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八章 一場好戲（三）
神光到處，水波散落，狄沖霄於修行室中現出身形，身後站着宣媚諸女。
宣媚恨色滿臉，嬌喝：「指間沙，你強借我壽命，我還你一場好戲，扯平了。」
「指間沙，本天才安排的戲目如何？當得起至尊之選吧？」碧玉心嬌笑不迭。
指間沙驚駭更甚，電閃左移，抓住死透的假宣人福，甩手將人擲了過去，反身向牆壁撞去。狄沖霄噴出烈雷槍打飛借命人，並不追截，於心中默數三二一。數到一瞬，指間沙神光散盡，不僅沒能撞破壁牆反被彈開，立穩後轉身回望，目隱絕望。
狄沖霄手中閃現一杖靈光蓮種，輕語：「指間沙，小瞧人的是你。若非你得意忘形，我傷你不難，可要想一擊破心近乎沒可能。你說得對，你不過是半個不死之身，所有的一切都是寄於神光靈源之上，所以我剛剛在奪走你體內魔碎的同時在你心裏埋了一杖靈光蓮種，名為玉露映霞，現下你體內神光與靈源盡被吸噬封禁，除去本身儲蘊的借命，短時間內沒法再借命害人了。對我而言，這一時間裏，你就算有億條命也不夠死的。」
指間沙回復鎮靜，陰聲道：「這場戲的確極為精彩。先前的狄沖霄、宣冷幽、碧玉心絕非水靈幻飾的假貨！區區斗神境的水靈幻戲也絕無法瞞過我！但皆不重要，宣媚身遭借命卻沒有死，這才是本宗主會有所大意的最重因由。宣媚本非福命，如此大難不死，必是曾遇到過一個天命難測的貴人。這個人只能是你，狄沖霄，你那連本宗主也看不清的命類可謂是本宗主的唯一天敵。」
狄沖霄道：「過獎。剛剛的假貨是在你偽做離開的短暫時間內與真人做了交換，我一直都隱在華芳的身邊，我若蓄意消隱神光，就是尊神也未必能發現端倪，就別說你了。一切都是按著劇本演戲，你的一切反應都在玉心妹妹的計算之中，比起游一半，除去隱忍，你遠不如他。的確，以宣媚姐目下的實力既無法以水戲籠罩整個祖居，也絕無法令機警如你般的聖神身處水戲不自知，所以必須要由我來以靈光奇變助她一臂之力。這樣一來，就需要另一人在水戲幻境中撐起我的戲份。小靈靈，演戲耍是不是很有趣？」
地上水波散盡，靈靈現出身形，道：「好有趣，沒想到不止是聲音、氣味、外貌、靈光，連揮爪破斬也能用水靈偽飾成哥哥的斬星。」身前飄浮着一本水書。
水書是供戲中人翻看的戲本，是宣媚破界斗神后經由神魂修悟出的輔助神技。
宣媚笑道：「小虎尊，我這神魂論打的一無用處，演戲騙人玩一等一，給姐姐抱一抱，所有神魂隱秘都說給你聽。以你在水靈的控制上，仿個五六成不難喲。」
靈靈歡喜喵吼，飛到宣媚懷裏。
指間沙能一手創建指間之沙自然才智超人一等，先前上當不知，現下已然完全明白，恨聲道：「狄沖霄，沒想到你不僅殺了游一半，竟還將他的神魂奪來一些。若非魔影貨真價實，休想能令本宗主毫無懷疑。」
狄沖霄掂掂手中三杖碎片，道：「聰明。玉心妹妹的戲本關鍵所在就是認定你與游一半有些像，無論是脾性還是神魂。只要能讓你認定來的不是狄沖霄而是游一半，你就有極大可能現身，而不是悄然退離。只要你現身，那就不可能不對貨真價實的魔魂心生極度貪念。接下來你是不是想用華芳與冷幽的命來做交易？那宗主大人就要失望了，經過落星嶺的那一波襲殺，我對命賜之技已然明白了七八成，將它們抽出來實在是易如反掌。」說着平伸左手，手心中浮現兩個靈光球。
宣媚以水靈幻現兩個水傀儡。碧玉心將樂情生命符貼在水人背上。水靈假人笑呵呵地吞下靈光球。宣冷幽眼蘊神光，以神光震空波將假命水人震散成水珠。
再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指間沙狂吼著沖向廳外。狄沖霄以飛電步前移，后發先至，攔在指間沙身前，手中劍斬出散靈千疊，一劍接一劍，快如電閃。劍斬威勢透身而過，將修行屋斬得支離破碎。指間沙情知必死，任你劍斬，轉身向宣冷幽諸女衝去。
靈靈哪會令他得計，以靈光罩護住所有人。劍斬之威觸罩就散。
拉人同死辦不到，指間沙轉身又向狄沖霄衝去，拼盡全力之下，雙手終是蘊現一抹青紫神光，仗着命不盡身不傷，按向狄沖霄心口。狄沖霄將龍牙劍插到地上，以散靈盾技護身，由得指間沙打按，左拳千雷閃，右拳疊威爆震，打出漫天拳影。
也不知挨了不少電轟拳震，無傷無損的指間沙終是顯現出老衰之相，皮膚干皺起斑，滿頭黑髮盡作白霜。再挨萬千擊，身體枯瘦，身形佝僂。
狄沖霄見狀就知指間沙儲命行將用盡了，拳攻更速。
又挨千百拳，指間沙轟然倒地，整個人如乾旱千年的土地般龜裂，隨即散做一堆粉塵。
靈靈散去靈光罩，飛落狄沖霄肩頭。
宣冷幽行來，冷聲輕語：「害人終害己。」
泉九幽閃現在屋角，道：「能除此魔首，玉心小姐的智計當屬首功。不知冷幽小姐有否聽到什麼心音？」
宣冷幽道：「當他失去神光的時候心音再無法隱匿，然而他隨後瘋狂，心音以懼死與逃生為主音，餘音紛雜混亂，所以我並沒有聽到太多事，好在火獄宗之事是完整的，確是指間沙所為。具體的，我會以心音傳遞於你。如今指間沙身死，宗里群龍無首，找回父親遺物在你而言該只是時間問題。」
「本錢是收回了，利錢差得太多。」泉九幽冷厲一笑。
宣冷幽微一點頭，轉身去揭死去借命人的面具。一個是宣家大族老，一個是四十上下的婦人。
碧玉心拉着龍華芳來到假宣人福身前，前後打量，沒發現有幻形殘痕。心生好奇，碧玉心嬌呼狄沖霄過來看一看。
狄沖霄正察探自屍粉中收回的靈光蓮種，聞言回道：「不必看。他只是一個與宣少九成神似的普通人，宣少體內隱有我的靈光神技，他哪裏會有，現身時我就知是假的了。指間之沙當真了得，宗中必有一支脈專一在世間尋找符合宗主要求的人與物。泉九幽，你覺着你的宗主真的死了么？」
泉九幽一愣，情知有異，來到屍粉堆前，看了又看，怎麼看也不覺著是會回魂還人的。
碧玉心走過來道：「難道他不是宗主么？不可能吧。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神魂，就像凈穢土神，他可以無盡收納死者魂魄，但即使修到聖神也只是一次點將四萬，一次集納四十萬弱魂增強防禦。換了借命人，絕無法承受超過自身壽命太多的命儲。他剛剛可是挨了萬千擊，萬多條命，絕非借命人可以承受的。」
狄沖霄道：「分析得沒錯，但玉心妹妹覺著指間沙自身儲命的極限會是多少？先前打時我有計算，劍斬拳攻共計三萬七千餘，若以凈穢土神來比照，指間沙同為聖神境，神光是要強於他的，八品上下，怎麼着也該能儲命四萬吧，餘下的三千哪去了？你們再看它。」說着拋拋手中的靈光蓮種。
宣冷幽恍然道：「我明白了，以聖神的靈源靈光，靈光蓮種吸噬得二三成就該能破種成長，如今還是靈光蓮種，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指間沙體內的靈源有異。只是既可能是耗費在損親疊命此類神技上，也可能是來宣家之前用過靈源。」
碧玉心驚呼：「定是之前用過！」
狄沖霄道：「正是我心中所想，宣老太爺體內我先前探過，雖有靈源靈光可相當微小，以此來算，損親疊命並不會耗費太多靈光。真相必然是靈源切分之技。這個人既是指間沙，也不是指間沙。若無意外，指間沙擁有一個衍生神魂，玄奇上該和屍寄獸的獸賦、虎嫂的雙生魔幻、夜叉王的三身歸命皆有些相類。佐證就是他的死法與他那神魂完全背逆，絕非壽終正寢的外相。泉九幽，你在宗中時就沒有聽過宗主有分身的消息？」
泉九幽斷然搖頭。
碧玉心深思后道：「尋到一個合適的屍體，將自身的壽命分入其中，由此得到一個假命活人。這就說得通了，死屍不是活人，生機早斷，一旦假命終結，外相上自然就不會是神魂該有的壽終正寢，而是深受神魂反噬，呈現出截然相反的外相。」
狄沖霄道：「假命活人的存在該就是指間沙從不摘下面具的原因之一。指間沙可真夠隱忍的。嗯，指間沙死足一半，短時內絕難恢復，暫時不必管他。」又道：「泉九幽，在真相探明之前，你最好當自己已經死了，暗探為主。」
泉九幽點點頭。
碧玉心道：「今天算是結死仇了，往後豈不是要防著身邊所有人？想想就煩。」
龍華芳笑道：「恰恰相反，是根本不必管他。論到對指間之沙的了解，世間沒強過冥鑒門的，天下玄奇神魂無盡，指間沙若是有仇必報的人，以他的本事早被人發現存在並斬成死人了，成就他的只在隱忍。在我想來，此種假命分身的最大用處就是上演一場宗主死亡的好戲。指間沙與游一半同是極度懼死的人，但本源天地之別，游一半是渴望活到成為天下至尊的那一天，所以即便強如魔皇也敢起心思謀算；指間沙只是為了享受，這從他不惜耗費十數年時光來佈局一場家變，進而謀奪宗門積累就能明白，如此一個懼死愛享受的人，最怕的就是有一個如沖霄般的強仇天下追索，所以他絕不敢打我們的主意，只當自己真死了，等時間沖淡一切后再重新玩他的家變遊戲。」
人生如戲，有強者爭霸戲，自然也就有弱者求存戲，皆有獨有的精彩。狄沖霄放聲大笑，帶着諸人離去，去尋找宣老太爺作孽一生積累而來的靈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