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傷逝(一)

第十九章 傷逝(一)

霓庵的眼皮微動,聲音冰冷徹骨的響起:「她……人呢!」

曼曼心虛的打了個寒噤,身子向朵藍靠去。

「這事……唉!怎麼跟王爺說呢。真是家門不幸,王爺離去不久,沈妹妹便與都侍衛……唉,後來,就是前幾日,都倫從大同趕回后,不知為什麼,忽然與沈妹妹私……私奔了……」朵藍事先早已便想好了措辭,暗暗不知演練了多少遍。

書房裏霎時寂靜的可怕,霓庵雙眼赤紅的慢慢轉身,臉上透出了十足的肅殺之意,然後一步一步的向兩人走去。

朵藍、曼曼被他的表情嚇得渾身顫抖,就在霓庵的手按到腰間的劍柄時,朵藍聲音打顫的提聲說道:「大概是沈妹妹懷孕了,恐王爺回來察覺,都倫才帶她離開的!不信,王爺可以去問府中眾人,大家都是親眼所見!」

霓庵眼中的怒火更甚,只是按著劍柄的手,卻慢慢鬆開了,因為他忽然想起了,都倫在離開大同時,幾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滾……」

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吼從霓庵口中噴吐而出,朵藍與曼曼忙相互攙扶著,慌慌張張的逃離了書房。

良久,霓庵木然轉身,走到裏屋,在那一團雜亂的畫卷中,跪了下去……

夜已深沉,整個王府無人敢入睡,卻沒有絲毫聲響,府中被一團死寂籠罩起來。朵藍與曼曼相守在前廳,都沒有膽量敢去書房看一眼。

霓庵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大腦中一片空白。

夜風襲來,從門口貫入房中,地上的畫卷被吹動了些許。

驀地,一片殷紅,在黑暗中映入霓庵的眼中,他的手指在顫抖,捏起那片殘破的畫片,他眼中的恐懼在急速擴大。

「愛新覺羅?碩塞!你給我滾出來!」一個怒氣衝天的聲音,在王府上空赫然響起。

府中一片混亂,眾人皆從房中跑出,向房頂上的來人望去。

霓庵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沉臉提劍從書房中走了出來。

陳近南連臉都未遮,就那麼一身白衣,飄然立於屋頂,滿目怒火的掃視府內眾人。

霓庵冷冷的聲音響起:「你什麼意思!」

「殺人!」

陳近南咬牙切齒的說道,然後將目光落到朵藍與曼曼身上。他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從沈思茗服了紅花看來,他已猜到了幾分。

霓庵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露出濃濃的殺意,朵藍與曼曼同時嚇得往後退去。

「你知道她在哪裏?」霓庵抬目向屋頂的陳近南看去。

陳近南目光沉痛的望着地上的霓庵,含淚冷笑:「終究,她還是放不下你,盼著能見你最後一面……她還在苦苦等你,見不見的上,要看你的造化了……」

霓庵胸口如受重擊,身子一陣踉蹌,然後便發狂般向自己的白馬跑去。

陳近南望着那幾近發狂的人,沖地上兩人喝道:「殺你們,只會髒了我的劍,你們就等着他回來吧!」

陳近南言罷,便飛身下房,向霓庵追去。

朵藍、曼曼兩人同時渾身癱軟,跌倒在地……

途中,霓庵只是發了瘋般,毫不停歇的趕路,陳近南也不與之交流,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的難看。

可惜,兩人趕至杭州時,沈思茗早已在承中、沈筠、七夕的陪伴下趕往木屋。

都倫見到霓庵,顧不得傷痛,便從床上滾落在地,跪請原諒。霓庵聽着他的講述,原本就沾滿風塵的臉,更加難看。

霓庵不等都倫話音落下,便又起身向福建趕去。

山道上的一切如昔,但霓庵顧不得看上一眼,便與陳近南往山上疾奔。

踏上山頂,兩人同時止住了腳步。

入眼,便是梅樹下的那座新墳。

房內三人聽到響動,走了出來。

兩人怔然良久,陳近南慢慢往前走去,而霓庵卻開始慢慢往後退,。

陳近南悲痛的走到墳前,痛心疾首的低聲念叨道:「對不起……對不起……」

良久,霓庵開始舉步向前,他那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等到了墳前,他的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

陳近南退到一旁,沈筠、七夕、承中三人走了過來。

霓庵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土堆,忽然放聲冷笑起來,他的笑聲飽含了無盡無奈、痛楚,林中的飛鳥聞聲四散而飛。

四人在旁皆面露不忍之色,卻又不知該如何向前相勸。

忽然,那笑聲戛然而止,只聽唰的一聲,霓庵將腰間的長劍拔出,徑直向自己脖頸處橫去。

驚呼聲接連響起,只見陳近南將腰間的長簫適時甩出,只聽「錚」的一聲,霓庵的長劍被彈落。

霓庵抬眼怒視陳近南,又向地上的長劍拾去。

這時,承中向前邁了一步,冷聲道:「王爺是否先看一眼思茗留下的書信,再隨她去也不遲!」

霓庵拾劍的動作停了下來,也顧不上承中語氣中帶着的敵意,滿目焦急的向他看去。

承中目露憐憫之色,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向了霓庵。

霓庵雙手顫抖的撕開書信,忙不迭的將裏面僅有的一張信紙展開來。看着那上面潦草的字跡,僅有的那句話,霓庵終於崩潰痛哭:「若敢跟來,神魂難安!若敢跟來,神魂難安!你這是在懲罰我嗎?連我的陪伴都不願要了!啊……」

霓庵高聲痛呼,一口鮮血直噴墳前,然後他便整個身子撲到墳上,淚水、血水與泥土混成了一團。

七夕流着淚,不忍的沖丈夫丟了個眼色,江承中哀然長嘆,向墳前走去。

「……其實,思茗臨終前,已很難執筆,她寫了這句話,便再也無力支撐。她還有些話要我們轉告王爺……」

霓庵趴在墳上,眼皮微動,身子卻沒動。

承中繼續說道:「思茗說,她對不起你,沒能護好你們的孩子。她說,她要你好好活下去,不要遷怒那兩個人。她要你以後,把思念她的時間,用來愛民。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你來,又不想讓你看到她的……便讓我們將她葬在了這株梅樹下,隨葬的只有王爺的那塊玉佩和指環……她說她一點都不怨你,只是放心不下你,怕你會跟她去……」

陳近南聽着承中的轉述,使勁的睜目向空中望去。

霓庵哀慟的聲音低低響起,臉上、身上皆沾上了墳上潮濕的泥土。

他就那樣趴在墳上,一直到了晚上,又到了黎明時分。因七夕有孕在身,本就悲傷過度,微微動了胎氣,再受不得夜深露重,便由沈筠陪着到房內休息。而陳近南與承中便沉默的一直待在房外,守着已失去魂魄的霓庵。

天將破曉,趴在墳上的霓庵忽動了動,陳近南與承中忙警覺的站起身,向他看去。

只見,霓庵起身,目光獃滯的盯着沈思茗的墳冢,過了片刻后,便轉身向山下走去。

陳近南與承中不解的同時向前追了幾步。陳近南喊道:「喂!你要去哪裏?」

霓庵腳步微頓,嘴唇動了動,卻還是什麼都未說出,失魂落魄的向山下走去。

沈筠與七夕聞聲從屋裏走了出來,最後與承中商定一路跟上他。陳近南卻是懶的管他,要留下多陪伴沈思茗幾日。

霓庵並沒有再想不開,而是一路向杭州趕去。當霓庵再次站在都倫面前時,都倫被他髒亂不堪的衣服、鬍子拉碴的面容,以及失魂落魄的樣子,着實下了一跳。不用開口詢問,都倫便知道發生了什麼。好在,自己的主子如今還能站在站在他的面前,已屬萬幸。

霓庵基本陷入了沉默當中,在知道都倫傷勢漸穩后,便帶着他離開江府,趕回了京城。沈筠等人雖心中怨恨他,但見他對沈思茗深情至此,便也不好再責備什麼。

霓庵一入王府,便倒了下去,躺在書房內茶飯不思,除了都倫誰都不見。都倫的傷雖未痊癒,但也只好日夜守在他身旁,片刻不敢離去。

朵藍、曼曼從王爺的舉動上揣測,沈思茗已不在人世。但她們也不敢靠近書房半步,連差人過去打聽消息的勇氣都沒有。都倫活着回來了,而且還是他守在霓庵身旁,知道霓庵肯定是信了他的話,她們開始在忐忑、惶恐中等著暴風雨的來臨。

這日,霓庵精神稍好,他歪躺在床上,讓都倫叫人生個火盆來。還未入冬,生火盆定不是為了取暖,可都倫不敢詢問,便順從的讓人去生了火盆。

在霓庵的指點下,火盆被都倫端至了他的床前。火盆放好后,霓庵便伸指指了指房角堆放的沈思茗的那些畫像。

都倫立即明白了自己主子的用意,他面色沉痛的勸道:「主子,何苦呢,能留些念想也好……」

霓庵開口冷笑:「她在我心裏,哪用的什麼念想……燒了乾淨,省的讓這個臟地方,玷污了它們……」

都倫沉重的點頭,走過去將那些凌亂、撕裂的畫卷全都抱至床前,看着霓庵將它們一點點的燒成灰燼……

在燒到那張沈思茗親手畫的那張時,霓庵的手顫抖不已……

過了兩日,皇上與皇貴妃從清河行宮趕回,聽聞霓庵得了重病,匆匆來探視。可沒想到,等着他們的竟是沈思茗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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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為君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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