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60.第 60 章

黎明剛露,天空還是沉悶的灰色,連天的暴雨打在廊子上,如晶瑩的玉珠子從天而瀉,狂風夾着雨珠吹的門楣上的紫水晶清脆作響,轟隆隆的雷聲一聲大似一聲。

知未被吵醒,揉了揉眼角,扒在窗楣處向里看,窗戶是薄薄的雲母箔片,只能模糊的看到拂翌安靜的靠着床榻,時不時咳嗽一兩聲。

拂翌幾天前得到禾裕的詔書,連夜便趕回了雁國,沒曾想方回就被氣極的禾裕暴打一頓,鎖進了紫蘿宮。

聽着壓抑的咳嗽,知未敲了窗戶道:「公子,您向王服個軟吧,您生病了,不能不看。」說着說着眼圈就紅了:「公子……您幫了北齊世子,誰來幫您,您怎麼這麼傻……」

「咳咳…」拂翌又咳嗽幾聲,燒了幾天聲音都嚴重沙啞了:「你怎麼還沒回去,沒王命令沒人敢放我,你何必守着我一起受累。」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壓都壓不住。

知未踮起腳尖從窗牖上緣鏤空處向里看,紫蘿殿是廢棄的宮殿,曾經用來囚禁後宮的婦人,窗戶都是封死的,只有上緣一點空隙,拂翌在宮裏沒有住處,禾裕發起火來便給他鎖到了這裏。

透過縫隙看到裏面桌子凳子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床榻上不分顏色的帷幔也塌了一方掉在地上,知未哽咽道:「您已經咳嗽了好幾天了,沒藥沒吃的怎麼能行,知未現在就去求王,知未就算死了也不能讓公子這般受罪。」

「你站住!」拂翌沙啞的聲音沒能阻止知未,聽見腳步聲遠去,他慌得站起來,卻因重心不穩扯了床邊的輕紗嘭的一聲倒在了地上,地上的凳子也又斷了一隻腿,疼的他兩眼一花,差點沒暈過去。

遠去的腳步聲又往回走,這次不是一個人了,雜亂的步伐,一聽就是許多人。難道這麼快就把王叫來了,拂笠疑惑,想爬起來看看,卻是怎麼都爬不起來,禾裕給他打的太狠了,又沒擦藥,傷口發炎估計都爛了,加上沒吃什麼東西,渾身虛軟無力,他蜷縮了能動的左腿試圖借力起來,門嘩的一下被打開,濕潤的風帶着一股腥味吹來。

「公子!」知未尖叫卻被人攔住,拂翌抬頭看了看,凄慘一笑:「恐怕讓王失望了,拂笠命大,沒吃沒喝也沒能死。」

禾裕蹙了蹙眉,冷冷道:「禾漪絡是不是你放走的。」

拂翌一愣,隨即道:「王…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他說一句話就氣喘吁吁,拽了倒在地上的凳子略略緩緩才道:「她不正好好待在北齊王宮裏嗎?」

禾裕氣的抄起地上的凳腿就打他:「你別給孤裝傻!你明知宮裏的是假的!說,你把真的禾漪絡弄哪裏去了!」

知未掙脫侍衛撲跪在禾裕腳下,叩首道:「王!您別打了,別打了,公子病了好些天了,他是您唯一的兒子啊……他骨子裏流的是您的血液,您真的忍心活活折磨死他嗎?」

禾裕愣了愣,隨即沉聲道:「把她拉出去。」然後丟了手裏的東西蹲下身來,強迫拂翌的頭抬高,問道:「孤再問你最後一遍,再不說實話,別怪孤無情。」

拂翌渾身都在顫抖,眼淚含在眼眶裏亮晶晶的,閉了眼睛將淚水收回去,嘶啞道:「不是我做的……」

「還不說實話!」禾裕捏了他的手腕咔嚓脆響,骨頭便移位了。

拂翌疼的抑制不住哀嚎,淚水也簌簌落下:「真的不是我!」

禾裕揪了他領子將他丟回床上,喝道:「嘴硬?咱們試試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說着開始用棍子敲他的腿骨:「你不說實話,腿可就斷了。」

「嗷…」拂翌疼的條件反射去抓禾裕手裏的棍子:「別打了…」

禾裕瞧他樣子也是怕把他真打壞了,遂又問道:「說實話孤就放了你。」

拂翌哭道:「您不相信我,還問我做什麼!」

「當真不是你做的?」

拂翌點頭,淚水又落下來,疼的狠了,淚水總是忍不住,索性偏了頭,嗚咽哭着。

禾裕沉默良久,面色忽而溫和忽而難看,最終給他兒子將手腕的骨頭接回來,喝道:「哭能解決什麼問題,給孤安分點,或許孤能給你口飯吃。」

拂翌掙着坐起來,面色蒼白:「不用你給!」說着從腰間摸了把匕首出來,眸色一暗,匕首就橫在了禾裕脖子上。

他手不停的發抖,說話也是顫抖的:「你…你放了知未…」

禾裕冷笑,忽而大聲道:「你動手啊!孤倒要看看孤從小養到大的兒子是怎麼弒父殺君的!」

拂翌害怕,到底是底氣不足,吧嗒一聲匕首掉在床上,他下一秒就被人捏了咽喉。

臉色由白轉紅再轉青,眼看就要沒了氣,禾裕一把給他狠狠摔到床上,罵道:「逆子!」

拂翌喘息一會兒手腳並用的爬起來,撿起了匕首,滿臉淚痕道:「反正我活着就是錯,那我死了,是不是王的氣也消了,是不是一切就結束了!」

拂翌手中的匕首戳在脖子上,因為情緒激動戳的流了血:「拂翌不敢殺王,可是拂笠敢殺自己!」

禾裕臉色難看至極,二話不說點了兒子穴道,拿起棍子就往死里打,拂翌動不得說不得,如果有選擇他寧願被殺死也不想被打死。

「住手!」

這一聲如驚天地雷。所有人都驚訝了,一黑一白緩緩落在紫蘿殿門口,有老宮人認出來人,大聲道:「長公主!國舅爺!」

禾漪絡披着大大的白色斗篷,在一個老者的攙扶下走進來。

禾裕手裏還那拿着凳腿,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直到禾漪絡冷聲道:「你夠了,孩子無辜,你是要將他打死嗎?」

他這才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邊的老者,忽的笑道:「長生大師,你果然長生,孤派了這麼多人都沒能將你殺死!」

長生大師是禾漪絡的舅舅,禾昌邑登王位沒幾年就死了,之後禾裕登位,便殺了所有關於禾昌邑一脈的王族。

長生大師沒說話,禾漪絡將斗篷拿下,面色蒼白的近乎透明,咋一看似乎覺得她下一秒就要倒下,還好嗓音還是清潤的:「我中了毒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有些話我必須要說。」她瞟了眼拂笠,幽然道:「當年告發你謀反的不是王嫂而是你府里的小妾,王嫂為阻止你自刎於你馬前,最後卻落的這樣的罪名,白白讓笠兒受了這些年的苦。」

禾裕面色唰的慘白,眼珠一轉,問道:「那你怎麼知道的?」

「那小妾明裏是你小妾,暗裏卻是我哥的人,我經常去我哥府里,自然知道,我哥料定你沉不住氣定要謀反所以早就將她安□□去。」

禾裕踉蹌一下撞在床上,正好對上他兒子滿面淚水的臉,心裏一陣抽痛,他不是不愛兒子,只是兒子長的太似他死去的妻子,每每看見就難受,想起深愛的妻子所做所為便更加想發泄。

外面又是一個驚天大雷炸過,閃電將屋子裏人的表情一一□□出來,禾漪絡覺得胸口陣陣發痛,她捂了胸口急速道:「快點告訴我,我哥是怎麼死的?」

長生大師攙扶着她,略帶責怪道:「漪絡,別急。」

漪絡點點頭,轉而眼神凌厲的看着禾裕,禾裕嘆口氣將兒子穴道解了,抱在懷裏輕輕拭去眼淚。

半餉后才道:「你去問你的好夫君,若不是他在暗裏推波助瀾,你哥怎麼能登上王位。」

「這與他有什麼關係?」禾漪絡臉色彷彿更蒼白了。

「你可知當年將你從北齊劫走的並不是楚國世子高子綱,而是你哥哥,是你哥求你夫君助他登上王位,所以才有了這齣戲,誰知你哥保護你不力,被高子綱劫去,才有了之後你重傷休養多年又被你的好姐妹梨珠掌控的局面。」

禾漪絡晃了晃身子:「你的意思是說是陌寒殺了我哥!」

禾裕不說話,禾漪絡掙脫開長生大師的攙扶,質問道:「那梨珠是你的人對不對!」

拂翌抬起頭,疑惑道:「梨珠是不是就是北齊王宮裏……」

啪啪,禾裕揚手兩巴掌打上拂翌的臀部,喝道:「少說話!」

拂翌之前就傷的慘不忍睹,現下被禾裕打的這兩下,直接給他淚水都逼了出來。

禾漪絡情緒激動眼看不行,長生大師一把將他抱起來飛掠出了屋子。

禾裕嘆口氣將兒子抱回他住的宮殿裏,一路上拂翌一句話不說,直到他爹退他褲子,終於忍不住了:「我自己就行…」

禾裕不撤手,將拂笠兩手壓住,強硬的褪褲子。

「啊…呃…嗯…嗷~」拂翌哼哼唧唧惹的禾裕心慌意亂,使勁一扯,連皮帶肉的將凝固在肉上的褲子扒了下來。

「沒事吧,是不是很疼?」禾裕將染血的褲子丟到一旁,關切的問了兒子。

拂翌難得聽到父親對自己這麼和氣,心一酸,搖頭道:「不疼。」

禾裕眸色難辨,一邊給他擦藥一邊問道:「恨不恨為父?」

拂翌沒說話。禾裕嘆口氣自言自語道:「以前對你是嚴了些,以後我們好好相處。」

「嘶啊…」

「怎麼了,疼?」禾裕養兒子養這麼大從來沒管過他疼不疼,這番話問的就太白痴了。

拂翌又不說話了,禾裕終歸是脾氣在哪裏,蘸了藥膏一陣亂抹。

「嗷……嗷…」拂翌扭了屁股亂躲,其實論抗打能力他還沒千兮厲害,五歲前他爹都是很寵愛他的,捨不得動他一根手指,後來他娘親死後,便沒人管他,他都是自己摸索,自己找吃的,有時候禾裕心情好也會管管他,畢竟那是少數。

待大了些便隔三差五被關水牢,餓飯,禾裕也是懶的教訓他。

禾裕看着兒子扭來扭去忍疼的模樣,心裏很不是滋味,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拂翌愣了,鬆開咬着胳膊的嘴抬頭去看。禾裕眼圈微紅,雙手握拳,魔障了一般。

「王…您怎麼了?」

「是爹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娘,這一巴掌是還你娘。」說罷又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這一掌是還你。」

拂翌慌的跪起來:「王…您…您不必如此,折煞拂笠了…」

禾裕給他按在床上:「為父想好了,不管你原不原諒為父,為父從現在起都要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你以後再敢和為父動手頂嘴,都嚴懲不貸。」

拂翌聽的一陣嗆咳,隨即一發不可收拾,恨不得肺都要咳出來,禾裕趕緊幫他順背,這一舉動他再熟悉不過,每次他咳嗽,知未都會幫他這樣。

所以咳完也就順口說道:「咳的疼死了,禾裕他個老…」

禾裕僵了僵,勉強擠出笑來:「笠兒,疼是應該的,傷的這麼重。」然後拍了拍同樣僵著的兒子,輕聲道:「以後都叫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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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深深映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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