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第三百一十四章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愉快的夜晚。

來自優瑪城的上等食材，古老酒窖的濃香酒水，外加繼歡和阿爺準備的、充滿異域特色的美食……阿瑾……不，勞拉的準備棒極了！

「辛苦你了，勞拉。」繼歡誠心誠意的對勞拉感謝道。

挑挑眉，阿瑾站在繼歡身後沒說話，不過他懷裏的黑蛋卻忍不住戳了戳啾啾，等到啾啾轉過身，小魔物期期艾艾的道：

「啾啾，蛋蛋和阿瑾出門買窗帘去了呀！阿瑾說，挑選窗帘和傢具是更重要的工作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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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表明自己絕對沒有偷懶，而是在啾媽的建議下做更重要的工作去了。

繼歡就瞥了阿瑾一眼，半晌摸摸黑蛋的臉蛋道：「那讓我看看黑蛋下午買的床單和傢具吧。」

黑蛋就戳了戳阿瑾的胸膛主動要求下來，着地之後，踮起腳尖帶着繼歡去展示屋內自己新買的傢具去了。

這是一個綠油油的房子。

「阿瑾說，這是蛋蛋的書房。」小魔物第一個炫耀的就是自己的書房，綠色的小書架裏面已經擺滿了黑蛋歷年的收藏，雖然都是一些兒童繪本之類的，數量也不算特別多，可是擺的還是佷整齊噠！

「這是蛋蛋的畫室。」黑蛋隨即推開了另外一個房間，裏面有一個兒童尺寸的嶄新畫架，牆壁上貼滿了黑蛋之前畫的各種圖畫，其中繼歡的肖像佔據了半壁江山，進門看到那麼多自己，饒是一向淡定的繼歡，也有種怪異的感覺。

不過黑蛋很快興奮的推開第三個房間了。

「這是蛋蛋的遊戲室！以後小紅過來，就可以和蛋蛋在這裏玩啦！」第三個房間是最大的，裏面有好多嶄新的玩具，當然，之前啾啾和阿爺手制的那些也沒有落下。房間里甚至還鋪了綠色的偽草坪地毯，毛茸茸的很是舒適，小魔物們怎麼滾來滾去都不怕。

「最後，這裏是蛋蛋的收藏室啦！」小魔物最後展示的是自己的收藏室，作為一頭節儉的小魔物，他現在已經收藏了不少「寶貝」了。此時此刻，他那些之前「寶貝」都擺在這裏了，除此之外，之前一直堆在院子裏的「破爛山」也轉移到這個房間里了，正等待着黑蛋回頭有時間重新歸納分類。

豎起一根小食指，黑蛋得意的對啾啾說：「阿瑾說，蛋蛋挑選的傢具又便宜又結實又漂亮！特別特別有眼光！」

「阿瑾還說，過幾天他裝修家裏收藏室的時候，也要蛋蛋陪他買傢具喲！」

繼歡就又斜了跟在後面的阿瑾一眼。

然後彎身對黑蛋道：「那，黑蛋喜歡這邊的新房間嗎？」

黑蛋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黑蛋這是打算搬過來住嗎？畢竟你的東西已經全部搬到這邊的房子裏了。」

黑蛋就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小魔物一臉蒙圈的模樣。

「以及……」直起身子，繼歡回頭看向阿瑾：「家裏什麼時候有地方給你作收藏室的房間了？」

「哦，是了，是黑蛋現在的房間嗎？黑蛋搬來這邊，那個房間就剛好成了你的收藏室了對不對？」

阿瑾微微一笑。

黑蛋的嘴巴張到最大，忽然，小魔物「吧唧」一下將整個小身子貼在啾啾的小腿上，然後「哇」的一聲哭了。

「蛋蛋……不要……自己住在這邊……蛋蛋……要……住在啾啾隔壁的小房間里！」

黑蛋哭着喊著說要回到自己原本的房間居住，天知道他上午的時候還把繼歡的房間重新當成了自己的房間，還對阿瑾說以後每天晚上都可以和啾啾阿瑾一起睏覺好幸福……

雖然敏銳又聰明比一般的小魔物精明的多，可是黑蛋本質上還是個實誠孩子啊←拍拍抱着自己小腿不放手的小魔物的腦袋，繼歡心裏想着。

不愧是自己和阿爺一手帶大的孩子啊！

心裏有點哭笑不得又有點驕傲，繼歡一把把小魔物抱了起來，從身後阿瑾的衣襟口袋中抽出他的手帕，捂在小魔物的鼻子上，繼歡給小魔物擤鼻涕了。

「只是建議而已，黑蛋沒有拒絕，不是嗎？」攤攤手，阿瑾輕聲對繼歡道，看着抱着外甥走遠的繼歡，他稍稍加大步子，快步追了過去。

除了這個小小的插曲，今天的家宴一切都佷美好。

由於差點再次上了啾母的當，整整一晚上黑蛋都扒在啾啾身上不下來，還是最後小紅來了，在繼歡的勸說下，黑蛋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和小紅走了。

繼歡自己則和阿瑾一起去招待鹿林和杜法伊去了。

對了，杜法伊好了。

一切都佷美好。

宴會在繼歡端出來一盤西瓜的時候達到了一個小□□。

還是之前被阿瑾重新送回人類世界時候買的，也不知道怎麼被黑蛋帶回來了，不但帶回來了，還沒有在之前的劇烈動亂中損壞，今天難得大家都在，繼歡索性就把這個西瓜切開讓大家分掉。

雖然是個個頭非常大的西瓜，然而現場的魔物太多了，每頭魔物只能分一小塊。

西瓜的美味讓魔物們讚不絕口，幾乎每頭魔物都吃了一小塊之後，繼歡將剩下的西瓜放到小盤子裏，交給黑蛋端著，讓他一會兒給還沒吃西瓜的阿丹嘗嘗。

老魔物去後院撒尿去了。

緊緊端著小盤子裏的西瓜，黑蛋站在阿丹回來必經之路的走廊上等着他，這裏距離大家吃吃喝喝的地方有一段距離，難得安靜。

端著盤子站了好久，小魔物站累了，他就在走廊上坐了下來，端端正正的坐着，盛西瓜的盤子放在他的小短腿上，看着盤子裏剩下的兩塊西瓜，小魔物雖然很想吃一塊，不過想到啾啾說是給阿丹的，他就強行忍住。

於是當阿丹提着褲衩從後院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認真盯着西瓜一動不動的小魔物。

「阿丹爺爺，吃西瓜呀！」看到老魔物終於出來，小魔物的臉上明顯鬆了一口氣，小爪子一舉，他立刻把西瓜遞過去了。

「這是什麼？」

「這是西瓜呀！」

「一人一塊。」將一塊西瓜抓起來，由不得小魔物拒絕，阿丹強行將另一塊西瓜塞進小魔物的爪子裏。

輕聲向老魔物道了聲謝，黑蛋美滋滋的小口小口啃起西瓜來。

「西瓜真好吃啊！」雖然發音有點奇怪，不過黑蛋還是能聽懂他的話。

「嗯，是蛋蛋和啾啾阿爺老家的水果。」黑蛋自豪的說。

「老家？」

「嗯呀~」

「在哪裏？」

「八德鎮呀，蛋蛋也沒有去過，不過是個很美很美的地方。」小魔物一邊說着，黑乎乎的小臉上情不自禁露出嚮往的神色。

「故鄉是八德鎮……不是┅┑嗎？」口中喃喃著，阿丹低頭看看繼續埋頭吃瓜的小魔物，然後忽然又笑了。

***

喜悅之後就是悲傷。

在隨後的日子，繼歡收到了無數的請柬。

葬禮的請柬。

連同阿瑾收到的請柬一起，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們一家開始連軸轉的參加葬禮了。

一開始繼歡是不想帶着黑蛋去的，不過在阿瑾的勸說下，他們最終還是一起出席。

穿着量身定製的小小黑色喪服，手裏還攥著自家種的花，黑蛋參加了魔生的第一場葬禮。

那是一個非常晴朗的早晨。

他們一早就來到葬禮的舉辦地點了，周圍都是同樣黑衣黑斗篷的魔物，這場葬禮是某位葉法爾大佬的葬禮，這位暴力上位、在活着的時候被所有魔物畏懼厭惡的魔物，在動亂髮生的時候，化成原形將附近所有的下屬吞下了肚，用自己的身體扛住了全部攻擊，他沒有熬過去，然而在他的腹中，之前被他吞下的魔物卻在他的保護下安全等到了重生之日。

秉承魔物們的傳統，這是一場分食宴。

莊重的告別儀式之後，由兩頭魔物負責分割，前來參加葬禮的每頭魔物都分到了一個盤子，盤子上有一小塊死者的肉。

黑蛋也分到了一小塊。

完整看到了切割的過程，黑蛋十分清楚這塊肉是哪裏來了，他有點怕怕的看了一眼啾啾，然後不等繼歡對他說點什麼，阿瑾先蹲了下來，專註的看着小魔物的小黑臉，他將手掌放在小魔物的小脊背後，然後認真地對小魔物道：

「他在這一世的生命結束了，然而只要他的力在，他就能夠以其他形式存活下去，重生，甚至永生。」

「不要害怕，吃下去。」

阿瑾鼓勵的拍了拍小魔物的肩膀。

看看他，又抬頭看看啾啾，黑蛋最終用叉子叉起了那塊肉，然後小口小口吃下去了。

看着身邊一大一小兩頭魔物，又看看遠方其他在悲痛中進食的魔物。

繼歡忽然若有所思。

並非第一次參加葬禮，然而，直到今天，他似乎才真正理解了這種殘忍儀式的存在含義。

那天晚上睡覺之前，他輕聲對阿瑾說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舉辦這樣的葬禮吧？」

阿瑾便在他身邊笑了：

「這種事你不能拜託我。」

「我們必然會在同一時刻死去，我們的葬禮會同時舉行，誰也沒有辦法處理另一個人的葬禮。」

繼歡於是也笑了。

「那就只好拜託黑蛋了。」

「不過現在還不用着急，那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嗯。」

「睡覺吧。」

「好的。」

「晚安。」

***

世上現存的最長壽的老人·王小川即將去世了

活了三百多年，他是人類的奇迹！

所有人都想要知道他長壽的奧秘。

明明已經垂垂老矣、全部器官都衰竭，然而在其他人得到這個大秘密之前，他無法離開。

身上被插滿各種管子，頭上戴着輔助呼吸器，他在衰老與衰落中度過生命的最後階段。

沒有親朋好友在身邊，他的朋友，子女，孫輩都已經先行離去了。

每天只有醫生護士研究學者圍繞在他身邊，他已經見不到一個熟悉的人了。

這一次，任憑對方使出了渾身手段，他仍然感到了死亡陰影的接近，這一次，他想他大概可以真的解脫了。

已經有將近一百年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他的聲帶幾近衰竭。

在他住進這家研究所之前，他的全部財產已經全部被收走保存起來，唯一剩下的就是一張紙。

一張很久很久以前使用的戶口頁，其他的信息已經模糊，最後只剩下了「黑蛋」的名字。

檢查過那張紙並沒有什麼不妥，看他緊緊捏著不放，研究所的工作人員便默認了讓他自己保有那張陳舊的紙張。

緊緊攥着手中泛黃的證明紙，王小川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想起了自己少年時代的友人。

他已經記不清對方的名字了，也記不得對方的長相。

只是依稀記得對方的面龐，乾淨、堅韌而平靜。

以及黑色沉穩的眼珠。

對方也已經不在了吧？

他叫什麼名字呢？為何記不起來了呢？

不過……

不要緊了，等到他死後，成功與對方相逢於另一個世界的時候，他一定可以再次從對方口中獲得他的名字。

那一定是一個美好的名字。

「病人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再次注射4號試劑！」周圍的醫生護士們人荒馬亂著，他們似乎在說着什麼，然而王小川已經聽不見了。

他睜開了渾濁的眼睛。

在一眾白色之中，他忽然看到了一抹黑色。

啊……並非完全是黑色，還有一點綠色。

然後，他看到了一名少年。

在周圍所有人的面龐已經模糊的時候，他唯獨清楚的看清了這名少年的臉龐。

那是一張無比完美的面孔。

他的皮膚白皙如雪，他的嘴唇殷紅就像花瓣，他的黑眸無比漆黑，就像……

就像記憶里曾經的友人。

然後，他聽到對方說話了。

在一眾喧囂雜亂之中，唯獨那名少年的聲音無比清晰。

他聽到他說：

「請問，你是王小川嗎？」

「祖籍八德鎮的王小川？」

「如果是的，那麼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八德鎮？

對！就是八德鎮！

怎麼忘了呢？自己曾經的故鄉……

自己最初的故鄉就是那裏！就是那裏啊！

嘴唇哆哆嗦嗦的，王小川奮力向前伸出手去。

那是一隻無比纖弱的胳膊，松垮的皮膚上遍佈着老年斑，無比老邁。

這是這隻老邁臂膀最後的力氣了。

當他伸出手掌的時候，手掌心裏一直攥著的紙張不小心掉了下來。

沒有人對這張紙感興趣，除了那名少年。

展開那張皺皺巴巴的紙張看了一眼，王小川看到他笑了。

「沒錯，你就是我要找的王小川了。」

然後，他便向他伸出手來了。

「你……你是……誰？」

接近百年未曾使用的聲帶被殘破的氣流沖開，王小川用支離破碎的聲音問道。

「病人在說話！快！快！聽聽他在說什麼——」

周圍的噪音似乎更大了。

然而，轉眼間卻又全部消失了。

在少年抓住他手掌的瞬間消失了。

被那少年用力拉向空中，王小川看到巨大的黑色羽翼忽然在少年背後張開，難以置信的將眼睛瞪到最大，王小川聽到對方對自己道：

「我的名字是撒旦。」

「我是——」

「魔王。」

說完，王小川看到對方的嘴角微微上翹，緩緩的，對方綻開了一抹殷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