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胸中真意
於藍匆匆吃了幾口就住嘴了。
吳道媽帶着她去了吳道隔壁那個房間，站在門口挑了好半天才終於選好鑰匙。打開門，領着於藍進去之後說道，「今晚你就住這兒吧，床褥被子都是新的，浴室也可以用。」
「嗯，謝謝阿姨。」於藍乖巧地說。
「不用客氣。」吳道媽擠出笑容。今天的事給她壓力實在太大了，吳道媽現在心力憔悴，累得不行，也沒心思再和於藍客套。稍微說了幾句，吳道媽就出來，輕輕把門關上。站在門口，看了幾眼隔壁吳道的房間。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無奈的嘆口氣，轉過身離開了。
包間裏面，糰子正用手機和誰打電話，吳道媽進去后，糰子又說了幾句才掛斷。
「我這就送飯給吳道吧。」糰子說着，提起那隻帶飯的白色小桶。
「嗯，麻煩你了。」吳道媽長長呼口氣，又說：「今天你真是幫了大忙，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謝你。」
「這是我應該做的，吳道他也是因為我才錯失了這次機會，所以不論如何我都應該——」
吳道媽笑着打斷糰子的話。「車禍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和吳道沒出事比什麼都強。」
糰子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吳道媽的話竟讓她內心顫慄了一下。被別人關心安慰的確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不過糰子很少享受的到這份感覺。除了友川媽之外，身邊剩下的人再沒有一個靠譜的。遇到事情別說指望她們了，恐怕糰子還得反過去安慰她們幾句。
「對了。」吳道媽突然想起來什麼。她從包里取出一把鑰匙，遞給糰子說：「這是吳道那間房左手邊屋子的鑰匙，今晚你就住那裏吧。夜深了，送飯給他之後你也快些休息，別累壞了身體。」
「嗯。」糰子扶扶眼鏡，又點點頭。
「唉，我也要睡去了。」
友川家。
看着友川媽在自己房間裏面折騰，友川卻連個屁也不敢放。
「你看看你是有多懶，枕巾臟成這樣也不知道拿下來洗一洗！」友川媽抓起友川的枕巾，一臉嫌棄的說。友川面上無光，看上去十分尷尬。
「還有被套，這些都多久沒換了？你怎麼這麼不愛乾淨？這樣要生病的我跟你說。」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就換洗好不好，你快出去，我要睡了。」
「還有這兒，床底下這麼多衛生紙怎麼回事？」
「擦完鼻涕的。」
「你有那麼多鼻涕要擦嗎？」
友川臉紅，推著友川媽的後背把她推出去。友川媽手裏捏著友川的枕巾，身子抵在門口說：「我還沒問呢，今天梁小如感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就是你們兩的感覺呀。」
友川臉更紅，心想友川媽真愛瞎折騰。「我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我怎麼能不操心，我是你媽啊。快點說，究竟怎麼樣了？我看你們處的挺好的，就要這樣子嘛，要早些考慮這些事情，不要拖得太久。」
「你夠了！」
這次友川使足了力氣，終於把友川媽推出房間。看着面前砰地一聲關上的房門，友川媽笑呵呵的摸摸鼻子，然後一邊嘟囔著「長大了，有心思了」一邊走下樓梯。
夜深了。
天上繁星閃耀，月亮也露出半邊。
大街上霓虹燈同樣繁華，或紅或綠閃爍不定，鮮艷而又美麗。
不過這些都被一道不算厚重的窗帘阻擋在外面。糰子一進吳道房間，立即嚇了一跳。舞蹈房裏很黑，黑的伸手看不見五指。而且還不知是黑，一進去，立即聞見一股子濃重的煙味和酒味。
吳道不抽煙的，這點糰子知道。
吳道也不怎麼喝酒，這點糰子清楚。所以現在才感到心驚，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感覺。糰子摸索著找到開關，把燈打開，看着房裏的光景一下子呆住了。
吳道靠牆坐在地板上，腿邊全是空啤酒罐，煙頭扔得到處都是。在他身邊隱隱約約還能看見一絲繚繞着的煙霧。天花板附近看上去也氤氤氳氳的，這是要抽多少煙才會這樣！
糰子避開朝她滾來的空啤酒罐，幾步奔到吳道身邊，使勁搖他。
「吳道！你怎麼了！說話呀！」
吳道抬起頭，無神的眼睛讓糰子心驚不已。
迷茫的看了眼糰子，吳道復又低下頭，盯着地板，一聲不吭。
「到底怎麼了！你說句話呀！」糰子把吳道臉扭過來，吳道眼袋浮腫，眼神迷濛。
彷彿根本沒看見面前的糰子似的，吳道伸手去抓身旁的半罐啤酒。糰子搶先一步，奪過啤酒放到一邊。
「還喝，你究竟要喝成什麼樣子才罷休！」
「給我……」
吳道朝着被糰子放到一邊的啤酒伸出手，不過半途中就被糰子牢牢抓住。
不知何時，吳道臉上流下來兩行眼淚。
糰子一陣心痛，飛快給他揩去，然後想架着他去床上，然而怎麼也扶不起來。
「白新峰是你叫來的？」吳道含糊不清的問。不過糰子還是聽清楚了，她用力點點頭。「原來你聽見了。」
「我不是說過不用求他的么……」
「不這樣有什麼辦法。你不是一直想要加入市籃球隊的么，錯過這個機會就再沒有一點彌補的可能了。」
沉默。
吳道突然大聲喊：「那也不用你們出面，這是我自己的事。」
吳道滿是醉意，說話都帶着濃重的酒氣。糰子也分不清吳道現在清醒著沒有，乾脆不接話。
「這樣不就讓我置身事外了嗎，你們跟他糾纏，我像個膽小鬼一樣躲在後面……」
「你想多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也……」
「你得知道，如果不是你爸，恐怕到最後仍舊沒法——」
吳道低吼著打斷糰子的話。「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爸替我說的情，我都聽見了，我什麼都知道！」
「吳道……」
「為什麼非得是他，為什麼非得是他這樣幫我？他一直反對我的不是嗎？從小就反對我打籃球的人不正是他嗎？一次次打罵我不讓我碰籃球的不正是他嗎？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又……」
糰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面前的吳道淚流滿面，身子伏在地上，不停的顫抖。
「這樣不就顯得我是個傻瓜了嗎？」
「看不懂自己家人的心思，連誰對自己好誰真正關心自己都分不清楚的傻瓜。」
「弄得好像一直都是我在無理取鬧一樣，原來我這麼差勁。」
「我是不是很窩囊？」
吳道抬頭，側臉看着糰子。
「怎麼會……」
「你心裏就是這麼想的吧，你不也一直看不起我嗎！你不是說再也不管我嗎！還說了不止一次！」
「那些事你還記得……」
「怎麼可能忘……」
短暫沉默了一會，吳道突然手抱在頭上，額頭不停往地上撞。這把糰子嚇壞了，可是怎麼拉都拉不住。
吳道一邊裝一邊不停地喊，「我真該死，我真該死……」
「別這樣，快停下，吳道……「
一揮手，吳道把糰子眼鏡打飛了。剛好是落在旁邊的沙發上，所以沒摔壞。不過糰子沒有空閑去撿眼鏡。她抱着吳道的腦袋，死死摁住他，把他摁在懷裏。
「你沒有錯，所以別這麼折磨自己。」糰子通紅着眼鏡說。
吳道不說話，慢慢從糰子懷裏抬起頭，出神的看她。吳道臉上滿是水漬，眼神迷茫看的糰子無比心痛。
「你沒錯，別太自責了。我也好你爸也好，幫你都是應當的，所以你不要太往心裏去。」
然而吳道卻像是根本沒聽見一樣，一絲反應都沒有。
糰子怔怔的看着吳道，心中一陣顫動。
從開學初，一直到現在的種種，像過電影似的飛快在眼前展現。
因為進路志願調查表的事和吳道吵架。
在酒吧里意外遇見他。
開車把他帶回自己家。
後來相親失敗時，與他跟友川幾人同宿。
再往後，再往後越發多的回憶像潮水一樣奔涌襲來，擋都擋不住。
突然想起那晚，對白新峰說自己有喜歡的人。那本事為拒絕他而說的謊話，現在才發現並不是那樣。
手掌輕輕在吳道臉頰上撫摸著，糰子跪坐在地上，直起身子。她低頭看着無神的吳道，深吸口氣，顫抖著把臉湊過去，吻到吳道有些乾裂的嘴唇上。
緊擁著吳道瘦削的身體，兩手抱着吳道的後腦深吻。
宛如沙漠旅行的人突然遇見一口清澈泉眼，吳道下意識的回應她，沒有止境的索取。
攔住糰子腰身，吳道緊抱着她，一點都不肯放鬆。
外面忽的響起一陣汽車尖銳的喇叭聲。
於藍掀開被子，心想這麼晚了誰還在看電視，隱隱約約傳來的啜泣聲令她心煩無比。
另一處房裏，吳道媽眼睛刷的睜開，側耳細聽了半會，轉過身在吳廣才腰上掐了幾把，口中輕喊：「他爸？」
「醒著呢。」吳廣才低聲說。
「你有沒有聽……」
「聽見了。別說話，快睡吧。」
風吹着窗外的梧桐樹葉不停晃動，發出一陣沙沙聲，汽車喇叭還是會偶爾響起一聲。月光皎潔，星光璀璨，霓虹燈也無比繁華。
於藍迷迷糊糊的睡去，到半夜又醒來，看了眼手機，現在是凌晨一點。
起身從床上下來準備去廁所，打開門時卻愣住了。隔壁門口正站着糰子，她整理了下有些凌亂的頭髮，戴好眼鏡，然後匆匆離開，進了吳道左手邊那間屋子。