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秋闈（二）

秋闈玉白高挺的鼻子微微抽了下，攪著鍋里的水將拌好的面汁倒了進去，哐當一下將鍋蓋合上走出小棚子廚房。

院子裏有個小樹樁，齊漱正雙手托腮坐在上面發獃，聽到廚房裏秋闈弄出的聲響，偷偷撇了撇嘴。

「喲，還挺知道找地兒的！」秋闈瞧著齊漱挑了挑眉，「我每晚起夜就是在那兒解決的。」

話音落，齊漱就一臉嫌棄憋屈的跳了出去。手一握拳，小臉微紅，「你怎麼，在院子裏……你真是……」不知羞恥！

秋闈雙手叉腰，揚起刀削般的下巴哈哈一陣笑。

這麼大個山林，有誰來看他？他在自己院子裏，還談什麼禮義廉恥？真是笑話！他本來就是江湖人，無拘無束才是常理。

齊漱正扁嘴瞧著大笑的人，秋闈忽一低頭，正色肅穆：「騙你的！」

「你……」

「呆在這兒別動，老子去找幾顆鳥蛋來。跑遠了找不到來時的路，老子可不負責！」

最後瞟了齊漱一眼，秋闈藏青的身子晃晃如雲，消失在她眼前。

齊漱望着漸漸轉亮的天，嘆了氣，想着若是不跟阿正吵架，沒有來南方就好了……那她現在定是在府里安生睡覺，阿正說不定會纏着自己要去游湖摘蓮蓬呢！

百無聊賴地甩甩手，剛睡醒從椅子上爬起來，齊漱還沒洗漱，感覺臉上手上都黏黏的。

秋闈要找鳥蛋，肯定不會那麼快回來。她顛顛跑到廚房，先看了鍋里的麵湯，攪拌了幾下，才去舀了水洗漱。

剛把臉濕了一下，秋闈陰測測的身影就落在了門口。

齊漱心裏一咯噔，皺皺眉止了動作，秋闈又該嚇自己了吧……

但門口的人只是不屑地哼了聲，就磕了幾顆鳥蛋在鍋里，攪巴了幾下就將下面的木柴抽了出來開始盛飯。

齊漱加緊速度，嘩啦啦幾下洗了臉，隨身帶的紗巾被丟在路上以便人能找到自己，沒得擦臉，她就頂着水光亮亮的俏臉站在秋闈身後。

「我能自己盛飯的。」她小聲道。

秋闈輕嗤，「我擔心自己的碗，我這碗可是用了十幾年了，可捨不得讓你摔碎了！」話畢，他端起一大碗白麵糊糊飄蛋花出去了。

齊漱抬手擦擦臉，把剩下的那碗湯端了出去。

沒有菜，湯又是剛熟的，燙的很。秋闈是幾口就喝完了，齊漱卻是下口小口吹了很長時間才喝完。

「秋闈，你跟我回京城吧！」

秋闈帶着齊漱穿梭在密密匝匝的樹林里，頭頂的模樣不一的鳥來回蹦躂，歡快的很。男人走的太快，一點不顧及齊漱的身高腿長和步速，齊漱一直都是小跑着跟在他屁股後面，還得不時地被他訓著。

但是一路上，齊漱都沒有放棄勸他回京城去。從五年前的萌小孩兒阿正說到如今的軍營銀甲小將，從謙和有為的聖上面前的紅人說到已經身居丞相位的周恆，還有一直看起來很閑適卻一聲不吭跟京城商霸爭奪生意的丞相夫人秦玥。如今丞相府中只要知道秋闈這個人的人，都心心念念着他呢！

青翠的林子裏，除卻兩人腳踩在枯枝落葉上的脆響和鳥鳴，剩下的就是齊漱脆甜的嗓音，像滴水的青竹一樣。

「你知道瑾澤現在多大了嗎？他已經在皇家學院上課了，就連太子殿下都被他給比下去……啊！」

身後砸出不那麼和諧的撲騰聲和樹葉的破碎聲，秋闈不耐煩的轉身。齊漱整個人都摔在一灘積水裏，柔白的手指陷在烏黑的泥沼中，有水從指縫裏滲出來，瞧著十分慘烈。

秋闈無情撇嘴，雙臂抱在腦後，懶洋洋道：「還不快起來？難道想在這小水坑裏學游泳？」

「……」

齊漱內心是崩潰的。待她掙扎著從那攤散發着濃濃腐朽味兒的坑裏爬起來，低着頭試圖用袖子將臉擦乾淨的時候。眼睛卻也小心地往前瞟，但是沒瞅見秋闈的腿腳。

人去哪兒了？不會是大發好心給自己找水去了吧？

憋憋屈屈感覺已經把臉上的黑泥都擦乾淨了，齊漱緩緩抬起頭，頓時怔住了。

面前確實是站了個人，但是不是秋闈，是周正……

十二歲的少年個頭躥得極高，正一臉心疼溫柔地瞧著蹲在地上的姑娘。陽光金燦燦的從樹葉狹小的縫隙里射下來，將他發頂投射的斑駁柔和，也將少年眼中的光澤染成一圈夢影。

齊漱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就被周正以抱瑾澤的姿勢從地上抱了起來。他又拿了汗巾再次擦了擦她的臉，直到透出她原來的膚色。

「你，你怎麼在這兒？」

見到周正，齊漱猛地就是一陣歡喜和心臟砰砰跳，但兩人還在冷戰中，他這麼細心的對自己，又讓她覺得很對不起他。

他們不是在吵架嗎？而且嶺南可是離京城很遠的，他怎麼這般快？難道自己一走他就追過來了？

「不在這兒難道讓你一個人黑著臉出去？」少年正處變聲期，聲音不再清脆軟糯，反而低低啞啞的，透著淡淡的沉厚。

變化就是在一天天中發生的，幼童變成少年，少年走向成人，年月增加的不僅是歲數，還有音容笑貌，心境成熟。

周正解了自己的外袍，脫下披在齊漱肩上，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

「日後別再賭氣了，就算賭氣，也別再跑這般遠。」周正微微嘆了氣，「我

周正微微嘆了氣，「我辛辛苦苦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裝着不知世事牽你的手要你抱，如今才將人心圈起來，可別弄丟了自己，找不到回來的路。」

四處射進來光束的林中，少年低沉的聲音幽幽飄落，變成打在樹葉上的風，也變成敲在齊漱心上的小鎚子。

「漱兒，我可是比你小了四歲。你以為你十六歲都還沒出嫁，只是因為爹娘不捨得？還不是我讓大哥偷着去跟他們通了氣，要把你給我留下來。咱們不生氣了，日子長著呢，以後嫁給我，任你打罰，行嗎？」周正抱着齊漱的雙手輕輕擦拭著，眉眼低垂，鼻樑中正，剪影柔和。

齊漱一時無話，心裏卻憤憤地接着話。

誰讓你將我圈起來的，要不是你這小屁孩兒整日追在我屁股後面，我說不定早就是國公家的郡王妃了！

瞧你人小，心卻黑著呢！早早地就開竅開始追女孩子，幸好遇上的是我，不然讓人給拐了去……傻小子！

「說話。」

齊漱抬頭，烏伶伶的雙眼異常亮：「恩，知道了，不跑了……」

周正笑笑，回身與她並肩，輕拍在她後背上帶她往前走：「那就好，咱們這就回京城去。你說回去后我們倆家直接定親好不好？這樣你就不用被人說閑話了。」

齊漱努嘴：「不好！我可還沒想好要不要跟你在一起呢！就這麼讓你牽着鼻子走，可不是我齊漱的作風。」

「京城中數不知道齊家的小女兒和丞相的兄弟有說不完的故事？就算不定親，也沒有人不自量力的跟我搶。」

「你算計我！」

兩人邊說邊走，腳踩在落葉上的窸窣聲漸漸遠去。幽閉密林，陽光結成的澄明金網像是從世界靈魂中噴薄而出的神思。

高大密匝的樹冠上，秋闈一臉淡然的看着相攜而去的兩人，林中的風將樹葉刮的陣陣亂響，也將他鬢旁的亂髮招引地舞動起來。

時隔五年，終於有種被人世背離的孤涼感。

下面漸漸變小的兩個人影，衣角拖在地上，拉着破碎的枝葉往前，走出狹小的視線。秋闈扯了嘴角輕輕一笑，他的世界本該如此，在周家的一段時光，才是夢寐的迷情。所有的夢都是美好溫柔的，讓人不知不覺沉浸其中難以自拔，說明自己的運氣還不錯，遇到的，是美夢……

他悠悠然坐在枝葉柔嫩的樹頂上，樹高魁梧，偏偏他看着怡然自得，輕若浮雲探月。

湛藍的空中太陽熾烈，秋闈微微眯了眼。這廣闊無邊的天空和浩瀚漫灑的陽光，如此明朗如此光耀，他的胸腔卻呼呼吹風，空洞的傳來各種各樣的回聲。

忽然感覺自己真的遠離了那一家人。當初拉着自己手滿街跑的孩子也成為一個小大人，竟也追着喜歡的姑娘跑到嶺南來了……

秋闈緩緩閉上眼。多年來在嶺南濕潤溫和的環境下，皮膚越發的白皙光滑，陽光落上去像鍍了層蠟，異常的俊美沉靜。

百無聊賴地在樹上呆了一會兒，秋闈去自己圈種起來的油菜地里拔了幾顆小油菜，將被野物拱破了的柵欄補上，順便做了個稻草人插在地里。在林中轉一圈，逮了一隻野豬，慢騰騰殺了，燒水燙豬毛，忙活到傍晚，小廚房漸漸瀰漫出香醇的肉味兒。

秋闈在院子外面的兩棵樹上掛了一張吊網，舒服地躺上去享受一個人的時光。

把肉燉的爛熟肉和骨頭分離還得一會兒，他合上眼，打算眯一眯。

林中鳥雀野獸來來回回的蹦躂行走，許是被這香味吸引，老有東西在他的小院子旁溜達。秋闈被超了好幾回睜眼呵斥，最後乾脆不管它們了，反正小廚房的木板門已經被他關好了，不擔心偷吃！

但昏睡的人猛然驚醒的時候顯然已經晚了！

秋闈無奈的被一頭碩大的白狼圍住，白狼散發着熱氣的長舌頭肆無忌憚的舔在臉上，簡直像在做桑拿！

秋闈心中哀嚎，銀毫在自己身邊的時間也不長，自己這該死的敏銳感應，怎麼在它身上就自動冬眠了呢！

銀毫呼哧呼哧地鼻息噴在臉上，有濕濕的感覺，秋闈不得不認為那是銀毫的鼻涕。掰着它的前蹄將狼給推到一邊，秋闈瞪着站在不遠處的少年少女，抹了把臉上的狼口水，挑眉喊：「怎麼，還要我去請你們倆過來？剛燉好的野豬肉，賊香，來嘗嘗吧！」

周正笑笑，揚聲道：「我怕摔壞了你用了十多年的碗！」

「嗨，這小子，見色忘親是不是？」秋闈提溜著銀毫的尾巴將它扔進院子裏，沒好氣地喊：「摔壞了你賠我新的不久行了？」

「哦——那你得跟我回家去拿，我手裏也沒碗啊……」少年略顯沙啞的低音沉沉傳來，帶着笑意，似是知道這邊的人定會同意一樣。

銀毫不要臉地又湊上來，幽綠的眸子在漸漸深沉下來的藍色光幕中點亮。秋闈抬手揉揉它的腦袋，意想之中的柔軟光滑，果然是名不虛傳的京城狼霸！

他勾了嘴角笑，一天下來的那麼一點傷春悲秋，也被銀毫舔了個一乾二淨，現在愈發的乾燥溫熱，舒服的心坎里去了。

「行啊！若是你不打碎我的碗，我還能多去那邊呆一段時間……」

秋闈話還沒說完，就被飛速躍來的少年抱了個滿懷，被狠狠撞了一下，撞地他心臟砰砰的疼，不知是從心裏還是從記憶里噴濺出熱流，嘩嘩作響，掩埋了

響，掩埋了所有的未知和猶豫。

齊漱緩緩走來，站在二人身邊，笑容如山間的碎花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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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闈皺着臉將周正推開，「滾滾滾，你女人還在一邊呢，別讓人以為咱倆搞基！」

周正抱着他的胳膊，貓一樣半蹲著身子仰頭，星星眼看他：「哪有？人家明明是你兒子嘛！爹，你看我給你找的兒媳婦兒咋樣？不錯吧？」

秋闈懶懶瞧齊漱：「第一次見她就知道是你這小子的菜，果然不出我所料。不錯啊兒子，這麼快就追到手了，比老子好強！不過以後別叫老子秋闈了，老子明明叫屈沉！」

「恩恩，知道啦，這是爹的原名嘛！」

秋闈摸摸周正的頭：「恩。這才乖……」

「其實我沒告訴你，這部劇里，老子和周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都怪那個暈啦吧唧的作者妞，非要搞什麼BG、HE，不然秦玥哪有這個福氣去染指阿恆？！」

「哼，老子就是介么傲嬌！你打我啊打我啊……」對着鏡頭露鼻孔，鼻樑照樣高挺性感的不可方物。

周正：「行了行了，別在這兒佔用讀者時間了，趕緊謝幕！」

秋闈：「……那好吧！來個特寫……」

捋順頭髮，抱起銀毫，左邊摟着阿正，右邊抱着齊漱，仰頭親嘴狀：「木——馬！拜拜，秋闈番外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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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別人的番外，但時間不定。自從完結了，懶癌就發作，慢的很……番外就作為閑暇時間的意外之喜吧~碎覺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