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四、無題
談學偉一直沒有說話，苦苦思索著，面色很是遲疑和掙扎。
他素來給人的印象都是樂觀、沒心沒肺的，鮮少會有這般複雜的臉色。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他沒有開口，莫道難、李月、顧寶也都沒有說話。李月看着自己這個表弟，有些心疼，想說什麼，但是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任何的聲音，只有一聲無聲的嘆息。
莫道難看在眼裏，伸手握住了李月的手。李月回望着他，露出一抹笑容。
足足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談學偉終於抬頭，正視着莫道難，他苦笑着說道：「姐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選擇。真的。我剛才一直在想，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別說高慧對我的感情，便是我自己對她的愛，到底是男女之間的感情，還是我心中的執念和桎梏。」
他頓了頓，狠狠咬了一下牙關，右手握著拳頭無意識的在身前揮動一下，好似做了個下定決心的動作：「不過，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見見她。不管我們的感情是繼續下去，還是就此一刀兩斷、各尋各自的道，我都認了！」
「好！」顧寶拍拍談學偉的肩膀，為自己這個兄弟的看透而開心。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莫道難之前的那番話，談學偉因為是當事人，所以聽不出究竟。可是顧寶一聽，便知道莫道難在激將，用言語讓談學偉正視自己的內心。
一如當年自己消極避世，莫道難也是用類似的方法讓自己大徹大悟。
如今，單單論起境界，顧寶比談學偉高上不少。畢竟，經歷了父母雙亡，經歷了親人謀奪家產，還如鳳凰涅槃一般重塑道基，再加上之前修鍊的是佛家修心的法門，顧寶如今心境已然是小圓滿的狀態。
莫道難欣慰的點點頭，說句實在話，顧寶和談學偉二人，雖然前者是徒弟也最得莫道難的欣賞，可心裏感情的天枰，總是有點傾向於談學偉。畢竟，莫道難最先認識談學偉，又是自己的小舅子，莫道難自然希望談學偉一切都順利。
如顧寶所料，他先前說的一番話，主要是單刀直入，希望談學偉自身可以理清一切。
「行，你能想通這一點，很不錯。我帶你去崑崙吧。」
「等一下，姐夫。」談學偉揮揮手說道：「當年我閉關之前，說要靠自己一人上崑崙討回高慧。可是境界越高，越知道那是何其難的事情。可是，這是我和高慧之間的事情，一定要我們兩人自己去處理。不管是怎樣的結果，我都認了。」
「所以？」
「所以，」談學偉深吸一口氣，隨即露出招牌式的嬉皮笑臉：「那就拜託姐夫你送我去崑崙就成，其他的，就交給我好了。」
莫道難呵呵一笑，說道：「行。崑崙因為當年圍剿我，被哪吒氣的施展禁制強行封山，我送你去之後，你可以以哪吒的名義拜見崑崙掌門長青子。嗯，如今算來也有十餘年，你告訴長青子，若讓你和高慧見面好好交談，待封山滿五十年，崑崙便破禁，重新現世吧。」
頓了頓，莫道難對着虛空說道：「哪吒，這樣可否？」
房子裏驀然閃耀出點點金光，哪吒的聲音從金光中傳遞出來：「你這個當事人都不介意了，我自然沒意見。封山五十年，便宜那群白痴了。談學偉是吧，這個你拿着，要是你去了那群白痴還拿喬裝大，你便祭出這塊金磚。等你的事情做完，離開之前將這塊金磚交給崑崙現任掌門，告訴他五十年期滿，自己用金磚打開禁制。」
金光中飛出一個物事，落在談學偉的手上。
談學偉欣喜的收好，拱拱手說道：「多謝三壇海會大神。」
「客氣了。莫道友，你法力恢復了沒有？」
莫道難搖搖頭：「還需三四個月。」
哪吒應了一聲，金光散去。
「好了，我送你去崑崙吧。」莫道難看着談學偉點點頭，見後者已經準備好，輕展道袍，流光溢彩閃耀，談學偉像是個幻滅的泡泡一般，消失不見。
「希望，一切順利吧。」顧寶喃喃自語。
莫道難不語，摟住一臉憂色的李月，抿了抿嘴唇。
……
距離談學偉的離去已經有一個星期，莫道難早在第二天便閉關修鍊。這些日子，李月和顧寶空閑之餘，在接踵而來的文子均明機等人的「慫恿」下，「藍色」重新正式開業！
生意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可是「藍色」的重新開張，讓在場所有人，包括白素貞小青，都有一種往事重現的感覺。
錢朵朵和劉伯溫也趕過來，錢朵朵瞠目結舌滿臉通紅的看着店鋪里的那些海報，半晌沒說過話來。便是劉伯溫，雖然早就經受過地球各種文化的洗禮，也臉色不自然好一會兒時間。
倒是李月，以前一直對這種店鋪喊打喊殺深惡痛絕，可是一旦身份轉變，反而喜滋滋的以老闆娘的身份管理起來。
白天，李月慵懶的看着大門，輕輕嘆口氣說道：「談學偉那小混蛋，怎麼還沒有回來？」
店鋪里除了她和顧寶之外，還有明機、文子均兩個店員。說是店員，其實他們的角色更像是保姆，防止李月出一丁點的意外。
話音剛落，屋子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眾人目光瞬間轉過去。
白素貞有些詫異的看着幾人，與李惠民一同走進來，笑着說道：「怎麼？好像很失望？」
李月笑眯眯的上前，握住白素貞的手說道：「我們白娘子來了，怎麼會失望呢？來，快坐。」
白素貞與許仙夙世因緣，當小青找到許仙轉世之身李惠民之後，便立刻通知於她。白素貞也沒有耽擱，急忙告別自己的師傅九天玄女，來到凡間。
之後中間有些小小的波折，最終，白素貞沒有讓李惠民恢復前世的記憶。原想着就此了結這段情緣，畢竟，即便是同一個靈魂的轉世之身，沒有了同樣的記憶，同樣的思想，同樣的感情，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可誰知道，也不知是因為宿世因緣的牽絆，還是一見鍾情，李惠民多年古今無波的心湖在見到白素貞的剎那蕩漾開來。一向是淡然從容的他，以一種即便是多年好友錢朵朵也瞠目結舌的方式瘋狂的追求白素貞。
在這種攻勢下，白素貞有些不知所措。當年的許仙是個獃子，何曾有過這般爛漫感人的攻勢？
尤其是知道對面之人，是自家官人的轉世之人，即便很多時候知道是兩個性子不同的人，可還是忍不住的恍惚動搖起來。
十幾年的時光過去，白素貞雖然沒有完全消去心結，可已然默許了李惠民「死纏爛打」的跟在自己身邊。
「今天怎麼過來了？」莫道難不在的十餘年，錢朵朵雖然一直照顧自己，可她畢竟也是有身子的人，而且李月也不樂意當她和劉伯溫之間的電燈泡。
所以，她很早便搬出來一個人住。之後，白素貞便經常過來，照顧自己。畢竟，白素貞也是做過母親的人，很多方面都有經驗。
所以兩人的感情很好。
「過來看看你。孩子最近還調皮嗎？」
李月摸摸肚子，輕輕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還好，要不是莫道難確定，我都懷疑寶寶一定是個文靜的姑娘了。」
白素貞看着李月的肚子，臉上露出柔和之色，輕聲說道：「我也有好些年，沒有見士林了。」
她的兒子許士林，乃是文曲星君下凡歷劫的轉世之身，早在千年前便圓滿歸真，重回天庭。縱然母子情深，也不能時刻相見。尤其是那時候白素貞還要留在地球，一方面等待許仙的轉世之身，一方面照顧錢塘水族。
李月見她這般模樣，急忙握住她的手，安慰著說道：「想他的話，就去看看他好了。」
「他如今身為文曲星君，日日當值點卯，哪有那麼多時間？」白素貞笑了笑，面上有些惆悵。在凡人看來，文曲星君好似有多了不起，可他們修行中人都知道，文曲星君也是封神而來，各種辛苦，不足外人道也。
當年文曲星君下凡投胎為她的兒子，也是兩人前世結下的因果。
「不說這個了，」白素貞知道孕婦總是有點多愁善感的，急忙轉移話題問道：「最近那怪夢還做么？」
李月搖搖頭，笑的有些如釋負重：「懷孕之後，日日必做的夢便斷斷續續起來，從莫道難回來之後到現在，更是一次都沒做過。不過好可惜，每天都是一覺到天亮，從來沒做過其他的夢。」
李月從出生之後，日日做一個古怪可怕的夢。
白素貞點了點她的眉心，嗔道：「你啊你，真沒出息。莫仙長又閉關了？」
「嗯，說是三個多月便可以出關。不說我了，你最近怎麼樣？」李月眼睛瞥了一下滿臉溫柔的看着白素貞的李惠民，眨眨眼睛說道。
白素貞臉色微微泛紅，說道：「他父親明天六十五周歲生日，讓他一定要帶女朋友回家。你也知道，雖然他如今也算是半仙之體，活個千萬年不成問題。可在凡人眼中，他如今四十三歲，已經是中年了。因為他這麼多年始終不結婚，他父母很是焦慮。這次，算是下了最後的通牒了。」
「所以你便答應陪他回去？」
白素貞點點頭，眼中有着甜蜜，只是神情之中，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掙扎。
李月知道她的心結，也知道這隻能靠白素貞自己去解。
又閑聊了一會兒，白素貞施展法術，讓自己和李惠民看起來都有四十歲的模樣，這才聯袂離開。
他們離開之後，李月覺得睏乏，合衣打起了盹。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談學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李月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表姐，我回來了。」
李月扶著肚子坐起來，談學偉急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
李月掃了一下屋子，臉上露出黯然之色：「高慧她，不肯回來？」
談學偉淡淡的笑了笑，這才一個多星期不見，他卻好似一下子成長起來。
「高慧她說，如果我和她都渡劫飛升，到那個時候還沒有忘記彼此的話，便結成道侶。」談學偉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
李月看他模樣，沒有失戀之人的悲傷之色，心裏微微打了個底，也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