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蘇陌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無論站在任何角度,趙隋都不該殺施榮修,這個人將會成為他稱霸道路上一個盟友,而不是這樣的劍下亡魂。

「趙隋,你、怎麼了?」

趙隋渾身的煞氣像是陡然停滯了一下,他終於看向了蘇陌,好半晌才道:「你在害怕?」

那股悠悠的香味參雜着辛辣的苦澀,可即便是這樣的氣息也讓他狂暴的心緒寧靜了許多。

蘇陌的確在害怕,她想起了趙毅,那日趙毅的殘暴,與此不同,卻氣息相似。

「我們可以回去了。」若是可以,她很想像對付趙毅一樣把趙隋給弄暈,但這種環境她不能,否則,得賠上其他人的性命,無論是她,還是阿若漠措,現在都沒有自保的能力,而他們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趙隋的殺戮。

那以後的很多年後,蘇陌還能記得那個夜晚,做噩夢的時候甚至能嗅到趙隋那柄劍上的血腥味。

趙隋混入府城的人馬並不多,蘇陌看到的不過二十來人,但卻將整個府城掀得天翻地覆。江淮的無上繁華在這一夜凋零殆盡。

出城時,阿若抓着蘇陌的手在瑟瑟發抖,漠措握著腰刀一言不發。

回到營地,趙隋下令連夜啟程,那之後便昏睡不醒。

張弛把了很久的脈,最後只跟蘇陌說,「安王的病犯了。」

「這是什麼病?」

蘇陌的心跳有點快,若是趙隋這種癥狀是因為病,那趙毅呢?難道趙毅也有這種怪病?

她還記得上次他們在山林遇襲時趙毅的表現,那時趙毅中了毒,沒有今日趙隋的體力,但那種暴戾卻像是地獄惡魔一般,令人膽寒。

「以後,皇上會告訴你。」

「皇上果然也有。」

張弛不再說話。

安王再度醒來已經是第三日,他們離江淮已經有百餘里路程。江淮王府被屠第二日,景帝的人已經接管了整個江淮的政務軍防,也算是解決了安王這一行的後顧之憂。先前蘇陌還在擔憂安王殺了那麼多人,江淮的軍隊會不會聯合嶺西對他們形成前後夾擊,到時,又是一場兵禍。

幸好景帝安插在沿途的人馬將這個禍患解除了。

趙隋醒來時嗅到一股甜香,儘管全身疲憊,他還是忍不住睜開眼。只見帳篷里蘇陌正坐在凳子上雙腳在碾葯,低頭看着手裏的話本子,還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嘖嘖發聲,阿若坐在她旁邊也在看話本。

「蘇陌,這東西你怎麼看得這麼起勁?這本書我明明記得你都看過兩遍了。」

蘇陌彎起眉眼,「你看這個男人多蠢,同一個陷阱他怎麼每次都能掉進去,哈哈哈……」

阿若:「……」

蘇陌還沒笑完,就感覺身後的氣息有點熱,微微一轉頭,嚇了個激靈。趙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正探著腦袋看她手裏的書。

趙隋面無表情地問她,「好看?」這氣息太過香甜,他還以為這個混蛋想到了什麼美妙的事兒,結果他一看,就是一個蠢貨栽陰溝里的事兒。

蘇陌覺得趙隋這句「好看」是帶着質疑和指責的,所以她咳嗽了一聲,收起書,一本正經地道:「安王殿下身上可好些?張兄說你應該多休息。」

方才的香甜收得一點不剩,趙隋鼻翼翕合了兩下,感覺到空氣中殘留的一點味道,心情莫名地有些鬱結,「我餓了。」

張弛至少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替趙隋把脈。趙隋的眼睛就一直跟着蘇陌在轉悠,「本王不吃蘿蔔。」

蘇陌剛要將蘿蔔往湯鍋里丟,擦了一把額頭汗,「那你就只吃羊肉吧。」他爺爺的,非要她做飯,做吧還挑三揀四,想當初她隨便煮鍋大雜燴趙毅都吃得乾乾淨淨的。一個王爺怎麼比皇帝還難伺候?

「你又在想什麼?」趙隋只要開合一下鼻翼就嗅出了這個小東西的花花腸子。

蘇陌回頭看他,趙隋的桃花眼彎起了一個很細微的弧度,儘管嘴角拉得很平,但她看出來他在笑。

「安王殿下,你是故意的吧?」

趙隋的嘴角終於揚了起來。

蘇陌義氣一上來,一堆蘿蔔全扔進鍋里,「你不吃,總有人吃!」

張弛的手指還按在趙隋的脈上,平靜的臉上隱忍着怒火,「安王,我只想把個正常的脈搏。」

趙隋看過來,傲慢地收回手,「本王很好。」

張弛正色道:「但你的身體很虛!」

趙隋蹙起眉頭看着張弛,張弛不甘示弱,「大公子,麻煩你出去一下。」

蘇陌覺得,自己已經恢復女兒身,完全可以換個稱呼,但她還是聽話地出門,迎面又碰上漠措,「大公子,你不是喜歡吃鹿肉嗎?烤好了。」

蘇陌瞥了一眼那隻鹿腿,毫不客氣地接到手裏,拉過漠措,語重心長地問道:「你們就那麼不能接受我是女人這個事實嗎?」

漠措身子一僵,臉頰一紅,打了個哈哈,咳嗽了兩聲,「阿若還等着我呢,我先過去了。」

蘇陌:「……」

張弛聽到外面聲音消失這才說道:「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殿下的病會在這個時候發。那五位皇子,除了太宗時期的三皇子是成年後發病,其餘都是在開解人事時發現的。」

「你想說什麼?」

「無論什麼病發,總是要有誘因的,而殿下發病的誘因,入軍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觀察,心裏有些推測。」

趙隋身體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你說,本王洗耳恭聽。」

這份戒備或者說排斥是很明顯的。

張弛道:「每次只要大公子出現,殿下的鼻翼總會不停開合。」即便那弧度很輕微,但卻是逃不過善於望聞問切的大夫的眼睛的。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殿下很喜歡去捕捉大公子的氣息,久而久之這便成了一種習慣。這就像是慢性毒.葯,將潛藏在你體內的狂疾慢慢激發出來……」

趙隋似笑非笑地看着張弛,「你是不是想說,只要本王離她遠一點,狂疾根本就不會發?」張弛來他軍中,不正是為了將蘇陌帶回去嗎?

張弛起身拱手,「殿下一定在懷疑是我不懷好意想將大公子奪回去,張弛說的話你也肯定不會信,但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大公子只有一個,總有失敗的一方,而就算你贏了皇上,你也不可能得到大公子……」

「嘭!」趙隋身前的桌子應聲而碎,近在咫尺的張弛心肝兒本能地顫動了一下,但卻沒有退縮一步。

「他們已經結合,中間便插不下任何人。」

「張弛,你若想活着就給本王閉嘴!」

張弛當然不會閉嘴,面不改色繼續道:「若是我沒猜錯,殿下第一次發作應該是在大公子與皇上結合那一夜,被宓香所迷,那一次應該還算輕微,只是一點苗頭。第二次發作,應該是大公子來癸水,那一次不過加速了你的狂疾激發,也不算真正發作。而真正發作,應該是大公子對皇上動心的時刻……」

趙隋氣得渾身發抖,張弛只能硬著頭皮扛着低氣壓繼續道:「大公子的宓香,安王殿下你駕馭不了……」

「滾!」

張弛躬身一揖,不急不慢地退了出來。直到出了帳子,被冷風一吹,他才陡覺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遠處,阿若在唱歌跳舞,蘇陌蹲在篝火邊上,用一把匕首盡職盡責地割着她的鹿腿,看見張弛,還衝他揮了揮手。

張弛擦了一把額頭汗,露出笑臉,走入人群中。

蘇陌覺得,那次張弛替趙隋看過病之後,趙隋變得異常詭異。

他就像是一隻受了傷的野獸,蟄伏在自己的山頭上,不跟任何人親近,高高在上地鄙睨著眾生。好幾次蘇陌想去求見,還沒靠近就被他的侍衛給攔了回來。

眼看一個月期限將至,齊沃格使臣們也開始憂心忡忡,如此下去,趙隋還會給解藥給他們嗎?

阿若從車裏出來就見蘇陌站在冰天雪地里,又折回去拿了一隻手爐過來。

「殿下說,三丈之內,大公子不得靠近!大公子還是請回吧。」

蘇陌迎著雪風眯了眯眼,這越靠近塞外,風越大,她只好攏了攏領子,「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到他!」

阿若腳下滯了一下,看了一會兒跟趙隋的侍衛對峙的蘇陌,又揣着手爐回到車上,撩了帘子看着這邊。約莫又等了一刻鐘,侍衛終於讓開了一個口子,蘇陌走了進去。

趙隋剛跟屬下商量完路線,將圖紙往懷裏一揣,「找本王何事?」任由那股熟悉的幽香肆無忌憚地在鼻尖縈繞,他卻沒吸入一口。

「還剩三天時間,安王殿下可說話算話?」

「明日過涵峪關,三天之內,必然能到西風城。到了地方,我自然會給你們解藥。」大概是這句話說得太長,趙隋的氣息有點緊,俊臉微微泛出一點紅色。

蘇陌皺起眉頭,忍不住就將平靜得有點僵硬的趙隋打量了一翻,小心翼翼地道:「你不會又犯病了吧?」

「噗」,趙隋那口氣終於沒能憋住。憋氣太久,讓他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那股幽香像是突然衝破了最後那層壁壘,肆意地朝着他的五臟六腑席捲而去,再被血液推向四肢百骸。

那種全身毛孔都通透的感覺讓他舒服得哆嗦了一下。這股舒爽沒讓他心情愉悅起來,反而蒸騰出一股無名之火。

「出去!」

果然犯病了。蘇陌毫不矜持跑得飛快,趙隋就聽見一句話在風中悠悠打轉,「我馬上去叫張弛,安王殿下,你一定要撐住……」

那一剎那,趙隋恨不得將那個小混蛋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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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骨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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