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萬記

第385章 萬記

天還沒亮透,角門響,淺兒翻身:「誰呀起這麼早?」

「是我,站樁去了。」柳萬喊。喊完人已經走了。

「他現在對練武可上心了。一點都不喊站樁枯燥沒意思了。外頭變天了,也不歇息。」淺兒含着嬌嗔笑着說。

啞姑翻個身:「不僅是他,還有那八個護院,現在一個個的對鍾林沒有不佩服的,都死心塌地認他做教師,乖乖跟着他練習站樁。都是除夕夜那些歹徒帶來的效應啊,鍾林大哥一個人出手打翻六個人,這就是行家一出手才知有沒有,他確實是個厲害人。」

「有白家表哥厲害嗎?」淺兒忽然問。

啞姑一愣,反問:「為何忽然提他?」

淺兒嘆一口氣,「你就不要嘴硬了,明明心裏千百遍地惦記着,夜裏翻來覆去為的什麼還不是因為昨夜聽到天氣變了,刮大風,你知道起風必定天氣更冷,冷下來肯定又要下雪,這風雪交加,你心裏放心不下白表哥。」

啞姑靜靜聽着,不答話,只望着窗紙上透進來的亮色發獃。

淺兒知道自己戳中她心事了,不敢再多嘴,靜靜睡倒,嘆了一口氣。

外頭穿來老鍾叔起床掃院子的聲音。

老鍾雖然做了管家,但每天還堅持給角院做灑掃,啞姑等人也不阻攔。

淺兒先起來了,拉開窗帘,藉著亮光看枕上,啞姑醒著,睜着眼睛在靜靜地流淚。

淺兒心裏害怕,她從沒見小奶奶流過這麼多眼淚,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自己傷她的心了?

「小奶奶,沒下雪,只是刮大風,一點都沒有下雪的跡象。所以你且放寬心吧。」

「大風?大風必有大雪,風急雪大,他如今究竟到了哪裏?吃得上飯,穿得暖和嗎?不知道遭受着什麼樣的罪?唉,真是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是你,冰河也是你啊——」

淺兒眨眼:「小奶奶,什麼馬呀什麼冰河?難道你想暖河的魚王他們了?」

啞姑苦笑,「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啊——」

說話間已經起床,梳洗吃飯後,淺兒回話:「外出的轎子已經備好,老爺親手書寫的牌匾也寫好了,說我們過去的時候帶過去就是。」

柳萬噔噔噔跑來,「老爺說了,今兒萬記開張,我就不上學了,陪你外出。」

淺兒趕緊給他換衣裳,啞姑瞧着他的身量比記憶中高了許多,不由得笑了:「你想去就去吧。只是我醜話說在前頭,如今這個萬記,是人家王巧手開的,人才財力都是人家出,我沒有一分錢投入,只是憑藉我這個人的一點看病接生的技巧,算入了一股。以後掙的錢算我自己的,可和你沒關係啊,所以不許你們跟我搶錢。」

柳萬隻想着跟出去玩,對錢不太在意,「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反正我已經有了梁州、靈易、梅家鎮子的萬記,這一年掙的錢多得我自己都沒算過有多少。」

啞姑嗤鼻子:「算是便宜你小子了。以後我得自立門戶,等我掙夠了錢,我也離開你們家,再也不用在你們這爛泥坑裏天天操心,還老是擔驚受怕的,你看你那個柳沉姐姐啊,處處跟我挑刺兒。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做她才能看我順眼。唉,不說了,走吧——」

新的萬記開在街口,因為時局亂,原來開在這裏的一家大鋪子關門,王巧手沒怎麼花錢就把店盤下來了。

轎子在街口停下,啞姑和柳萬並肩出來,王巧手老遠就歡笑着迎出來:「可算把你盼來了,快快快,來看看給你設的位子喜歡嗎?這椅子小不小,這坐墊軟不軟?」

啞姑被她帶進門,這店鋪十分寬闊,正面櫃枱接診,往左是葯櫃,付費、取葯、拿葯,一條水服務,設置十分周全。向右是一個大隔間,裏頭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放着簡易診斷用具。隔間後面又特意辟出一間更小的,掛着隔簾,方便給有些婦女脫衣看診。

啞姑一看正是按自己列舉的一張裝修圖進行的佈置。

啞姑含笑點頭:「挺好的。沒想到王大娘你除了會接生,做生意也挺有能力啊。但願我們的萬記能順風順水開起來。」

王巧手吩咐人將牌匾掛起來,接着放了幾掛鞭炮以示開業大吉。

這店鋪就這樣簡單地開起來了,沒人慶賀,沒人送禮,沒人捧場,只是掛了個匾,開了個門。倒是店鋪的主人出來看了一圈兒,不放心,又找王巧手:「你這租金能掙回來嗎?我可醜話說在前頭,我半年收一次租金,如果你感覺掙不回來就趁早收手吧,何必眼睜睜看着把手裏的銀子都砸進去。」

他這麼說,王巧手自己心裏也有點虛了,拿求救的目光看啞姑。

啞姑似乎沒注意到這些,漫步走到門外,抬頭望高處,目光在高高掛起的牌匾上留戀,喃喃自語:「從萬記,到萬記養生館,再到萬記生活館,再回到如今的萬記,我們算是去繁從簡,也算是返璞歸真吧,又回到了最初的萬記。」

柳萬拍手笑:「我名字裏這個萬字可值錢了,不但梁州府有,如今梁州府也有了。」

啞姑打斷他:「以後再爭取做到清州府,和其他的州府,最好做到京都中去。」

「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個野心?」

啞姑卻不接他的話,忽然換了話題:「王大娘你不用怕,我們的生意冷清不了,這世上不管是和平年代還是戰亂連天,女人們總是要生孩子的吧,生孩子總得請我們接生吧,只要接生,我們就能掙錢。」

王巧手等了半天才算聽到一句安心的話,「也對啊,我們又沒想掙大錢,只是掙個辛苦銀子錢。」

正說着,門口一張小臉探進來,那臉兒臟乎乎的,眼角掛着淚痕。

王巧手揮手:「去去去,小孩子別來搗亂。」

是個小女孩。眼裏淚水漣漣,慢慢走遠。

啞姑忽然心裏一動,親身噔噔噔追出去,「你等一下。」

小女孩忽然撒腿就跑,跑着跑着一個跟頭栽倒了。

啞姑附身抱起來,返回萬記,王巧手一看急了,「你攆她回來做什麼?她我認得,是個無依無靠到處流浪的小孤兒,她家裏可沒有要生產的婦女。」

啞姑扣住小女孩手腕把脈,然後抱起小女孩進了掛隔簾的內室,小女孩慌了,腳踢手打地哭:「做什麼你做什麼?」

「小妹妹別哭,姐姐給你看病。」

說着給小女孩查看全身,全身都好,啞姑心一狠,一把脫下她的褲子。

小女孩慘叫一聲捂住了褲子。

「別怕——姐姐也是女的。只有看了,才能給你配藥啊。」

在啞姑柔聲哄勸下,小女孩慢慢鬆開手,露出一個血痕斑斑的下身。

「怎麼會這樣?」啞姑喃喃,聲音變了調。

「究竟怎麼了?什麼病能把你嚇成那樣?」王巧手在隔簾外被這聲音嚇了一條。

「姐姐,好多年都這樣的,一直疼,疼得受不了的時候我就抓一把草木灰壓上去。可就是不見好,還越來越重了,我聽街上的人說你這裏開的萬記可以給女人看病,我就想來試試運氣,我沒有錢,我也不知道像我這麼小的女子算不算婦女。疼啊姐姐——」小女孩說着淚如雨下,緊緊捂住下身。

啞姑輕輕擦一把自己的淚,又給小女孩擦淚,「你多大了,家住哪裏?家裏還有什麼人?」

王巧手急了:「她叫小簪子,你管她的事做什麼?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能有什麼家能有什麼親人!她就算有什麼病,你看了也掙不來一分錢。」

「那就好。」啞姑走出隔簾,手裏牽着小女孩,「我急需配藥。這樣吧王大娘,小簪子用的葯錢記我賬上,回頭我掙了補給店裏。這孩子的病一刻都不能耽擱。」

說着到葯櫃前查看,很快就配置成了,吃的,擦的,洗的。

王巧手一看沒法阻攔,便親自動手給熬藥去了。

啞姑瞅著這小姑娘,她實在破爛得不像話,乾脆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衫,裹住這小身軀,「這樣吧,明天姐姐會給你帶合身的新衣裳過來。」

小女孩緊緊蜷著身子,含淚點頭。

柳萬皺鼻子:「臭婆娘,你同情心又泛濫了?她這麼臟你也不嫌棄?」

「去你的——」啞姑噴他一口唾沫,「再說一遍,在我眼裏只有病人,沒有男女之分,也沒有臟凈之分。」

告辭王巧手出門,回家途中經過一家飯鋪,柳萬瞅著那鋪子的幌子,咽口水:「好想吃白玉點骨啊——可惜靈州府沒有。」

啞姑沉吟:「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

剛進門啞姑就問淺兒:「上次回來帶的那包膠魚乾還在嗎找出來?」

淺兒果然很快就翻出來。

「我開個單子你照單去廚房要食材,晚上我們角院自己做飯吃,還有,去把鍾林大哥也請來,不過悄悄的,不要驚動太多人。」

「我去請鍾老師。」柳萬跑走了。

向晚時候下起雪來。

偏偏那梅花開得如火如荼,把滿院子都開得紅燦燦的。

啞姑拿剪刀剪,三五枝搭在一起,「送給九姨太去。」

又剪幾枝:「這些給老爺的書房,插瓶清水養起來。」

……

淺兒和柳萬、長安不歇氣地跑,等送完天已經黑了。

老鍾叔回來了,鍾林也來了,卻不進門,只在門口見個面,到隔壁去了。

「上次不還進來了嗎,他怎麼變得彆扭了?」淺兒皺眉。

「可能是怕給我們惹什麼閑話吧,畢竟男女有別。要不這樣,我們把鍋子搬到隔壁去。他怕男女大防,我才不怕。」啞姑提議。

「好——」柳萬高興。

淺兒卻擔憂了:「不太好吧,你們做主子的,跑到下人房裏吃飯,傳出去……」

「什麼主子下人,都是狗屁規矩,我們關了門外頭誰會知道!」

啞姑說着親自動手端起小鍋子就走。

老鍾叔也被嚇了一跳。但是這幾個年輕人確實一點都不拘束,架起火就忙碌上了,很快碟子碗筷擺了一桌子,紅肉白菜綠葉薯片,還有泡發的膠魚切片,一碟一碟投進翻滾的開水裏,再配上調好的佐料,香味很快擠滿了屋子。

柳萬首先就搶著吃起來。

鍾林本來有點拘謹,啞姑把一個瓷碗放到他面前,碗裏的蘸汁香味撲鼻,「鍾大哥,謝謝你。沒什麼可以答謝的,先吃個萬紫千紅,等以後條件好了,做白玉點骨給你吃。」

鍾林再也抵不住香味誘惑,大口吃了起來。

老鍾叔最後一個才吃,吃了一口,老臉上露出笑,「萬紫千紅?你們年輕人真會折騰啊,不過這還真有點白玉點骨的意思。只是,只可以鬧這一回,以後萬萬不敢再胡來。鍾林你不是都不叫別人知道你我的父子關係嗎,所以以後這角院還是少來吧。」

啞姑怔怔聽着,知道老鍾叔是怕有人看到鍾林來這裏別人會傳閑話,不禁為老人的良苦用心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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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姑玉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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