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傷逝(二)

第二十章 傷逝(二)

宛兒為此自責不已,傷痛欲絕。皇上聽了事情的經過後,更是盛怒。霓庵掙紮下床,跪倒在皇上面前,懇求他一事。皇上聽后,錯愕至極,沉吟良久后,點頭答應了。

朵藍正與曼曼在前廳驚恐不安,忽有太監來傳旨,讓二人前去書房。

朵藍、曼曼無法,自知該來的躲不過,便一步三蹭的進了書房。

只見書房外間,皇上端坐於書桌前,皇貴妃含恨坐於一側。而霓庵則在二人進屋后,在都倫的攙扶下,在一張椅子上面無表情的坐了下去。

兩人惶恐不安的跪拜在地,見皇上、皇貴妃皆不語,嚇得不敢起身。

過了好久,都不見有動靜,曼曼斗膽抬眼向皇上看去。沒想到,她的目光正與皇上的龍目對視上,曼曼忙心驚的垂下了頭。

只聽,皇上滿含怒氣的聲音響起:「承澤親王側福晉,烏蘇里氏,駕前失儀,即刻打入辛者庫為奴,除去宗籍,今生永不得踏出辛者庫半步!」

曼曼大驚失色,這算是什麼罪名?不等她細想,這時門外的侍衛得令,已大步走了進來。

曼曼開始大叫大嚷:「皇上明察,皇上饒命!王爺救我、姨媽救我……」

不等她話說完,便被那兩個侍衛生生拖了出去。

朵藍的渾身開始顫抖,曼曼的叫喊聲還能隱隱傳來,她驚恐的背上都被冷汗滲透了。她抬目向自己的丈夫看去,可霓庵雙目低垂,一臉的木然,看都不看向她。

這時,皇上威嚴的聲音又緩緩響了起來:「承澤親王福晉,烏喇那拉氏……」

朵藍的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了,自己恐受到的責罰比曼曼重的重。

「……賢良淑德、寬容大度,」皇上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憤怒,「又生下了長子博果鐸。告知宗人府,即日起,便晉其為承澤親王嫡福晉,長子博果鐸亦為嫡子,襲承澤親王爵位……」

朵藍不敢置信的愣在當地,心中一絲喜悅之感都沒有,她已深深感到了那從皇上、皇貴妃、都倫眼中噴射出的恨意。至於自己的丈夫,給她的感覺便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絕決……

皇上臨行前,叮囑霓庵在府中好生將養身子,皇貴妃更是說了好多寬慰的話。可第二日,霓庵便起身入了宮,像往常一般忙於公事,且比以前更恪盡職守。

在外人眼裏,霓庵還是那個冷麵王爺,可在都倫眼裏,他已冰到了極致,跟以往有着天壤之別……

在朵藍的不敢置信下,她真的確確實實成為了承澤親王的嫡福晉,而且自己兒子也襲了丈夫的爵位。最重要的是,她已如願成為了這座王府的唯一女主人。

忐忑不安中,她心中油然升起一絲希望。

這日,幾經遲疑,她還是在府中等到了從宮中歸來的丈夫。

「王爺……」朵藍努力壓抑自己的心虛,「連日勞累,妾身讓廚房準備了一些珍饈佳釀,還請王爺……」

霓庵看都不看她,與她錯身而過,嘴裡冷冷的說道:「就只你侮蔑、殺傷都倫一事,本王就恨不得殺了你!」

說着,霓庵便向都倫丟了個眼色。都倫會意,從衣袖中掏出一物,向地上一拋,隨霓庵向書房方向走去。

看着地上那枚刻着自己娘家印記的令牌,朵藍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過了月余,霓庵總是早出晚歸,根本與朵藍一點交集都沒有。朵藍幾欲抓狂,這日清晨,她再也忍耐不住的將霓庵堵在了書房門口。

霓庵皺眉,都倫忙伸臂攔住了她。霓庵從都倫身後走過,急急向府門口走去。

朵藍歇斯底里的沖着他的背影大叫,霓庵的腳步連停都沒停。

朵藍被都倫一推,跌倒在地,她失神的地上嘟囔道:「為什麼……為什麼……」

都倫聞聲,止住了離去的腳步,他回身向她怒聲說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嗎?若不是夫人臨終有話,讓王爺不要為難你們,王爺早便提劍殺了你們兩人了!」

都倫說完,便憤然離去。

朵藍在地上發了好一會兒怔,忽然開始癲狂的放聲大笑,直至笑到眼淚流出來:「哈哈哈……原來,這都是你的施捨……」

自沈思茗離世后,霓庵便發了狂般投身於公事之中。都倫不知勸了多少次,他都置若罔聞。後來,皇上、皇貴妃亦發現他身體急劇消瘦、憔悴,但怎麼勸他,他都不聽。

因他政績突出,很快便入了軍機處,主管兵部、宗人府,而且還做了攝政大臣。朝中每有賞賜,他便盡數讓都倫派人送至了杭州,卻每次連隻言片語都沒有。沈筠等人皆知他心中難以放下沈思茗,為了沈思茗的事心中有愧於她們,但苦於相隔甚遠,連句勸慰的話都說不上。

轉眼便是沈思茗的周年忌,都倫幾經遲疑,最後,還是小心翼翼的向他提及,要不要前去木屋祭掃。讓都倫意外的是,霓庵只是神色淡淡的說,心意到即可,不必前去。

這一年的時間,霓庵都極少提及沈思茗。就是皇上、皇貴妃有時感嘆,他也在旁默然不語。都倫深知,自己的主子並不是將她忘了,或是對她的感情淡了,而相反,那份思念正在日夜、時刻的加速折磨着他。

深夜,霓庵處理完公文後,在燈前掏出了沈思茗的那方手帕。

淚眼間,他沖那手帕笑語:「等着我,就快了……就快了……」

看着那手帕上繡的那枝梅花,霓庵心神一盪,喉間便是一甜,他緊閉雙唇,喉頭一動,將那口鮮血咽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霓庵還是一如往常的到宮內處理公務,可他的臉色卻較之之前,更加晦暗……

秋去冬來。一日,軍機處眾臣散班,霓庵坐在房內,並無起身之意。

忽然,一個驚嘆聲從外面傳了進來:「呀,何時下雪了?看這紅梅,傲雪而開,真是美極了!」

霓庵心念一動,握筆的手停了下來,起身向房外走去。

出了房門,抬目便看到飄飄洒洒的大雪中,不遠處的那株紅梅,正吐蕊而綻。

恍惚間,他憶起了沈思茗站在梅樹前的樣子,憶起了湖畔與她丟雪時的情形……

久違的笑容,掛在了他的臉上,內心的洶湧澎湃衝口而出,化作一口鮮血,吐在了他身前那潔白的雪地上。

一聲悶響響起,正圍着那株梅樹感慨的眾大臣,茫然轉身。

「王爺!」

「快去請太醫!」

焦急的聲音接連響起,眾人奔至他的身旁,將他圍了起來。

霓庵雙眼凄迷,面上依舊含着笑,口裏吶吶說道:「這樣,你總不會怪我了吧……」

皇上、皇貴妃聽聞霓庵病重,連忙趕到了承澤親王府中。

霓庵提着最後一口氣,向皇上求道:「讓臣去那片山水間、那株梅樹下……去陪她……」

皇上沉痛的為難不語。

皇貴妃流淚跪地,代求道:「懇求皇上,答允王爺,成全他們……」

都倫亦在旁跪地無言懇求。

皇上黯然點頭,霓庵面露笑意,而後繼續道:「皇上……都倫他……與臣是親人……求皇上好好待他……」

皇上含淚點頭,都倫在旁垂首含淚不語。

霓庵安心,輕輕閉目,含笑道:「本王來了……」

眼見霓庵含笑逝去,都倫流淚跪於皇上身前,道:「皇上,奴才自小便陪着主子,從未分開過……求皇上讓奴才去守護主子和夫人!」

皇上忍痛道:「可是,方才朕已答允五哥,會好好待你的……」

都倫將頭向地上重重磕去:「求皇上!」

皇上哀然長嘆……

寒風蕭瑟間,陳近南飄然上山。望着擴大了許多、有新土痕迹的墳包,怔然良久。

木屋房門輕響,都倫一身布衣走了出來。

陳近南微微愕然的看了看都倫,而後又向那墳包看去。

都倫輕聲道:「夫人她,不會再孤單了……」

陳近南恍然嘆然:「聞言,承澤親王忽然歿了,我便想來看看思茗……原來……這樣也好……」

一陣悠揚的簫聲在山中響起。

簫聲落後,陳近南徒手在墳前挖了個坑,將長簫放入,再用泥土掩了起來。

他起身默默注視那墳包良久,微微笑了笑,而後便負手消失在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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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為君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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