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獲機會
「照我說，我家吳道他——」
吳廣才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白新峰輕笑着，看着吳廣才說：「你的意思我都懂，全都明白。你愛子心切，但是我不能因此改變原則。我已經給過吳道機會了，是他自己沒有把握住，那麼這就怪不得別人。」
吳廣才表情一僵，神色一陣黯淡。
吳道媽在一旁坐着，牙齒咬着嘴唇，都咬出一道印子出來。
「但是這裏面是有原因的！」糰子終於忍不住，高聲說。「早上我和吳道去市體育館的時候，路上差點被車撞了。他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
糰子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話越往後說聲音越小。
白新峰愣了一下，然後才說：「怪不得你的態度會突然改變，原來是因為這個。」
吳廣才也是一陣愣神，沒想到其中有這麼段插曲。不過他沒有責怪糰子什麼，現在事情已經出來，還是想些解決的辦法比什麼都強。
「不過我也正是因此才看出來吳道對籃球的盼望。看着他帶傷上場，看着他沒法繼續比賽而產生的的失落，這份心情我現在才能深刻的體會到了。所以，新峰，我想請你……」
「只有這個沒得商量。」白新峰依然無比決絕。他盯着杯中茶水，看着淺黃色的晶瑩水面說：「你也許是心存愧疚，所以想為他做些什麼彌補一下。但是這種貿然的情緒要不得。吳道他並不是打籃球的料，不可否認他很努力。我想，如果將他的這份努力放到他擅長的地方，一定比他打籃球要更加容易做出成績。我拒絕他加入我們球隊，不光是為我們自己考慮，也是為吳道考慮。」
「你這話說的太片面了，你自己了解吳道嗎？你和他見過幾次面？你和他說過幾句話？你根本對他沒有那麼深入的了解，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自以為是的話。」
場面有些控制不住，師太逐漸想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陷入死結了。
這樣子的話，看上去反而像是糰子與白新峰無意義的爭吵。
吳道嗎噙著淚水，坐在旁邊默默地聽。吳廣才僵著臉，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糰子和白新峰說了很多，可是直到最後，白新峰仍舊沒有同意。他的嘴巴就像一把鐵鎖，糰子手拿撬棍撬了半個多小時，卻始終無法撬開。
外邊夜色更加濃了，路上的大巴車偶爾想起響亮的喇叭聲，一直傳到這包間里來。桌上的菜也已經涼，可憐吳廣才忙活了半個下午做了這麼多菜，白新峰卻一筷子都沒有動。
「說來說去還是身高的問題，你究竟要糾結這個到什麼地步？」糰子怒視着白新峰，大聲說道。
白新峰苦笑着搖頭，「相信我，吳道他在這方面真的存着不足，執意打籃球，他的路一定走不遠。」
「這只是你個人的看法。」
「可我相信我的判斷。」
糰子猛然嘆口氣，心中生出一絲無力感。
這時候，沉默了許久的吳廣才終於又開始說話了。他端起酒瓶咕嘟咕嘟喝了一氣，胖胖的臉頰紅了許多。然後他大喊道，「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對籃球的感情嗎！」
這話來得突然，把白新峰和糰子都嚇了一跳。
「和身高什麼的沒關係吧！最重要的，不應當是熱愛籃球的心嗎！」
這話一直傳到包間外面去。包間門虛掩著，吳廣才的話語繞過虛掩的門，傳到外面的走廊里。不知從何時開始，吳道靜靜在走廊里，背靠牆站着。聽到吳廣才吶喊似的話，吳道肩膀顫抖了一下，臉上滿是痛苦。
吳廣纔此刻看上去有些激動，嘴唇不停的哆嗦。吳道媽伸手在他胸膛上捋了幾把，吳廣才這才慢慢的平靜下來。「我兒子是認真的！我兒子比誰都刻苦！我兒子從小到大從沒有間斷過練習！你以為我願意讓他打籃球嗎？我比誰都反對他，可是他不肯放棄，沒法放棄，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痛苦啊……」
吳廣才眼神渾濁，眼眶裏滲出大顆的眼淚。
「已經記不清多少次了，看見他抱着籃球在外面瘋了一整天才回來，我都會罵他一頓，甚至動手打他。可是不管怎麼罵，怎麼打，之後他又繼續那樣，我實在沒有辦法。他就是那麼喜歡籃球，太喜歡，無論如何都不願放棄……」
「你也看到了，我家是開飯店的，也算有一點家底。我真正希望的，是讓他接我的班，繼承這個店子，好好的經營下去。可是他志不在此，他一心想打籃球，一心要當那個狗屁籃球運動員，你以為我甘心嗎？可是我應該怎麼選擇？自己兒子的心思我比誰都明白，雖然不是我希望的，卻是他一直追求的，我難以忍心逼迫他……」
「明知道我不同意，他卻一直都在偷偷地練習。因為這個平時住在學校，連着幾周都不願回家。他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可是我什麼都懂，什麼都清楚。我不想他受苦，可是他執意把自己送到艱苦的路途上去，我應該說什麼……」
「然後是現在。」吳廣才眼淚一股股的流出來，在他胖胖的臉頰上滑落。吳道媽同樣哭着用紙巾給他擦，紙巾擦濕了一張又一張。吳廣才看着白新峰，長長的嘆口氣，然後大聲的喊著，因為太大聲都破音了。「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努力仍舊不行！就因為比別人矮嗎？太不公平了！之前的比賽，還有這次，你都看見了吧。我兒子他哪一點比別人差！他那麼拚命，卻因為那種不能理解的原因，難以實現願望嗎！個子矮一點就不能打籃球？個子矮一點籃球就一定打得不好？都他娘的屁話！我兒子做的足夠好了，無論最後結果怎麼樣，我都為他驕傲……」
白新峰沒法說話，在吳廣才面前，他沉默著，頭也難以抬起。
吳道靠牆站着，聽着包間裏面吳廣才的喊聲，眼淚奪眶而出。抬起胳膊用力揉了揉，淚水卻依舊流淌難以抑制。
「好好聽吧，這是你爸爸的心意。」於藍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站在吳道身邊輕聲說：「他或許的確不同意你打籃球，可那也是發自對你的關心。你爸爸對你沒有一點私心，從頭到尾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吳道深吸口氣，仰起臉，任由眼淚滑落。「我什麼都知道，我很久之前都知道。」
「那為什麼還……」
「我只是一直沒膽量承認罷了，不敢去面對。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但始終難以承受這份感情。說到底，我還是像個小孩子，太不懂事。」
包間裏面，吳廣才還在說着，吳道卻準備離開了。於藍跟在吳道身後，臉色看上去無比擔心。
「我沒事。」吳道回頭說：「讓我一個人靜一下。」
於藍遲疑了一會，然後點點頭，沒有再跟上去。
十點了。
街邊路燈昏黃，一輛輛計程車亮着燈光，來來往往。
「我可說好了，這只是給他一次機會而已。最後結果如何，還是要看他自己的表現。」白新峰見糰子準備說話，便搶先一步開口。
糰子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感覺心裏有話要說，但是應該說什麼，一時間卻又想不清楚。
白新峰卻嘆口氣，回憶起方才飯桌上吳廣才淚流滿面的樣子，感慨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糰子默然，點了點頭。
說實話，她自己也為吳廣才的表現感到驚訝。中午她詢問願不願意支持吳道打籃球時，吳廣才表情痛苦，思量了好久才點頭同意，糰子這才邀請來白新峰。那一大桌菜就是吳廣才下廚做的，後來的那番話，也讓糰子明白，吳廣才對吳道的心意並不如他展現出來的那份冷淡。
這對父子也真是太不善溝通了。
吳廣才沒法對吳道直白的表達自己的看法，吳道難以傳遞自己的心意，真的是，叫人說什麼才好……
糰子攔下一輛計程車，目送白新峰離開。看到計程車已經走出好遠，糰子才轉身回到飯店。
吳廣才人已經不見了，吳道媽則在收拾餐桌。於藍這時候正坐在桌邊大吃特吃，一邊不停的揮動筷子，一邊聽吳道媽喋喋不休。
「幸好，最後那個姓白的終於鬆口了。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呢。這件事也弄得有夠麻煩，唉，心好累。」
於藍嘴裏塞著一大塊回鍋肉，一邊嚼一邊說：「這下可以放心了。等休息一周，吳道腳沒問題了，在賽場上好好表現一番，估計加入市籃球隊就是鐵板釘釘的事。」
「希望如此。」吳道媽長嘆口氣。轉過身笑眯眯的看着於藍，吳道媽說：「菜涼了吧，我給你熱熱？」
「不了，不是很涼。」於藍趕緊說。
這時候糰子走進包間來，看了眼於藍，然後對吳道媽說：「白新峰已經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那尊煞神……」
吳道媽把桌上的兩盤素菜裝進提飯的那種便捷小桶裏面，想了想，又往裏塞了一碗米飯和兩個饅頭。「也不知道吳道現在怎麼樣……」
「不如我送過去吧，正好我也把白新峰再給他一次機會的事情說一說。」
吳道媽猶豫了下，想起中午吳道和吳廣才差點大打出手的事，最終無奈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