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建鄴風光

風呼呼。

卷落了赫連尹發上的福帶。

一頭流墨般的秀髮劃過半空，她慢慢走來，膚是煙雲色，眉是遠山黛，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蜷著如湖水一般透明而耀眼的微光，美得讓人有些失神。

她微微笑着，卻異常的絢爛，彷彿一瞬間點亮了於舟幽深的雙眸，讓他怎麼也移不開視線，他微微偏過頭，眼底滿是驚艷和詫異。

赫連尹走進亭台內，沒有作揖，就坐在兩人旁邊的石椅上，笑着跟赫連胤打了個招呼，「嗨，胤公子。」

赫連胤眉色不動，即沒有搭理她，也沒有看她，慢慢落下一子，心無旁騖。

於舟說：「沒大沒小的，胤公子可是有號的，怎麼可以這麼無禮的直呼他的名諱？」

赫連尹一頭霧水，「什麼號？」

「你不知道嗎？占齋先生就是胤公子的號。」

赫連尹瞭然的點點頭，這個她懂，以前上學就知道了，古人都流行這麼一套，有分名，字，號幾種，一般字只有最熟的朋友和親人可以喊，韓小尹跟胤公子一點都不熟，只能喊他的號，也就是要叫他占齋先生，而這個稱呼是因為他擅觀星象，通曉地理所得來的。

沒想到前世的哥哥這麼優秀啊，赫連尹心中無比欣慰，想了想，繼續抿唇微笑。

於舟笑着對胤公子說：「阿胤，這是我未來的王菲，韓國公之女韓小尹。」

聞言。

赫連胤微微偏頭，兩縷碎發從耳鬢長長墜下，既有仙氣又有妖意，眼神魅惑的讓人臉紅心跳。

赫連尹微微臉紅，就聽他道：「原來是嫂夫人，失敬失敬。」

他雖然笑着，眼中卻沒有笑意，應該說眼眸很淡漠，大概是想起了韓小尹對他死纏爛打非要嫁給他的不好回憶了。

赫連尹擰眉，只怪她的前世太粗暴啊。

「阿胤，你覺得我和她配不配？」於舟問赫連胤，眉眼似笑非笑。

赫連胤輕蜷眉梢，聲音里充滿了不動聲色的疏離感，「緣分天註定，不可勉強，不可議論，不可泄露。」

於舟笑得粲然，「別老是這麼不苟言笑的樣子了，不過才十七歲，就這麼儒士的樣子，以後還能不能好好相處了？」

「嫂夫人在場，我怕輕薄了她。」

赫連尹一愣，輕笑，「不會啊，我就喜歡聽別人聊天，不必這麼拘謹。」

要是哥哥知道自己前世喊她嫂夫人，會是什麼表情呢？想來一定是很精彩的。

赫連胤微微抬着下巴，意態蕭疏，「不可。」

說着移開了視線，不在看她。

赫連尹對這舉動感到莫名其妙，扭過頭去看於舟，用眼神詢問他怎麼了。

於舟低聲在她耳邊說：「肚兜露出來了……」

赫連尹尷尬低頭，之間衣襟鬆鬆垮垮的搭在身上，想來是剛才被那兩暗影弄送了腰帶，自己沒有注意，此時，一小片緋紅的抹胸從領口處鑽了出來。

這種模樣在現代頂多叫兩件式，連溝溝都沒有露出來，但是在古代，這可是敗壞門風的大大不敬。

赫連胤以為她是要勾引他，便不再搭理她了。

赫連尹眸色一慌，感覺蔣衣襟攏緊，重新整理了一下要到，她可不想把前世的流氓行為進行到底，畢竟古人的思想是很保守的，要是赫連胤覺得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那她就不可能在接觸到他了。

頃刻間，赫連胤站了起來，向於舟作了揖，揮揮衣袖，一身飄逸的白衣，漸漸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出了行雲閣。

赫連胤才慢慢從袖子中拿出一顆占星球，白色的小球，此時正流轉着一股淡淡的微光，上面正顯示，他的良人已然出現，就在附近。

難道是韓小尹？

可為什麼之前遇見韓小尹的時候，這顆球不會發光呢？赫連胤沉默地望着這顆球，看了看四周，終於喟嘆一聲，轉身離去。

這端。

赫連尹神情懨懨的趴在石桌上，壞了一整盤棋的佈局，她氣餒道：「是不是我把他嚇跑了？」

於舟知道她在說誰，微微一笑，「貌似是的。」

「我方才那模樣太敗壞門風了吧？」

「是的。」

「哎。」

「不用這麼難過，我不會介意的，你天生就是武將的料，我也不指望你知書達理了，只要你能安分守己，我可以忽略不計。」

赫連尹抬眉看他，「之前不是說了嗎？咱們別聯姻，就結拜吧。」

他眸光一暗，「結拜我不放心。」

「其實吧，你不用這麼委屈犧牲自己的，這天下遲早要變，我們韓家是識時務的人，到時候肯定會站在舟王這邊的，娶我，不過是要借兵。乾坤一變，局勢扭轉，群雄割據，民不聊生，這樣的亂世，抓牢了時機就是一方霸主，舟王雖不能行，但以你的智慧，不一定會敗。如若將來你真的統一天下，我想你肯定會去迎娶你真正心愛的女子，這樣一來，我就成了悲劇，我就說實話吧，我喜歡的人是胤公子，自然也不願意嫁給你，而既然你我彼此都不屬意，為什麼要這麼強求對方呢？」

於舟斂著眉，一句話都不答。

「結拜是最好的方法，你我既不用成為世紀怨侶，又可以一起領兵打仗，有了這一層關係，舟王也說不上利用這麼卑鄙的字眼，我們韓家，由我韓小尹起誓，我誓死效忠舟王，若有二心，五馬分屍。」

舟王一怔，繼而大聲笑起來，眼神一改之前的深沉，變得陰冷凌人，「想不到一個小小女兒家竟有如此氣魄，之前真是低估你了，極好，極好……」

赫連尹眼眸一亮，「你答應了？」

「考慮。」

赫連尹心中歡喜，搖他的手臂誘哄，「你就別考慮了，這麼好的事情應該要馬上答應啊，我們結拜吧，你一定會是我最敬愛的好大哥的。」

於舟含笑不語。

赫連尹繼續搖他，他被鬧得沒有辦法，只有稍稍服軟，「別着急，還有很多時間，我可以好好考慮。」

他都給台階了，赫連尹也不好得寸進尺，頓時坐正身子，笑了起來，「那好吧，給你點時間考慮，對了，今天不是說會下暴風雪嗎？現在怎麼完全沒有見到？」

於舟望了一眼天色，烏雲已經散去了，他笑道：「大概是不會下了吧。」

「真的啊？」

「嗯。」

「那我明天可以在建鄴城裏逛逛嗎？我從來沒來過建鄴呢。」聽說建鄴是古代的鬧市，她想去看看古代的城市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於舟沉吟，「你若要去的話，我明天找個時間帶你去轉轉吧，這裏你人生地不熟的，我可不希望你在建鄴城裏出事。」

「也行，不過帶上我哥哥吧，他估計也沒來過。」

「好，就這麼說定了。」

二日。

赫連尹早早就把韓洛宵挖了起來，「哥，舟王要帶我們去逛建鄴城，你快起來吧。」

韓落宵迷迷糊糊，「現在嗎？」

「是的，你快起來吧。」赫連尹給他拿了衣袍和玉冠，「你快點吧，衣服和頭冠我拿來了，你快換上，出發了。」

「好。」韓洛宵揉了揉眼睛，赫連尹已經穿戴整齊了，一副翩翩佳公子的俊俏模樣，手中還搖著一把紙扇，別提多風流倜儻了，「妹妹，你又穿男裝了？」

「嗯哼。」赫連尹點頭，「這樣不引人耳目嘛。」

韓洛宵靈台一清，精神起來，「也是，妹妹這樣穿極有英氣，好看。」

「謝謝哥哥誇獎了，快起來起來吧。」

「好。」

收拾完畢，兩人走出西廂，來到了軒昂簡雅的王府門口，馬車已經備好，舟王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

赫連尹走過去，輕輕挑起馬車的帷幔，「舟王，你坐馬車上幹嘛？」

舟王微微掀起眼瞼，音色縹緲，「你不是要去逛建鄴城嗎？」

「是啊，但是有說要坐馬車去嗎？」

「當然你想走着去？」

「正是如此啊，若坐在馬車內，能欣賞到什麼風光呢？不過就是在城內快速的溜達一圈是吧？」

他微笑，「好像是這個理。」

「快下來吧，我們走着去，沿途看看建鄴的美景。」

「好吧。」舟王輕笑，有些嘲弄，「可是我要怎麼去？」

他雙腿不能行，若是不坐馬車，要怎麼前往市集？

赫連尹看了他的腿一眼，沉思片刻，「這樣吧，如果你不介意，我來推着你。」

於舟沉吟，半響，眉色中的嘲意褪去一些，看着窗外的天空，眼神深邃透明，「也行吧，很多年沒出過市集了，不管是京城的風光還是建鄴的風光，我都沒有感受過，索性就趁著這次機會，出去走走吧。」

小廝從府內搬來輪椅，又把於舟從馬車上扶下來，放置在陰沉木輪椅上。

赫連尹走過去，替小廝扶好輪椅，然後站在於舟身後，慢慢推著那張陰沉木輪椅前行，其實也不重，以她的體力，這樣的輪椅她推一天就無礙。

韓洛宵在一旁看着，有些心疼自己的妹妹，沉聲道：「妹妹，還是我來推吧。」

「不用啦。」赫連尹輕聲拒絕，舟舟死之前她沒來得及跟他道歉，現在能來到前世見他，並且幫他推推輪椅，她覺得是感動的，至少心裏舒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