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希伯來突然站起來。

對面一群軍校生出於本能,頓時很沒骨氣地一縮脖子。

艾比硬著頭皮叫：「你，你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希伯來沒理會他。他拉開了身旁另一把坐椅,略略側過身子讓蓋瑞坐下,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下子他坐也不好好坐了,兩個位子之間的距離本來就不遠,他狀似無意地把一隻手伸過去,擱在了蓋瑞的椅背上，又自認為隱密地環視四周一圈,宣告所有權的用心昭然若揭。

至於和蓋瑞同來的奧布里，元帥大人看也沒有多看一眼,拿下巴點了點旁邊的位置，示意他隨意自便就完了。

奧布里摸摸鼻子,往左右兩邊看了看,挑了個靠近艾比的位置坐下來。他雖然還沒混成有名氣的大記者,不過眼力勁和機靈勁都有,加上名門望族的出身，眼界也不算低了。眼前這名alpha其貌不揚，但氣度凜然威勢赫赫,就算他什麼也不做,就是不說話也沒什麼表情地坐在那兒，整個人也像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劍，蘊含着凝而不發的銳氣。

奧布里打死也不信他只是個碰巧途經此處的旅者，在帝國也一定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只不過奧布里把這些疑慮都埋在心裏，暫且不去深究。

有這個認知，奧布里當然也就不指望對方也能彬彬有禮地給自己拉個坐椅什麼的。不過話說回來，眼前這個聲稱自己是個alpha卻纖細得像個omega的少年坦然落座，姿態從容得理所當然，也很有意思。

——國會曾高薪聘請禮儀顧問對蓋瑞進行過悉心指導，皇帝陛下的姿態當然挑不出毛病來。

蓋瑞盡量無視了元帥那隻僭越的胳膊，問：「動什麼手？」

軍校生們臉上都不太光彩，沉默不語。

蓋瑞在他們臉上逡巡一遍，若有所悟，覺得既無奈又有趣，對希伯來說：「不要欺負人。」

「嗯。只是和小朋友們開個小玩笑，沒欺負人。」希伯來微笑，好像剛才幹脆利落收拾小alpha們的跟他不是同一人似的，說，「好吧好吧，聽你的。」

皇帝陛下覺得耳朵有點燙。然而除了語氣讓人感到不自在之外，希伯來的話里好像也挑不出毛病來。他不再理會這個問題，把注意力放回到正事上：「如果天狼軍團試圖攻擊空間戰，走這條航線，我們可以避開他們，同時節省一半以上的時間到達最近的躍遷點。飛船隻是從隕石帶邊緣經過，並不深入中心地帶，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危險。我從前也經歷過類似的航線。」

蓋瑞停頓了一下，看看對面憂慮不安和懷疑交織的一張張臉，意識到這不是帝國軍部那些對皇帝陛下莫名服從到了盲從地步的高級血系軍官們，他們對皇帝陛下的決策堅決擁護，不問情由。

而眼下對面坐着的只是一群沒怎麼見過世面的年輕軍校生。他們中的有的人可能連荒原野獸都沒有對付過，會焦慮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蓋瑞斟酌了一下，試圖安撫他們的情緒，說：「我們先看看推演吧。」

雖然遠距離通訊受到干擾，但附近一定範圍內的聲波成像還是可以使用的，推演對於蓋瑞來說只能算是小事一樁。

光屏上虛擬展示的不光是飛船和隕石圈飛行軌跡的動畫展示效果，蓋瑞還附帶例舉了一系列實時的各種輻射波長數值，隕石重力參數影響值，飛船的能耗和動力數值等等，在展示的過程中會議室的影印機同時自動打印出一疊厚厚的說明資料，幾乎把每一個步驟和可能遭遇的情況以及和各方面數據都詳細標註出來，鋪天蓋地地糊了滿眼懵圈的小年輕們。

雖然蓋瑞在整個演示過程當中都沒怎麼說話，但年輕的軍校生突然有種被學院裏以嚴厲苛刻著稱的系主任點名進行戰略答辯時的壓迫感，似乎無論你提出什麼樣的假設都會被對方毫不留情地駁斥得體無完膚，每一個被抽到的學員都面若土色汗流浹背。

一時間這些學員們看向蓋瑞的目光都是敬畏的——他們最嚴謹的講師做的專題報道材料都沒有這樣詳細得簡直變態！

在這樣的情形下，也就沒人再繼續反對。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很多，航線經過隕石帶外圍，希伯來安排各人的責任範圍和輪值，沒有人再反對。

他和蓋瑞的時間都安排在四個小時后，按照他們現在的速度，四小時后剛好接近隕石帶的邊緣範圍。

航艦上還有五六間寬裕的客房，但蓋瑞想和希伯來遠遠地隔離開顯然不現實，兩人的房間正好就在兩隔壁。

希伯來端著牛奶來送個宵夜什麼的，實在太方便。

蓋瑞沒休息，坐在個人終端前噼里啪啦地敲鍵盤，看見希伯來自己開門進來，眉頭微微地一斂。

希伯來裝作沒看見，把盛牛奶的杯子放到蓋瑞手邊，順勢拍了一下蓋瑞的手背，說：「休息一下？」他能感覺到蓋瑞的手明顯就是一縮，不由得有點失笑：「我都不計較了，你還在鬧什麼彆扭。」

元帥坦然直率，蓋瑞就算是心裏仍然糾結也不好再表現出來，抓起杯子掩飾地遮在臉前，綳著臉小聲說：「我警告過你了，是你自己非要湊過來。」

希伯來裝着沒聽見，不答他這話，伸手摸摸他的額頭：「還燒么？來，把牛奶喝了去睡，我替你盯一會。」

明明可以通過儀器方便地進行檢測，但希伯來似乎更喜歡這種直接接觸的方式，不過肌膚接觸傳遞過來的溫度很舒適，蓋瑞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避讓。

蓋瑞小口小口地啜著牛奶，含含糊糊地說：「我覺得還好。」最開始的不適過去之後，全身一直都暖洋洋的感覺其實還挺不錯的，反而讓他的精神處於莫名的輕度興奮之中，同時也沒有再影響到他的食慾——在不久之前才吃完一盤點心的狀態下，他對宵夜仍然完全沒有什麼拒絕之心。

當然這話要是說出去，希伯來是完全不信的。alpha敏銳的知覺告訴他，手掌下的溫度仍然高於正常人應有的體表溫度，但常備的醫療艙也沒查出問題出在那兒。這種完全不明原因的持續低熱實在讓人沒法相信是「沒事」。

希伯來有點擔憂，然而這組沒什麼經驗的軍校生小隊竟然沒有配備專業醫療人員，又和外界失去了聯絡，暫時也沒什麼辦法。不過看着蓋瑞確實還挺精神，多少放了點心。

他再次重申：「去睡。」

蓋瑞遲疑了一下：「我在優化航艦的自衛系統，另外試試調整波段頻率，看看能不能恢復外界聯繫。你大概做不了。」

元帥的駕駛技術勿庸置疑，但優化程序這種事情還真是他幫不上忙的。希伯來沉默了一會，在他旁邊坐下來。

蓋瑞看了看，覺得自己這話大概讓人心情不怎麼好，也學剛才希伯來一樣拍了拍對方的手：「不要生氣。」

希伯來還沒來得及答話，畢方不知什麼時候從門縫裏擠進來，搶先道：「沒生氣。就是想坐在這兒陪陪您，您休息的時候可以往主人的肩膀上靠一靠，當然你要是累了還可以枕着主人的腿睡覺，那就再好不過啦！」

希伯來把畢方抓在手上強迫它閉嘴，向著蓋瑞解釋：「……我在這就是想坐一會，沒別的意思，不要聽畢方胡說八道。」

畢方完全無視了希伯來『回去收拾你』的眼神，今天丟了面子又被禁言，作為一台格外有個性的機甲，畢方有點鬧小脾氣了，它堅強地掙扎著出聲，繼續叨叨：「……哼哼，其實我是說出了你的心聲吧！你敢說你一點都不想么，其實你心裏就是這麼期待的對吧，對吧對吧？」

它弄得蓋瑞也挺尷尬，蓋瑞從希伯來手裏把它接過來，放在桌子上，有點無奈：「你是還想被禁言嗎？」

畢方化作一團光球在桌面上滾來滾去：「你已經這麼對我啦！你已經關過我的語音系統啦！還要再關！果然你不愛我了！你居然不愛我了！你們都不愛我啦！我是多麼可憐的小機甲嚶嚶嚶……」

蓋瑞拿它束手無策，說：「是你讓我可以隨便對你怎麼樣的。」

正在打滾的畢方一下子頓住，接着想到了點什麼，然後它心情瞬間蕩漾了，發出一連串嘿嘿嘿嘿的古怪笑聲。

蓋瑞話剛出口就醒悟自己失言了，他面無表情地拍了畢方一下，試圖轉移話題：「你沒事做？去和蒼穹一起盯着遠程雷達吧？」

畢方一邊繼續詭異地嘿嘿笑，順從地向外飄去，在門口處恢復地成貓咪形狀，十分歡快地撒開爪子跑了。

「我在航艦的動力供應上做了些改動，關閉了一切非必要的能源供給，優先保證航艦有足夠的動力支撐。」蓋瑞好像忘了剛才自己才說元帥可能做不了的話，主動地把桌上的個人終端往元帥的方向推了推：「……可惜時間太短，資源也有限，航艦的防禦力沒法再進一步改進強化了。」

他的行為明顯欲蓋彌彰，希伯來覺得值得回頭問問畢方詳細經過，不過總算分得清主次，並沒有過多的糾結這件事。

希伯來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個人終端上，他雖然無法像蓋瑞一樣隨心所欲地對器械進行修改，但是也能一眼看出改動所帶來的變化。

民用航艦本身配備的只是常規武器，防禦力的考量主要是應付星際颶風小型隕石流一類的自然事故，更多依賴的是艦身的堅固程度，並沒有把遭遇大規模武器打擊的承受能力考慮進去。就算皇帝陛下在機械改裝方面有奇才，能夠延展的空間也有限。這一番改動索性不考慮武器裝備的問題，反而以全面提升航艦的機動性為目的。

「你認為我們還有有可能遭到天狼軍團的追擊？」

蓋瑞似乎有點不知如何描述，稍微頓了一下：「……能做的改動有限，也就是順手處理一下，多一層防備不是壞事。我們離開空間站也有足夠距離，按說已經出了定向磁波壓制的範圍，通訊卻一直沒有恢復。除非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航艦突如其來的一陣震蕩，打斷了他的話語。航艦低沉的電子音和蒼穹的報告聲幾乎是同時響起來。

原因很快就清楚了。

他們原本即定的臨時目的地，距離空間站最近的躍遷點，被天狼軍團的用數顆周波彈撕裂。艦身受到的震動，正是空間爆破造成的輻射震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