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番外：忽然有一天
由於工作的關係，我會經常在天上飛來飛去，不過乘機飛行固然可以節省一部分時間，可是很多時候並不是舒適愉快的，比如機艙內有很多嬰兒的情況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機艙最後面的位置是通常意義上機組習慣留給帶着孩子的父母們的專座，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天帶着孩子的父母特別多，總之，當我坐在座位上、發覺前後左右都被一群帶着孩子的父母包圍的時候，我立刻就知道這註定不會是一場舒適的旅行了。
尤其——
當我入座沒多久，我鄰座靠窗位置的主人——一位同樣抱着小孩子的青年走過來了。
解開安全帶起立讓對方進去，我下意識的翻了翻衣兜——糟糕！沒有帶耳塞！
看來只能硬挨了。
不過我很快知道：我缺得大概不止是耳塞，還有鼻塞：這家該死的飛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機艙里忽然開始瀰漫出一股腥臊的臭味，就是那種用了很多次沒有沖洗過的廁所的味道……哦！該死——
坐在滿是廁所「芬芳」的機艙內，一場糟糕的飛行開始了。
我的預感並沒有錯：就在飛機開始起飛的時候，坐在我前後左右的小孩子們中不知道是誰先爆發出一聲大聲的哭聲的，然後，很快的，其他的孩子被帶動紛紛開始哭泣了起來。
就知道會這樣。
絕望的閉上眼睛，我等待着旁邊那位的小孩子的哭泣聲。
然而，旁邊卻一直沒有哭聲傳來。
飛機穩穩上天了。
大一點的小孩子開始不哭了，小一點的孩子在父母的撫慰下哭聲……也沒有之前那麼大了。
然而這並沒有讓我的飛行之旅更舒適一點：那些大點的孩子開始玩了！
大聲叫嚷着，我完全不明白他們叫嚷的含義，他們就在那裏叫，或者是屬於他們這個年紀的獨特語言，或者是某個動畫片某個角色的慣用台詞，有兩個坐在後座的孩子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一邊大聲嚷嚷着，一邊玩了起來！
他們的父母則像沒事人一樣，甚至頭一偏睡著了？！
簡直是特異功能！
好吧，我可以理解他們帶這些過於好動的孩子很辛苦，也理解他們辛苦到在這種環境下居然都能睡着，可是——
他們總得體諒一下周圍的其他乘客吧？
周圍的乘客哄孩子的哄孩子，其他的紛紛掏出耳塞，大家都對這件事冷漠以對的情況下，沒有辦法，我站起來，試圖叫醒那對父母。死活無法叫醒對方的情況下，又試圖讓那兩個孩子乖乖坐下，這次，同樣失敗了，兩個小孩子折騰的更起勁了。
沒有辦法，我重新坐回了座位，與此同時，我身邊的小傢伙也動了。
他/她站了起來。
即使站起來也是個小豆丁，不過他/她站起來的動作很利落，和需要他人攙扶的嬰兒完全不同，天知道我一直以為他/她是個小嬰兒的，畢竟我沒有養過孩子，而且也很少觀察其他人家的孩子多大年紀有多高。
好吧，總之，我身邊這隻不是一個只知道縮在襁褓里睡覺哭泣的小不點，而是個更加大一點，比較能夠控制自己淚腺的小傢伙了。
這讓我多少鬆了口氣。
然後——
我聽到那個小傢伙說話了：
「啾啾，他們在喊什麼呀？」
非常非常可愛的聲音，細細嫩嫩的，當他/她說話的時候，就好像一根羽毛撓了一下我的心，那個瞬間，非常奇異的，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從後面兩個熊孩子身上移開了，一下子轉移到身邊那個小傢伙身上。
不過……小孩子幾歲可以說話來着？即使再沒有嘗試，很明顯，身邊這個小孩子的個子時不時有點太小了？
然後我就聽到了一道清冷的男聲：
「我也聽不懂，不過，這樣不好，會打擾到周圍的人的，黑蛋不可以這樣做。」
總算來了一個懂事的家長了！
幾乎是有點感激的，我向坐在我右側的男子看去，然後——
我略微怔了一下。
那是個非常好看的男……青年，應該是青年了。
他的臉長的很年輕，但是氣質卻非常沉穩，氣質有些冰冷，讓人在看到他的瞬間忽然有種「觸冰」的感覺，頭腦瞬間冷靜下來。
非常不可思議，然而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我從進入機艙以後就一直積聚的焦躁忽然安靜了下來。
他注意到了我的視線，立刻看了過來，有點冷冰冰卻好聽的聲音也再次響起：「抱歉，我打擾到您了嗎？」
是個很有禮貌的青年啊。
我忽然想起來，當時他進來入座的時候，也是對我說了謝謝的，可惜那時候我太暴躁，忘了對他說聲「不用謝」。
果然，世界如此美好，我不能這樣暴躁。
於是，我便佷順理成章的接下了對方的話茬：「不不，完全沒有打擾到，您是這孩子的爸爸嗎？真年輕啊……」
「不，我是這孩子的舅舅。」青年如是說道。
「啊！這麼年輕就能帶着這麼小的孩子出遠門了，真了不起。」比後座那幾個不成器的父母好多啦！
嘴上說着恭維的話，我在心裏卻重重踩了後座睡得人事不省的幾位家長一腳。
青年就微微搖了搖頭，半晌輕聲道：「沒有了不起，黑蛋很乖。」
於是，我就知道了那孩子的名字是黑蛋了。
一個有點……鄉土的名字。
雖然名字有點鄉土，不過擁有這個名字的孩子卻真的是天使。
就在我們大人交談的時候，名叫黑蛋的小傢伙再次墊着腳尖向後望去，比起小手，他似乎是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後座的兩個小霸王並沒有理他，甚至變本加厲也站了起來，還掀掉了他的帽子。
我趕緊接下來安全帶去撿落在過道上的小帽子去了，而等到我回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後座的兩個小霸王乖乖坐會椅子的畫面。
「啾啾說，坐飛機要乖乖系好安全帶呀！」仍然站在啾啾腿上扒在座位靠背上往後望的黑蛋仍然在叮囑他們。
那兩個熊孩子居然當真開始系安全帶了？！
太不可思議了！
這是小孩子之間的特殊感應嗎？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後座兩個熊孩子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然而——
管他呢？
那兩個熊孩子不折騰了就好。
將帽子遞過去，我重新入座。
「謝謝。」名叫黑蛋的小朋友非常有禮貌的對我道了謝，然後伸出小手開始戴帽子。
我注意到小傢伙有戴手套。
很精緻的小手套。
卻不是一般小孩子戴的住的。
自始至終，我沒有看清小傢伙的臉，這孩子年輕的舅舅大概怕他冷，給他穿得佷厚實。
岔開小細腿坐在舅舅的腿上，小傢伙和舅舅共用一個安全帶。
自始至終，他一直是安靜的，不吵不鬧。
由於沒了後座兩個孩子的吵鬧，機艙內瞬間安靜下來，然後多了很多鼾聲。
現在是晚上了，大家都累了，只是之前無法入睡而已。
旁邊的小黑蛋卻佷精神，我也忽然不困了，看着旁邊膚色白皙的青年，我忽然很想和對方聊天。
然後我們就陸陸續續有了交談。
我知道了他現在已經工作了，這次過來是想要回家看看，我甚至知道了他的故鄉是八德鎮。
那剛好是我很多年前去過的地方！
「那個地方的溫泉可棒了！前年我還想再去一次，不過買車票的時候才知道，那邊因為地震整個鎮子都不適合居住了，聽說你們都遷出去了，對嗎？」
青年就點了點頭：「也是這個原因，找人很不方便了。」
「本來想着，如果可以，能夠見到當年的朋友就好了……」他補充道。
「不過當年離開的時候曾經見過對面一面，對方的生活很好，也有了新朋友……」他的聲音沒有落寞，只是陳述事實。
「有了新朋友也不會忘記老朋友，信我，如果他能再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少年時期的朋友最純粹了！」雖然感覺對方並不需要，不過我還是趕緊這樣說道。
他就看看我，半晌微微笑了笑。
他的笑容非常好看，讓人驚艷的好看。
與此同時，坐在他懷裏的小黑蛋忽然抬起頭，伸出小手，他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舅舅的手。藉著這個角度，我剛剛好看到他的一點皮膚。
我的心肝忽然一顫：那孩子露出來的皮膚顏色……很奇怪。
不過他並沒有給我確認的機會，小傢伙很快又低下頭去了。
我們很久沒有交談，直到飛機廣播即將抵達目的地。
飛機快要下降，仍然在空中的時候。
「我想出去一下，能讓一下嗎？」他忽然對我說道。
我就趕緊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然後他就站起來，從我身邊步入過道了。
離開前，他輕聲道：「很高興認識您。」
很普通的一句話，雖然沒有明說「再見」這個詞，可是怎麼聽，我都從這個詞里聽到了再見的意思。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他就抱着懷裏的小外甥向後走去了，當我回頭的時候，剛好看到那個名叫黑蛋的小孩子沖我擺着小手。
我愣了愣。
眼睛的餘光忽然發現隔壁座位上遺留的一張小手絹，我當時就抓起手絹向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
當時我以為他們過去的地方是機艙最後面的衛生間，然而當我追過去的時候，衛生間里卻空無一人。
我在機艙內找了很久，仍然沒有找到這對舅甥的身影。
飛機仍然在天空中飛行，他們竟是這樣消失了？
如果不是手裏攥著的綠色小手絹，我幾乎以為那是一個夢。
我在過道里找了很久，直到空姐要我返回座位。
坐在之前的座位上，我的腦袋有點蒙。
直到我轉過頭，視線不經意的向窗外望去——
那個瞬間，我幾乎以為自己真的在夢中了。
黑色的夜空中，我看到了一頭巨大的生物，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生物，以我這種很少收看動物頻道的人難以細述的長相，然而這並不是讓我最驚訝的。
讓我震撼到極點的是：我在那頭生物的脊背上看到了我剛剛的旅伴，那對舅甥倆。
他們並不是單獨坐在那裏的，在他們身旁還有一個男人。
擁有黑色長發，本身也幾乎溶於黑暗的男人。
很快的，我搭乘的飛機開始下降，而他們則越升越高。
我們擦身而過。
那晚的經歷，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那天窗外的情景，亦沒有我以外第二個人看到過。
如果你看到這個故事，那麼，就是你看到我的日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