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熙熙攘攘的市集上。

赫連尹一邊推著舟王，一邊觀看街邊小攤的玩意，韓洛宵見她看得有趣，小女兒家都是這副模樣，他接過赫連尹手上的輪椅把手，笑着對她說：「妹妹既然喜歡就去逛逛吧，我來推著舟王就行了。」

「好呀，謝謝哥哥了。」

赫連尹道過謝，正想離開，身旁遞過來來一個祥雲荷包。

是舟王的。

他淡淡道：「買東西還是帶上荷包穩妥些。」

赫連尹隨即彎眉，接過舟王手裏的荷包，連聲道謝，「你不說我真忘了，謝謝啊，這錢改天回南地了就還你。」

他仍然雲淡風輕的樣子，「去吧。」

赫連尹興高采烈地進了市集，買了點古代的青銅簪，胭脂水粉和一個面具，拿着這些東西，她都快樂壞了，全是古董啊，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見到一兩千年前的東西，真是做鬼都無憾。

她買好了東西，又擠進一片人頭攢動的肉牆中，奈何怎麼擠都擠不進去，她不太明白這是在幹嘛，隨手拉過一個路人，眼眸黑白分明，「喂，大哥，裏面是在幹嘛啊？」

「現在要過年了，赫連府在派米呢。」

「赫連府？」

「是啊，大世族赫連家，要不是他們派米，我們還不知道怎麼熬過這個冬天呢。」

聞言。

赫連尹低眉一看，見和她說話的中年男士穿着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想來是外地或者城外的難民，現在是兵荒馬亂時期，到處都有饑民和難民，赫連府能在這個時候派米，也算他們真的有憂國憂民的心了。

思及此處，赫連尹又擠出了人群，回到舟王和韓洛宵所在的位置，眼眸出奇的寧靜，「那邊好熱鬧，赫連府在派米呢。」

「是嗎？」舟王勾著唇，高高在上道：「那你們推我過去吧，我得跟阿胤打個招呼。」

「是占齋先生嗎？」韓洛宵輕聲問。

「是的。」

韓洛宵臉色一變，看向赫連尹，大概是想起了胤公子拒絕韓小尹后她自殺的事情了吧，這件事過去一些時間了，現在小尹已經不輕生了，也重新活潑了過來，韓洛宵可不想再多生事端了，父王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若是她出了事，父王該怎麼辦？

想到這些，韓洛宵眼露焦慮，遲遲疑疑道：「妹妹，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吧？我跟舟王過去看看就好了。」

「哪能啊，我也得跟胤公子打個招呼啊。」

舟王抬眉看她，「你可叫不了他公子，你得叫他先生。」

赫連尹抿唇，「那行，我跟先生打個招呼總行了吧？」

「行，洛宵，我們過去赫連府那邊吧。」

韓洛宵面露憂患，卻沒說什麼，推著舟王走向赫連府的大門前。

赫連尹問：「舟王，赫連家都派米了，你們皇族不派嗎？」

「我們嗎？」舟王疊著雙手，笑容平靜，「皇族不派米的，但過幾天有狩獵節，所得的獵物都會分給老百姓過年。」

赫連尹點點頭，「原來如此。」

「聽說你十歲能舞刀弄劍，十三歲的箭法就能百步穿楊，這事情是真是假？」

赫連尹撓著頭，她前身的事情，她怎麼清楚？就算她前身是個絕世高手，她也壓根不懂那麼牛掰內力要怎麼發揮啊，照她的本事，最多是會幾下拳腳功夫，至於飛檐走壁，想都不曾想過。

「是的，我妹妹雖然沒讀多少書，但她卻是個學武的奇才。」韓洛宵自豪地替赫連尹回答了。

「竟然有這麼好的身手。」舟王似笑非笑。

赫連尹無語凝噎。

舟王又道：「阿胤在前頭呢，我看見他了。」

赫連尹循聲望去。

晨陽如琉璃一般靜靜的照耀着。

胤公子站在巍峨的府邸前，時不時親自搗點米給難民，面容波瀾不驚，舉手投足間卓越超群，頗有些大家風範。

想不到前世的哥哥這麼有仁義心腸，赫連尹笑了笑，心中暖暖的。

這時候，胤公子也發現他們了，妖邪的眸光掃過來，便把手裏的稻米器交給一個侍衛，緩緩走了過來。

那白色的裙裾無風而動，飄逸若仙。

他站立在舟王跟前，輕輕作揖，音色動人，「舟王。」

舟王點了點頭，「我今日是私服出訪，不必拘禮。」

赫連尹順勢學着胤公子的動作沖他輕輕作揖，眼瞳深邃美麗，「先生好。」

胤公子微微揮袖，面無表情，「請起。」

赫連尹抿唇笑。

胤公子卻沒有正眼瞧她，古人是很不喜歡女子拋頭露面的，在他心裏，韓小尹就是一個不知檢點的女子，上次在他面前露出肚兜，這次又出來市井廝混，有失婦德。

他從袖中拿出一份名單，謙遜有禮地微笑，「正要遣人給舟王稍書信你就過來了，這是狩獵節的名單，舟王可以看看。」

舟王伸手接過名單，想了想，抬頭看向赫連尹，「小尹，你想去狩獵節嗎？聽說你的箭術在南地一帶是最好的，我想藉機見識見識。」

赫連尹莞爾，「不過是傳聞。」

舟王挑唇，「比試比試不就知道了嗎？我們皇族一帶箭術就屬公子最得意，每年都是他博得彩頭，實在忒無聊沉悶了點。」

「真的嗎？」赫連尹凝視胤公子，「你的箭術這麼厲害？」

胤公子輕輕頷首，沉默不言。

赫連尹自討沒趣，摸了摸鼻子，「去見識一下是挺不錯的，反正是為老百姓做事，我會儘力的。」

雖然她不懂運用前身的內力，但她有一顆現代人的腦袋啊，智慧卓群，還怕解決不了一個狩獵節嗎？

「那就這麼說定了，幾日後在郊外的綠林里見，現在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就先行迴避了，你們逛得開心一點。」胤公子作完了揖，緩步離開。

大概他是想避着她吧，畢竟她是舟王未來的妻子，不可以跟她多說話。

赫連尹無限遺憾地目送他離開，心中有些低落，難得見到哥哥，想跟他說幾句的，可是他似乎很反感她，一個勁的想要遠離和躲避，她輕輕嘆息一聲，無可奈何，無可奈何啊……

舟王小聲在她耳邊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看來，胤公子並不傾心於你啊，真是痴心錯付了。」

赫連尹無聲笑笑，「有些東西，大概是因果輪迴的。」

前世，胤公子不喜歡韓小尹，韓小尹天天死纏打爛。

後世，赫連胤特別喜歡赫連尹，赫連尹卻像個沒心的。

這大概就是因果輪迴吧，一人輪一世，很公平啊。

「什麼因果輪迴？」

「舟王，你相信人是有前世今生的嗎？」

他搖頭，「我不信。」

「後世的我欠了你一些東西，所以今世，就算你利用了我，我也甘願為你所用，誓死為你效忠。」

舟王臉色一變。

赫連尹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我對你有用，就盡情利用我吧，如果你能得到天下，我就算是死，也會感到欣慰的。」

舟王一言不發。

胸口處有一股冰冷的疼痛。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眼眸，那雙純凈得沒有任何雜質的眼眸里，此時宛如破曉寒風，「你知道我在利用你？」

赫連尹點點頭，「人生自古誰無死，能幫你，我死而無憾。」

「你就不會恨我？」

「自古君王多無情，舟王，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心裏很清楚，只要你善待我家人，我想我跟赫連氏族的人一樣，願意效忠於你。」赫連一氏也選了舟王，赫連尹相信，哥哥是有智慧的，她也願意輔助舟王。

「你真的沒讀過書？」舟王怔怔反問。

赫連尹斜睨他，「我讀過幾年，從小在軍營混久了，有些事情還是明白的。」

說到這裏。

忽然。

一隻灰色信鴿從遠處飛來，落在舟王的肩上，他取下捆在鴿腿上的金屬筒，裏面藏有一卷小蠶紙，他展開細讀，起初，神色有絲快意，繼而轉為不佳，最終如烏雲蓋頂，陰森森的，似要吞噬整個天地，「哼，居然驅車向匈奴投降，不成才的東西。」

赫連尹在一旁仔細地留意他每個表情，聲音輕緩，「是出了什麼事么？」

他搖頭，又是一副平淡的樣子，「沒什麼事情，我們回府吧，」

越是平靜代表風浪的趨勢越發洶湧，赫連尹看出來了，他正在竭力壓制自己的脾性，她思考片刻，小聲問旁邊的韓洛宵，「哥哥，你知道出什麼事了嗎？」

韓洛宵搖搖頭，「不知道呢，但應該是大事。」

赫連尹贊同地點點頭。

中午。

整座王府青煙裊裊，似乎是在焚香。

廳內有侍女在掌燈。

舟王沉默地看了看，問身邊的心腹侍衛，「衛堯，你去看看，是不是公主過來了。」

衛堯應聲而去。

赫連尹聽到公主兩個字，內心就有點期待。

公主會不會也是他們幾個人中認識的人呢？會不會是雪奈？又或者是韓菁菁？

衛堯很快回來了，低聲道：「回舟王，是公主到了，正在後院彈琴。」

舟王點點頭，對赫連尹和韓洛宵道：「公主到了，你們兄妹二人隨我去後院見見公主吧。」

「是。」韓洛宵回答。

三人繞過迴廊，來到百花龔饒的後院，空中琴簫和鳴，極為的婉轉動聽。

看來公主不是一個人來的。

耳廓邊緣言笑晏晏。

赫連尹抬頭望去，就見亭台垂著一面珠簾，兩個身段卓越的女子坐在其中，一人垂首彈琴，另一人端坐鳴蕭，俱是瑰姿艷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