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呼出來的一口氣似乎還沒有散去就已經凝結成了冰渣。
天幕雖然暗沉，但此刻的衚衕巷子裏已經熱鬧起來。
顧遲喝了一大碗熱白粥，急匆匆地背上書包，就要出門。
「阿遲，今天早點回來，別亂跑。」年邁的阿婆幫他扣緊裏邊的棉襖，再套上校服外套，看了還不滿意再給他圍上了厚厚的圍巾，千叮萬囑。
「知道了，阿婆。」顧遲乖巧地點頭，穿上幾層衣服他都快成了大胖子。
這是顧遲的小學時代，乖巧，沉默，又聰明懂事。那時的他和阿婆相依為命，那時的他甚至還不懂阿婆到底是他母親的媽媽還是他父親的媽媽，直到長大后他才知道，那是他母親的外婆。反正十歲時他知道自己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誰長什麼樣子，而媽媽也只有每年這個時候他的阿婆會帶着他去太山公墓看上一眼。
阿婆經常念叨母親，一會誇讚她聰明美麗，一會斥責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顧遲自小聰明，他猜想過，自己有可能是母親同有錢人家生下的私生子。
今天是他母親的祭日，也是他的生日，顯然這並不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日子。
他到門口的早餐店又買了半屜小籠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光看着就覺得軟軟的香香的十分好吃。不過這個是他的午餐，不能現在就把它們吃了。
「阿遲，聽說你競賽得獎了，這個給你加餐。」早點攤的生意總是那麼好，正在炸油條的師傅見他拿着小籠包捨不得吃，又大方地從籠里給他夾了兩個小籠包。
「謝謝叔叔。」顧遲眼睛笑得眯起來了：「我周末繼續來幫你擦桌子。」
師傅知道他向來乖巧懂事，也沒有拒絕，大笑一聲：「好嘞。」
他捧著小籠包咬了一口，濃郁的肉香味在嘴裏久久不散，外皮也韌而有嚼勁，一天的精神都爆滿了。
他在店門口停了一會，裏面的電視正播放着他參加初中級奧數比賽的獲獎畫面，主持人問他以後有什麼理想，裏面的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為祖國做貢獻。」
顧遲看到自己的樣子又自個傻笑了一下，心想，其實當時他就是想到拿了獎金天天可以多吃兩個小籠包。
他鄙視了下自己的口不對心，正打算挪步子走人，恰好有人轉枱，一個糯糯的聲音傳來：「比賽結束后我要帶爸爸媽媽去吃大餐。」
顧遲轉回頭去，看到電視上一個矮墩墩的小姑娘，白白胖胖圓圓土土的，她揚起下顎，豪氣萬丈地說道：「今天我給大家表演的是武術！」
說罷自顧自的比劃起來，當然顧遲唯一的感覺就是這娃好像一隻靈活的小籠包！
他咬了一口包子，心想，他好想和這樣傻傻的人做朋友。
智商太高的人都交不到朋友，有點寂寞。
他仔細盯着電視看，發現那是一個偏遠的省城頻道，和他所在的帝都相距十萬八千里。應該沒有機會了，他有點不開心。
早晨的學校很熱鬧，小孩子在走道里來回奔跑活力十足，而班級內各自的小團體也聚集在一起嘰嘰喳喳。
這是全市最貴的私立學校，所有的東西都貴得要死。不過他與這裏穿金戴銀的小孩不同，別人是拿錢讀書，而他是讀書拿錢。這裏的小學部是全市唯一有高額獎學金的小學，他就是靠着全額獎學金維持着現在可以讀書又不會餓死的生活。
他很喜歡這個學校，所以一直在努力學習努力得獎，盡量為學校爭光。而且還同校長申請了跳級，力求拿更高年級的獎學金。
「顧遲，你說你要跳級？」顧遲的同桌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他們倆坐在一起有大半年了，但是每天說過的話不會超過兩句，他甚至記不清她的名字。
他瞥了一眼小姑娘校服上的名字——蘇西瑤，默默應了一聲：「嗯。」說罷，從書包里拿出了數學書。
蘇西瑤看他的反應很生氣，覺得自己熱臉貼了冷屁股，一把搶過他的書，忿忿道：「今天是語文早讀，不準看數學。」
顧遲微皺下眉，卻沒有表現出不高興，他乖乖拿出語文課本，一字一句念下去。
他就是這麼聰明，不跟有錢的笨蛋計較。
一天課業結束，他背著書包回家，卻有幾個小毛孩攔住他的去路。他們的頭是一個個子和他差不多的小男孩，一身校服穿出來卻比其他人貴氣許多，聽說是什麼學校的小霸王，叫顧城，嗯，他倆一個姓。
不過顧遲自覺作為一個學霸，和他們這群有錢學渣並不是一路人。
他繞路想走，卻一直被擋住。於是疑惑地抬頭，不明所以。
「聽說你欺負我女神了？」一個高個子的男孩站在他眼前，用身高壓倒他，眼神兇狠。
顧遲從來不是硬碰硬的人，趕緊搖了搖頭。
「還不承認是不是。」那人手伸過來，想抓他頭髮。
顧遲順勢假裝摔倒在地上，並摸了摸屁股，有點疼，但不是特別疼。不過要是對方動手了，指不定自己要被打成什麼樣子，到時候不僅僅要醫藥費的問題了，還很可能影響他的智商。
如此想把罷，他抄起書包就跑。
「快給我追。」一邊看熱鬧的顧城沒想到對方反應這麼速度，瞬時還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后趕緊吆喝人追上去。
可是沒想到，就不會得功夫對方就一溜煙影子都沒了。
顧遲跑得氣喘吁吁，終於上了公交車。
一路回家后也並不擔心今天的事情，反正他已經跟校長申請跳級去初中部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答覆。
「阿婆，我回來了。」顧遲回到家中，卻沒有見到阿婆的人影。
他放下書包，走到外面的巷子裏，只見阿婆正弓著腰在扒垃圾堆里的東西。
「阿婆。」顧遲趕緊走過去，幫阿婆拎起袋子，將扒出來的空瓶子裝進袋子裏：「我幫你。」
「好了好了，大冷天的別把衣服弄髒了。」阿婆拉着他的手回家。
「阿婆你的手好冰，你冷嗎？」顧遲兩手包住阿婆牽着他的手，想給她一點溫暖。
阿婆搖了搖頭，嘴裏念叨著：「今天是你生日，阿婆給你買了蛋糕。」
顧遲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他已經十歲了，可是從來沒有過過生日，一方面那是他母親的祭日，在阿婆的心裏是個苦日子，另一方面他們家也沒用多餘的錢給他買蛋糕。
阿婆洗乾淨手，把準備好的飯菜端上來：「我特地還去買了你喜歡的冷盤。」阿婆給他的碗裏夾滿了菜。
顧遲開心地笑着，也給阿婆夾：「這個好吃，這個也好吃……」
阿婆突然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頭：「阿遲呀，阿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和你過下一個生日。」
顧遲扒著飯，低下頭，擦了擦眼淚，這才抬起頭來，豪氣萬丈地說道：「奶奶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好，好，長命百歲好。」
……
只是沒過幾天，他的阿婆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了，還沒等到暖氣開放，她沒有熬過這個冬天。
他們沒有親戚沒有朋友，只有這個衚衕巷子裏小小的一寸容身之地。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求助。
不過最終還是有好心的鄰居們幫他處理了阿婆的後事。本來該是被送去孤兒院的年紀，卻因為一個女人突然的到來，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那個女人非常的漂亮高貴優雅，她摸了摸他的頭，帶着憐憫和喜歡問他：「要不你和我回家吧，我是你母親的好朋友。」
顧遲被她的笑容迷住了，點了點頭，坐上女人的豪車離開了這個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新家很大很亮，比電視上見到的豪宅還要豪華許多，但是走出來的人顯然並不友好。大宅的男主人見到他面無表情，而小主人則是看他不順眼。
「怎麼是你！」穿着銀灰色小西裝的男孩一臉不滿，眼高於頂。
「顧城，你怎麼能這麼說話。」貴婦有些怒氣，但又好言好語說道：「這是媽媽好朋友的兒子，以後就是你的弟弟了，他叫顧遲。」
隨後又和顏悅色地同顧遲說道：「這是你的哥哥，顧城。」說罷，牽着顧遲的手來到顧城的身邊，將兩個小朋友的手放在一起。
「我才沒有這種土包子弟弟。」顧城很不滿甩開顧遲的手，搖晃着他爸爸顧爭的衣服下擺，祈求幫助。
顧爭看了一眼，終究沒有說什麼。
夜裏，顧遲的房門被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爬到他的床上。
「顧城？」顧遲在昏暗的月光下看清了來人，不解問道。
只見對方挺直腰板站立，一腳踩在他臉上，囂張又憤恨的說道：「你是不是我爸爸的私生子？」
腳雖然踩在他臉上，卻沒有用什麼力氣。顧遲翻了一個白眼，回道：「為什麼會這麼問？」
「不然你為什麼會姓顧？」
「因為我媽媽就姓顧呀。」顧遲將顧城的腳挪開，爬起身子，同他對視，還帶着鄙夷的口吻說道：「我要是你爸爸的私生子，你媽媽能對我這麼好？」
顧城沉默了一下，覺得有道理，於是點點頭：「想要留在我家也可以，以後你就是我小弟，不過你得幫我打架，幫我寫作業！」
顧遲不同意：「以後要不要幫你娶老婆啊。」
「這、這不行！」顧城臉色漲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