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請求

第二百五十九章 請求

漢陽公主帶着薛楚兒進了宮,在蓬萊殿裏見了郭太后。郭太后仍舊坐在那張鋪着熊皮的大椅子裏,好像已經坐了很久很久。

李暢走過去,忽然伏在她的膝蓋上放聲大哭。

念雲幽幽地看着她,「暢兒,哀家不信,你也不信,對不對?」

李暢點點頭,又搖搖頭,哽咽不能言。

她不信,可是她的夫君的的確確就是在戰場上失蹤,她不知該怎麼安慰自己。

郭念雲拍拍她的手,站起來:「暢兒,這麼些年來,委屈你了。如今你和楚兒膝下也沒有子嗣,香火無法承繼,倘若三哥哥真的出了事,後半輩子,總歸還是要有個靠頭才好。」

李暢抬起迷濛的淚眼看着她,「太後娘娘的意思是……」

郭念雲緩緩道:「哀家看着大哥膝下孩子多,模樣也生得好,想着同你們商量商量,從大哥那邊過繼一個孩子來。挑一個年紀小些的,本就是血脈相連,跟着也能養得親。你的意思如何?」

若是三哥哥不在了,李暢的日子,當真不知道該怎麼過才好。過去的幾十年裏,她又是個一心全撲在郭鏦身上的,連同京城裏的貴婦人交際都幾乎不曾有過。

李暢沉默了片刻,看了看薛楚兒,「如此……暢聽從太後娘娘的安排,謝太後娘娘掛心。」

郭念雲輕嘆一聲,「暢兒,你是我們郭家的人,從前你一向是喚我姐姐的。」

「姐姐。」想起少年的事,李暢的眼圈又紅了起來。這些年來她進宮的次數少之又少,婚後見到念雲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如今她做了太后,成了大明宮裏最尊貴的女人,還能為她着想,李暢心裏不是沒有幾分感動的。

「姐姐,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你打算派多少人去成德戰場上搜救?」

郭念雲緩緩搖了搖頭,「暢兒,你冷靜一些。」

薛楚兒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見狀忽然寒聲問道:「太後娘娘,你口口聲聲說在意三郎,三郎這一輩子待你,也比待我和公主都要好。現在他生死不明,是最需要你出手的時候,你卻要冷眼旁觀,連援手都不施么?」

這樣的口誅筆伐,句句誅心,念雲知道,她說的都是對的。現在也許是郭鏦最需要她出手的時候,她卻沒有辦法出手,沒有辦法派兵。

她想說,從京城到成德戰場,即使是派最精銳的騎兵部隊,快馬加鞭,也需四五天的時間。而這四五天,已經錯過了搜尋救人的最佳時機。

可是話梗在喉嚨里,她說不出口。這樣的話太過於理智,有太多的權衡,說出來,只會褻瀆她的愧疚。

她不能派兵去的真正原因,只有郭鑄知道,長安城中如今已經層層佈防,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初就沒能給三哥哥很多兵力。

而現在,更不能動,牽一髮就必定會動全身。

恆兒如今的病情越來越危急,說不定哪天就會忽然出現意料之外的狀況,她不得不如此,不得不謹慎再謹慎。

對不起,三哥哥,你這一生,為我肯捨棄一切,甚至不惜與天地君王社稷,與這世間的一切作對。可我不能,此時我身處在這樣的位置上,終究放不下成千上萬的黎民百姓,放不下大唐。

郭念雲眼中含淚,顫抖著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是,你說得對,哀家,對不住三哥哥。」

薛楚兒冷哼一聲:「你不去,我去!我這就帶郭家的暗衛前往成德戰場上,太後娘娘,你不要再裝什麼姐妹情深,我只希望你不要出手阻攔!」

郭家的暗衛,有一半在郭鑄手裏,還有一半由郭鏦控制。他去出征的時候並沒有帶上這些人,他到那個時候,還是想着要多留一些人在京中保護她的。

此時薛楚兒能調動的,也就是之前掌握在郭鏦手裏的那些人。而郭鑄手裏的,恐怕她現在不能動,郭鑄也不會讓她動,他還要留着護佑郭家的安全。

郭太后沒有說話,看着薛楚兒衝出蓬萊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長嘆了一口氣。

李暢雖然這些年來遠離了宮禁,但她到底是宮裏出去的人,在這樣深重的悲傷里尚未完全失去理智。

「姐姐,可是有苦衷?」

郭念雲緩緩看着她,「暢兒,你多善良,這個時候,也就你還相信我是有苦衷的。可是……我不能告訴你,不能告訴任何人。暢兒,你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三哥哥出事。」

李暢將頭靠在念雲肩上,「暢兒信你。」

次日,郭太后召見大哥郭鑄,同他說了自己的意思,郭鑄其實也早有此意,當下便叫了自家的六個兒子進宮來面見太后。

郭太后挑選了年紀最右的郭仲韜,當着她的面拜見了嫡母李暢,回頭又在郭鑄的主持下,更改了郭家的玉牒,正式過繼到郭鏦名下。

其實三哥哥的香火,是有人承繼的,可惜那個孩子,自始至終都不能叫他一聲阿爺,甚至根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三哥哥,對不起,在這個時候,我還是只能守着大唐,不能為你冒險。

薛楚兒從蓬萊殿回去以後就匆匆出發,帶領郭家的部分暗衛,前往成德戰場上去尋找郭鏦。

這邊郭太后強忍着悲痛,每日上朝。而李恆的病情因為加重,開始偶爾不能上朝,但並沒有在朝中公開,只說陛下偶感風寒。

但沒過幾天,倒是有一個好消息傳來,梁御醫命人帶了一封信,和一瓶藥水,以及一些草藥回來,告訴她,很可能已經找到了能治癒陛下的良藥。

制出葯以後,為了趕時間,梁御醫把葯的用法用量和注意事項一一詳細地寫了下來,命腳力最快的侍衛給送進了大明宮,而他自己,據說還在後面慢慢走。郭太后對此十分理解,畢竟他年紀大了,這樣急急忙忙地趕路,他肯定是吃不消的。

有了葯,就有了希望。

郭太后命親信的御醫給陛下診視以後,按照梁御醫的方法給陛下煎藥服藥,雖然梁御醫千辛萬苦,但她還是惴惴不安的。既然是一種罕見的病,那麼到底這種葯能不能真正有效,誰也不知道。

待葯煎好,郭太后親自跟着御醫來到了紫宸殿,看着李恆把葯喝下去,這才惴惴不安地問他感覺如何。

那御醫連忙行禮道:「太後娘娘太過於急躁了,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但凡人服藥,都是要些時候才能顯出藥效來的,娘娘這便問陛下感覺如何,恐是無用,不如先去歇息,看看明日如何。」

郭太后搖搖頭,「不,哀家不放心,哀家就在這兒看摺子罷。」

她守在紫宸殿,御醫也不敢離開,兩個御醫輪流仔細看護著李恆,生怕有半點閃失。

到了夜間,李恆忽然發起燒來。

梁御醫的方子和用法上都沒有寫病人服藥以後會出現什麼情況,這兩個御醫也不知道這發燒到底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也不敢輕易給服別的葯,只得命宮女拿了冷毛巾給他降溫。

李恆燒得很厲害,一條冷毛巾沒一會兒就熱了,郭太后摺子也看不下去,焦急地守在他身邊。

他雖然發着燒,但不知道為什麼,神志還不算十分迷糊,尚能清醒地說話。

郭太后握着他的手,「恆兒,你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哀家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聽見了嗎?」

李恆嘴角扯出一點笑容,手上稍微用了點力氣回握她的手,「母親,生死有命,不可強求。若是兒子此次在劫難逃,也只得繼續拜託母親……」

郭太后連忙用另一隻手去捂他的嘴,「不要說這樣的話,哀家不聽……」

李恆於是住了嘴,想了想,道:「母親,兒子有個請求,還望母親能夠答應。」

都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你說罷。」

李恆的喉結艱難地動了動,「母親,這些日子兒子思來想去,兒子的這一世,即使身為大唐的帝王,日子也過得並不開心。前朝里針鋒相對,朝中的臣子後宮爭爭鬥斗,從不知是否有人對兒子真心。」

他頓了頓,「母親,這個皇帝,兒子做得好累。」

郭太后怔怔地看着他,這個皇位,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之爭得頭破血流,倘若他站在朝堂上說出這番話來,也不知道將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風。他的意思是,他不想做這個皇帝了?

「若是寧兒還在,這個皇位哀家絕不會給你來坐。可是恆兒,如今你已經坐上去,你不做這個皇帝,哀家怎麼辦?」

李恆艱難地搖了搖頭,「母親,還有四弟,就算四弟不成,還有……母親,就算是母親效仿武后臨朝稱制,兒子也是支持的。」

郭太后緩緩地吐出一口氣。臨朝稱制,這不可能。

「恆兒,你再考慮考慮……」

李恆堅定地搖頭:「母親,兒子已經考慮了很久很久。倘若是落落還在,也許為了她,兒子也願意勉強自己,至少能和她並肩作戰。可是這段日子以來,兒子沒有一天不生活在痛苦之中。母親,兒子若是好了,這條命也是撿來的,請允許兒子這一次不孝……」

他說了這麼多,有些疲憊,艱難地靠在榻上喘氣。郭太後背過身去,輕輕擦拭眼角的淚痕。

她和李淳的江山啊,該如何是好?

一夜無眠,李恆終於耐不住,昏睡過去。郭太后對外宣稱陛下有小疾,她獨自上朝,破天荒地命光王跟在她後面聽政議政。

到了晌午,御醫那邊傳來消息,說陛下已經醒來了。

郭太後顧不得別的,甚至管不了茴香在身後一疊聲地叫她,提着衣擺就跑去了紫宸殿。

幾個御醫跪在地上,見她來了,都齊刷刷地跪在地上,「啟稟太後娘娘,陛下洪福齊天!」

郭太后懸著的心稍微有了些着落,十分驚喜,又有些難以置信,「你們說的是真的,陛下的病已經無礙了么?」

御醫道:「正是,臣等查看陛下的脈象,已經平穩,只是還需要將養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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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宮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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