就是這個東西。」

「莫小年讓你交給孫私娘?」

「嗯,她一開始也沒說裏頭是啥,只是說交給孫私娘就行,老太太知道咋個處理。」後來莫小年走了陳嬸子禁不住好奇打開來看,裏頭的東西把她嚇了一大跳:「裏頭是一件衣服和幾張紙,上頭都是血漬古啦的我看着挺滲人沒敢細瞧。」

「交給我吧,等明天孫奶奶來吃喜酒我會給她。」

田二嬸點點頭將這燙手洋芋丟給了楊茂德,回到屋頭楊茂德將那布包打開,果然裏頭最大件的就是一件沾染了血漬的男人衣服,髒兮兮的上頭的血也早就乾涸了形成褐色的板塊,撐開看看楊茂德推斷這大概是陳誠的衣服。

難道!楊茂德心底一動,這是四瘋子遇害那晚上,陳誠身上的衣服?衣服下頭就是四五張寫滿字跡的紙張,同樣沾滿了血跡,看那塗抹的痕迹應該是用這紙擦拭過刀子。小心將粘連在一起的紙張剝開,打頭的一頁寫滿了娟秀字跡,那鋼筆的墨痕並不曾暈染,五個醒目的大字十分清晰,入黨申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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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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